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时北忙摇晃小手,“是三姐……”
说着又去掀另一个锅盖,里面红彤彤油汪汪的臊子顿时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刚才那几乎馋的所有人口水都掉下来的鲜香味道也跟着扑鼻而来。
一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合着刚才那飘得人心神不宁的香味,竟然是他家的?
“还有这个,还有这个呢。”时北跳着脚指着锅灶那儿,“三姐还做了,麦片粥。”
“麦片粥?啥是麦片粥啊?”尹招娣就有些奇怪——
家人吃麦子,要么直接放水里熬,要么就是磨成面,不拘做馒头了,搅疙瘩汤了都成。这麦片粥啥的,还是头一回听说。
半信半疑的上前掀开锅盖,热气上涌,清香中带着浓郁回甘的麦香味顿时蒸腾而出——
这麦片,时樱可全是从系统中拿出来的。
用石臼舂了后,里面的麦香味本就完全被激发出来,再放在水里小火熬煮,如今瞧着,上面仿如飘了一层浓稠而又透明的浆液,一粒粒麦片如同漂亮的小船浮在醴浆上。
“乖乖嘞,这咋瞧着,就和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似的。”尹招娣眼睛瞪得老大,想起什么,回头瞧着时樱,“樱樱啊,这麦片粥你咋弄得啊?”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二姐呢。”时樱笑着推推时婕,“我和二姐一起放在石臼里捣的呢。”
“二伯娘,北北想吃……”时北不住的咽着口水,明显已经等不及了。
苗秀秀盯着这些吃的喝的,眼圈却是有些发红——
如果说儿子会和面了,她是开心激动。那知道这么好吃的粥和臊子竟是时樱做出来的,苗秀秀心里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绞痛——
女儿又瘦又小,明明也就比时婕小俩月,却是差了半头。瞧着哪里像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也就比灶台高出不多的小丫头,能把饭做得这么好,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反过来说,那牛家,怕是根本就拿他们女儿当丫鬟用。
时国安可不是也这么想的?一时对女儿更加愧疚。
“哎呦,我老太太可算是有福了,还能吃到我大孙子和小孙女做的饭。”时老太太笑呵呵道,“值了,值了,我这辈子啊,活得值了……”
说着拿勺子在装有臊子的盆里搅了搅。
随着老太太的搅动,之前沉到下面的肉丁就翻涌了出来。
尹招娣第一个感觉就是侄女儿和也太大手大脚了吧?怎么就和老太太似的,这是切了多少肉啊。
可很快,她就没办法再考虑这个了——
实在是这臊子太香了。
之前离得远都会流口水,这会儿离得近了,就更把持不住了。一时那点儿不痛快也跟着烟消云散。
等端起碗,把臊子面吃到嘴里,尹招娣简直幸福的想要呻、吟出声。一下一下奋力往口中扒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教育几个孩子要勤俭节约?
其他人的动作较之尹招娣根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时家小院里,除了“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其他。
知道的是时樱手艺了得,不知道的还当是多少天没吃过饭的难民跑来这边避难了呢。
他们家人倒是吃得香甜,却是苦了左邻右舍。尤其是一墙之隔的时大军和王秀菊家。
两人刚一放下农具,时娟就哒哒的接了出来,还边跑边擦口水:
“妈,想吃……”
好一会儿才想起时樱说的那个名字:
“臊子面……三姐姐做的,臊子面……还有,麦片粥……”
事实上做饭的时候,瞧见时娟眼巴巴的瞧着,时樱当即表示,时娟可以在他们家吃。就只是时娟明白,妈妈王秀菊并不喜瞧见她和时婷几个孩子玩,才没敢去。
“三姐,什么三姐?”两家就一墙之隔,王秀菊自然也闻见了那扑鼻的异香,却还是有些不信。
毕竟时国安家过的什么日子,王秀菊这些左邻右舍可是清楚的很。
别看时国安是个拖油瓶,却是那一大家子的主心骨。没了时樱的这几年,时国安就跟去了大半条命似的,根本就是强撑着。他们家自然也就从之前的蒸蒸日上,到现在穷得叮当响。
即便这会儿那个丫头又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王秀菊可也不信,他们家有钱弄那好东西吃?
