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月接过娄凤琴手里的照片,一张是白萍萍的正面照,两岁多的孩子,胖嘟嘟的,可爱极了。另外一张,写的是白萍萍的生长特征。
林舒月看着其中大腿内侧有水滴形黑色胎记时,愣了愣:“妈,这个大腿内侧的黑色胎记,我知道有谁有,岁数也对得上!”
第053章 (一更)
林舒月的一句话, 无异于一个平地惊雷,把娄凤琴震得晕头转向:“阿月,那个人是谁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娄凤琴紧紧地抓着林舒月的手。
白萍萍丢的时候两岁, 现在十五年过去, 她十七岁了。从她丢了的那天起, 白文华就踏上了寻找女儿的路程, 这十五年来,他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越是偏僻落后的大山,他去得就越多。
他救出来的被拐妇女不计其数, 他帮助的寻亲家庭多不胜数,可多年来,他却没有白萍萍的丝毫讯息。
希望如此渺茫, 每当有寻亲家庭找到孩子,白文华高兴之余,都会难受许久。
如果白萍萍就在鹏城,那他这些年受的这么多苦,算得了什么?
“昨天晚上, 在望江别墅。”林舒月神色复杂。昨天晚上木仓击案发生时, 有不少人被吓得呆愣在原地, 林舒月跟叶雪玉、吴冬艳、何玉玲在拉这些人躲避时,曾躲到台球室,白选婷那时候就在台球室的角落里蹲着, 惊鸿一瞥, 林舒月看到了她大腿内侧水滴形的黑色胎记。
在望江别墅那个地方, 男人虐待大女性殴打女性都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 林舒月当时没当回事儿,只以为那是被人掐出来的淤青。
现在想想, 也是不对劲的,白选婷昨天穿的是吊带短裙,身上白白净净,身上除了那个拇指大的水滴形印记外,并无其它伤痕。
“是右腿大腿内侧,阿月,这不是开玩笑,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娄凤琴再次确认。
林舒月仔细回想,然后点头:“没错,是在右腿。”
娄凤琴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自从林舒月当了记者以后,她对报纸的关注度比以前大了很多很多,但凡是林舒月写的报道,她都买了,剪了放到一个相册里去做了珍藏。
虽然林舒月不说,但她也知道林舒月时不时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尤其是这一次望江别墅的事儿!
望江别墅的事情大量上报纸,她那出差了十多天不见人影的女儿就回来了!!她不敢细思。
她拿出手机,抖着手给白文华打电话。
白文华正在店里点库存,听到娄凤琴在电话里说的话,他脑袋嗡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先往外跑。
他匆匆赶到林舒月家的时候,人已经冷静了下来。
“阿月,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他语调急切,眼中满是期盼。
“叫白选婷,是两年前的香江选美冠军。她是鹏城本地人,我昨晚在望江别墅看到的她。我刚刚已经给我公安局的朋友打过电话了,她现在在东方小区居住。”昨晚上的体检,白选婷也去了,因为她是覃达的女伴,她在检查完就被刑警叫去询问,询问完后,她就被父母带回了居住地。
白文华没开车过来,他的车子停在了超市门口,他现在的状态也开不了车,因此开车的人是林舒月。
平沙村离东方小区不远,这个小区是近两年新盖成的,地段好,小区内设施好绿化好,小区内不仅有商品楼房,也有独栋小别墅。
白选婷家在东方小区的后排别墅。
林舒月根据叶雪玉的地址,敲响了一排三号的房门。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来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白文华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脸色大变。
中年男人也看到了白文华,他下意识地就想关门,被林舒月眼疾手快的顶住了。
中年男人暗中用劲,却怎么也关不上门,他只能讪笑着看白文华:“是阿华啊,你怎么来了?”
白文华看着中年男人,想笑,却笑不出来:“阿武哥,我把工作挪到了鹏城这边,我问阿平要了你的地址,进天来拜访拜访你。”
听了白文华的话,中年男人抵门的动作轻了些:“这样啊,我都不知道你来鹏城发展了,现在做什么?还是开超市吗?开在哪里啊?”
