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但肯定罪孽深重。”
沈诱不想继续沉重的话题, 她打趣附中他海王的事儿, “那你回华清了,之前那些百八十个女朋友你打算怎么办啊?”
“小心人家直接提着刀去大学砍你。”
“呵。”周迟笑一声, “砍就砍吧,我身强力壮砍不死, 长得跟土匪一样。”
沈诱被他那话逗得不行,谁顶着一张帅脸说像土匪啊。
“笑什么,你那同学每次见到我就跟见到土匪一样,话都不敢说。”周迟想到胆小鬼蚊子哼的声音,觉得挺有意思,“跟原来季繁星一个样。”
沈诱唇角笑意淡了点。
“你能不能说点人话,谁像谁了。”她踢他一脚,“别老说像不像的,听着膈应。”
虽然温辞不知道季繁星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跟季繁星长得像,但沈诱就是觉得这事儿不能让温辞误会。
都是一个独立个体,谁还想当谁的替代品了?
听着就膈应。
周迟:“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其实他也没觉得温辞跟季繁星多像,只是每次看到温辞那双眼睛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想起季繁星,心里止不住地升起愧疚。
好像对季繁星的愧疚,转接到了她身上。
这些碰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周迟不知道怎么说,他向来是个不怎么会表达的人。
所有的东西都藏在心里边,不管是在乎的事,还是人。
周迟笑一声:“可能因为眼睛长得像,所以总是忍不住说。”
“总忍不住把她看成季繁星。”
两人边说边聊,一路下了樟山墓园的石板,旁边的林影中才缓缓走出一个人。
温辞双眼通红,掉了眼泪。
刚刚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说起来,有时候命运这东西,真的有些捉弄人。偏偏她来给她爸妈上香的时候碰到了周迟和沈诱,又这么巧地听到两个人说话。
温辞一直都知道自己游离在世界之外,不懂得周迟看她的眼神,也不明白沈诱刚开始认识时,会这么喜欢盯着她看。
现在明白了,因为她跟一个叫季繁星的女孩子长得很像。而那个女孩子,过世了。
那她算什么,她的喜欢算什么。
算替代品吗?
“温辞,快过来啊,要去看你爸妈了。”温海玲拿着抱着一束祭奠的鲜花,站在高处招招手。
高考过后,温海玲就要带着温辞回华清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这会儿趁着忌日来看看。
“温辞?”见她不动,温海玲又喊一声。
“......来了。”
温辞缓缓垂下眼睛,眼泪落在青石地板上,她偷偷用手抹干净。
港城的五月天渐渐升温,高考的日子逐渐逼近。
学校已经开始张罗拍毕业照的事情,具体日期定在下周,说是适合摄影拍照的多云天气。
至于班服,则是各班自己定制,各有各的特色,素来是港城一中的传统。
池佳佳自予牛马班长,这些小事一向落在她头上,班上询问一大圈才定下来。
“成啊,这套蓝白色的好看!”
“同样是蓝白色,怎么我们学校的校服就没那么好看。”
“呵呵呵,要不怎么叫校服呢。”
“价格也还实惠诶。”
蓝白色调单纯美好,又处处彰显着少年的青春气息。
沈诱找池佳佳要了张男女合照的例图。
图片上的男生站在樟树下捧着本书,女生躲在樟树之后偷偷看他,还挺有青春期暗恋的感觉。
沈诱撑着下巴,忽然悄悄回头。
后座的人正埋在胳膊肘里补觉,乌黑的短发柔软耷拉下来,稍显温顺。校服衬衫的袖子往上卷了一截,露出半截冷白肤色的小臂,骨感漂亮又有劲。
依稀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
睡着了啊?
沈诱挪挪身子朝后趴在谈灼桌上,另一只手偷偷拨弄他头顶的乌发,没弄一会儿,谈灼动了动。
似乎是被弄烦了,他脸埋在下边啧了一声,换了个方向闭着眼睛睡。
“别不理人啊。”沈诱坏笑着朝他耳朵尖吹气,“大好时光,怎么能虚度用来睡觉呢。”
跟她说说话呀。
谈灼眉心皱了一下,长睫扑闪两下,随即睁开,深色瞳孔冷不丁地盯着沈诱。
“干什么?”他语气有些不耐烦,但又拿她没办法。
“给你看个东西。”
沈诱见他被她烦醒了一脸不爽的样子,勾唇笑笑,把手机推过去,“咱们班的毕业班服,好看吗?”