还有时娟口中的三姐,王秀菊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啥意思——
什么臊子面,她都没有听说过,那什么三姐又懂什么?
时娟真要被馋哭了,又是真心稀罕时樱这个突然回来的三姐,听王秀菊这么说,登时就不乐意了:
“三姐就是樱樱姐姐,她可厉害了,还带着我们种草莓……还不许大海伯伯欺负我……”
最后一句话,小丫头声音一下低了下来。
“什么欺负你,别学的时樱那个小东西,一副小家子气!”王秀娟瞪了女儿一眼,“你大海伯伯那是喜欢你。”
自己可不会和时国安似的,人家不过是想抱抱他女儿,就和挖了他家坟似的,真是不知好歹。
又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一下抬高:
“三姐?你说的三姐,是时樱?”
两家虽然是近邻,时宗义也是她婆家嫡亲的二叔,王秀菊却是从嫁过来那天起,就没把这家人看在眼里过——
时国安是个拖油瓶,说到底就不是时家人;
时国平时国梁则和二叔时宗义的性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都是三脚踹不出屁的主。
尤其是时国梁,叫王秀菊说,根本就是个一点儿脑子都没有的憨货。不是憨的话,怎么就会把那对双胞胎认下来?
到现在王秀菊还记得,瞧见那女知青直接跪下来抱住他的腿时,时国梁吓得脸都白了。当时围了好多人,还等着看好戏呢,结果好吗,时国梁犹豫了会儿还真就在那知青的眼泪中败下阵来,然后就摆了酒,把怀了孕的女知青娶进了门。
那个女知青倒是寻了条生路,时国梁却是继父亲时宗义之后,成了他们十里铺的又一个笑话——
那会儿谁不说时家就是辈辈传的接盘侠。连他们这些同宗走出去都被人笑话。
王秀菊因为这个,也是气的不轻,当时就一遍遍告诫家里几个孩子,别跟隔壁的孩子玩,可别把自家孩子也都传染成傻子了。
别看时娟是个女娃娃,可上面已经有两个哥哥的情况下,时娟两口子还是很疼这个女儿的。这会儿听见她竟然看家的时候跑去和时樱玩,还跟着时樱有样学样,不许时大海抱……
要是平时王秀菊也不会认为怎么样,这会儿却觉得根本是自家好好的孩子跟着时樱学坏了,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就拍了时娟小屁股一下,又刻意抬高声音道:
“你个没出息的,找谁玩不成。偏偏跑去他家?还把你大海伯伯也得罪了,咋了他们不让你大海伯伯进门,你就有样学样跟着不让……没一点儿脑子,不知道谁亲谁近的东西,再敢跑过去玩,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她这边嚷嚷的厉害,隔壁时宗义一家想不听见都难。
尹招娣正好扒完最后一口,下意识的就去看时樱:
“这是咋了,咋还有你大海伯伯?”
这句话一出口,时婕脸色就有些苍白,双胞胎却是嘟起了嘴:
“不喜欢大海伯伯……”
时樱筷子顿了一下,也没有接尹招娣的话——
时大海的恶事,她倒是清楚,可问题是现在也没有证据啊。就这么贸贸然说出来,不见得有人信不说,怕还会惹出轩然大波来。
尹招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浓了,忽然抬手夺过时婕手中的筷子,直接就给摔了:
“问你话呢,没长耳朵吗。”
时婕明显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子猛地往后一仰,一下坐倒了地上。
时樱忙起身去扶,又抬头跟尹招娣道:
“二婶你不要凶二姐……是我不让他抱北北的,和二姐没关系……”
时老太太和苗秀秀也忙过去看孩子摔到了没有,老太太瞧着时婕眼中转的泪花,顿时心疼不已:
“哎呦,小婕快起来,奶奶看摔到那里没有?”
