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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荷游月  发于:2023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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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匹我答应送给虞婉彤了。”卫弥月面不改色道,“还有方才那匹香云纱,我也答应了给虞婉彤和苏桃一人做一套衣裳,怕是不能送给四妹妹。”
“……”卫盛兰被卫弥月当着丫鬟的面儿拒绝,脸上颇下不来台,有些讥讽地勉强笑道:“三姐姐真个大公无私,不先想着自家姐妹,倒是将外人都考虑到了。”
卫弥月眨巴眨巴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卫盛兰,道:“四妹妹先前给武安侯夫人挑首饰时,不曾询问过我的意见。这阵儿在书院里也极少主动与我和大姐姐说话。我以为四妹妹并不待见我,定是不愿意收我的东西的,便没有询问四妹妹……”
她说着,指了指最后一匹黄绿色妆花缎道:“正好这匹妆花缎还不曾送人,便送给四妹妹吧。”
妆花缎布料珍贵,但这一匹的颜色和花纹都是卫弥月不喜的。她方才还想着这匹布该如何处置,既然卫盛兰撞上来,那送给她也无妨。
卫盛兰瞧一眼妆花缎老气的万寿云莲花纹,心里嫌弃得不行,但既然来了便不想空手而归。她还是命丫鬟金环将那匹布抱起来,走前来到卫弥月身边,轻声凑到她耳畔说道:“三姐姐若是因为虞婉彤是虞皇后的亲侄女儿而巴结她,婼婼提醒三姐姐一句,虞皇后中宫的位子早就不保了,如今正受宠的是兰贵妃。”
卫盛兰特地顿了顿,故意强调道:“兰贵妃……便是沈都督的亲姐姐。三姐姐还得罪过沈都督呢。”
卫弥月并没有把卫盛兰的那番话放在心上。
更何况她跟虞婉彤交朋友,也根本不是因为她是虞皇后的女儿。
只是有一点说对了,周氏确实是想请媒人去武安侯府,说卫盛兰与裴迹的亲事。但是底下妹妹定亲,总不好越过上头的姐姐们。
是以周氏便将这个想法向郁氏透漏了一下。恰好郁氏觉得卫弥月年纪也到了,趁着最近她被禁足在霖雨院,着婆人寻了几名京城里勋贵世家的子弟名册,拿过来给卫弥月过目。
这是要让她自己挑顺眼的。

第35章
虽说知道古人成亲年龄一般比较早,但眼下她这具身体才十四岁,似乎还没来癸水,这便要为她相看亲事,会不会有些过早了?
卫弥月对成亲不大热衷,但郁氏命人送来的几家世家公子的名册,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颇有几分在古代选秀的感觉。
卫弥月趴在碧纱橱里的美人榻上,面前摊着四五张宣纸,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纤薄肩头。兰绘捧着她的头发放在熏香上方,细细地熏着头发。金芽则掀起她左手的雪青色袖子,将护肤的雪白膏脂一点一点涂抹在她的小臂上。
要卫弥月说,身为阶级制度的受益人,她确实还挺享受这种待遇的。这才短短两个多月,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惶恐、不习惯,变成现在大大方方的享受。
她下巴枕着金银丝引枕,将这几页宣纸一张一张地看了一遍。别说,郁氏给卫弥月找的这几名待选夫婿条件都还不错,要么是十九岁便考入殿试一甲的有为少年,要么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子、将来定会继承国公的爵位,还有武考前三甲、目前在金吾卫当差、前途无量的武将……卫弥月瞧见“武将”二字,不由自主地想起上巳节那日将自个儿的荷包交到她手上的沈咎。那天她走得仓促,手里还捏着沈咎的玄色绣金荷包,一直带回了霖雨院。后来卫弥月害怕被丫鬟或者其他人发现,每次出门都将他的荷包藏在袖子里。
她倒是想过烧掉一了百了,但她更害怕下回碰面沈咎问她要。更何况那荷包里还有好几张银票呢!