没等白文华回话,一个中年女人缓缓从家里走出:“谁来了?你怎么开门开了那么久还不回去?”
那个中年女人在看到大门外的白文华后,脸色都没变一下。
“这是阿华吧?好多年没见了,快进屋来坐。阿武你真是的,阿华来了你怎么不让进屋来?”中年女人一边热情地招呼白文华,一边朝白文武使眼色。
林舒月娄凤琴跟在白文华后面,跟中年女人一起往屋里走。
这个别墅很大,光院子就有四十多平米,靠墙的地方种满了花花草草,从大门一进屋,就是个透亮的客厅,客厅装修华丽,墙上还挂着价值不菲的世界名画。
白文华被中年女人引到沙发上坐着,沙发面前的茶几上拜访着一张全家福,白文武跟中年女人的身边围绕着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女儿并不是白选婷,二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身上穿着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公主裙,头上带着一顶镶满了钻石的皇冠。
中年女人让白文武去沏茶,自己则跟白文华和娄凤琴聊了起来。
她语气熟稔,对白文华的事情也比较了解,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白文华跟娄凤琴的婚事什么时候办。这一句话,让娄凤琴跟白文华对视了一眼。
白文华是家中独子,由母亲抚养长大,在白萍萍丢了以后,白文华的妻子先去世,白文华的母亲没过几年也走了。
白文华这些年只有清明和七月半的时候回回去祭祖,跟村里的人来往并不密切。
中年男人名叫白文武,是白文华的同村堂兄,虽然同姓,也以哥哥弟弟相论,但关系都出快出五服了。跟白文华不一样,白文武在改革开放之初就到了鹏城闯荡。白文华跟他可以说就没有联系。
那么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了,白文武为什么会对白文华跟娄凤琴的关系这么熟悉?
白文华跟娄凤琴确定结婚的关系也没多久!白文华老家所在的白屋村也就只有白文华的两个近亲堂兄知道而已!
娄凤琴笑着说道:“现在还不打算办,等过了年再说。”
白文华跟娄凤琴都是二婚,两人之间有感情,但都这把年纪了,也没有年轻时候的冲动了。他们是不打算办婚礼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娄凤琴拿出来忽悠白文武的妻子钱守云。
钱守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问的那句话暴露了自己,她继续问:“哎哟,还要等过年啊,那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们啊。我们在鹏城的亲戚不少,到时候大家也能给你们捧捧场。”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娄凤琴脸上的笑容都没变过:“三嫂是吧,文化就老跟我们提起你们,说你们这些年成功得很,瞧瞧这房子装修的,不便宜吧?”
说到这栋房子,钱守云脸上的笑容都大了几分:“是啊,光装修跟家具就花了一百来万。好多材料都是从外地运过来的。”
林舒月坐在边上的单人沙发上,听着钱守云吹嘘。虽然不知道钱守云是做什么的,但东方小区的房价是鹏城的天花板级别,别的地方的房价最贵也就一平米四千多,东方小区的房价是5500起,这栋别墅占地没有三百平米也有两百八十平米,光买毛坯的价格就得上百万。
刚刚的白文武林舒月也看见过了,也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那么问题就又来了,钱守云一家这购买别墅的钱跟装修的这百来万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听钱守云的意思,她们是两年前买的别墅,去年刚刚装修好住进来。林舒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有青筋暴起。
两年前,白选婷参加完选美大赛,得了冠军后销声匿迹的时候也正是两年前。
钱守云跟白文武是怎么买的别墅,林舒月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了。
林舒月打开善恶雷达,200米的雷达范围内,除了她、娄凤琴跟白文华外,总共有三个人,面前的钱守云,罪恶值有百分之四十,另外一个为白文武,善恶值有百分之三十,还有一个,善恶值不超过百分之十。
她看了一眼白文武消失的方向,又盯着茶几上没有白选婷的茶几看了好几眼,然后在钱守云吹嘘完他儿子现在开的工厂订单有多少,一个月赚多少钱后,突兀开口:“阿姨,我还没来过这么豪华的别墅呢,我能在你家逛逛吗?”
