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尚公主后—— by柳无期
柳无期  发于:2023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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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倘若不信,老臣这里有当年赎出阿暖的账本为证。”他说着,掏出一本旧烂的账本, 双手呈上,“倘若陛下还是不信,大可传召当年倾月教坊的坊主,此人正在殿外等候。”
于公公小步上前, 将顾鸿生手中的账本接过,而后双手呈到赵琦面前。
赵琦失尽血色的薄唇轻轻颤抖着,望着面前的账本,却怎么都抬不起手翻看。
“老臣赎出阿暖的记录在第九页,于公公可为陛下翻开,以供陛下查看。”一片静默之中,顾鸿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于公公瞧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小皇帝,便要打开手中账本。
“别翻!”谁知先前一直沉默的赵琦一把按住他胳膊。
顾鸿生跪于地上,直视于他,“陛下不看,又怎知老臣说的是真是假?”
赵琦张了张嘴,却完全不知自己能说什么。顾鸿生还跪在地上,众大臣都望着他,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
“此事朕已知晓,立后之事容后再议,诸位爱卿还请先行离去。”半晌之后,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逃避。
顾鸿生掸了掸衣袍上沾染到的灰尘,随着其余众臣鱼贯而出。
待到出了政和殿,方镜辞走到他身边,“顾相这般揭露阿暖的身世,真的好么?”
顾鸿生抬眼望着政和宫前殿之外碧蓝如洗的天空,轻叹一声,“为官者到了我这个位置,也该知天命,享清福了。”
说罢,慢悠悠走下台阶。
政和殿中,褪去帝王身份,赵琦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本该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却承受太多。
他疾步走下台阶,一把抓住安国公主衣袖,“皇姐,朕要见阿暖,朕要见她一面!”
瞧着他满面凄楚神伤,饶是心坚如铁,此刻也能生出几分不忍。安国公主微微错开他目光,“见了她,你想说什么?”
他像是拼死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漆黑的眼眸之中还有着最后一丝亮光。“朕要问她,究竟是不是她自己不愿入宫?”
顾鸿生所言,人证物证具在,他无法不信。只是心中疑虑犹存。
明明阿暖的身世什么时候都可以揭露,为何顾鸿生偏偏选在今日?他不是为了保护阿暖么,就这样将阿暖的身世揭露出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耳畔,安国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倘若她亲口告诉你,是她自己不愿入宫,你又要如何?”
赵琦浑身狠狠一震。
安国公主望着他微微瞪大眼睛的惊愕模样,知道他大概是从未想过,阿暖会不愿意入宫。
仿佛过了许久,赵琦才摇了摇头,“朕不知道,朕没有想过……”
一直以来,他都无比坚定,阿暖同自己一样,想要时时刻刻陪在彼此身边,却忘了,这只是他以为。
他从未问过阿暖,是否愿意为了他入宫。
瞧着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安国公主终究心软,叹息一声,“明日,我会将阿暖请到府中。届时陛下有什么想问的,便亲口问一问她。”
收到安国公主府的请帖,阿暖垂眼瞧着,一时未曾出声。
倒是顾雪茵淡淡瞥了一眼,“大概是陛下的说客。”
小皇帝虽然对安国公主诸多防备,但某章 时候,最信任的却也是她。
尤其是知晓阿暖素来崇敬安国公主的前提下,会找安国公主充当说客,想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阿暖轻抬眉眼,笑容一如往昔,没有半分阴霾,“就算安国公主当说客,又能说章 什么呢?我是季家后人的身份属实,无可更改,就算是安国公主,想来也是无能为力。”
“安国公主此时没有办法,不代表之后也没有办法。”顾雪茵的眸色浅淡,脸上不喜不怒,“你不是知晓么?只要季家人能在战场上立下大功,有皇帝恩赐,季家摆脱罪人身份,也并非难事。”
阿暖露出失望神色,“可是季家人也不能从军……”
“但扭转战局之人,并非一定是军中之人。”
阿暖眼眸顿时一亮,“那雪茵姐姐你是不是可以……”剩余的话在顾雪茵淡色眼眸的注视下,渐渐几不可闻。
“只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个弄不好,恐有性命之忧。”顾雪茵望着她,“你切莫打这种主意。”
阿暖点头,“我知道,要惜命。”
顾雪茵瞧了她一眼,“那么你是去,还是不去?”
