那之后时樱就会时不时的跑到这边来——
虽然相比于星际时,系统的功能大打折扣,可于这个时代而言,作为环境相关系统还是蛮强大的,能探测出来附近山里那里是野鸡聚集地,那里有只野兔昏了头,真就撞到树上昏了过去,还有偶尔制造假象,让几条肥嫩的大鱼从水里跳出来……
时樱就会快快乐乐的把捡了的鸟蛋了,昏过去的兔子了,或者大鱼,送到草棚中来,闻爷爷当年参加过长征,收拾野物上那是一把好手,三人就会围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大吃一顿。
这几天闻爷爷一直病着,时樱心里也是担心的很,好在有系统在,和闻阑一起去山里采了几味上好的草药,闻爷爷这两天才精神些。
时樱过去时,闻爷爷不在家,就只有闻阑一个人闷头剁着猪草,听到声音瞧见是时樱,闻阑有些发冷的眼神顿时盈出些暖意来,冲她招了招手:
“樱樱。”
和闻爷爷、闻阑在一起时,时樱都是说的自己的本名。
“闻阑哥……”时樱软软的应了声,随即加快脚步,“爷爷怎么样了?怎么不在家?”
闻阑的脸色顿时有些发沉:
“爷爷去干活了。”
看时樱手里还提了个袋子,忙接过来,等瞧见里面是小半袋白面,明显吓了一跳:
“白面,哪儿来的?”
这瞧着怕不有三十多斤,时樱这么小的个子,怎么背过来的?
这点儿白面,当然是系统的功劳了。至于说提取面粉的麦子,则是时樱之前收取的。
按时樱的意思,本来想着有可能的话给闻爷爷两人多留些的,只一则系统能力有限,二则闻阑祖孙身份特殊,要是突然多了很多白面,说不得会引来祸端。
之前系统也说了,自留地的这些麦子,因为用了星际培养液,即便于星级标准而言,是不合格的,营养也比寻常的麦子丰富的多。闻爷爷之前已经吃了药,再有这些白面将养一段时间,恢复健康还是能做到的。
“咱们种的麦子磨出来的。”知道闻阑是个特别聪明的人,时樱也不敢全说假话,“等爷爷回来了,让爷爷吃了养身体。”
牛二柱自留地的麦子长得很好的事,闻阑自然也知道,更清楚,那自留地根本是时樱一个小娃娃在管理。
不忍心时樱太辛苦,闻阑就会夜里偷偷过去,帮着拔草,还会趁没人时,和时樱一块儿抬水浇地。
虽然地里的麦子长得好也有他的一份功劳,闻阑却是不准备要,提起地上的袋子背在身上:
“不行,我给你送回去。”
私心里,闻阑是想留下来白面给爷爷养身体,却也知道爷爷肯定不会同意。就是他,也决不能忍受时樱因为这件事挨打——
这瞧着可是有三十多斤呢,牛二柱和邱桂花肯定会发现。
闻阑可是亲眼瞧见过邱桂花打时樱时,下手有多狠。
不是身份特殊,担心就这么冲出去连累时樱,闻阑怕是非得和那两口子打起来不可。
饶是如此,一向少年老成的闻阑还是忍不住在牛二柱和邱桂花必经的路上挖了个陷阱,让那两口子全都摔了进去后,又踩了两脚的臭狗屎……
当然,这些事时樱是不知道的,闻阑也不准备跟她说。至于说爷爷需要的营养,他可以趁夜里去河里捞鱼和泥鳅给爷爷补。
只闻阑不知道的是,没有时樱的上一世,闻爷爷也没有及时用草药救治,闻阑着急给奄奄一息的爷爷捞鱼补身子,却在一个暴雨夜里被水冲走……
闻爷爷本就身体虚弱至极,听说孙子没了后,打击太大,竟是没几天就撒手尘寰……
闻阑今年十二岁了,虽然瘦了些,力气却不小,时樱一个没防备,就被他拖着走了好几步,等回过神来,伸手就抱住旁边一棵树:
“不要……我要走了,要去找我亲爸妈……”
“亲爸妈?”闻阑明显吓了一跳。毕竟不是顾卫红那样有些懵懂的农村娃,闻阑很快意识到不对,“什么亲爸妈?谁跟你说的?”