又对着尹招娣道:
“什么话吃过饭不能说?瞧你把孩子吓得……”
“妈……”尹招娣却是丝毫没有反思自己的事情,反而越发认同早上上工时,王秀菊跟她说的话,“这孩子啊,得从小教,小时候没教好,长大了还了得?这再怎么说,大海哥都是长辈,知道的人家说咱家孩子小,不知道的不得说咱的孩子没教好?不定怎么捣咱们脊梁骨呢……”
说着还特特转头去看苗秀秀:
“大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苗秀秀已经把时婕抱了起来,听尹招娣这么说,也没回话,只细心的给时婕擦了手后,把人送回板凳上坐好,又把筷子洗干净了塞进时婕手里:
“小婕你接着吃。”
安顿好时婕后,才抬头去看尹招娣:
“今儿个下午割东北地那块麦子时,你和国平把位置换回来。”
尹招娣本来正眼巴巴的等着苗秀秀附和她呢,骤然听到这话,就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的就拒绝:
“好好的我和国平换位置干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胃浅……”
本来一家人里,尹招娣是在最左边。只不巧的是,却是春生嫂被安排到了跟她挨着的位置。
春生嫂人平常懒,一年四季那衣服都是脏兮兮的,头也不常洗,衣服也不见她换,这还不算,还有狐臭。这大麦天的,不停出汗之下,身上的味道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尹招娣拿毛巾捂住鼻子,都不停干呕,根本做不成工。
可不就和时国平换了位置?
眼瞧着今儿个下午就能把那块地彻底收割完了,大嫂竟然非让她过去受那个罪?
“那你看,”苗秀秀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平静,“你是个大人,还有不想做的事情,做什么就要求小孩子,一定得按照你的意思,接受不喜欢的人?”
尹招娣没想到苗秀秀搁这儿等着呢,一时就有些语塞:
“这,这是一回事吗?”
“咋就不是一回事了?不都是不愿意吗?呵,你这么大个人了,不愿意的事可以不做,孩子就不成?他们才多大?你不能受的委屈,他们就能受?知道的你是她娘,不知道的还当是仇人呢。”
苗秀秀早就看不上尹招娣这个做派了。
说起来这个弟媳妇也是个善心人,可就是一点,做事没什么主见不说,还啥事都看着旁人脸色来。
你要说她有眼色吧,也不是,比方说对外人永远比对家里人客气。至于说在自家,则是对着丈夫时国平时还好些,两个女儿面前,就跟个女暴君似的,一点儿不如意,就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开始骂。
更甚者,她对着不管谁都赔笑脸就算了,还生怕家里其他人不顺着外人。公婆和兄嫂面前还能收敛些,下面的孩子却不成,屡屡因为这个被尹招娣训斥。
“再说了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正吃饭呢,多重要的事不能等到吃完再说?”
尹招娣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不服气,又不知道咋回话,抬头看看公婆和丈夫,都是一副对她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挂不住之余,更是说不出的委屈——
这孩子不都是这么教的?
在她家里,别说正吃饭时骂几句,娘家爹火上来了,别说她们几个闺女,就是娘的碗也是说摔就摔,就是尹招娣自己,都不知多少回,正吃饭呢被娘家爹给踹飞出去。
她还不是好好的长大了?
结果到了婆家这里,怎么就跟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正委屈着呢,就听见柴门那里有人“哈”了一声,紧接着梁翠萍高八度的声音响起:
“我就说咋回事,咋我们家大海回来一趟,手上伤没上药,还伤上加伤,合着就是你们家人弄的?”
说着又转头冲着畏畏缩缩不肯过来的时大海高声道:
“你倒是为情为脸,想着都是兄弟呢,又是小娃娃,不跟他们一般计较,现在瞧见没,人家根本是觉得咱活该!”
听到梁翠萍的嚷嚷声,王秀菊第一个拉着时娟从家里出来:
“哎呦嫂子,这干了一晌的活,不说赶紧吃点儿饭眯一会儿,咋这么大的火啊?”
“还吃饭呢,你大海哥都快被人砍死了!”梁翠萍冷笑,看时大海还没有过来的意思,越发来气,上前抓住人猛地往前一推,“咋了,明明是你这长辈的被个小辈给砍了,就是见不得人也是他家见不得人,你这么往后缩是干啥呢?”
