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宠妾—— by绿窗红袖
绿窗红袖  发于:2023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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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用帕子掖去脸上的湿意:“只怕到时候你非但救不了别人,反而把你自己给搭进去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梁氏并不像菱月这样清楚,菱月没提二奶奶,更没提甄四嫂子,让丫鬟送了梁氏出去,菱月在房中呆坐了一整个下午,夜幕降临,顾七回来了。
像过往的每一日一样,菱月过去给顾七解下身上的披风,顾七伸手裹住她的,拉着她坐下来:“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天一冷菱月就犯了咳嗽,顾七怕她落下病根,对此很是重视,请的大夫和用的药都是最好的。
他这般关切,让菱月心里酸酸的。明明屋内丫鬟们还在,菱月却主动偎近了顾七怀里。
丫鬟们很快都退下了,屋门关上,顾七伸手揽住她,声音带笑:“怎么?跟我撒娇么?”
顾七身上的衣衫沾染了仲秋的冷意,菱月却眷恋这一刻的温度。
她仰头看着顾七,顾七下巴上冒出一层胡茬,俊美的脸上有着疲惫的痕迹。
自从老太太病倒了,他就公务和家事两头忙,像是那上紧了发条的钟表,从没有一刻真正的松弛下来过。
便是面上不显露,菱月也知道他心里难熬。
那一日她要坦白的话被打断了,之后就再没有机会去说它。这样难捱的关口,她不可能拿这种事去打扰他。
一直到今日,她不得不说。
好像是命运在作弄她,若是之前就坦诚相告,七爷还有理解的可能。可是现在,他会认为她是为了救另一个男人的性命,才被迫道出实情。
七爷会怎么想她?会怎么理解这一切?
在许大夫的性命面前,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就不该有,可是她却禁不住反复地去想,反复地去琢磨。
然而她没有别的选择,一向都是她对不住人家许大夫,如今若是又害了他的性命,只怕她以后再不能安枕。
菱月贪恋地在顾七怀里多靠了一会儿,方直起身子道:“七爷,我有话跟你说。”
差不多是梁氏来探病的时候,晴叶奉顾七之命,找上了二太太院子里的大丫鬟云红。
二太太在歇晌,云红把晴叶带到自己的屋子说话,晴叶笑道:“我今个儿过来,可是带了一个巧宗儿给你。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两人一番秘谈。
晴叶道:“就是这么个情况。七爷的意思,装装样子再纳一房妾室。到时让这个妾室假称有孕,好安老太太的心。”
她拉住云红的手:“你要是愿意,七爷自然不会亏待你。这期间你所得的财物都归你所有,等时候到了,七爷再给你添一副嫁妆,给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发嫁了。”
晴叶又道:“我是想着,这么着既得了实惠,又在七爷跟前立了一功。大大的上算。七爷一问我,我就想起你来了。”
云红不仅是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还是二太太的近身人冯妈妈的外孙女,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而且,晴叶知道云红眼皮子浅,为人又虚荣,不会拒绝这个美差。
果然,云红只意思意思地犹豫了一下,便满口应承了下来,送晴叶出门的时候,云红嘴里都是好话:“多亏了姐姐想着,等我有了好处,自然少不了孝敬姐姐。”
晴叶叮嘱她:“旁的都不要紧,只一桩,嘴巴一定闭严实了,一个字都不许透出去。不然坏了七爷的事,甭说好处,到时候咱俩一起等着吃挂落!”
云红连连点头,让晴叶放心。
刚进院子的时候,晴叶已经把云红应下的事回禀顾七了,顾七也正打算跟菱月说这个事,如今菱月先开了口,观她神色,不似小事,顾七便暂且把这话按下,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唇瓣颤了一下,菱月艰难开口:“七爷有所不知,在我进门之前,曾经……曾经和别的男子定过情。”
顾七眼眸倏地一凝,他的目光落在菱月脸上,从怀疑,慢慢变换成审视,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过了片刻,顾七问:“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
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说出口,现在顾七问什么,菱月就答什么:“就是进门之前,过年的时候。”
静默一瞬,顾七领会了菱月的意思,喉结滚动,他艰难地开口询问:“那为什么……不拒绝我?”
菱月低头不语。
顾七加重语气:“说话。”
菱月不得不回答:“……七爷,我是什么身份。老太太命我嫁,我没有说不的资格。”
胸口发闷,顾七闭上眼睛缓了缓:“那个人是谁?”