钱守云听到林舒月打断她的吹嘘,有点不高兴,但是听到林舒月夸她家豪华,她立马又高兴了起来。
“行,那你去逛吧。”钱守云很大方的挥挥手。林舒月便站起来,像是闲逛一样从一楼慢慢的走像后院。善恶雷达显示,白文武跟另外一个善恶指数不超过百分之十的人来后院了。
林舒月猜测,那就是白选婷。
林舒月边走边逛,后院同样种满了花,爬藤月季爬满一墙,姹紫嫣红的花争相斗艳,后院里唯一的一个屋子就是位于墙角的铁皮花房。
林舒月悄悄地朝花房靠近,她侧耳倾听,花房里没有一点动静,林舒月抬头去看别墅的二楼,二楼的窗帘无风而动。
林舒月低下头,像是真的在欣赏花一般,将周围的各个角落都转了转。同时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在按键上盲打,给娄凤琴发信息。
像是欣赏够了,林舒月进门就夸:“阿姨,你家后院布置得真好啊,那月季花开得都爬墙了。地上种的是什么花,紫色的那个。”
“是大丽菊,我最喜欢种花,这院前院外的花都是我亲手种的。我的爱好不多,这就是其中一个。”
娄凤琴已经看到了手机短信,便适时地说要告辞,钱守云再三挽留,最后只能无奈把三人送走。
出了门口后,白文华一拳头打在别墅边上的院墙上。
他道:“我家萍萍被抢走的时候,正好是清明节前后。”广粤地区的习俗,清明节祭祖是大事情,非常热闹,一般情况下,在外地工作旅游的人都会回家去。
也正是因此,清明节前后,家附近的镇上人就会特别多。儿童被拐走在那个时候也是有的。也正是因此,白文华才会一直把寻找白萍萍的目光放在人贩子身上。
林舒月跟白文华道:“妈,白叔,你们跟我来。”
林舒月带着两人绕道后院,然后踩着后院边上的榕树爬到了树上,她上来得正是时候,她刚刚看的那个房间的窗帘被拉开了,一个长相漂亮的女生站在床边,白文武背对着她,正言辞激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像是察觉到林舒月在看她,她朝林舒月的方向看来,在看清楚林舒月的脸后,朝她微微一笑。
白选婷跟林舒月对视了好一会儿, 然后轻轻地说:“在下面等我。”
林舒月看懂了她的口型。她下了树。
白文华跟娄凤琴在下面等着。
她一下来,白文华便迫不及待地问:“阿月,你看见什么了?她是不是被白文武两口子关在家里了?”
如果说, 在来这里之前, 白文华对白选婷是他女儿萍萍的希望只有百分之十, 那么在看到住在这里的人是白文武后, 这个可能性就飙升到百分之十六十,剩下的,还需要他去求证。
林舒月说:“看到了, 她在二楼的房间里。她跟我说,让我在这里等她。”
白文华铁骨铮铮的一个男人,就这么红了眼圈, 娄凤琴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人在树下等,白文华拿起手机给同村的堂兄弟打电话。
打完后,他站在榕树底下,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阿旺和阿威都说,他们不知道白文武还养着一个小孩。他们就说, 当年白文武结婚五年了, 都没有生孩子, 后来他们有一年忽然就怀孕了,一生就是连着两个儿子。前几年吧,又生了个女儿。”
白文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们老家那边, 在双方夫妻结婚多年没有孩子的情况下, 会去认一个八字好的孩子来当自家的孩子养, 在他们那边, 这叫做带子娃娃。
也有的夫妻不想养别人家的孩子,就去收养一个回来, 让那个孩子长长久久的长在自己家。
还有一种,也是最恶毒的一种,是把人家的孩子偷回来,放在自己家里养。
“阿旺说,这些年白文武两口子一直都没有断了跟他们的联系。尤其是钱守云,经常会给他老婆打电话,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的身上来。”如果是平常,女人之间的闲话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白文华家的这点事情,哪怕是十多年过去了,村里的人还是总会拿出来说一说。但在知道白文武夫妻是拐走他家萍萍的嫌疑下,钱守云问的那些问题,就不是女人间的闲话那么简单了。
钱守云一直在打听他的动向是什么心理?是在打听他的下落,随时掌握他的行踪吗?他们也怕他查到他的身上?