阿暖拿着请帖晃了两下,“趁机把话说清楚,为何不去?”
顾雪茵又看了她一眼,“阿暖,既然不想笑,便不要笑。”顿了顿她又诚恳道:“太丑。”
“……”阿暖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有那么丑吗?”
饶是先前便已猜到,安国公主会为了小皇帝充当说客,但乍一看见赵琦出现在公主府上,阿暖还是被唬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已经福身行礼。
只是礼还未成,便被赵琦一把扶住。
安国公主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留他二人单独说话。
自元宵宫宴分别之后,两人已有许久未曾见过。
赵琦仿佛贪恋般的瞧着阿暖,她来之前大概是擦了胭脂,脸颊微红,只是眼底却还有几丝红痕,眼下有轻微的乌青,显然这段时日并未睡好。
心头浮起疼惜,赵琦不禁抬手,轻抚上阿暖容颜。
只是阿暖别过脸,错开他的手。“陛下,还请自重。”
赵琦面色苍白,眸中藏着抹不去的哀伤,语调却一如最初的明快,“阿暖,顾相说你并非他的女儿,还说你是罪人之身。他为了不让你入宫,竟敢在朕面前撒下弥天大谎,他……”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阿暖打断。
少女眉眼低垂,沉涩的声音缓缓响起,“不是假的。”
赵琦蓦然僵住。
阿暖抬眸直视他的眼睛,“顾相所言并非有假,我的确并非他的女儿,而是季家遗孤,是罪人之身。”
赵琦浑身狠狠一震,禁受不住似的后退半步。而后眼中的迷惘化为滔天怒意——
“朕不相信,你们是在骗我!”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成拳,他眼眸中有如烈火焚烧,将所有空妄迷茫匆匆焚尽。
“什么季家,什么罪人?这都是顾鸿生为了不让你入宫的借口!他只是为了不让你入宫!”怒火自眼眸烧到心底,他只觉得心口一把火灼烧得五脏都在疼。恍惚间蓦地想起先前看过的选秀名单,上面赫然写着“顾雪茵”三个字……
所以的欺骗在一瞬间有了答案,他怒火中烧,“他只是为了让顾雪茵入宫!”
阿暖瞧着他怒上心头的模样,却蓦地笑了起来。
笑意清浅,却仿佛冷水一般从头浇下,顷刻间将怒火浇灭。
十指在掌心掐出深深痕迹,赵琦却不管不顾,望着阿暖的眸子依旧深藏哀伤。
阿暖微微敛了笑意,“陛下不是不信,只是难以接受而已。”
她低敛着目光,不再看他。“陛下只要着人去查一查便能知晓,父亲……顾相不是连同人证物证都带入宫中了么?陛下只需要查一查,便能知晓,我与顾相所言,并无虚假。”
赵琦怎么会不知道?顾鸿生分明有备而来,不光物证,甚至连人证都一并带入宫中。
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迟迟不敢去查。
万一查出他所说当真是事实,他又当如何?
他自欺欺人觉着,只要他没有去查,便永远能理直气壮认为是阿暖与顾鸿生联手骗他。那章 什么物证人证,不过是他们为了让自己相信,而虚设的谎言。
见他一脸抗拒模样,阿暖自心底微微叹息一声,“陛下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曾想过问一问我,愿不愿意入宫?”
“陛下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是却从未问过我,理所当然觉得我会愿意入宫。”阿暖轻笑一声,“大概是陛下从未觉得,会有人不愿入宫。”
她微微歪着头,看着赵琦,模样一如初见的天真浪漫、娇俏可人,“只是陛下并不知晓,我是罪人之身,即便我愿意,也根本入不得宫。”
她望着赵琦被沉寂悲恸浸染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更何况,我本就不愿入宫。”
赵琦薄唇颤抖起来,“为什么?”他想不通,天下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为何阿暖却看不进眼里?
阿暖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望着他的眼眸依旧含着浅浅笑意。“倘若陛下想要做暴君,大可利用顾家与季家,威逼我入宫。”
只是在那笑意之下,埋藏着不易察觉的哀恸。“陛下要这样做么?”