菱月低声回答:“他叫许茂礼,是一个大夫。”
这一刻,一些被忽略的往事碎片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联了起来,顾七想起甄家小院里那两本被落下的医书,想起那个只做完一半的荷包。
顾七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那荷包的图案和配色,比起女子,似乎更适合男子佩戴。只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什么,也就没有多想。
空气胶着,气氛沉重,方才的温馨美好早已不复存在,顾七盯着她,目光犀利,似乎能洞穿一切谎言:“既然当时都没有说出来,现在过去这么久,为什么又选择跟我坦白?什么原因?”
菱月的眼睛湿润了:“……是二奶奶,二奶奶一向对我心存芥蒂,之前那些传言就是她让人做的,如今……如今她又动手脚让衙门把许大夫抓了起来。许大夫是无辜的,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七爷要是不救他,他就没有活路了。”

她想她一定把七爷的心给伤透了。
今晚,顾七绝不仅仅是得知了她那一段过去, 更重要的是, 他会认为那个人始终占据着她心中重要的位置。
他会认为, 为了那个人, 她不惜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惜毁掉现世安稳的生活。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该怎么去辩白?语言有时候是那么的无力。
也许他永远不会再相信她了。
冷风从窗子里吹进来,一室的寒意。
隔了两日, 一个丫鬟奉顾七的命,给菱月带来一句话:“七爷让告诉姨娘,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菱月一时间是悲喜交集。
那一日,顾七并没有留下话来,他没说会救许大夫,也没说不救。
菱月能做的都做了, 只能听天由命。
喉间一阵痒意,菱月捂住帕子咳嗽几声, 问这传话的丫鬟:“七爷还有没有别的话给我?”
丫鬟并不晓得里头的事情, 老实地摇头道:“七爷没交代下来别的话。”
菱月眸子暗淡下来。
丫鬟回到前院给顾七复命, 顾七点点头, 没说别的。
丫鬟正要从书斋退出去,顾七忽然问:“她怎么样?”
丫鬟一愣,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 忙道:“甄姨娘好像瘦了点, 气色看起来也不大好, 还有点咳嗽。”
丫鬟走后,顾七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书页, 比之前两日,她的身体似乎非但没见好,反而更差了些,是为了那个许茂礼,还是为了别的?
傍晚时分,似乎是临时起意,顾七吩咐人套车,车声辘辘,一路驶到许家所居的街口。
许家是一座三进的宅院,家里人口简单,经营着体面的行当。
顾七在街口驻足。
他不禁在想,如果当年菱月嫁进许家,如今她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了解她的性子,不慕虚荣,不喜奢华,他不得不承认,和在顾府做妾相比,许家这般简单平静的日子也许更符合她恬淡的性情。
顾七在街口驻立良久,天色渐渐黑下来,顾七出手救人之前派人查过许家,该知道的都已尽知,这趟所谓何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许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男孩跑出来玩,顾家马车上一左一右地挂着两个灯笼,小男孩好奇地望着街口陌生的马车,跑过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大马趴。
长随王达在顾七的示意下过去把小孩儿扶起来,小孩儿倒是没哭,拍拍膝盖就站起来,还好奇地跟着走过来看新鲜,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问:“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是哪家的呀?”
王达了解一些内情,现下气氛凝滞,王达劝又不敢劝,便有意逗这小男孩:“我也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呀?”
小男孩声音清脆:“我是许大夫家的。我叫许小虎,大名许茂言。”
王达接着逗他:“许小虎,你怎么黑灯瞎火地就跑出来了?一会儿回去,仔细再摔个大马趴。”
许小虎感觉被人看扁了,提高音量反驳:“我才不会再摔个大马趴!我刚才是光顾着看你们了,没注意!”
许小虎一张小嘴叭叭不停:“我也想提个灯笼再出来玩呀。可是我家的灯笼都点上挂屋檐下啦,我又够不着。我又不能管大人要,不然就别想出来玩啦!我哥的屋子里倒是有一盏闲着的灯笼,可是他又从来不许人碰!小气得很!我要是敢偷偷拿出来玩,那我就死定了!”
顾七的脑中闪过一线什么,他问许小虎:“什么样的灯笼,你哥哥怎么这么宝贝?”
许小虎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那灯笼是一个姐姐送给我哥哥的,那个姐姐原本要做我嫂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嫁给别人了。我哥哥很难过,就一直留着这个灯笼,从来不让别人碰。”
王达现在只恨不能打自己的嘴巴,干嘛要多嘴多舌逗小孩子。
冷风拂面,寒意浸染人的衣裳,顾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下去:“那灯笼上有没有题字?”
许小虎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不解地问:“什么是‘题字’?”
