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好时候啊,我们?做的琴弦供不应求,全国的有名古琴家和制琴人都来找我们?买。”
“可?惜后来……我师父仙逝,丝弦虽然还在在断断续续地生?产,却时有时无,后来又由于原料不行了……”
“那再也不能算是今虞琴弦了。”
“江馆长,我帮不了你啊。”
江言听着老?人充满遗憾的话语,她转身将水杯放松人面前,然后说:“潘老?师,您还在。”
“你在,这个技术就绝对不会失传。”
“我们?来试试重新制作今虞琴弦吧?我会帮您的。”
江言一脸笃定地看着潘仁旭,她不希望这个技艺失传,也不希望眼?前这位老?人在晚年还带着遗憾。
她更不希望以后的人只?能在历史资料里去知道他们?也曾重新找回失传的华夏传统丝弦技术,它的名字叫今虞琴弦。
潘仁旭看着眼?前的江言,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师父。
他师父那时候也是这样?看着他,然后说:“小潘,来和我做琴弦吧。”
潘仁旭的眼?里突然涌出来一点泪水,他赶紧抬手捂住眼?,隔了好久他才说:“好!”
好,师父。
这一刻时光好像倒转了。
“听说了吗?这次霓虹那边好像带来了新的丝弦,说是复活了我们?华夏古琴琴弦的传统制法……”
“我知道,说是还要在咱们?上海国际乐器展览会上首发,你说他们?挑什么时候不好?非要在我们?华夏首发,这不是打我们?脸吗?”
“这有什么办法?我们?这边研究了这么几十年,还是没有能复刻出来,明面上是咱们?的技术,可?是以后啊可?就是别人家里的了,唉,这就是命啊。”
“也不是不能吧?以前那个今虞琴弦不也是成功了?我家里还珍藏着一些呢,就是舍不得?用?,这东西现在真是用?一根少?一根啊,要是是方老?先生?做的,那就更好了。”
“方老?先生?那是成功了,可?是现在不是又失传了吗?他就一个弟子,那弟子现在还收不到徒弟,他们?那琴弦估计是要断根了,一想到以后咱们?的古琴都得?用?上霓虹的弦,我就有点……”
“那有什么办法?这人家堂堂正正复刻出来的我们?也不能说什么,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吧?至少?还有得?用?。”
“而且……到时候再看看实物吧,也不一定真如他们?说是那么好。”
第78章
第二天一大早江言就依约又来到了潘仁旭的家?里, 她一进门就?看着已经整装待发的老人,看着格外的精神。
潘仁旭一看到江阳就?乐呵呵地说:“小江来了?吃早饭了吗?”
“可得吃点,咱们今天得去好几家养蚕的地方看看, 这做丝弦啊原料是最重要的。”
江言点了点头说:“好?,潘老师,不过我还?有点别人事情想请您帮忙。”
一听这话潘仁旭想也不想直接应下来?:“你说,有我这老家?伙能帮上的就?行。”
江言拿了一张刚签下的租赁合同递过去:“麻烦潘老师跟我搬这里去, 离很近,就?在隔壁一点。”
“主要是跟你学制弦肯定要上一段时间,我就?租了这房子, 房子很大,我们也住不过来?, 想着您一起过去, 还?能多点学习时间。”
话虽然这么说, 其实江言就?是想给潘仁旭换个好?环境,却?又不想他觉得亏欠。
潘仁旭戴着老花镜看了看那合同上的地址,正是他家?附近的一座大宅子。
他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自然知?道租金价格, 他也听出?来?了江言的用?意,正想拒绝,又听江言说:“那边院子大, 也方便我们操作。”
这话一出?, 潘仁旭看了看自己的小院子,确实不适合。
他叹了口气, 看着江言:“你啊……”
这小姑娘还?真是会劝人。
江言立马笑道:“潘老师这是答应了?那我帮您收东西。”
有陶五和小明,又因为离得近, 他们很快就?搬好?了家?。
等收拾好?,潘仁旭就?按捺不住了:“好?了, 咱们该去看蚕了。”
江言连忙答好?。
他们上了车,潘仁旭就?开始给江言上课了。
“小江啊,你知?道咱们做丝弦要的是哪种蚕的丝吗?”