闻阑第一个反应就是牛二柱两口子不安好心,不定拿什么话哄了时樱呢。
“是真的。”看出闻阑的怀疑,时樱忙跟他解释,“我听到他们说话了,知道我亲爸亲妈是十里铺的,而且我还记得,我亲爸,好像叫时国安……”
“时国安”这个名字,倒不是时樱胡诌的,而是从穿越到这里那天起,时樱就猜测的。
在她的那一世中,时国安不但是中夏首富,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慈善家。
时樱所在的孤儿院,就是时国安捐助的。院长为了让孩子们记住时国安的恩情,就让院里的孩子,全都姓了“时”。
每到六一儿童节或者中秋节春节这样的日子,时氏基金会还会送来各种礼物和小零食,时樱就很幸运的得到了一只粉嘟嘟的毛绒兔子。
后来听院长说,这些礼物了零食了,都是时国安亲自准备的。比方说那只粉嘟嘟的兔子,就是时国安的女儿曾经最喜欢的。
听院长妈妈絮絮叨叨说起这些时,时樱心里还对时国安的那个“女儿”羡慕的很,想着有那么好的一个爸爸,那位时小姐该多幸福啊。
却在长大后,看了时国安的个人传记才知道,她竟然跟时国安的女儿一个名字,两人还在同样的位置长着一模一样的樱花形胎记。
而她曾经羡慕不已的那个小姐姐根本没有长大成人,而是小小年纪,就不幸夭折。
而那位小姑娘的离开,无疑也几乎带走了属于时国安在人世间的所有的温暖——
继女儿死亡之后,精神恍惚的妻子也不幸落水而亡,唯一的儿子是孤独症患者,终其一生,都在痛苦绝望中挣扎。
那个时国安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来到这个世上打了个转,便如昙花一现后很快消失,却给那位温暖了这世间不知多少孩子的老人,留下了一辈子也走不出的伤痛。
时樱亲眼见到时国安,是在那位慈祥的老人人生的最后阶段。彼时时樱是时氏集团的高管。跟着老总一起去医院给董事长送花。
听到时樱的名字后,一直昏昏沉沉的董事长竟然睁开了眼睛,又示意时樱上前,视线却是长长久久的停在时樱的手腕上——
那会儿正是夏季,时樱白皙的手腕上可不是一朵清清楚楚的漂亮樱花?
临终时,时国安整个人明显有些糊涂了,会不时拉着时樱的手,哀声求着她喊“爸爸”。最后的时刻,也是握着她的手,离去的。到现在,时樱还记得时国安闭眼时,眼角滑下的一滴浑浊的眼泪,以及他轻轻叫的那声“樱樱”……
那天晚上,时樱一直陪着在时国安身边忙了许久,等回到自己的住处时,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作为孤儿,时樱从不曾体会过来自父亲的爱,却在被时国安紧紧握住手的那一瞬,突然就有一种明悟,就好像冥冥中,时国安就应该是她的父亲一样。
也因此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第一时间,时樱直觉,她十有八、九是穿成了时国安的女儿。
只遗憾的是,村里没有一户人家是姓时的,更要命的是,她并不知道时国安祖籍那里。这会儿也没有什么网络,即便她绑定的有系统,也没有办法搜索时国安是哪里人。
没办法,时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牛二柱夫妻身上。偏偏这两口子口风还不是一般的严,竟是一直到今天,才漏出“十里铺”这个地名。
不管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时樱觉得,自己都要去十里铺看一看,不是时国安的话就算了,是他的话,时樱希望能改变时国安这一世的命运——
那样一个好人,给无数孩子和家庭带来了光明和希望,怎么能就那么孤孤单单的过了一辈子,那么凄惨的一个人死在医院里呢?
时樱神情太认真,闻阑想不相信都难。等瞧见面前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却还是摇头:
“那也不成。你这么小,路上出事了怎么办?”