“阿旺还说,白文武跟钱守云收养了一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身体很不好,他们从来没有把那个孩子带回老家过。私底下,他们都在猜测是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对收养的孩子不上心的。”白文华去老家一次,都是来去匆匆,跟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打电话也极少聊到这样的家常。
白文华后悔痛苦,这些年里,若是他听几句,多问几句,就好了。
他十九岁出去当兵,当兵的第三年他就跟他妻子刘红兰结婚了,他假期结束回到部队的第二个月,就收到了他妻子发去的怀孕电报。次年,他在刘红兰生产前请假回来,他至今都还记得萍萍出生的那一天他那种激动的心情。
之后他虽然在部队,但每隔两个月,刘红兰都会给他寄萍萍的照片。一直到她两岁时,被人当街抢走。
白文华找了这么多年孩子,从来没有往身边的人身上想过,白文武这边,他更是没有想过。白文武比他大八岁,他们从小就不在一起玩,两家因为出五服了,来往得也并不勤,基本就是一个村子的,在村里碰面,会打一声招呼的程度。
后来白文武出来闯荡了,他们就更没有联系了。
白文武想起早逝的妻子,想起到死都还在念叨孙女的母亲,他恨不得返回白文武家,把白文武家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剁掉!
有脚步声传来,三人同时转头去看,是白选婷出来了。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运动服,她留着齐刘海,乌黑靓丽的头发长及腰部,她才十七岁,却已经有一米七多了,身高腿长。白文华看到她的那一眼,眼睛红得更厉害。
白选婷,跟他的妻子长得好像啊,他的妻子年轻的时候就在哪里站着,就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白选婷的眼神落在林舒月的身上,又落在白文华的身上,她盯着白文华看了很久很久。
白文华不自觉地朝她走过去,白选婷就站在那里,不往前挪也不后走。白文华停在距离白选婷三步距离的地方:“萍萍。”
白选婷没答应,她望着白文华过了许久许久,才开口:“你是来把我在走的吗?”
白文华强忍着的泪水在这一刻落了下来:“你愿意跟我走吗?”白文华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颤抖。
“那你会让我读书吗?你会让我去参加一个又一个的晚会,你会让我去陪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喝酒吗?”白选婷每问一句,都是在白文华的身上捅一刀。
人悲伤到一定程度上的时候,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白文华想要说他不会,他永远都不会。可一开口,就是哽咽。他只能摇头。
白选婷笑了,她说:“那我跟你走。”
白文华点头,想要上前去拉白选婷的手,但就要在触摸到她的时候,他转头看向娄凤琴,娄凤琴擦擦眼泪,上前来拉上白选婷的手:“萍萍,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们来带你回家。”
这一句回家,让白选婷平静无波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触动。
林舒月看着她们仨,说:“快走吧,他们出来找人了。”
娄凤琴紧张地朝前面看,然后拉着白选婷的手往小区的出口走。
白文华立马跟上,林舒月在后面断后。
他们刚刚出大榕树,白文武跟钱守云就到了榕树下:“白文武,你不是说你听到有人在后院说话?”
白文武位置榕树转了三圈:“我是听到了哦,奇怪,怎么没人哦。对了,刚刚阿婷说要去哪里?”
“她说小区的物业经理约她吃饭,我就让她出去了。这个小区物业费那么高,覃达又出了事情,你又爱打牌,一晚上就能输出去大几千块,要是交不上物业费怎么办?阿婷长得那么好看,陪小区物业经理吃一次饭就能减免几个月的物业费跟水电费,多好的事情咯。”钱守云这句话说得十分的自然。
白文武听着也平常。
钱守云道:“阿华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他是不是知道阿婷的身世了?”