谈灼单手撑着前额,没精神地掀开眼皮觑一眼,“嗯。”
敷衍得要命。
沈诱托着下巴:“你不觉得像别的什么吗?”
谈灼很给面子地又看了一眼:“像什么。”
“你过来点,我就跟你说”。她朝他勾勾手,一副我不干坏事的样子。
“就在那说。”
“......”行吧。
她两手撑着桌沿整个人往前倾,半张桌子的距离非要捱得极近,眨了下眼:“你不觉得很像情侣装吗?”
“我还挺想和你一起穿的。”
明晃晃地说坏话,沈诱笑得肩膀都在颤。
教室里闹闹哄哄,全都在讨论毕业照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人。
谈灼伸手捏住沈诱的脸,微微用力,捏的她下半张脸都嘟起来说不了话。
他笑一声:“想跟我能穿情侣装拍照啊?”
沈诱艰难地点点头。
谈灼眉梢一挑,不要脸地往后仰,“那得看你表现了,想跟我一起拍照的人太多了,你排不上号。”
沈诱:“......”
给他根杆,还顺杆爬了。
一中应届生学子有上千人,拍毕业照做了分班,文科生的时间稍前。
理科一班到五班安排在周四。
拍毕业照的那天,港城起了大风,原本搭建好的摄影棚被吹散,东西稀里哗啦倒一地。
“不是说张阎王专门研究天气,挑了个多云天吗?”
“你管这叫多云?”
“其实还好,也就刮点龙卷风,起了点海啸.....”
路过的张主任一听这话,没好气地横一眼,霎时哔哔叨叨的学生猛地闭嘴。
风大一时停不了,最后跟摄影师商量一下,挑了操场作为背景。
要说一中最具代表性的地方,除了古老宫廷式的钟楼建筑,其次就是及各种设施和场地于一身的操场。
看台上一层层阶梯站满一班人,女生在前,男生在后,刘大华和其他的授课老师站在最前排。
池佳佳招手:“快快过来,我这边绝佳位置!”
“中间啊?”温辞有些犹豫,周围都是个子偏矮的女生,她站进去倒也还凑合,但是沈诱一米七的个子站在中间,像个“凸”字有些怪怪的。
“沈诱会不会太高了?”
“她人呢,还没来?”
“来了。”
沈诱穿着蓝白色校服,纯白衣领,纤直脖颈,露出的一截腰线勾勒出曼妙曲线。
她小跑着过来,光洁额头边散落几缕碎发,高马尾束起的发尾有些卷曲弧度。
温辞笑:“真好看。”
池佳佳馋了:“是啊,那小腰扭得......真好看。”
“......”对池佳佳馋她身子的事儿,沈诱早看开了,教训似的拍了下她的脑袋瓜,“队是随便排的吗?”
“他们男生多按身高排,我们女生就十来个,随便站。”
因为沈诱一米七的个子太高,池佳佳特意把站位的风水宝地,移到了边边角,然后又招招手:“来来来,你站最边上,我跟温辞站你旁边。”
沈诱却没动。
她站在看台下面,抬头,目光逡巡一遍,直到定格在一旁的过道上。
陈宴和章西寻两个人勾肩搭背,嘴里叨叨个不停,身后跟着个懒懒散散的人。
宽松的班服穿在少年身上,有些松垮,纯色立整的衣领却又显得清冷严谨。他低头,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在打字发消息。
半晌,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不经意地抬头,对上远处望过来的一双眸子。
忽而,那双冷厌漠然的眼睛一弯,独独对他露出最明媚的笑容。
热烈,直白,炙热如火,真正烧进了谈灼的青春底子里。
乃至多年以后,他都忘不掉。
沈诱走到第二排的最边沿上,朝他挥挥手:“谈灼,站我后面,快没位置了。”
她的话音不小,几乎周围一大圈都听到了,不少人就连前排的授课老师都回过头看。
“嘘.......”温辞小声提醒。
“小点声,老师们在下边。”池佳佳都着急了,毕竟是高中,谁敢光明正大秀。
沈诱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有些过于招摇了,她悻悻地收回手,但还挺失落和遗憾的。
因为毕业照就这么一回。
她刚刚就在想,就算以后真的跟谈灼没关系了,分开两地再见陌生人,但有一张班级合照也好啊。
沈诱安慰自己没事,突然听到头顶的声音——
“张让,换个位置。”
语气照样地混不吝,没半点求人的态度。
紧接着身后传来些响动和脚步摩擦声,沈诱还没来得及转身,侧耳边就飘来一阵淡淡的薄荷清香。
“满意了吗?”