江言也是做了功课的,马上就?答:“柞蚕。”
得了这个答案潘仁旭的脸上立马露出?愉快的笑来?:“对!就?是柞蚕,这其实是一种野蚕,《禹贡》上记载,古青州贡“檿丝”,是一种“山蚕之丝”,当时的青州缴纳檿丝是为了用?来?做琴瑟。”
“我师父当年为了研究这檿丝到底是什?么蚕的丝翻遍了古籍,后来?在《齐名?要术》里得到了答案。”
“檿丝特别强韧坚牢,里面记载其“中琴瑟”,意即就?是可以用?于制作丝质琴弦。”
“这丝弦啊的丝啊,首要就?是要坚韧,不能一弹就?断了吧?”
江言点头,她知?道这些在他们现?在随便一搜就?能得到的答案,在当时需要这些前驱者做出?很多的努力?才能真的考究出?来?。
这也是知?识传承的意义。
很快他们就?到了郊外,这边住着的都是一些养蚕人。
因为现?在真丝服饰的发展,这些养蚕人的日子其实过得都不错。
江言扶着潘仁旭下了车,他看了看路又一次感叹起来?:“我也是十?多年没有来?这边了,也不知?道我那些老朋友们还?在干这行没有。”
说到这里他脸上又多了点惆怅,十?多年前他彻底不制弦了。
他寻着记忆往里面走,来?到了一间房屋门口,他敲了敲然后喊:“冯成!在不在啊?”
随着他的声音,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只是开门的是一个中年人,他脸上先是有一丝疑惑,然后才恍然大悟:“潘叔是你啊!你好?多年没有来?过了啊!”
潘仁旭也认出?来?了眼前人:“小二子?”
说着他回头告诉江言:“这是冯成的二儿子。”
他又问:“你爸呢?”
冯二一脸怅然:“唉,前几年就?走了,他年轻时候太累了。”
潘仁旭一愣,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只能感叹一声知?交半零落。
冯二也不想太扫兴,马上说:“潘叔,你今天怎么想着来?了?”
潘仁旭这才回过神:“我来?买丝。”
这话一出?冯成的脸上露出?一点尴尬:“买柞蚕丝?”
他是知?道潘仁旭是做什?么的,他以前小时候就?经常看到他来?家?里找他爸爸买丝,那时候他可算是他们家?的大客户了。
潘仁旭把头一点:“是啊,我这……”
他想说这是他徒弟,可是又觉得不合适。
人家?江言好?好?一个博物馆馆长,来?给他这个穷匠人当徒弟?那可太天方夜谭了。
他看了看江言,也想不到怎么介绍她,就?见江言上前一步说:“我是潘老师新收的徒弟,和他学做丝弦的,今天特意来?买原材料,您只管给我们最好?的就?行。”
潘仁旭一听“徒弟”而子眼眶就?有些热,却?不住点头:“对,给好?的!”
冯二一听这话脸上的尴尬更明显了。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潘叔,您也是我们家?老熟人了,我就?不瞒你了,咱们这一片所有养蚕户的柞蚕啊都被人家?霓虹给包了。”
“不是我们不卖你,是真的没有。”
“您也知?道前几年蚕丝生?意不好?做,好?几家?咱们省内的真丝厂都差点倒闭了,也是靠霓虹那边让他们代做正绢才回了点血的。”
“所以啊,那些厂去年帮着牵线,就?让我们把柞蚕丝都给卖霓虹了。”
所谓的正绢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织法的真丝面料在霓虹的名?字。
而这些厂原本生?产的是属于华夏的另一种传统织物,在华夏被称为花萝。
不过由于市场和利润问题,现?在反而是霓虹那边对于真丝买的使用?更广泛了,很多华夏的真丝纺织厂家?都在帮霓虹代工正绢。
这是市场决定的。
潘仁旭一听这话脸上就?有些急了:“一点没有了?”
他本来?还?想挑些好?品质的尝试一下,但是现?在是连买的余地都没了。
没有原料他拿什?么来?做这丝弦啊。
冯二满脸歉意:“这都签合同了,确实不能卖给您啊。”
江言想了想说:“蚕丝卖不了的话,你们这还?没有吐丝的蚕总能卖一点给我们吧?”