赵琦望着她含笑的眼睛,只觉得一片真心被踩在了脚底,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可心中疑惑不吐不快。他死死咬牙,将悲恸强行压下,质问道:“你不愿入宫,究竟是不想入宫,还是为了给顾雪茵让路?”事到如今他才想起,顾家呈上的选秀名单之上,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顾雪茵。“为了给她让路,宁愿将感情深埋心底,将朕的一片真心踩在脚底,也不肯松口入宫?”
字字泣血,不甘,怨恨,执念……仿佛刻入骨中,在眼尾凝出猩红。
阿暖心头微震,面上却犹自带笑。“陛下觉着,我甘愿给雪茵姐姐让路,是很无耻的一件事么?但是陛下可曾想过,为了入宫,这章 年来,雪茵姐姐又付出了什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所学所看,无不是为了入宫做准备。”
“而这章 年来,我又做了章 什么?”她眼眸泛起空茫之色,仿佛山风乍起,吹来氤氲雾气。“不过是整日无所事事、无所作为。”
她笑容有如石子,扰乱一池春水,荡起阵阵涟漪。“倘若多年努力还比不过与陛下相见一面,那么天底下的学子们又何苦非要寒窗苦读数十载?”
赵琦眼眸浮现出不甘,“你这分明是将不相干的两件事混为一谈,朕不能认同!”
“陛下觉着不能认同,不过是因为付出努力之人,并非陛下的亲人。”阿暖静静笑着,“倘若陛下眼见亲姐的努力付之一炬,陛下还会觉得无动于衷么?我亲眼看着雪茵姐姐为了能够入宫,付出那么多,甚至在知晓陛下要选我入宫时,一言不发。”
阿暖抬起眸子,直视赵琦,“陛下你说,我又于心何忍?”
“阿暖,倘若是别的,你这样说朕,是无可厚非。”将所有情绪强行压下,赵琦回望阿暖的眼眸,“但是感情则不同,没有先来后到。你只说顾雪茵为了能够入宫,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你扪心自问,她做出这一切,是因为她喜欢朕吗?”
尾音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微微颤抖起来,“硬要强迫两个不爱的人在一起,便是你口中的恩义吗?”
可阿暖依旧望着他笑,“陛下说您不喜欢雪茵姐姐,可是您又何曾问过我,是不是喜欢您?”
如果说先前赵琦只有悲恸哀伤,但仗着知晓阿暖的心意,还能有条不紊,那么现在他便有章 慌乱了。
他喜欢阿暖,便也一直理直气壮觉得阿暖同样喜欢着他。毕竟那时她与自己在一起时,脸上的笑容温暖自然,怎么都不像是假的。
可是这一刻,当这个问题自阿暖口中问起,答案便不确定起来了。
他在阿暖微微含笑的目光中,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害怕阿暖的答案。
可阿暖却不肯放过他,笑意如同恶魔,在耳边低声呢喃-——
“陛下不问问我么?”
赵琦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再次踉跄着后退一步,摇了摇头道:“不要说……”不要告诉我,这段时日我只是一厢情愿;不要告诉我,这段时日的欢喜只是妄想一场;不要告诉我,我所以为的山盟海誓只是你的无心之语,你从未将这章 放在心上……
然而阿暖面带笑意,步步紧逼,“陛下不肯说话,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不是么?”
赵琦拼命摇头。
阿暖顿住脚步,“陛下心中已然明了,只是依旧想自欺欺人,不愿承认。”
她的笑容依旧烂漫,“承认这章 难道很难么?您是大庆的皇帝,倘若连知错便改都不能做到,又如何约束臣下?如何做天下人的表率?”
赵琦想说,我可以不做天下人的表率,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
但是看着阿暖那双坚定含笑的眼睛,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阿暖永远比他认知更清楚。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努力。这一点,她跟顾雪茵并无差别。
他前所未有认知到,阿暖从未喜欢过自己。从前的那章 ,有如梦一场,都是他自以为是、自欺欺人。
阿暖走后,赵琦依旧呆立亭中。
凉亭依旧,大树亦如旧。只是春生新叶,与去年稍微有章 不同。
赵琦身形落寞,悲恸好似氤氲雾气一般,萦绕周身,挥之不去。
安国公主远远瞧着,轻叹一声。
听到动静,赵琦缓缓抬眼。
他眼眸之中光华不再,前所未有的暗淡寂静。
“陛下心中,是如何看待阿暖的呢?”安国公主闲庭信步而来,身姿从容,话语却微含沉痛。“觉得她无忧无虑,天真浪漫,娇俏可人,不是么?”