她若是把荷包烧了,那银票该怎么处置?
卫弥月想到这些便头大,恨不得立刻见到沈咎将他的荷包还给他。这些名册她也没心思看,阖起递给一旁的小丫头,道:“去跟我娘说一声,我想多留在她身边两年,这本名册请她先收回去吧。”
小丫头应了一声,跑去郁氏的院子回话。
但郁氏决定的事情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卫弥月自个儿不选,她就为卫弥月挑选了一个,便是那名在金吾卫当差的十八岁武将李淳风。正好后日卫府女眷准备去城外的千佛寺上香,郁氏听闻李淳风和他母亲也是那一天去,便行动力极强地,提前与李夫人通传了话,让这两名小辈在那一天相看相看。
卫弥月是去千佛寺的头一天晚上才听郁氏说起的。
她反抗也没有效果,最后索性看开了,相看就相看,到时候再说不合眼缘就行。
于是头天晚上,兰绘和金芽受了郁氏的吩咐,待卫弥月洗浴完之后,为她的头发熏香,又擦了润肤的香肌膏,还为她十根玉指和脚趾都染上浅樱色的蔻丹,临睡前又让她含了一颗京中贵女重金难求的五香透肌丸。
精致的程度比卫弥月以前约会的前一天晚上更甚。
好在第二天早晨郁氏没有强行要卫弥月浓妆艳抹,兰绘只用黛笔轻轻地为卫弥月描了眉,唇上轻轻抿一点粉色口脂,便是娇嫩鲜妍,眉目如画。卫弥月换上妃色如意云纹春衫并一条月白色裙子,走出卫府,同郁氏乘坐同一辆马车,一块儿前往城外的千佛寺。
千佛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庙之一,每天来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香火旺盛。
卫府每年都给千佛寺捐五百两香油钱,是以刚进去,便有知客僧领着他们前往大雄宝殿。郁氏和周氏跪坐在蒲团上,各自许了愿,后头便轮到他们这些小辈儿们。
卫弥月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许了个希望她早日超过前面的大佬主播、成为排行榜第一名的愿望,便跟在郁氏和周氏后面去了早已收拾好的客房歇脚。
卫弥月和卫繁絮一间客房,方才进寺庙前还爬了一段很长的楼梯,卫弥月这会儿腿酸,只想回客房里休息。郁氏却在自个儿客房门口叫住她道:“蔻蔻,过来,娘同你说些话。”
卫弥月脚步停下来,回身向郁氏看去。“娘有什么话能不能待会儿说?我想歇息一会儿。”
郁氏嘴角一平,板起脸道:“娘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
一旁卫繁絮似猜到什么,拉起卫弥月的手轻拍了拍道:“蔻蔻去吧,别让娘等你太久了。”
卫弥月朝郁氏走去,跟着郁氏进了房间。
郁氏坐在左手边的圈椅中,示意卫弥月坐她手边儿,随口问道:“听你大姐姐说,你近日课业进步颇多。”
卫弥月思索片刻,小心回答道:“大哥哥和大姐姐都这般优秀,我身为卫府的姑娘,自然也不能给卫府丢人。兴许是这阵子身体好了许多,头脑也清明了些,课业便能学得进去了。”
郁氏点点头,想必是听说了她在春日宴和上巳节上的表现,这才问她的。然而这并非主要的事,郁氏又跟卫弥月说了几句话,约莫一刻钟后,门外传来几声脚步声和一位妇人同知客僧说话的声音。
紧接着,妇人停在郁氏的客房外,敲了敲门。
郁氏的大丫鬟上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秋香色遍地金比甲的妇人,身形略瘦,面上含笑。她后头立着一位修长挺拔的少年,少年穿着靛青色圆领襕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抬眸一眼便瞧见了郁氏身旁立着的卫弥月。
妇人一壁进屋一壁笑道:“方才上香时听知客僧说卫夫人也在寺里,想着既这般巧,便来拜访一下卫夫人。可有叨扰到卫夫人?”