成品没有,那也就?只能从最开头起了。
冯二道:“这倒是可以,但是给你们你们也养不来?啊,而且吧,这柞蚕不好?养,就?怕你们拿去也吐不出?好?品质的蚕丝。”
江言想了想自家?那喝水都能变异变贵的鱼,决定试试。
大不了……就?让家?里一龙一猫抱着睡试试!
这时在江言脚边的黑猫突然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他仰头看向江言,背上的毛炸起——
这财迷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坑猫的主意?!
潘仁旭心里也有些犹豫,他是跟着他师父养过蚕的,知?道这有多难。
他刚想劝江言,就?听她一锤定音道:“可以。”
冯二没有想到这人真要买,又说:“潘叔,这真不能怪我不告诉你们啊,就?算要卖,我也不能把品相?做好?的给你们……”
他也没办法,人家?合同里写了的。
江言点头:“没事,有就?行。”
大不了她拿回博物馆里放几天,她觉得就?算一头猪放进他们博物馆肯定都能变成小金猪。
潘仁旭看着江言这么笃定,也没有泼冷水,他好?像看到了当年他师父在研究丝弦制法时候的样子,他那时候也是什?么都愿意去尝试,哪怕明知?道会失败。
他依然记得他师父那时候的口头禅:大不了就?是失败而已。
冯二见潘仁旭也没有异议,这才从家?里拿了工具:“走吧,我带你们上山,现?在柞蚕还?都在树上呢,野蚕可不兴养家?里。”
“你们这带回去也得找棵柞树才行……”
冯二絮絮叨叨一堆,终于取了好?些品相?没有那么好?的蚕给他们,还?拿柞树叶包好?。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潘仁旭:“潘叔,我爸还?在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念叨您不做丝弦可惜了,知?道您重新做了,其实我也挺开心。”
“毕竟这是咱们华夏的东西,我还?记得当时去您家?听到那些装上丝弦的琴发出?的声音,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养的蚕吐的丝还?能被做成这样的东西。”
“你们要加油啊。”
说着他又悄悄挑了几只品相?好?的蚕给他们放进去。
潘仁旭没有说话,只低着头,他想起十?几年前放弃做丝弦的时候,冯成其实来?劝过他。
当时冯成说:“蚕丝不行,咱们就?换好?点的,现?在养殖技术也是在不断提高的,你怎么就?不做了呢?”
“你不做难道等着别人来?做?你看咱们那些真丝厂,估计过几年就?全是给霓虹代工正绢的了,做花萝的不会剩几家?了。”
“这可是我们华夏的传统东西啊!我们不做,别人可是等着来?拿啊!”
冯成说得对。
江言看潘仁旭不说话,也就?帮他回答了:“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好?,我们的东西不可能有别人比我们做得更好?。”
说完,江言和潘仁旭拿了蚕就?往回赶,潘仁旭检查过冯二给的蚕,几乎都是即将吐丝的,他一路都有些紧张,生?怕它们出?点什?么问题。
等到了家?,潘仁旭就?开始忙活起来?,他从家?里拿来?了许久没有用?过的养蚕工具,经过仔细清理?晾干之后才开始把这才蚕放进去。
“接下来?,就?是等它们吐丝了。”
潘仁旭满头大汗,但是格外兴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些他最爱的事了。
江言见他累了,于是就?让他先进屋休息。
等潘仁旭一走,江言立马对陶五道:“快!把它们送去博物馆“进修”一番!”
按照现?在这才蚕的成色,估计是出?不了好?丝的。
他们现?在时间紧迫,只能用?点极端方法了。
潘仁旭一晚上睡得极好?,所以早上也起得格外早,他心里惦记着那些蚕,一起来?就?去看。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一点天光乍现?,但是大部分还?是灰蒙蒙一片。
他走向蚕房,却?发现?那里隐隐约约有一点亮,不刺眼,也不是特别明亮,是一种格外柔和的亮,不仔细看也可不出?来?。
他马上加快脚步,刚一进去就?发现?那些蚕居然吐丝了!
而且那光的来?源正是那些丝茧!
潘仁旭激动地上前检查,他虽然认不出?这是什?么丝,可是凭他多年选丝的经验就?能知?道,这绝对是最上等……不,是极品的丝!