时大海被她推得一趔趄,嘴里嘟哝了一句:
“多大点儿事啊,你这是干啥呢……”
却到底被梁翠萍拉着进了时国安家。
“你倒是要给人家当个好伯伯,也不看看人家心里有你没有!”梁翠萍恨恨的瞧着时国安和苗秀秀两口子,眼睛里简直和淬了毒似的——
今儿个一大早,她在机械厂的大哥突然回来,把她叫出去,问她和时国安闺女当年丢了的事有没有关系。
梁翠萍这才知道,时国安把闺女找回来后,竟然连夜跑去县上公安局报案了。公安局那里本就有他的战友,再有就是公安局长也是从队伍中转业回来的,听说退伍军人的孩子受了这样的委屈,也都是气的不成。
本来这事不该传到梁翠萍耳朵里,可事情也是巧了,她娘家大哥的老丈人也是公安局的老人了,听到十里铺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可不就特别留心了下?
结果就听说,人家提供的可疑人名单里,就有她梁翠萍。听她大哥的意思,大哥那老丈人可是说了,要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趁早过去自首,别等闹到最后罪加一等。
梁翠萍当时可不就慌了?毕竟农村吗,真是有个什么,也都是把家族长辈们叫到一起,说和说和就完了,哪有时国安这样吭都没吭一声,就直接跑去公安局告状的?
她就说,那个时国安就是个蔫坏蔫坏的坏种,合该他没出生呢爹就没了。
可诅咒归诅咒,梁翠萍心里也是真怕。虽然勉强打发走了大哥,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也就是这么一心不在焉,才会搞出了把镰刀割到了旁边丈夫时大海手上这样的乌龙事。
结果一回家,就瞧见时大海不但手上伤了,就是脚背上,也有个血口子。
一开始问的时候,时大海还含糊着不肯说。可巧王秀菊在那儿骂女儿呢,口口声声时娟不懂事,给伯伯进屋拿点儿药咋了,至于说听旁人的挑唆,跟伯伯闹脾气……
梁翠萍听了会儿才明白,合着时大海脚背上的伤根本不是他说的自己不小心划的,其实是时樱那个祸头子弄的!
第15章
梁翠萍集聚在心头的火“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可不就阴沉着脸拉着时大海登门兴师问罪了——
那时国安不仁,也别怪她不义,大家日子都不过好了。今儿个怎么也要闹一场,出出胸中的恶气。
竟是直接冲过去,就要去拽时樱:
“好你个死丫头,你给我过来,你这是想上天呢!你伯伯不过是抱抱小北,你就敢拿刀砍,你砍啊,你再给我砍啊!”
不想还没挨着时樱的衣角,一个黑影忽然撞了过来,梁翠萍猝不及防,“噗通”一声就坐倒在地。头也磕在硬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听着就觉得疼。
梁翠萍疼的“哎呦”一声,等缓过神来才发现,撞过来的不是旁人,竟然是大家公认脾气好脸皮薄的苗秀秀,一时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你敢撞我?”
要知道这之前因为弟弟的事,梁翠萍可没少当着苗秀秀的面指桑骂槐。可不管她说的多难听,苗秀秀都没回过嘴,甚至走路都是绕着她。
至于说最近几年,人更是傻子似的。梁翠萍觉得,骂她都嫌费力气。结果今天,她还没怎么着呢,苗秀秀竟然敢直接动手了不说,还下手这么狠?
有心想骂几句,不意正对上苗秀秀暗沉沉的眼睛:
“你敢动我闺女一根手指头,我就跟你拼命。”
明明苗秀秀声音不高,可那一瞬间,梁翠萍却忽然就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到了嘴边的污言秽语竟是“咕噜”一下,又咽了回去。
等回过神来,好险没把自己肚皮给气破了。
那边儿时大海也明显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下意识的就去拉躺在地上的梁翠萍。
却被梁翠萍一把推开,哭叫道:
“时大海你还是个男人吗?就这么瞅着你媳妇儿被人打?”
说着就捂住头,躺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还让不让人活了,欺负人也不是这么个欺负法啊……”
尹招娣吓得脸儿都白了,忙小跑着也上前去扶:
“嫂子你快起来,看看摔没摔哪儿?我大嫂也是一时糊涂……”
心里已经止不住埋怨——要是他们早听自己的,多管教管教时樱,怎么会有这样的祸事?现在好了,招惹了梁翠萍这个母老虎,看怎么收场!
正胡思乱想呢,却被梁翠萍一脚踢到脸上:
“滚,别在我面前装好人,你们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时大海那边儿明显也火了,上前就想去揪苗秀秀衣领,刚一动就被旁边站着的时国平一把揪住:
“你想干啥?”