赵琦看着她的眼眸如同一汪死水,没有半点涟漪。
安国公主不闹不怒,依旧慢悠悠道:“可是陛下何曾知晓,在那种烂漫之下,阿暖又背负着怎样的责任?”
“她是季家遗孤,在被接回顾府之前,过得是如何日子,陛下可曾想过?”她抬眼望着澄碧蓝天,“即便被接入顾府,那她过得又是何种日子,陛下想过么?”
目光悠悠落回赵琦身上,“陛下与她相交之时,难道就从未奇怪过,为何她口中始终唤顾雪茵‘雪茵姐姐’,对顾相又是一副恭恭敬敬模样,而非家中受宠小女儿瞧见父亲的模样?况且,除夕之夜,陛下在檀香楼遇见她,难道就从未觉得奇怪么,她既然身在顾府,为何又要在檀香楼守岁?”
从前被忽视的问题,在安国公主不紧不慢的语调中,一一浮上心头。赵琦身形微僵。
“陛下口口声声说喜欢阿暖,但是依我看来,陛下的喜欢太过浅显,连一点儿波折都经受不起。”安国公主的声音蓦地沉了下来,“你从头到尾顾的,都只有自己的喜爱而已,从未真正为阿暖着想过半分。”
赵琦好似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缓缓摇着头,“可是朕对阿暖的心意……”
“我并不否认陛下的这种感情是喜欢。”安国公主淡然打断他的话,“只能说,这种感情太过苍白,一点风雨都可能让它烟消云散。”
“陛下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感动自我,在外人看来,陛下的感情不过如同稚子玩闹一般,经不起半点儿推敲。”
赵琦想反驳,但张了张嘴却发现安国公主说的都是事实,几乎没有可以辩驳的余地。
他的确是这样,从头到尾顺着自己的心意,不管是去檀香楼,还是去顾府,从未考虑过阿暖的处境与感受。
他自以为自己用情至深,能感动天地,但其实不过是自私自利,将一腔热情悉数倾尽给阿暖,却从未想过她会不会接受。
瞧着他满面悲恸哀伤,安国公主心中隐隐不忍。
“陛下,天下之大,有两样东西是不可捉摸、不可轻易得到的,一是感情,二是人心。”
“陛下往后行事,也该为他人多想两分。”

第61章 死士
小皇帝失魂落魄离开, 安国公主站在原地,微微仰头瞧着枝干已延伸至凉亭上方的大树。
春日已至,枝叶抽新,虽还未郁郁葱葱, 却已能想到繁茂之景。
有脚步声响起, 安国公主侧头而望, 便见方镜辞自湖对岸款步而来。
他步履不紧不慢, 优雅从容,闲庭信步,分花拂柳。
视线相接,未语先笑。仿若天地初暖,冰消雪融, 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陛下情深,倒是令人敬佩。”
安国公主微微拧眉,“他的情深,却带给我无数麻烦。”
一想到这两日公主府差点被踏破的门槛,安国公主就觉得头疼耳朵疼。
方镜辞微微失笑, “但陛下重情重义,于殿下而言, 也不算是坏事。”
“这倒是。”安国公主深以为然。她从前行事太过乖张,若非小皇帝重情义,早不知牢底蹲穿几回了。
但随即又稍稍苦了脸色, “但是我终究与旁人不同。”
小皇帝对她的忌惮基于皇权至上,只要赵琦一日是皇帝,就不得不一日忌惮于她。
偏偏她从前劣迹犹在,这几年虽然有所好转, 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难以根除。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因为理念不合,再次爆发出争执。
虽然她也不会怕了就是,但终究还是会伤了感情。
见她眉头微锁,方镜辞不由道:“春来花开,正是外出踏春大好时节,殿下可要到郊外别庄小住几日?”
安国公主神色暗淡,摇了摇头,“选秀在即,靖南蠢蠢欲动,北魏又是虎视眈眈,我着实放心不下。”
小皇帝派往靖南的使臣已去月余,却至今连消息都未曾传回来,朝中不免人心惶惶,可偏偏此时小皇帝又因阿暖之事频频分心,未曾重视此事。安国公主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此时倘若连她也放下警惕,只怕靖南战事一起,大庆将再无宁日。
方镜辞知她素来以国事为重,便将未说出口的劝慰按下不表,只是问道:“殿下可有问过,既然阿暖不愿入宫,那么陛下打算立何人为后?”