郁氏站起来道:“李夫人客气了,不过是同小女说几句家常话,哪来的叨扰不叨扰?”
李夫人这才将目光放到卫弥月身上,似是头一回见卫弥月一般,上下将卫弥月打量一遍,和气道:“这位便是卫府的三姑娘罢?真真儿是生得玉润精致,让人挪不开眼睛。”
卫弥月知道这便是郁氏安排的相看,微微低了头,朝李夫人行礼道:“蔻蔻见过李夫人。”
李夫人瞧着是对卫弥月颇满意,将自家愣头青一般、毫无表示的儿子往前拉了拉,说道:“这是犬子淳风,今日恰好休沐,便陪我一块儿来千佛寺上香。”
李淳风这才回过神儿来似的,上前一步,朝郁氏和卫弥月分别行了一礼道:“淳风见过卫夫人,见过卫三姑娘。”
低着头时,耳根那一片儿明显红透了。
他直起身,情不自禁往卫弥月那边儿看去,只见卫弥月正好奇地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瞅他,对上他的目光,毫无意识地回以一笑。
这下李淳风的脸也红了。
两个小辈的互动,两位夫人都看在眼里。她们自然是乐见其成,说了一会儿话后,一位小沙弥进来通传道:“卫夫人,小宝殿里的经法开讲了。您方才是不是说要去听主持讲经?”
郁氏道了声知道,待小沙弥离去,看向卫弥月道:“蔻蔻,我方才上山时腿脚有些累了,这会儿同李夫人在屋中说会儿话。你先替娘去听会儿,一会儿告诉我主持讲了什么。”
“……”
卫弥月突然便多了个任务,可惜不能反抗,站起身道:“是。”
正要往外走,便听李夫人说道:“淳风方才不是也说对主持讲的经法感兴趣?你也去吧。”
李淳风道:“是,娘。”……卫弥月沿着青石小路朝前走了一会儿,绕过一道月洞门,正准备往左走,身后一个声音叫住她道:“卫三姑娘走错了,小宝殿应当往右走才是。”
卫弥月回身,果见李淳风站在几步之外。他脸上的热度被外头的山风一吹,下去了许多,此刻对上卫弥月的视线,有些赧然,但还是上前一步道:“我先前同母亲来过这里几次,知晓小宝殿在何处,不如我带你过去。”
卫弥月便也没有拒绝:“多谢李公子。”
两人遂一前一后地往小宝殿走去。前一程都没什么话,这两人心知肚明这场相看是怎么回事,哪怕卫弥月是现代人的芯子,面对相亲这种事,还是有些别扭的。直到李淳风上前一步,同卫弥月并肩道:“先前春日宴时,看过卫三姑娘作画,不知卫三姑娘的那种画法叫什么?”
卫弥月怔了下,抬头看去,“你看过我的画?”
李淳风点点头,摸了摸后脑勺道:“春日宴那次我也去了。”只不过当时卫弥月离得很远,他看不清什么模样。今日才瞧清她的模样,原来是这般花容月貌,玉嫩可爱。
“那种画叫‘水彩画’。”提到自己的专业,卫弥月的话会比平时多一些。“李公子对画画儿也有研究吗?”
李淳风道了一声是,“我闲暇时会描一幅丹青,只不过纯属兴趣罢了,同卫三姑娘画的画儿自然是没法比的。”他道,“我看卫三姑娘画的景色和人物都颇真实,宛如眼睛看到的一般,不知卫三姑娘是如何做到的?可否传授淳风一二?”