“这样,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找人打听一下去十里铺怎么走,等天黑了我和你一起去。”
闻爷爷的头上戴着□□□□的帽子,别说闻爷爷,就是闻阑,也必须时时刻刻在人民群众的监督下,不能到处乱跑。
要想送时樱,只能选择晚上。
两人正说着呢,就听见脚步声响起,却是拄着拐杖的闻爷爷正和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起走过来。
瞧见时樱,闻爷爷明显很是开心:
“咳咳,小樱来了……”
他的孙子也是个好孩子,就是那性格,也不知道像了谁,整日里都没个笑脸,倒是比他这个老家伙还像个老家伙了。
倒是小时樱,每回过来都是笑眯眯的,闻爷爷觉得,瞧见小时樱的笑脸,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都好像得到了救赎——
能在这样的处境下,看到这样一张丝毫不掩饰孺慕之意的纯真笑脸,让人想不老怀大慰都难。
“闻爷爷……”时樱忙小跑着过去,扶住老人,看老爷子咳的厉害,又踮起脚帮着捶背。
旁边的中年人瞧见时樱,神情明显有些诧异。再瞧见两人相处的模式,更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好孩子,爷爷,咳咳,爷爷没事儿……”闻爷爷拉过时樱的小手牵着,眼神里全是怜爱,又抬头跟中年人道,“我很好,你也看到了,以后啊,就不要来看我了……”
“老首长……”中年人神情就有些难过。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老爷子却不让他再说,边扶着时樱的肩往里走边挥手,“赶紧走吧……记住,以后,别来了。”
中年人的神情越发难过,却到底站住了脚。
闻阑一直往这边瞧着,看中年人真的转身要走,还是开了口:
“周叔叔,您等等……”
说着,小跑着过来:
“周叔叔,能不能请您帮一个忙……”
“你说。”那位周叔叔明显有些激动——他可真是太想能帮到老首长了,偏偏不但来看人要偷偷摸摸,就是忙也没帮上一点。
倒是闻老爷子皱了下眉头,刚要说什么,就听闻阑道:
“能不能请周叔叔您帮着把小樱送回家?”
“好的小阑,你放心。”周叔叔忙不迭点头,拉着时樱的手离开时,又冲老爷子敬了个礼,“老首长,保重。”
“回家,什么家?”老爷子明显觉出有些不对,有心要问,不想闻阑却是没接他的话,而是忽然抬脚追着时樱两人的影子跑了起来,一直到眼瞧着时樱跟着中年人坐上了一辆绿色的吉普车,还不肯停下来……
“前面就是十里铺了,你们家在哪里,我送你过去。”周正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和蔼些——
他是从部队里转业到公安部门的,因为天天板着脸的缘故,小孩子见了他总是会吓哭。
眼前这个小丫头可是老首长看重的人,可别也吓哭了才好。
时樱却没怎么怕,还抬头乖巧的道了谢:
“谢谢叔叔,送到这里就行了,我自己回去。”
她如今也就知道亲爸妈可能是在十里铺,到底是不是时国安,可也不敢百分百确定呢。
鲜少碰见胆子这么大还这么礼貌讨喜的小姑娘,周正心里也是一软:
“那好吧,赶紧回家,别在外面乱跑,省的家人担心……我就在县上公安局呢,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那里找我。”
怪不得老首长那么喜欢,小丫头瞧着就是可人疼——
就是对亲孙子,老首长也是严厉的很,倒是看着小姑娘时,就跟个寻常人家慈爱的老爷爷没什么两样了。想来于老首长而言,小姑娘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了。
“好。”时樱大力点头——怪不得觉得这个周叔叔一身的正气,原来竟然是位公安吗?怪不得闻阑哥要把自己托付给他。嗯,决定了,真是在这里找不到人,那她就直接去公安局找这位周叔叔。
目送着时樱进了村,周正才吩咐司机:
“走吧,回局里。”
确信周正的车子离开,时樱从一个小胡同里钻出来。四处看了看,却是没瞧见什么人影。
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瞧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穿着个小裤衩从一户院子里跑出来。
“小朋友……”时樱忙追着跑了过去。
小男孩站住脚,等发现叫他的是个和他差不多大衣服还破破烂烂的小丫头时,止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谁啊?”
还小朋友,她多大吗?明明就是个和他差不多的小闺女儿罢了。
“我想找时国安,你知道时国安家在哪里吗?”