尹招娣担心时国平和时大海打起来,忙又想去拉,却被时国平直接推开:
“带孩子们进屋去。”
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和人动手的模样。
时大海倒也不怵,指着时国平的鼻子道:“你说我干啥?还叫我一声哥的话,你就让开,今天不扇姓苗的这个臭娘们……”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大手就伸了过来,却是时国安直接一个大耳巴子就扇了过来。
时国安这一下用足了力气,时大海被抽的“嗷”的一声,“噗通”一声和梁翠萍躺到一起作伴了。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就是梁翠萍都有些被吓住了。别看时国安人高马大的,却是和村里最难缠的人家都没动过手。
结果这会儿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抽了时大海?
梁翠萍之前躺在地上,只是想要给时大海和时宗义一家施加压力,这会儿瞧见时大海竟然挨了打,顿时吓得不轻,等瞧见时大海嘴角都破了,也顾不得头上的大包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朝时国安身上撞。
还没跑几步呢,眼角的余光却是瞟见苗秀秀再次从旁边冲了过来,这次更好,那个跟什么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城里人苗秀秀,竟然拿着把菜刀从厨房里冲出来了。
都说千万别惹老实人,老实人不生气没事儿,真是生气了,那可是要玩命的。梁翠萍直到这会儿才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瞧着拿着菜刀死死盯着她的苗秀秀,简直吓得腿肚子都要转筋了。
事实上不但是梁翠萍,其他听到吵闹声过来看热闹左邻右舍的也都是心里一咯噔。
心说不是说时家的闺女回来,苗秀秀已经好了吗?怎么现在瞧着,比原来还要疯啊?
太过惊吓,连过来帮着梁翠萍拦一下都忘了。
那边梁翠萍眼瞧着苗秀秀举着菜刀追了过来,一时惊得魂儿都要飞了,吓得转头就跑,却是跑得太急,迎头就撞上院子里那棵老枣树。疼的捂住额头就开始哀嚎。
“秀秀……”时国安也看出苗秀秀神情不对,忙过去抱住。
苗秀秀却是咬着牙,死死的盯着梁翠萍,在时国安怀里用力挣扎着。
时樱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小跑着过去,抱住了苗秀秀的胳膊:
“妈,妈……”
软糯中又带着焦灼的呼唤,终于唤回了苗秀秀的神智。低头瞧着抬头看着她神情担心的时樱,苗秀秀愣了一下,下一刻任凭时国安把菜刀从她手里拿走,她则蹲下来,用力抱住时樱。
“妈,妈……”时樱靠在苗秀秀瘦的都能感觉到一根根肋骨的怀里,心疼的不行,抱住苗秀秀的脖子,小声道,“樱樱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您了……”
“嗯。”苗秀秀把脸和时樱的脸贴在一起,手一下一下轻抚着时樱的背,哽咽着道,“乖乖不怕啊,妈妈会把坏人打走,谁都别想再伤害你……”
那边儿梁翠萍察觉到危机解除,终于能呼出一口气了,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说,旁边王秀菊已经惊呼一声:
“哎呦,嫂子,你这头上可是流血了。”
王秀菊这么一喊,其他人也纷纷看过去,却是枣树皮够糙,梁翠萍刚刚惊恐之下,又拼命逃跑,额头上那一块可不就擦破了?
梁翠萍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对,下意识的抬手一抹,掌心里顿时一片血色。
梁翠萍“嗷”的一声再次哭喊起来:
“哎呦,时国安媳妇要杀人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大海,你快去叫人,把咱哥他们都叫过来!”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看自己媳妇被人家欺负成这样,你丢不丢人啊……”
“哎呦嫂子,你别哭了,这伤口可不能沾到水,不然发炎可就麻烦了……”王秀菊边拽了个毛巾要去给梁翠萍擦,边横了一眼时国安,“国安啊,不是我说你,今儿个这事你可是不占理,再怎么说你都得叫大海哥一声哥呢,这做弟弟的,咋能对当哥哥的动手?”
“哥?狗屁!”时大海红着眼睛,脚跺得山响,拿手指着时国安,“谁知道他是哪家的野种,也配叫我哥?”
一句话刚落音,时国平和时国梁就不乐意了:
“大海哥你咋说话呢?你咋这样说俺哥?”