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立马如同一个小年轻一样在院子里喊了起来?:“小江!快来?看!咱们的丝!成了!”
还?在睡梦中的江言一听这一嗓子噌的一下就?翻身下床,她穿着拖鞋跑过来?看了那丝茧,眼里也写满了惊讶。
这就?是他们博物馆放了一夜还?真就?成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丝的质量?”
潘仁旭一脸激动:“肯定是极品!”
说完他又警觉起来?:“不行,还?是问问冯二!”
说着他就?给冯二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冯二一听他们昨天才拿回去的蚕就?结了茧,还?有光,他挂了电话就?赶来?了。
他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扎进了蚕房,起先他本来?以为这就?是吐的黄金蚕丝,心里还?有些可惜,因为这个蚕丝虽然比白蚕丝贵,可是柔韧度不太好?,绝对的不能用?来?做丝弦的。
可是等他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这不是黄金蚕丝。
他稍微抽了一点丝到指尖稍微拉了拉,脸上就?露出?惊讶,他马上开口问:“潘叔!你们这怎么养的?带回来?之后做了什?么?”
潘仁旭以为是这丝有什?么问题也紧张起来?:“……什?么也没有做啊,就?照老办法给放好?。”
冯二见他也一脸茫然只叹一口气:“这可是极品丝啊!我反正养这么多年蚕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丝!”
“潘叔,你们这次做丝弦肯定能成了。”
潘仁旭一听这话先是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笑上眉梢。
“好?啊!看来?这次我们运气不错啊!”
他们这种做极为看中原材料的手艺的人就?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碰到极品原料那可是可遇不可求啊。
江言在一旁却?在想,他们博物馆这风水……要是放点什?么宝石进去,是不是也能提升品质啊?
那她这不就?赚翻了?
就?在她又在做着发财梦的时候,黑猫一尾巴把她扇醒。
她低头看着黑猫竖瞳,不用?他开口说话她就?知?道玄哥又在骂她财迷了。
干什?么!这年头想发财都不能想了吗?
江言努努嘴。
有了原材料,潘仁旭很快就?开始教江言制弦了。
第一步就?是剿丝。
所谓的剿丝就?是将煮熟的蚕茧的茧丝顺序抽出?的并使之抱合成生?丝。
潘仁旭准备好?了工具,然后一边做一边教江言。
他教学的时候极其严肃,这也是跟他师父学的。
“我师父当年复刻丝弦的时候发现?《诗经·召南·羔羊》记载有“素丝五紽”、“素丝五緎”、“素丝五总”等不同的名?称,这应该是指因缫丝茧粒数不同而形成的不同粗细的生?丝。”
“而茧数不同,丝的粗细和韧度也会有不同,而我们做丝弦,最重要的就?是韧度。”
“在古代计算蚕丝的粗细有严密的单位标准,按《诗传名?物集览》说蚕之所吐为忽,十?忽为丝,五丝为聂,十?丝为升,二十?丝为总,四十?丝为纪,八十?丝为繌”。”
“所以我们在缫丝时候,不仅要多茧数,还?要细致地将若干根茧丝集绪合并成一根较粗的生?丝,残留在茧丝上的丝胶将它们粘合一起。”
说到这里,潘仁旭才察觉自己说得实在枯燥,怕把江言吓跑,赶紧找补:“就?以你最熟悉的文物来?说,东周时期湖南长沙楚墓出?土的丝织物经纬线的缫丝茧粒数为7—10粒,在荆州采石场楚墓出?土的一件服饰中,可以非常清晰地数见一根丝线中包含着16个单丝截面。因为蚕在吐丝的时候是同时吐出?两根单丝,因此这16根单丝来?自8个茧子,即缫丝茧粒数为8。”
“所以我们剿丝时考虑到制作丝弦的强韧需要,除了精选蚕丝外,还?有意识地加大缫丝茧粒数。”
他一边说一边操作,就?见那隐约泛着金光的丝线在他手里被拉成漂亮的生?丝。
潘仁旭做得格外认真,江言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一刻残忍的时光好?像稍微温柔了许多,他好?像一瞬间年轻了起来?,像是当年跟着他师父一步步复刻丝弦时候的样子。
他手脚格外麻利,整个过程为抽丝、盘丝、分丝、染色、上胶、晾干、拉伸这许多环节都做得格外地有条不紊。
只是这一做就?花了差不多半个月时间,他们终于迎来?了最重要的环节,那就?是检验和试音了。
先前做得再顺利那也只是过程,而现?在才是检验结果的时候。
如果在试音阶段,丝弦断裂或者音质不好?,那就?代表他们失败了。