“这只是一种画法罢了,首先你要仔细观察你想画的事物……”卫弥月便打开了话匣子,耐心地同李淳风讲述如何画一幅水彩画。
卫弥月讲到画画儿时,眼睛带着光彩,唇瓣微微翘起,整个人瞧着专注又入迷。两人上了通往小宝殿的廊庑,这条廊庑有些窄,刚好能容纳两人并肩,卫弥月和李淳风的距离便不自觉地更近了些。
金芽跟在后头想提醒自家姑娘一声,但想着夫人的吩咐,便又没有出声。
小宝殿旁有一个禅房,是主持平日喝茶宴客的房间。
两人走到禅房前,恰好禅房门被人从里头推开。卫弥月一时不察,险些被门打中,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但她方才上山时爬了太多阶梯,这会儿腿仍酸软着,脚下不稳便踉跄了一下,旁边李淳风及时扶住她的手臂道:“卫三姑娘当心。”
从禅房里走出来的人闻声,侧目往一旁看去。
沈咎穿着天水碧锦袍,不似平常那般高不可攀,疏冷中透着些鲜焕。他视线在卫弥月和李淳风之间扫视了一遍,眉峰不动,旋即目光落在李淳风身上。
李淳风见是沈咎,立即松开扶着卫弥月的手,行礼道:“见过都督。”
金吾卫属于亲军卫,京中三十三亲军卫和十五非亲军卫都归沈都督管,是以李淳风正是沈咎的下属。
沈咎不动声色地“嗯”一声,微微低眉,整理了下袖口问道:“来听主持讲经?”
李淳风道是,“家母信佛,每隔半个月便要来千佛寺听经。今日恰逢我休沐,便陪同母亲一块儿来。正好遇见卫夫人及卫三姑娘,卫三姑娘不知小宝殿的路,属下与她一路,便正好带她过来。”
这会儿,卫弥月才低着脑袋,向沈咎行了一礼道:“见过沈都督。”
沈都督脸上瞧不出是什么情绪,盯着卫弥月的头顶,黑眸淡淡的,嗓音低缓而清磁:“卫三姑娘也对讲经有兴趣?”
一旁李淳风微露诧异,许是没料到卫弥月竟会和沈咎认识。卫弥月左手下意识地摸向右手袖子里沈咎的荷包,想着今日遇见,正好能将荷包还给他。可是怎么还呢?她心不在焉道:“我娘想听主持讲经,但是她这会儿走不开,便让我来替她听一会儿……”
这副态度,落在沈咎眼里,便是不大想遇见他。
李淳风见沈咎没有要走的意思,面对上司多少有些谨慎,措辞道:“沈都督来这里……”
沈咎慢悠悠移开停在卫弥月身上的目光,觑向李淳风道:“武场离这儿较近,练兵间隙,来向主持讨杯茶喝罢了。”
亲军卫一般都在城内的小武场练兵,极少来城外的大武场,是以李淳风并不知晓沈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千佛寺一趟。李淳风不好多打听沈咎的私事,恰好小宝殿里的讲经开始了,陆陆续续地有人朝小宝殿里走去,李淳风侧身为卫弥月引路道:“卫三姑娘,这边请。”
这儿人来人往,卫弥月不可能在这儿把荷包还给沈咎。想了想,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她屈膝向沈咎行了礼,经过他身前往小宝殿的方向走去。
李淳风也向沈咎告了辞,快走两步跟上卫弥月道:“卫三姑娘,方才你讲的水彩画需要什么颜料,可否再同我讲一遍……”
主持讲的经法枯燥又乏味。
偏生殿里头的人都安静得很,每个人都听得极为专注。卫弥月跽坐在蒲团上,双腿发麻,期间瞌睡打了三四回,每一回惊醒后努力地睁开眼睛想听清主持讲什么,却又跟听天书似的。
一个时辰后,主持的经书都讲完了,郁氏却迟迟没有过来。卫弥月知晓这是她让自己跟李淳风独处的手段,只不过李淳风中间有点事儿,被三千营的人叫走了。
卫弥月好不容易熬到经书讲完,正准备回客房。一位小沙弥过来道:“卫夫人方才借了一本藏经阁的经书,说是请檀越帮带回去。请檀越随我来。”