两人从小就是时国安的跟班,长大了也是唯大哥马首是从,自己挨骂了不见得回嘴,却是不能听旁人说时国安是野种。
“国平国梁,这儿可没有你们插嘴的余地!”旁边王秀菊男人时大军也不乐意了——
王秀菊和梁翠萍关系好,归根结底,也是时大军和时大海走得近。
“大海哥是咱们哥哥呢,骂两句咋了?听得进去听,听不进去还得听!”
说话间时大海的哥哥时大山和弟弟时大川也过来了。
时大山还好些,平常倒是挺欣赏时国安的,时大川却是个混的,竟是直接拿了个砖头就要朝着时国安砸——
和时大海一样,时大川根本就看不上时国安,平常时候也不是没有对时国安说话不客气的时候,只时国安一般不和他一般见识,大多都是权当没听到。
甚至听旁人说起时国安也是个人物时,时大川一百个不服气,觉得还人物呢,时国安根本就是个窝囊废!
还想着他这么一吆喝,管保时国安立马吓得跟孙子似的赔罪。
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刚一动,就被时国安钳住举着砖头的手。时大川只觉一阵钻心的痛,疼的“哎呦哎呦”就叫了起来:
“时国安,你敢跟我动……”
后面的“手”字还没有出来,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却是时国安直接给他来了个过肩摔,更甚者还用膝盖压住他,一字一字道:
“时大川你给我听着,平常我让着你,今儿个可不会。我今儿个有一句话放在这里,凭他是谁,敢害我闺女,就别想好过。”
时大川这会儿也是吓得不轻,望着时国安的神情惊惧无比,嘴唇动了动,硬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眼瞧着两个弟弟都被时国安给揍了,时大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国安啊,你这是干啥呢?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这一家子喊打喊杀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队长梁大成也赶了过来,忙也过来拉时国安,好容易把人劝开,那边儿梁翠萍的娘家人也赶了过来。
本来对着暴怒的时国安,梁翠萍已经有些胆怯了,这会儿瞧见娘家人,顿时又来了精神,坐在地上就开始长一声短一声哭诉起来:
“哎呦,时国安,你打死我算了,正好我娘家人也来了,你当着我娘家人的面动手啊……”
又冲着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干瘦的老妇人道:
“妈,你来的再晚会儿,就见不着你闺女了……”
瞧见老妇人,邻人都有些胆怯——
梁翠萍的彪悍,可不就是遗传自她亲娘赵爱香?
要说这赵爱香,也是个不一般的,没解放那会儿,是这儿十里八村都闻名的跳大神的仙姑。本来破四旧那会儿,是要把赵爱香抓起来□□的,可人家那嘴能说会道的很,硬是认了革委会主任的娘当干姊妹。
不但一点儿事没有,还越发混得风生水起。
“我的闺女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赵爱香抱着梁翠萍就开始嚎,“嫁了个这么欺软怕硬的婆家……”
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时国安身上撞:
“俺闺女哪点儿对不住你们了,你们就这么折腾俺闺女?我家闺女都让你们欺负成这样了,我也不活了,你把我老婆子也打死算了……”
嘴里又叽里咕噜的不停念咒:
“九天菩萨……黄大仙,把这个坏了良心的东西给收了吧……”
时国安这会儿虽然怒极,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就这么跟赵爱香动手,面对着撞过来的赵爱香,顿时就有些狼狈。
赵爱香后面的梁家人,也明显被煽动了,纷纷围了过来,一副只要时国安敢反抗,他们就会跟着动手的凶神恶煞模样。
一旁的梁大成顿时急出了一头的汗,忙不迭上前拦住:
“干啥呢,都想干啥呢这是?”
“都不许动手。”
“队长你可不能拉偏架啊,你瞧瞧大海哥和翠萍嫂子这个样子有多惨……”王秀菊提高声音。
“什么拉偏架啊,你就别凑热闹了。”梁大成没好气的道。
其他人也纷纷劝解:
“也不是啥大事……”
“就是因为个小孩子,就闹成这样至于吗?”
“小孩子?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小孩子吧?”梁翠萍说着,恶狠狠的看向时樱,“这么大点儿就敢拿刀子砍人,你们说这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