“时国安?”小男孩愣了下,下一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还转头冲着院子里道,“石头,石头,快来看,有个小要饭的要找那个傻子的阿爸呢……”
时樱先是一喜——她竟然猜对了!这个十里铺,竟然真有个叫时国安的人。
紧接着又有些懵懂——小要饭的?好一会儿才明白是说自己呢。那那个傻子的阿爸又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反应过来,院里又冲出来个皮小子,和之前那个小男孩挤眉弄眼的撒丫子就往前跑,边跑还边怪声怪气的喊着:
“傻子,嘿,傻子,小要饭的找你爸呢……”
隐约意识到两人口中的“傻子”应该和时国安有关,时樱也只能跟在两人后面跑了起来,一直追着到了村南头路口旁一棵老柳树下,两个小孩子才站住脚。
时樱跟着气喘吁吁的跑过去时,瞧见的就是老柳树下,一个瞧着和闻阑差不多大,瘦的和骷髅似的男孩子。
男孩子呆呆的坐在太阳地里,勾着头的缘故,瞧不到正脸,只能瞧见一点瘦削的下颌,侧面看五官的骨相倒是相当精致。
这会儿正是中午,六月的太阳不是一般的毒辣,男孩子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脖子那里还有着明显的晒伤的痕迹。
眼下再被骄阳炙烤着,晒伤过的脖子已经变成红通通的,好像抹上了一层殷红的血色似的,瞧着就觉得疼。
时樱不自觉上前一步——
总觉得这个侧脸有些熟悉呢。
正努力回忆在哪里见过,却被人一下揪住衣领,下一刻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连带着那个叫石头的小男孩的笑叫声跟着响起:
“哎,傻子我跟你说,这个小要饭的要找你爸呢!”
时樱一个收脚不住,整个人被推得趴到了那被叫做“傻子”的少年身上。
两个小男孩明显早料到了这一幕,边拍手边跳着起哄:
“傻子,打她,打她……”
时樱顿时慌了手脚,下意识的就想说“对不起”,一个“对”字还没有出口,就被人用力攥住手腕。
却是两个小男孩口中的傻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的视线正落在时樱手腕的那朵小小樱花上。
时樱被少年拽着,以一种狼狈的姿势趴在少年怀里,手腕那里还钻心的痛,眼泪都差点儿下来了,边道歉边大力挣扎: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快放手啊,疼……”
偏是少年瞧着瘦的一根根骨头都凸出来了,力气却是大得很。更甚者无论时樱说什么,他都是没听见似的,只不错眼的盯着那朵小小的樱花。
两个又叫又跳的小男孩明显愣了下——
傻子平时的反应可不是这样。要是他们往他身上扔什么东西,傻子要么一动不动任他们砸,要么就“啊啊啊”的乱叫。今天怎么变了?
拉着这个小要饭的不松手了?
“哎,你说,他是怎么回事?”叫石头的孩子捅了捅另外的孩子。
那个孩子愣了下,好一会儿坏笑道:
“想媳妇了吧?不害羞……”
说着,跑到旁边捡起一只毛毛虫,朝着少年就丢了过去。
时樱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开口阻止,少年忽然动了,竟是弓着身,以保护的姿势牢牢的把她抱到了怀里。
“咦,傻子今天没叫!”
“他还抱着个小丫头!真是想媳妇了!”
“真不要脸,砸他!”
先是捡了个毛毛虫往两人身上丢,毛毛虫找不到了,又开始捡土坷垃。被他们又笑又跳的喧闹声吸引,又有几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过来,也全都有样学样的加入到了捡东西砸过来的队伍中。
这下不但统统,就是时樱都怒了:
“你们干什么……”
有心想要起来把这群调皮捣蛋的小孩子赶走,却被更紧的护着,甚至少年还把她的头压在怀里,不许她抬头。
贴在那个汗津津的瘦削胸膛上,听觉也变得格外敏锐,能听见各种“噗噗”声落在少年身上,甚至还有个毛毛虫,从少年身上滑落,掉在少年裸着的脚上,又慌张的在那只脚上不停蠕动着向上爬。
时樱惊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少年却似是毫无所觉,反而更大力的把时樱护在怀里,任凭各种脏污东西并土坷垃或者虫子落在身上。
正当时樱急的都快要哭出来时,一个惶急的声音传来:
“你们干什么?弟弟……”
瞧见有人来了,一群孩子这才一哄而散。
说话的女孩子也跑到了近前,等瞧见依旧弓着腰趴在地上的时珩和他抱得太紧看不清长相的小姑娘,女孩子眼睛都红了,忙不迭小跑着过来:
“弟弟你有没有摔到那里?小婕呢,她跑去哪儿了?”