“嗯,挺满意。”
沈诱无视前前后后人的注视,她唇角忍不住地上扬,为谈灼明晃晃的行为偷偷窃喜。
“秀秀秀,秀个几把。”章西寻旁边偷笑。
“闭嘴,拍照了。”陈宴笑着捅一下他。
摄影机调整好三脚架的位置和角度,聚焦,定点,将整个理科一班的人都框进了小小的一张画框中。
摄影师笑着大喊一声:“准备好了没?我数一二三,你们喊毕业快乐!”
“来,一二三......”
“毕业快乐!”
绿桠疯涨,蝉鸣不歇。
主席台上的红旗高高飘扬,红得耀眼。
夕阳的余晖将每个少年的身影拉长,浓烈鲜活的青春气息,溢满操场各个角落。
仲夏的风一吹,摄影机永远定格住了少年们的十八岁。
......
拍毕业照这天没晚自习,班级自己组局,去哪嗨都行,只要保证人身安全。
他们几个人骑车去了环海公路。
海边城市的独有浪漫,就是能随时随地看海。
“太阳落到地平线了,再不骑快点赶不上了!”陈宴两条腿上了发条似的,一个劲儿狂奔。
海边看夕阳是他提议的,说是长这么大还没怎么看过海。
“拍照拍的好好的,非要来看夕阳,傻逼陈宴!”章西寻嘴上一个劲儿地骂骂咧咧,两条腿蹬得比谁都快。
池佳佳气喘如牛:“靠啊,你们几个疯了,赶着投胎去呢,急死我了。”
深蓝色的大海与地平线齐平,翻卷的海浪由远及近拍打在环海公路的石壁上,沙沙作响。
沈诱和谈灼不紧不慢地骑,是最后到平地道的,刚停车就收到一众的鄙夷视线——就知道秀。
“会不会有海市蜃楼啊?”
“说你文盲吧,书读狗肚子里去了。”
“张让你不怼人会死啊!”
池佳佳气得拿脚踹他,被他躲过去拉着陈宴一起疯狂嘲笑,“行行行,错了错了。”
温辞一如既往地安静,“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港城看海。”
她看着远方的地平线,距离遥远,就像周迟跟她一样。
“说的也是,你们大学填哪儿啊?”章西寻难得有些失落,好歹两三年同学了,一旦毕业以后就是五湖四海。
再好的兄弟尚且可能断了联系,更别提朋友了。
毕业的伤感离别,一时间涌了上来。
章西寻说:“九月份就大学开学了吧,我应该不在港城,回宁市了。”
张让耸肩:“我挺想去青海那边看看的。”
池佳佳满脸兴奋:“我就不一样了!哪里能有985大学给我上,我就去哪里!”
说完,她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假装无所谓地拍一下陈宴,“诶,你大学.....是要留在本地吗?”
“当然,老爷子不让我走啊。”陈宴笑两声,“怎么你舍不得我?”
“切,谁舍不得你啊,自恋狂。”
“我开个玩笑怎么就成自恋狂了?”
“你管姑奶奶怎么说。”
“你刁蛮!”