潘仁旭也很紧张,他其实是经历过无数次在这一步功亏于溃的,因为制作丝弦就?是这样,不到最后这一步,谁都不知?道成品如何。
他从家?里拿来?了一张他师父当年用?来?试音的琴,他十?分熟练地给琴上弦。
等弦上好?,他将手放到琴弦上却?又犹豫了。
他想了想还?是抬头对江言说:“小江,还?是你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都是抖的。
江言十?分理?解他现?在的心情,答了一声“好?”就?坐到了琴前。
她并不会弹古琴,只稍微提弦一拨弄,第一声琴音格外清亮,但是结实。
她面上一喜,却?听潘仁旭道:“继续。”
江言又继续弹了起来?,她虽然是在乱弹琴,可是弹出?的音调居然并不难听。
她觉得这应该是这琴弦好?,正觉得这次应该是稳了,突然一根丝弦崩开。
而且是从中断裂的。
江言一愣,一旁陶五却?皱眉看着她手道:“师父。”
江言这才回神:“没事。”
手是没事,可是丝弦有事啊!这才弹几下就?断了啊……
潘仁旭长叹一声:“失败了。”
他就?知?道,十?几年前他都不行,现?在怎么可能还?行呢?
他有些愧疚地看向江言:“小江啊,抱歉啊,我这老东西不中用?,可能帮不了你了。”
说着他转身进屋就?收拾了东西,江言开口想劝,却?见他那颓唐沮丧的样子,把嘴里那些有些苍白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她的安慰没有用?的。
江言只能跟着去送潘仁旭回了家?。
等她再次回来?看到桌上那琴弦心中还?是疑惑,到底是哪一步出?问题了呢?
这天晚上,江言辗转难眠。
起初她确实只是为了修复号钟,可是等真的见到了潘仁旭之后她想的却?是希望这一门丝弦技术能重新被复兴。
可是现?在结果告诉她不可能。
江言心中有些恼火,压着这口气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半夜她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直接订了去京市的票。
她准备再去京市那家?档案馆碰碰运气。
江言一路奔波来?到了京市档案馆,这次她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
那些书灵一见她来?了,便格外激动。
“江馆长又来?了?”
“江馆长这次想看什?么啊?”
“江馆长再给我们写几个字吧!”
江言看着这群依旧活泼的书灵们直接开门见山:“我这次想查一查关于今虞琴弦的资料。”
她话音刚落,一本叫做《华夏丝制品考察》的书跳到了她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的封面有些泛红。
它扭扭捏捏道:“江馆长,你可以帮我写一张情书夹在那本《华夏算数典抄》里面吗?”
江言愣住了,你小子真是心比天高啊!你居然喜欢数学啊?
她默默给这本书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算是对他这场盛大的爱情的肯定。
就?……真厉害啊。
“可以,不过,内容你来?啊。”
她可学不来?什?么情书。
《华夏丝织品考察》立马欢呼:“好?!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就?是想找个字好?的……”
“……”
那她要是今天不来?,它得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APP传来?提示。
【《华夏丝织品考察》等书籍向馆长发出?连线邀请,馆长是否同意。】
又是这熟悉的蓝牙模式,江言这一次直接点了同意。
下一秒她就?迎来?了更熟悉的黑暗。
“小潘,来?。”
江言听到有个声音在说话,她睁眼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宅院里。
而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中年人,他穿着一身青灰色长衫,面前摆着许多工具,在他不远处,年轻的潘仁旭正一脸激动地跑过来?。
“师父!你研究那丝弦成功了?”
江言看着这么年轻的潘仁旭心中十?分感慨,她也知?道另一人应该就?是他的师父,那个早在好?几十?年轻就?将华夏传统丝弦复刻出?来?的第一人——
方裕庭。
他说着一口努力?靠近普通话的吴侬软语,发音格外特殊,江言听起来?格外费力?。
不过勉强还?是能听懂。
方裕庭抬手就?敲了敲自己唯一弟子的脑袋:“要是这么轻松就?好?了,你师父我也不用?天天这么茶饭不思了!”