说话间又有脚步声响起,却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牵着两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跑了过来。
看她慌张的模样,明显就是那个小婕了。
“大姐……”
“我不是让你看着哥哥吗,你跑哪儿去了?”女孩子气得都要哭了,自己就去地里送水的功夫,怎么就成这样了?
又指了指被迫偎在少年怀里的时樱,“还有,她是谁啊?”
“我,我不知道。”时婕伸出黑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害怕被骂之下,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我,我刚才走的时候,哥哥,哥哥还一个人乖乖的坐着,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看她哭了,两个跟在后面的小女孩也全都有样学样的哭了起来。
许是觉得危险解除,少年抱着时樱的手终于松了些,却依旧拽着时樱的手不放。
时樱勉强探出头来,看看一头一身全是土,甚至露在外面的胳膊还被砸出了红印的少年,难为情之余更有些不好受:
“我,我叫时樱,我来,找时,时国安……啊!”
却是一只毛毛虫忽然从少年汗衫那里拱了出来。
女孩子明显也瞧见了,太过紧张之下,连“时樱”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也忘了,忙要伸手去帮着弹掉:
“弟弟你别动,姐姐帮你打毛毛虫……”
这种土黄色带花边还有好多腿的毛毛虫从身上爬过时又疼又痒,滋味儿可难受了。
不想之前摘衣服上的烂菜叶就算了,这会儿要去碰脖子,少年却明显不乐意,竟是直接往后一仰,避开了女孩子的手。
时樱脖子里也曾掉过这样的毛毛虫,知道味道有多不好受。虽然心里对这样的多足虫子胆怯的很,却到底强撑着也伸手去勾:
“哥哥你别动,我帮你拿下来……”
“你别碰他!”女孩子吓了一跳,忙开口阻止——
虽然对时珩竟然主动抱着别的小孩震惊无比,女孩子却还是明白,弟弟愿意抱别人是一回事,别人要碰弟弟又是另一回事。毕竟平日里,就是自己,弟弟也不肯靠近的。
只她说得慢了点,时樱的手已经碰上了少年的脖子。结果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时珩竟然没有动,一直到时樱把他脖子上的毛毛虫捏起来丢开,都沉默着没有一点儿反应。
女孩子的嘴瞬时张成了“O”型,傻傻的瞧着时樱:
“你,你……”
“我想找时国安,请问,你认识时国安吗?”时樱再次开口。如果有可能,她更想从少年胳人的怀抱里离开。可她实在太小了,除非少年愿意,不然根本挣不动。
而事实是,少年怎么也不肯松手。
“那是我大伯,你是谁啊,找我大伯干什么?”女孩子警惕的瞧着时樱。
“我叫时樱,我找他……”
“时樱?”女孩子终于察觉出不对——
时樱?时樱!
自己死了的小妹妹,不就叫时樱吗!
“你说,你叫啥?”女孩子说话都要结巴了,眼睛更是粘在了时樱脸上似的,下一刻忽然低头,就去看时樱的手腕。
却发现时樱的手腕正被时珩牢牢的攥在手里。隐约还能瞧见时珩细长手指没盖住的一点粉色花瓣似的胎记。
女孩子一下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下一刻忽然转身就往地里狂奔:
“大伯,大伯,妹妹,妹妹的鬼魂回来了!”
和其他生产队一样,十里铺大队也在抢收麦子。
队长刚才传达了天气预报上的消息,说是后天就有雨,这一地的麦子可是关系着全村人的肚子,因此即便已是晌午了,所有人还都顶着大日头,不停挥舞着镰刀。
身高体长的时国安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他一人把了三垅地,还不时帮旁边的时爷爷时奶奶和妻子苗秀秀割几把,这样一拖三的情况下,不但没有落后,竟还一骑绝尘。
边吆喝着督促大家干活,边不时挥动镰刀割两下的队长梁大成正好走过来,瞧见弓着背肌肉隆起的时国安也是赞不绝口:
“要是大家都跟国安兄弟似的,咱们这块地早收完了。”
时国安停下镰刀,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侄女时婷的哭喊声远远的传来:
“大伯,大伯,鬼,鬼啊……”
“婷丫头这是咋了?不会是撞了邪吧?”跟在时国安身后不远处的老爷子时宗义吓了一跳——
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鬼?