卫弥月猜测这又是郁氏和李氏试图让她和李淳风独处的手段,只不过这会儿李淳风被叫走了,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便跟着小沙弥往藏经阁的方向去。
藏经阁位于寺庙中轴线上、小宝殿后方,上中下共三层楼,里头收录了佛家上万本经书、前朝古籍孤本以及各类名书。
卫弥月跟着小沙弥来到藏经阁门口,小沙弥推开门,卫弥月迈过门槛走进去。金芽也想跟进来,被小沙弥拦在门外道:“寺里为了保证书籍的完整,一次不允许太多人进入藏经阁,请檀越见谅。”
卫弥月想了想也可以理解,便让金芽在外头等自己一会儿,她很快就出来。
小沙弥说郁氏借的经书属于手抄经,位于第一层丙列第三排上。卫弥月借着墙壁上昏昧的烛光看清每一列书架上标的“甲、乙、丙、丁”,找到“丙”列第三排,寻找郁氏要的经书。
这儿的书架都颇高,一幢幢整齐地林立着,挡住了墙壁上凿开的窗扉里漏进来的光,使得眼前视线更加幽暗。
卫弥月站在书架前徘徊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郁氏的书,但那书放在倒数第二层书架上,离地颇高。卫弥月伸长手臂,原地蹦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本书扒拉下来。她将经书抱在怀里,轻轻地喘着气儿,咕哝道:“书架建得这么高,是专门欺负矮子吗。”
发完牢骚,卫弥月朝藏经阁门口走去。
此时外头正值晌午,阳光强烈,刺目日光泄入藏经阁门口的一方天地里,将那照得亮堂,与里头的昏暗分为两个世界。
卫弥月刚迈入光与黑暗的交界线,还未跨出门槛,忽地从窗口那儿吹来一阵劲风,面前的门扇被风吹得动了动,紧接着,便在卫弥月没反应过来时“砰”地一声在她面前阖上。
“……”
卫弥月快步上前,试图拉开门。然而这扇门是实木做的,不是一般的沉重,而且外头似乎被什么绊住,怎么拉也拉不开。
卫弥月实在想不通它方才是怎么被一阵风吹得关上的。她开口唤金芽的名字,外头金芽和小沙弥不知去了哪里,无人应答。
卫弥月不死心地又拉了一会儿门,门依旧纹丝未动。她有些气馁,正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略带讥诮的声音道:“这两扇门总共重千斤,卫三姑娘莫非认为以自己的力气,能打开面前的门?”
卫弥月回身看去,只见沈咎缓慢地走出黑暗,双手环抱于身前,斜斜地倚着庄严的书架,神情疏散地觑着卫弥月。

第36章
藏经阁内光线幽昧,身后的大门关闭后,益发显得里头冷清、魆黑,仅能凭借墙壁上豆大的灯芯照出一点点亮。
卫弥月看清沈咎的面容后,怔了一瞬。她以为沈咎早就离开了,怎么会出现在藏经阁?而且方才藏经阁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的声音,沈咎如果在,为什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心里疑惑,卫弥月便如实地问道:“沈都督为何也在这儿?”
沈咎眼尾一挑,似是觉得卫弥月的问题问得匪夷所思。他微微低眸,看向卫弥月怀里抱着的手抄《华严经》,转而再将目光移回她脸蛋上,“卫三姑娘既是能来借手抄经,沈某为何不能?”
卫弥月转回身,盯着面前厚重的书阁大门,小声地嘟囔一句道:“……沈都督瞧着不像是信佛之人。”
身后传出足靴踏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沈咎朝门口走来,旋即停在卫弥月身后,声调懒懒洋洋,听不出有几分真情实意:“沈某手上沾了无数人命,罪孽深重,不知多少人盼着某早点死。若是不早点求佛祖宽恕,死后真要下无间地狱?”