聊着聊着两个人又吵起来了,从平地道的东边打到西边,吵闹个不停。
环海公路旁的沙滩是附近的景点接待区,到了晚上灯火通明,各种小贩支起摊子卖起东西。
海边撸串是标配,老板看沈诱几个面生长得年轻,把啤酒换了,上了几瓶橙汁饮料。
“过了今天晚上,是不是接下来都得头悬梁锥刺股了。”
“不至于,但也差不离吧。”
“不还有一晚上吗,去浪一下啊。”
桌子有些矮,七个人挤在一张桌子上,腿都放不开,张让和陈宴几个吃完就朝着海边跑。
整张桌子只剩下两个人。
谈灼一晚上都没动,他不饿也没胃口,只喝了两口饮料。人一走,他把椅子朝后移,整个人往后靠,两条腿自然而然地舒展开,不小心碰了下旁边人的腿。
他没在意,低头拿着手机打字。
忽然,那条腿轻轻撞了他一下,又撞了他一下。
“......”谈灼没理,他还不知道旁边人打得什么主意?指不定又是在想什么坏事。
沈诱也不在乎,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口香糖,红唇无聊地吹出个泡泡,“啵”的一声破了,她又吹一个。
吹一下就碰一下谈灼的腿,欠得要命。
谈灼瞥她一眼:“没完没了了?”
沈诱腿顿住,不再撞了。
她慢悠悠地把薄荷味的口香糖吐在餐巾纸上,又闲哉哉地喝了一大罐饮料,才抬手把椅子往谈灼那边靠。
还非得挤在一起才停下来。
谈灼看她这副无厘头操作看得好笑,懒懒地勾一下唇角:“你是想过冬还是怎么,非要挤过来?”
海滩变得浪声有些大,旅客的玩笑声也不小,他的声音隐在其中,有些听不真切。
明明隔那么近的距离,沈诱却心里没来由的有些难受。
她眨了下眼:“你刚说什么。”
谈灼笑着怼她:“说你过冬。”
非挤一起,还没一会儿,都捂出汗来了。
谈灼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身子前倾喝了口冰镇的饮料,“还不坐回去?”
他无奈:“真挺热的。”
沈诱没接他的茬,垂着头看了会儿脚尖,忽然侧眸问:“我们能在一起吗?”
“我们能在一起吗?”
她问得太过突然, 谈灼顿了顿,捏着冰镇汽水罐的手指轻轻磨挲两下,没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淡声问:“考虑过你妈和我爸的关系吗?”
沈诱一愣。
谈灼笑一声:“这就没话说了?”
要是这个时候有人骂他混蛋,谈灼认。
因为他确实挺混蛋的。
对于谈致远身边女人的存在,谈灼其实无所谓,也不在乎,毕竟他妈去世十几年了。但沈诱不一样, 她是介意谈致远的, 虽然嘴上没怎么提过,但一直都因为双方父母之间那段荒唐关系时而退缩。
这点, 谈灼心里清楚。
所以他得让她自己想明白,想清楚, 下决定。
不能招惹了他, 让他上心了认栽了,她自己先退回去了, 那算怎么回事?
他也是要名分的正经男孩子, 哪能这么随便撩撩就跑路的。
见她低着个头, 一副不说话装死的样子, 谈灼哼笑一声, 没打算放过她, 抬腿轻轻碰了一下提醒:“装死没用, 吱个声儿。”
“......谁装死了。”
沈诱有些不自在地扒拉两下头发, 刚刚那腔勇气现在像是被戳了个洞,瘪瘪的。
她逞强道:“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谈灼信她才有鬼, 他靠在椅背上,敛睫, 晃晃手里的饮料:“行啊,说来听听,我看看你想了个什么好办法?”
语气浑的要命。
摆明了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不让她糊弄过去。
“......”沈诱无语,偷偷白他一眼,看不惯他那浑样儿,忽然勾唇一笑:“想知道啊?”
说着,她从座椅上直起身子,整个人朝旁边靠近,肩背上的长卷发落下来,尽数搭在少年的侧颈:“让我妈跟你爸分开,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谈灼懒懒地陷在椅背里,边说边往后躲。
沈诱却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然后倏地伏下腰身。染着薄荷香的红唇,从谈灼的喉结上移到侧耳,动作缓慢,要亲不亲。
她眼底闪过促狭的坏笑,拖长的尾音暧昧又滚烫:“我们,谈个恋爱?”
谈灼转头,冷沉的双瞳里升起些别的东西,“你认真的?”
这次他没躲了。
修长的指节也从冰镇饮料罐上离开,圈在沈诱的手腕上,力道劲很足。
像是在提醒她,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
“我......”沈诱迎上他的目光,霎时有些怔愣,下意识地移开眼睛:“我开玩笑的,这些事等毕业再说吧。”
她有些无措地去拿桌上的饮料喝,刚入口,酒精的辣味猝不及防进入喉咙,咳地撕心裂肺:“咳咳......”