时国安已经放下镰刀朝着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时婷快步迎了过去,不远处时家老二时国平也放下镰刀跟着往那边跑:
“咋了这是?婷婷你跑慢点……”
时婷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到了近前。
大热的天,时婷的脸却白的跟一张纸似的,一头扎到时国安怀里就开始哭:
“大伯,大伯,鬼,鬼……”
“婷婷别怕,喝口水……”时国安边拧开手里提着的军用水壶递给时婷边柔声安抚。
“鬼,真有鬼……”时婷缩在时国安怀里瑟瑟发抖,“鬼正去缠弟弟呢……”
“小珩?”时国安愣了一下,“别急,慢慢说,你说弟弟怎么了……”
“是妹妹的鬼啊,”靠在时国安汗津津的怀抱里,时婷骤然见到妹妹鬼魂的恐惧终于消退了些,“妹妹的鬼,是妹妹的鬼回来了……”
“又瞎说,”时国平也赶了过来,他是个老实汉子,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翻来覆去就是两句“瞎说,别胡说,妹妹是妹妹,怎么会是鬼”……
“是真的,”时婷抽泣了一声,“是樱樱妹妹,樱樱妹妹变成鬼回来了。”
一句话把一垄麦子割到头跟着过来的时国平媳妇吓得一激灵,拉过时婷抬手就要打:
“呸呸呸,真是晦气,说啥不好你说这个……你个死妮子,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揍你!”
“什么晦气啊,你咋说话的……”时国平瞪了女人一眼,忙把女儿护在身后。
同样神情剧震的时国安也回过神来,不安的看一眼落在最后面应该没听见这边说话的妻子,俯身抱起时婷:
“婷婷乖,大伯跟你去看看。”
又低声嘱咐母亲;
“妈,你待会儿看着点儿秀秀,别让她,察觉什么……”
老太太点了点头,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点儿哭腔:
“你去,你去,我看着你媳妇……”
时国安点头,抄起时婷大步往回走。一行人走了没多远,又碰见手拉着手一路哭哭啼啼的时婕姐妹三个。
再往前走,就瞧见了已经挪到树荫下的时珩——
太阳下太晒了,时樱试着表达了这个意思,并努力反手牵住时珩的手往树荫里拉。
还想着会不成呢,不想时珩除了不肯说话也不肯撒开手让她离开身边,其他的根本是全都听时樱的。
骤然瞧见儿子怀里紧紧抱着的小姑娘,时国安脚步也明显滞了一下。
时樱也听到了脚步声,跟着回头,视线正好和时国安相撞。
时国安是至少一米八的大高个,时樱看他时,不得不努力仰起头。
等看清楚时国安的脸,时樱眼眶一下红了——
身为华国最有名的慈善家,时国安的影像网上传的不是一般的多。那么多人关注他,除了时国安本身够正能量以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长得够帅。尤其是不知道谁放出来的一张年轻时候参军的证件照,当真称得上是剑眉星目,就是那些小鲜肉,也得被甩几条街。
如今对上那张相差无几的脸,时樱立马意识到,她猜对了,时国安真是她这辈子的爹。甚至那双眼睛,和苍老的董事长温暖的眼神也重合了起来。
到了这会儿,时樱也意识到之前为什么会觉得时珩的侧脸熟悉了,可不就是和垂垂老矣时同样瘦成了一把骨头的董事长侧面骨相像的很?
那边时国安的视线也逐渐凝滞——
刚出生的时珩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婴儿,就是见惯了新生儿的接生婆也赞叹不已。
瞧见刚出生的小婴儿的那一刻,时国安几乎要喜极而泣。可这样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太久——
同龄的孩子被逗时,已经会开心的嘎嘎笑出声了,儿子对外界却是没有一点儿反应。等到一岁多时,别家的孩子会喊爸喊妈了,时珩依旧不开金口。
那会儿还能安慰自己是贵人语迟,等到三岁时,时珩依旧对外界没什么反应时……
几乎所有人都断定,时珩空长了个漂亮脸蛋,却是个对外界无知无觉的傻子。两口子把儿子爱得如珠如宝似的,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抱着孩子不知道跑了多少家医院,找了多少老中医,都几乎没一点儿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