他乜一眼身前,恰好瞧见卫弥月露在外头一截纤细薄弱的雪颈。在昏黄色的烛光下,那一小片肌肤越发莹润细腻,空气中隐隐能闻见隐秘的馥馥幽香。似是从卫弥月的身上散发出。沈咎不由自主地微俯低身,寻找香味的源头,“卫三姑娘不也如此?因沈某双手沾满鲜血,视沈某如恶鬼,旁人不过将某与卫三姑娘放在一起提了下,卫三姑娘回去后便惧得跌入湖中。眼下卫夫人为你相看李淳风,卫三姑娘倒是不排斥。”
“……”卫弥月吓一跳,抬头朝他看去,赫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过近。她慌慌地后退一步,脸蛋蓦地一红,“你、你怎么知道?”
沈咎面无表情,将她脸颊上的慌乱仔仔细细端详一遍,方才缓慢直起身子,挑唇道:“卫三姑娘不必难为情,姑娘家到了你这般时候,家中都会安排亲事。”
卫弥月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沈咎瞧一眼紧闭的藏经阁大门,若有所思道:“若是没猜错,卫夫人应当是想安排卫三姑娘与李淳风困在此处。”
他收回目光,黑眸慢腾腾地锁住卫弥月,眸中闪过一抹促狭,道:“眼下是不是便宜了沈某?”
“……”
这话接不下去了。卫弥月转身面向大门,低头又捣鼓了两下门锁,将门往里用力拉了拉,门连动都不带动的。她对着门外喊道:“金芽、金芽!救救我……”
这回外头终于传出响动,金芽匆匆来到门边道:“姑娘,那位小沙弥说这门是有机关的,方才不知为何触动了机关。他这就去打开开关,将您救出来。”
卫弥月闻言,方才轻轻地松一口气。她对金芽应了一声“好”,不动声色地往旁移两步,倚靠着门框,离沈咎隔着四五步远,仿佛是担心沈咎的话能把她怎么着似的。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小沙弥的声音。卫弥月以为门要开了,她不想再跟沈咎待在这幽闭的空间里,倒不是说排斥,只是有一些不自在。反观沈咎,宽阔挺拔的背脊松散倚着门板,别提多自在。她的高兴还没维持两秒,只听门外小沙弥歉意的声音道:“请檀越再等一会儿,藏经阁里的机关失灵了,这扇门暂时打不开。我已经命人去通知前头的主持,主持一会就到。”
听罢,卫弥月的心凉了一半。
好好的门装什么机关!
别整花里胡哨的不行吗?
她哑然,半晌才干巴巴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外头小沙弥不知沈都督也在里面,以为偌大的藏经阁里只有卫弥月一人。小沙弥安抚道:“主持会将机关修好的……只不过目下不知哪里出了状况,兴许花的时间长一些,请檀越别怕,耐心等一等。”
“……”
卫弥月着实没想到会遇上这种情况,她下意识抬眸看对面自金芽和小沙弥回来后便不发一言的沈咎。
沈咎察觉她的目光,掀眸朝她看过去。薄而淡的唇角勾起,学小沙弥的语气说话道:“檀越离得这么远,究竟是怕黑,还是怕沈某?”