“啊,你怎么喝我啤酒啦?”池佳佳听到动静跑过来,一脸惊诧,“难受吗?”
这啤酒,特刺激,还辣。
一口灌下去,简直不要命了。
沈诱摆摆手,好一会儿才说话:“没事儿,咳嗽几下就好了。”
“你们刚怎么了?”
“没,就聊天。”
池佳佳将信将疑,俯下身来跟沈诱耳语,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俩不会背着我们,在玩什么酒精kiss吧?”
“爽不爽?”她还没接过吻呢!
沈诱:“......闭嘴。”
“那你告诉我爽不爽?”池佳佳压低声音,越说越兴奋,“好刺激啊啊啊啊!”
沈诱无语:“爽爽爽,爽死了行吧。”
话音将落,旁边的谈灼蹭地一下起身,往沙滩边走。
他怕再坐那儿,指不定听到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对话。
真服了。
第二天还要上课,几人在沙滩边没待多久就回去了,路上打打闹闹,一直到了老宅区那边,只有沈诱和谈灼两个人了才安静下来。
“陈宴刚说你要去华清市几天,真的吗?”
“嗯。”谈灼打开手机电筒,照亮巷子口那段漆黑的路,“我爸从港城转到华清市的协和医院了,过几天安排手术,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
“过几天就回来了,不会很晚,有事联系就好。”
手机电筒的光线打在少年的侧脸,说话声随性,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明明也不过才刚成年的年龄,却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好,我知道。”沈诱朝他笑笑,“你回去吧。”
“行,走了。”
时间挺晚,两人没再多话,直接在巷子口的地方告别。
老宅区的路灯明明灭灭,光影虚幻,破旧的电线杆都歪了,落在少年肩背上的光却是明亮的。
他越走越远了。
沈诱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抹慌乱来,说不清道不明。
好像谈灼这么一走,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没忍住喊了他一声:“谈灼!”
不远处路灯下不紧不慢地走着的少年,停下脚步转过身,不明所以地回望。
沈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那股慌乱的情绪才慢慢消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到谈灼,她的脚就像踩在了平地上,从他身上摄取到一直缺少的安全感。
仿佛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沈诱望着谈灼出神,她没急着说话,对面人也没着急走。
半晌,她才抬起双手,用胳膊在头顶对他比了个爱心,扬声喊:“路上小心!”
她没对别人做过这么拿乔的动作,一时间有些拿不准,看着就滑稽。
谈灼被她那呆样逗笑,嘴角扯一下。
他没接话,忽然抬脚走了回去,单手揣兜松松垮垮的散漫样子,直到停在沈诱面前才停下来。
“怎么,舍不得我?”他笑得有点不正经。
“啧啧啧,不要脸啊你。”沈诱扬起眼尾笑,拿话怼他,“是是是对对对,我舍不得你。”
她傲傲娇娇地用小拇指比划,“也就那么一点点舍不得。”
话说完,对面人好整以暇看着她,始终没反应,空气陷入静默。
沈诱有些尴尬。
她面上装得再淡定,心里却砰砰乱跳,连脸也在谈灼的沉默中越来越烫。
她真是脑子抽了,才刚刚对他说这话。
“我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放心去吧。”沈诱对他摆摆手,话音将落,倏然被扯过去。
谈灼将她抱在怀里,第一次失了分寸,但很快又往后退拉开距离,他哼笑一声:“舍不得我,那就勉为其难抱你一下。”
说完,不再多留,转身就走。
沈诱在后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看他发红的耳垂,猜到这人肯定是害羞了。
搁这嘴硬呢。
她笑着冲他背影喊一声:“我等你回来。”
“知道。”谈灼对她无奈,“很快回来。”
但他没有。
他食言了。
第65章 风波(二合一)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高考, 沈月修忙得脚不沾地也抽空回来一趟,买了好些东西,从到家的一分钟就不停地念叨, 比沈诱还紧张。
沈诱看她妈那样,笑得不行。
“妈,没那么夸张,高考放平心态就行。”她用一根手指拎起寓意开门红的红色内衣,“这种真不用, 别扭死了。”
沈月修笑着拍拍她的手, “你不紧张最好,妈紧不紧张无所谓, 反正高兴嘛。”
不仅是因为沈诱马上要高考,另一部分原因是之前的债务差不多, 华清市那边的艺术团合同也签了。
事情总算了了一大半。
沈月修松口气说:“等你高考完, 一切都好了。”
难得周末空闲,沈诱知道她妈也只是回来些时候, 过几天要走, 帮她收拾东西。床头柜上的一份黄色文件被她拿过来, 没系紧, 落了几张出来。
沈诱手顿住, 目光定在合同页上的一个名字。
她认得这个名字, 是谈灼过世很久的母亲。
沈诱目光下扫几行, 越看越皱眉, 她看不懂这些法律条文的东西,但意思大概能懂一点。
华清舞蹈艺术团原创始人是姜媛, 现在......是她妈代理?