白文武对这个一点也不担心:“阿婷一直被我们藏着,老家的人谁也不知道阿婷长什么样,他怎么会发现?他肯定就是来鹏城这边发展不顺利,听说我们混得不错,来找我们帮忙做事情来了。”
钱守云很信服白文武:“你说的有道理。阿武,你看到阿华带来的这两个女人没有。老的那个就不讲了,小的那个长得真好看,跟我们阿婷不相上下了。”
林舒月听到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我警告你你不要有太多的小心思,别做太多的事情,不然到时候收不了场。”
林舒月听着两人的声音,手扣在墙上,钻头被她硬生生扣下一个角来。世界上怎么又如此人渣!偷走了别人的孩子,把别人的孩子当做是摇钱树养大,却对人家一点也不好。
本来该上学的年纪,被送到香江去选美,本来应该享受青春的大好年华,却被送到老男人的身边。
林舒月控制不住的想要转身,去把那狼心狗肺的夫妻剁掉。他们甚至还在见到一个漂亮点的姑娘又起了歹念。
可她不能,林舒月点开善恶分辨系统的商城,一遍遍的刷新,今天是周三的五点钟,再等七个小时,系统商城就刷新了。林舒月希望这一次,商城能刷出惩罚人的道具来。
林舒月越走越难受,多么可悲啊,一个曾经的预备役警察,在面对一些罪恶之人时,却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玄学上。只因为法律有它的量刑标准,像白文武夫妻这样的人,量刑太低太低了。最多才十年啊!
白文华的妻子,他的妈妈,他这十年来在外面的奔波,白萍萍这么多年在她家里受的苦,拿什么来弥补?
像林舒阳那样被拐走后,被养家好好对待的概率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像白选婷这样的,才是常态。
可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人感觉绝望。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贩子这种东西的存在,他们就应该被千刀万剐,死后入十八层地狱。
他们出小区了,小区的门卫室在保安室坐着吹风扇,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注目。
林舒月坐在驾驶座上,白文华坐在了前面的副驾驶,娄凤琴拉着白选婷的手,坐到了车的后排。
林舒月开着车往家走,车内很沉默,只有车在空调发出来的呜呜声。
在一个有红绿灯的路口,林舒月停在车流中等绿灯,白选婷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其实在我十岁那年,就知道你是我的亲生父亲了。”
她的一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转头过去看她。
白选婷靠在车后座的椅背上,她的脸上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从我记事起,就不被允许回老家,每次他们回来家,都会请一个保姆来看着我。我一直觉得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因为我跟他们一点也不像,跟弟弟妹妹也不像。”白选婷在白文武家一直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从她懂事起,妈妈就不会像别的妈妈那样抱她。
她小小年纪,就要做很多很多的家事,做得好没有恶人夸奖,做得不好,钱守云会打她,会拧她的耳朵,白文武就喝着酒看着,从来不会说钱守云一嘴。
后来有了弟弟妹妹,她的日子更难过了,她在上学之余,要照顾他们,哭了闹了,她都会被骂,会被打。
他们一家出去玩,别人夸她长得好看,夸弟弟妹妹有精神的时候,钱守云的脸色就会很难看。
白选婷早就有自己不是白文武跟钱守云孩子的念头,被证实她不是那一天,她七岁。
从那以后,她就一直想着要去找亲身父母。但她被看管得太严了,上学放学都有钱守云来接,家里的电子产品电话机永远都是上锁的。
甚至她连个朋友都没有,每当有跟她走得近的同学,钱守云就会出来言辞严厉地阻止她们靠近她。
于是她就再也没有主动交过一个朋友,她就从钱守云跟白文武打的一个个电话中抽茧剥丝,然后她发现,他们打回去老家的电话里,总会提到白文华这个人名,他们总是在问这个叫白文华的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并且每当老家来人时,她就会被带走躲起来。
这样的异常举动,让她确定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当她十四岁那年,她得知白文华也在找她时,她万分激动,她主动提起香江选美小姐的事情。利益熏心,从她十一岁开始,就想着怎么把她卖个好价钱的白文武钱守云心动了。
“我本来以为,我选美成冠军的消息传回来,你看到了消息,会主动来找我。”白选婷苦笑了一声:“我忘记了,美貌有时候是好事,但有时候却是坏事。”
“在拿到选美冠军后,钱守云就整日带我参加各种各样的聚餐。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由着她保管,连睡觉的时候她都守在我的身边。后来我被送到覃达的身边。”