“……”
主持没一会儿就过来了。
藏经阁的机关在另一间禅房。主持进入查看了好大一会儿,竟也没找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藏经阁里不仅门上有机关,里头的每一排书架、以及楼梯口都设有机关,内里暗道复杂。这扇门上的机关坏的无缘无故,哪怕要修起来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主持在禅房捣鼓了半个时辰,这扇门还是紧紧地关闭着,一点打开的迹象都没有。
金芽也想让他们多找一些人、一块儿顶开这扇门,然而就像沈咎说的那样,这扇门重若千斤,并且有机关稳固,哪怕找再多人也无济于事。且这座藏经阁外表看着普通,里头墙壁都是用钢筋加固过的,倘若想破坏这扇门,怕是整座阁楼都要被毁。
眼看着快过晌午了,卫弥月等得有些虚弱。她这副身子本就底子差,先前上山时爬了楼梯,眼下又没吃午膳,原本浅粉色的口脂早被她抿掉了,露出微微有些泛白的樱唇。她脑袋抵着墙壁,眼睫毛倦倦地垂下来,在瓷白的脸颊上打一对小扇子似的阴影,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仍灵动,时不时骨碌碌转动一下,瞧着真是灵气十足,让人心生怜爱。
沈咎直起身,朝前走了两步道:“沈某知晓一条出去的路,只不过需要走颇长的密道,卫三姑娘若是不嫌弃,便跟上沈某。”
他说完,便迈入朝藏经阁深处走去。
这里越往里头越黑,很快沈咎的身影便要隐匿入黑暗中。卫弥月想着等开门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便撑起身体,快步朝着沈咎跟去。
“沈都督,你等等我。”她压低声音叫道。……沈咎说的密道位于一楼最后一排书架后,卫弥月牵裙走过去时,他正将最后一排书架倒数第二层的书往下拿。
直到书架上露出一个下凹的小圆洞,沈咎抬手按了下圆洞里的机关。只听后头的墙壁传出隆隆声响,紧接着,一扇半人高的门出现在卫弥月身侧。她诧异地扭头看去,密道内漆黑,什么都瞧不见。
沈咎从墙壁上取下一盏烛灯,弯腰先一步走进密道中。他停在石阶上,提着灯向身后照,只见小姑娘脸上露出游移,唇瓣微抿,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这条密道…通向什么地方?”

“沈都督的营帐…为何有一条通往千佛寺的密道?”卫弥月怔忡片刻,迟疑不解地问道。
然而沈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朝前方走去。卫弥月知晓这应当属于三千营中的秘事,虽然不知沈咎为何告诉她这事儿,但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大约走了十分钟,仍旧没有看见密道的出口。这里头越走越阴森,并且不知是不是密道时间久远,墙壁里时不时会发出“喀喀”声,伴随着悲鸣一般的细微风声,卫弥月心里头有些发毛,偏偏沈咎还走得很快,她必须牵起裙子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沈咎。
卫弥月走得气喘吁吁,体力透支,脚步渐渐慢下来,最后停在原地。她本来想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跟上的,但是看前方沈咎提着油灯、浑然不觉,脚步没有一丝一毫放慢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了点儿气。
她倒要看看沈咎何时能发现她落在后面了。虽然知道藏经阁的门打不开跟他没什么关系,并且这密道也是他好心告诉她的。
但是她都这么累了,他就不能照顾她一下,走慢点吗?她可是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然而直到沈咎拐过一个弯,身影消失不见,卫弥月都没有等到他放慢脚步,回头看自己一眼。
卫弥月肚子饿、浑身疲惫,外加心灰意冷,抱着膝盖慢慢地蹲下来,脑袋埋进臂弯上,蔫搭搭的模样像极了被人遗弃的小奶猫。
卫弥月翕了翕鼻子,在心里将沈咎这个毫无绅士风度的古代人骂了三千六百八十一遍。忽地听见身前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就见沈都督已经走回她面前,修长爽拔的身躯缓慢蹲下,将油灯抬起,恰好将卫弥月两颊黏着汗湿的碎发、一张小脸乱七八糟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只见沈咎唇边弯起一抹笑,旋即压下,好整以暇地询问小姑娘:“卫三姑娘不走,是希望沈某把你一个人留在此处吗?”
卫弥月不出声,沈都督又吓唬人:“这里除了某,寻常不会有任何人过来。并且前面有几条分岔路,卫三姑娘无人带着,定然走不出密道。倘若卫三姑娘想永远被困在密道中,大可不跟着沈某。”
卫弥月睁了睁眼眸,看着面前说得轻松的男人,顿时生出无边恶胆,气鼓鼓地质问:“你看不出我没力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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