“又又,收好了吗?”沈月修抱着几件衣服走过来, “妈妈实在是有些抽不开身,不过放心,你高考那一周妈妈就忙完了,一定会来陪你。”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诱心一慌。
连忙将手里的合同页塞进去,把文件放回原地,当做没看见。
一直等到沈月修收拾好东西,要出门了,沈诱才犹豫着问:“妈,你是去华清干什么吗?”
沈月修没多想,只当沈诱是不想她又走。
毕竟满打满算,这么些年了,她一直都在沈诱身边没离开过。但今年这一年的时间,先是跟着谈致远到处走生意,现在又是去华清处理事情,一个月待不了六七天。
沈诱正处在高考的关键时刻,不想她走也正常。
“华清那边有点事,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母女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沈月修是舍不得沈诱的,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打心眼儿里疼的。
所以再累再苦,抗一会儿。等生意完全落地踏实了,一切都好了。
可她这番话落在沈诱耳朵里,却又变了一番味道。
总觉得像是她妈抢了谈家的什么东西,尽管她心里确信,她妈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她刚想开口说话,沈月修就打断说来不及了,急匆匆地拉着箱子往楼下走。
“妈,路上小心一点。”沈诱招招手,心里的疑问,只能等她妈回来再说。
......
难得周末傍晚空闲,沈诱去了温辞家的奶茶店转转,晚上再回去刷题。
“谈灼还没回来吗?”温辞做了杯薄荷奶茶,推过去。
“还没呢,他才走两天,昨天晚上他说那边医院的手术排期挑了下,估计还得有个几天。”沈诱拿起吸管,啵的一下戳进去,嘬一口奶茶,“你怎么问起他啊?”
温辞有些皱眉,“不是我问的,是昨天去广播站碰到了李嘉雪和田昕薇,她们问我的。”
但到底是不是真的问她,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通过她去沈诱那里打听消息罢了。
沈诱嚼着珍珠:“她们两个?”
百日誓师大会之后,就没怎么见过田昕薇和李嘉雪的影子了。一方面是大家都忙着高考不出教室门,另一方面也是隔得远,艺术生和文化生不在一层楼,一般很少碰到。
沈诱:“有跟你说别的什么吗?”
温辞:“别的话倒是没有,但感觉有点怪怪的。”
沈诱挑眉:“怎么个怪法?”
温辞慢慢腾腾地叙述:“田昕薇倒是没什么,就是觉得李嘉雪怪怪的,欲言又止了半天,想说什么又没说。”
李嘉雪那人,一向心比天高,尤其是温辞这种做事慢说话慢,有些怯弱的性子,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
忽然扭捏犹豫,跟转性了似的。
“没事,以后再说吧。”沈诱安慰几声温辞让她别担心,自己留了个心眼。
几天后,晚修课下课。
谈灼不在,沈诱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家。
老宅区人并不多,自从违建施工的建筑停工以后,夜间静谧得很,一点响动都会在深夜里引起注意。
沈诱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里,一手跟对面的谈灼发消息,他刚发来一句:到家了没?
屏幕上的“快到了”三个字还没发出去,身后突然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且越来越大。
沈诱猛地转头。
不远处的巷子口站着一个人,身影趔趄踉跄,巷子口的过道风将那人身上的浓烈酒气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