“覃达跟她相比,有过之而不及。我被安置在一个小别墅里,身边至少有三个打着伺候我的名义却实施着监视我的事的佣人。我的手机里面装了定位,我每拨打出一个电话,记录就会发到覃达的手机上。”
“我有高档衣服穿,我有奢侈品包包背,甚至我要是看中了什么首饰,都会有人捧到我的面前。可我却觉得,我就像是一个小丑,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宠物。我穿着一身的名牌,却像是未着寸缕。”
白选婷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她的这一生啊,就犹如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
她跟在覃达身边的这两年,覃达给了她很多很多钱,但那些钱全都在钱守云跟白文武的手里。她在白文武家的别墅里,只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房间。连阳光都进不去,里面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
她的妹妹的房间虽然也没有两个弟弟的大,但她的房间布置得好极了,柔软的床铺,随处可见的软萌玩偶,以及漂亮得像小公主的裙子。
娄凤琴抱着白雪婷,不让她再去伤害自己。
白文华已经泣不成声:“当时你参加选美冠军那段时间,我在外面找你,在西北那边的山里,山里没有信号。等我们出山的时候,报纸上的新闻已经换了一拨了。”
白选婷靠在娄凤琴的怀里,娄凤琴的身上有一股肥皂味,肥皂的味道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好闻,可在这一刻,在白选婷的心里,却比覃达从国外给她买来的那些那些大牌的香水要好闻得多,心情慢慢的宁静了下来。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白选婷在钱守云打给老家的电话里,知道了白文华的去向。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老天在作弄人吧。
她本来都已经对白文华找到她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在下午,她看到白文华跟娄凤琴林舒月敲响白文武家的门时,她内心依旧激动不已。
她知道白文武会来看这她,她就跑到房间,装作睡觉的模样,一直到白文武到她的房间,她才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
她就坐在床上,看着白文武站在窗户边,看着楼底下林舒月的一举一动。
白文华走了,那一刻,白选婷心中失望绝望一块涌来。
就在她万念俱灰时,她看到了爬到树上的林舒月。
在那一刻,白选婷觉得上天在瞎了十几年后,终于将太阳的光辉洒在她的身上。
她耐着性子听着白文武的教训,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哄骗钱守云,说物业经理约她吃饭。然后出了门口就朝后门跑来,她看到等在原地的白文华三人,她觉得在那一刻,她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听到了风吹榕树叶的沙沙声。
那样的声音太美妙了。让她想哭。
可她哭得太多,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看着她的父亲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她看着他想要回答她的问题,却急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他明明很想靠近她,却怕被她排斥不敢上前。那一刻,白选婷的心中是暖的。
在娄凤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背声中,白选婷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了。
她捏着娄凤琴的衣裳,渐渐地哭出了声,声音逐渐变大,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作为一个父亲,在这一刻,白文华的内心充满了痛苦悲愤和愧疚。
林舒月将车停在路边,晴了好多天的鹏城终于要下雨了,天边聚集起了一朵大大的乌云。
白选婷的哭声停了,林舒月道:“先回家,回家洗个澡,吃个饭,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去公安局报警,然后再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白选婷的案子比林舒阳的事情要复杂很多很多,林舒阳是林建新亲手送出去的,他能准确的说出林舒阳被送去的地址。
白选婷是被白文武夫妻抱走的,并且身边没有目击者。在这种时候,没有比一纸亲子鉴定证明更能证明她跟白文华之间的亲子关系了,不仅如此,他们亲子鉴定这件事情,必须在警察跟随之下去做。
白选婷没有意见,白文华同样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