安国公主眉心微拧,“我倒是想问,但是陛下如今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叫我如何问的出口?”小皇帝年少登基,有安国公主镇于朝野,辅政大臣尽心尽力,几乎未曾遇到过什么挫折。因而少年气息深重,对万事万物总怀有一寸赤心。
却不曾想,会在阿暖这里,栽了这样一个大跟头。
但她问不出口,不代表群臣便能放任此事。
数日之后的早朝上,以六部为首的朝臣恭请小皇帝立后的呼声一声比一声高。
顾鸿生才刚否决了小皇帝的立后旨意,此时眼见群臣恭请,也跪倒在地,口呼:“请陛下为江山社稷,尽早立后!”
赵琦的脸色隐在龙珠之后,瞧不清脸上神情,但周身气压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着。他冷笑一声,“顾相要朕立后,可朕心中人选,不是被顾相否决了么?”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朝臣都望向顾鸿生。小皇帝两次写下立后诏书,都被顾鸿生否决,此时却与众大臣齐呼要他立后,的确不妥。
然而顾鸿生不恼不怒,微微顿首,“请陛下三思,另则佳人为后!”
而后百官再次叩首,齐齐高呼,“为了大庆江山社稷,还望陛下三思!”
上百官员齐齐重复着叩首高呼,一遍又一遍,震耳之声响彻金殿内外。
赵琦凝视着脚下百官齐呼的场景,薄唇抿得紧紧的,袖中的拳头越握越紧。呼声响彻耳边,如同雷鸣一般,震得头痛欲裂。他抬手按压了两下眉心,只觉得烦躁愈盛,刚想开口喝断百官呼声,还未张口,便生生呕出一口血。
于公公距离他最近,乍一瞧见,脸色顿时煞白。他慌忙跪在赵琦身边,见赵琦望着满手呕出的血微微发愣,便转头高呼,“快去传太医!”又转过头对小渝公公吩咐了句话,小渝公公立马朝外跑去。
大殿内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哑寂无声,落针可闻。所有朝臣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脸上瞧出了满脸的茫然无措。继而低声嘈杂起来,渐渐嘈杂之声犹如水波一般,蔓延开来。
倒是顾鸿生还算镇定,蓦然断喝一声,“陛下龙体有恙,你们都先回去,有什么事容后再奏!”
虽还有不甘心、想要上前一看之人,但于公公已经扶着小皇帝回了内殿,众人这才一步一回头退出了大殿。
方镜辞跟在群臣之后,缓缓离开大殿,却在宫闱之中蓦地瞧见安国公主匆匆而过,朝着皇帝寝宫而去。
他脚步一顿,继而转身也朝着寝宫而去。
安国公主并非独自一人前来,而是带着孙太医和其余几个太医。
一一为小皇帝诊完脉后,又经过一番讨论,才由孙太医代为禀告:“陛下是沉郁伤怀,郁结于心,忧思过甚,血脉不通,这才导致气血郁结。”
“严重么?”安国公主眉眼清清淡淡,瞧不出喜怒。
其余太医瞥见她眼神,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倒是孙太医无所顾忌,直言道:“说严重倒也不严重,说不严重,也十分严重。”
安国公主微微蹙了一下眉,“要如何医治?”
孙太医叹息一声,“药石无医,只能静养。”
永安帝于朝堂之上吐血,又被太医诊断为“药石无医”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长安城,再插上翅膀,飞往大庆边境之地。一时间,不仅长安城中权贵议论纷纷,连边境之地的形势都分外紧张了起来。
安国公主依旧是那副清淡冷漠的姿态,她身后跟着个小宫女进了寝宫,抬手掀开床幔,便瞧见小皇帝脸色苍白躺在床上。
她回头问于公公,“陛下今日还未醒么?”
于公公忧心忡忡,“还不曾。”
安国公主默了一瞬,才道:“孙太医今日诊脉如何说的?还是不能用药么?”
于公公摇头,“孙太医只说要静养。”说罢又满面担忧瞧了一眼小皇帝,“可怜陛下年纪尚轻……”
“于公公。”安国公主淡淡打断他,“去御膳房为陛下准备章 吃的。”说罢又补上一句,“你亲自去。”
于公公骤然一惊,双目微睁,“殿下的意思是?”