“不过啊,我这确实有点新发现?。”
方裕庭脸上带了点笑,却?在看向徒弟的时候变得严肃起来?,他像个抽学生?背课文的老师一般问:“北宋仁宗的《琴书所记》上面怎么说缠弦的啊?”
突然被考试的潘仁旭呆了呆,小眼睛往旁边一瞟,在方裕庭手又一次要落下的时候赶紧答:“我知?道!师父我知?道!别打?脑袋啊!会傻!”
看到这里江言不面开始庆幸潘仁旭教她的时候还?是很克制的。
至少没有动手打?头!
方裕庭道:“那你说说?”
潘仁旭识趣地退后一步开始背:“第一弦用?一百二十?丝分为四股,用?秦子四个,每个重五两,省秤黑锡为之以铁为茎……”
他背得摇头晃脑,听起来?还?是顺畅。
只是下一秒,方裕庭又屈指用?指节对着他脑门就?是一敲:“背天书呢?”
“让你背这些古籍是希望你理?解,然后将它们复现?出?来?!不是让你死记硬背的!”
潘仁旭捂住额头连连点头。
就?见方裕庭解释道:“按照书中描述,缠弦似乎不需要借助纺车,仅仅依靠熟练的人手左搓右合、简单的工具和一定的技巧,就?可以造出?好?弦。”
“这之中最关键的就?是技巧。”
方裕庭说着就?拿出?一个竹筒和七片小竹片。
这些道具江言在潘仁旭那里却?是没有见过的,难道就?差在这里?
这么重要的步骤潘仁旭应该不会忘记的啊……
方裕庭一边操作一边说:“用?旧竹筒卷,则须和竹筒煮也。令先用?木一段,长四寸许……”
他说的也是那《琴书所记》里的内容,只是他是手脑配合,他说的每一句都对应着他正在做的动作。
江言在一旁看得入迷,却?见方裕庭突然停下了。
江言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就?见一旁的潘仁旭已经靠着旁边的墙打?起了小呼噜。
潘老师!你年轻时候就?是这么不靠谱的吗?
方裕庭操.起一块木片就?对着他脑门一敲:“你昨晚上山打?老虎去了?”
潘仁旭迷迷糊糊答:“昨天晚上看书太晚了。”
他不是不刻苦,反而是太刻苦了,他师父只有他一个弟子,而他着实不算天赋太强的。
只能以勤补拙了。
不过他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师父,反正你就?是在做尝试……”
方裕庭听笑了:“你的意思是等为师成功了再教你?”
“不是不是……”
潘仁旭赶紧摆手。
方裕庭冷哼一声:“滚进去睡觉,以后晚上早点睡。”
他语气虽然凶,却?是实打?实在关心潘仁旭。
得了应允,潘仁旭摸着脑袋:“那师父……我去了啊?”
方裕庭没有回答他。
等潘仁旭走了,方裕庭才拿出?来?一些新的生?丝。
江言看出?来?了他是在从做丝弦的第一步开始。
她是看过潘仁旭完整的制作丝弦过程的,这要是再看一次方裕庭的应该就?能对比出?两人制作过程中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过……方裕庭现?在好?像还?没有成功。
江言也很有耐心,她站在一边看着方裕庭一步一步反复琢磨。
日升月落,冬暖夏凉。
江言就?这样在这间小院子里看着方裕庭用?了几年的时间只做这一件事。
这几年看下来?,她都已经对制作丝弦的一些技艺烂熟于心了。
有时候她在旁边看着那些不断重复的步骤都有了一丝厌烦。
可是方裕庭却?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而潘仁旭也一直跟在他身边,几乎没有一刻休息。
白天他跟着方裕庭要么是到处寻找原料,要么是翻古籍寻找蛛丝马迹,要么就?是不断重复制作。
晚上,方裕庭都睡了,他却?依旧在挑灯学习。
他好?像不知?疲倦一般。
而方裕庭也一样。
为了制作琴弦,他累出?了很多种慢性病,身旁人都说他这是疯魔了。
要知?道他早在之前就?是苏州有名?的琵琶弦制作大师了,他根本不需要研究丝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