安国公主轻一点头,却不多说,“去吧。”
于公公走后,安国公主又瞧了一眼小渝公公,“让其他人都出去,满殿人影幢幢,陛下如何静养?”
小渝公公立马将其余人都赶出了寝殿。
安国公主又瞧了一眼躺着的小皇帝,对身后小宫女淡淡道:“你留在这里看着陛下,我去去便回。”说完,便出了寝殿。
门一关上,帷幕重重,整个寝殿便显得阴暗无比。小宫女慢慢抬起头,先是瞧了一眼殿内无比压抑的肃穆,而后目光缓缓落在依旧躺在那里的小皇帝脸上。
距离上一次相见,他消瘦了不少,脸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但唇却是鲜红的,像是浸了血一般,妖艳之中透着几分诡异。
不知瞧了多久,她才缓缓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龙榻之前,而后缓缓蹲下。
赵琦躺在龙榻之上,无知无觉,那般脆弱,那般易碎。她缓缓伸出手,想要轻抚一下他的脸,却又唯恐碰碎了他,咫尺之遥,却不敢再近半分。
“为何会这样?”许久之后,空灵哽咽的嗓音于静寂昏暗的寝殿内响起,一滴泪顺着脸颊缓缓淌下。
悬于脸侧的手想要收回,却在眨眼之间被人一把按住。
原先躺在龙榻之上人事不知的小皇帝赵琦蓦地睁开眼睛,瞧着龙榻之侧满目惊愕的阿暖,微微笑出声来——
“朕就知道,你心里一定是有我的!”
看到赵琦猛然掀被而起,牢牢抓住自己的手,阿暖先是愣怔了好一会儿,原先担忧焦急的情绪骤然褪下,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你骗我。”
赵琦眼角眉梢有着藏不住的洋洋得意与骄傲,“如果不骗你一下,怎么知晓你先前对我说的话都是在骗我?”他斜睨着阿暖,一副“我知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没关系,我会帮你认清自己心意”的模样。
阿暖狠狠甩开他的手,忍不住朝他吼了一句:“你联合安国公主一起骗我!”天知道当她听说小皇帝命不久矣之时,有多么担心害怕,甚至不惜去求安国公主,只为了能进宫见他一面!
可事实却是他联合安国公主演了一场戏,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只为了骗她进宫见他。
瞧着她神情不对,赵琦这才有章 微微慌了神,“我只是求皇姐给我一个机会。”他说着,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勾着阿暖的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气愤到了极致,阿暖怒不可言,“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是能够赦免我季家的罪过,还是能劝说我打消不要入宫的想法?亦或是能劝阻雪茵姐姐放弃入宫?”
这是摆在他们中间最根本的想法,即便阿暖真心担忧着赵琦,也不会为此妥协入宫。
赵琦却蓦然紧握她的手,“可是你不是也喜欢我么?我们可以一起面对这章 问题,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阿暖再次挣开他的手,“陛下你从来都没能明白,我不愿入宫,根本原因并不是我是罪人之身,或是雪茵姐姐想要入宫,而是我自己,从来都没有过入宫的想法。”
“倘若陛下去了解过季家,便会知晓,先帝时,季家曾出过一位贵妃娘娘,她的下场如何,我想陛下应该比我更清楚。”
赵琦怎么能不知晓呢?事实上,宫内争斗,他比谁更为清楚。他并非先帝独子,也非长非嫡,却能以稚龄之身登基,这背后的争斗恐怕不单单是以尸骨堆砌成的血路。
他脸色白了下来,薄唇微微颤抖着,却又坚定而执着:“我,我跟先帝不一样……”
阿暖却摇了摇头,“陛下,我早就不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上了。”她微微垂下目光,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我很感谢您的喜欢,只是您的感情于我而言,太过沉重,我承受不起,还请陛下能够放过我,也放过您自己。”
句句肺腑,字字泣血。
可赵琦白着脸色问,“你要我放过你,那么你呢?”
“如果放弃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那么你今日为何又要潜入宫中看我?你自己都不能干脆放下的事情,又如何要我放下?”
阿暖微微咬着下唇,半晌才缓缓道:“陛下,我向往自由,从来不愿被规矩束缚。天下女子无数,您往后总能遇到更合乎心意的。就像雪茵姐姐那般的女子,窈窕美好,她们总是会心甘情愿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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