顾七道:“灯笼上要是写了字,就叫题字。”
许小虎今年刚上学堂,新识了一些字,闻言很高兴能有个机会显摆显摆,当即回答:“有题字!有题字!”
许小虎掰着手指头一边数一遍说:“共、此、丁、虫、光,一共五个题字哪!”
许小虎一连念了两个大白字,顾七却心中了然。
今夕何夕。
共此灯烛光。
那灯笼原是一对的,也许是两人一起逛花灯节的时候,彼此互赠的信物。
顾七想起今年的花灯节,菱月看见这灯笼时的异常反应,那时候,她心里在想着什么人。
许家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许茂礼发现许小虎不见了,提着灯笼出来寻找。
许茂礼被抓起来关在牢里好些天,要说不受罪也不可能,好在家里使足了银子,总算没有太遭罪。
手上提着的灯笼把许茂礼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也映出他清俊的面容。
顾七总算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许茂礼远远地看见许小虎,提高音量喊他:“许小虎,快回来!别在外头跟人家捣乱!”
被发现了,许小虎没办法,一路咚咚咚地又跑回家去,许家兄弟二人的身影被门扉掩住,大门“吱呀”一声很快关上了,一切重归寂静。
风刮得大了,把两角的灯笼斜吹起来,呜呜作响。
许茂礼早到了成婚的年龄,许家家境殷实,听说做媒的人就没断下过,可许茂礼就是不肯。
顾七心想,她对这样一个人念念不忘,倒也不算冤枉。
他在街口站了太久,冷风几乎要把人身上吹透,顾七终于上车,放下帘子道:“回府。”
第二日一早,顾七去慎安院给二太太请安,和以往不同,这一日母子二人在一起交谈了足有两刻钟之久。
顾七走后不久,二太太就派人去请了菱月过来。
最近几个月,菱月对二太太一向是能躲就躲,省得一照面就挨她教训,今日不得不来,却一进门就见二太太一脸的笑模样,犹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般,菱月心中暗暗纳罕。
方才顾七对二太太提出要纳云红为妾一事,真叫二太太喜出望外。
二太太给菱月赐了座,难得这般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你七爷这番纳妾,一是为子嗣计,二也是为老太太考虑。兴许用喜事冲一冲,老太太的病就有起色了也说不定。老太太也好,老七也罢,都是你的亲近人。你很该为他们着想才是。”
顿了顿又道:“我以前对你是有些严厉了。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个体贴周到的好孩子。对老太太和老七一向尽心,不会无缘无故地生事。”
二太太对菱月一番敲打,末了又赏赐了一对金钗,以示安抚。
菱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慎安院出来的。
仲秋的冷风刮得呜呜的,枯黄的落叶刮擦地面,刷刷作响。
菱月抬头望天,秋日的天空那么高那么远,瑟瑟秋风吹动人的裙摆,让她感觉自己恍若一粒尘埃,风一刮随随便便就能把她卷走了。
从几级花阶下走下,菱月一脚踏空,险些摔倒,亏得一旁的绿波扶住了她。
和二太太谈完话出来,菱月就明显不对劲了,绿波担忧地问道:“姨娘,二太太到底跟您说了什么?”
菱月一向得体,闻言却失态地滚下泪珠来。
绿波唬了一跳:“姨娘……”
菱月用手背擦去泪痕,怔怔回答:“咱们院子里要添新人了,这件事已经说定了。”
铃铛在旁边抱着首饰盒子,闻言也吓了一跳:“怎么会?!七爷这么宠爱姨娘……”
绿波定定神,试着跟菱月分析:“会不会是二太太一厢情愿?二太太不一直想往咱们院子里塞人来着,七爷从来没有答应过……”
菱月缓慢摇头,听着她们二人的讨论,慢慢有种心如刀割的感觉。
一踏进梨白院的大门,西厢房的陈婆子好像专门在等着她们,一脸焦急地迎上来道:“方才上头派来一伙人,已经把东厢房给收拾起来了,说是……说是……哎呀,姨娘快去看看吧。”
铃铛和绿波对视一眼,彼此都觉不安。
铃铛当机立断:“姨娘先回屋里歇脚,我和绿波姐姐看看去。”
菱月并不肯听,顺着回廊径直往东厢房的方向去了。
东厢房之前空着,一向冷清的地方如今一派忙碌景象,大门敞开,人进进出出,粗使的丫鬟婆子在往外抬旧家具,其他人手里拿着抹布等物开始打扫屋子。
领头的管事妈妈扯着嗓门在东厢房的大门口吆喝:“手脚都麻利点!三天后可就要办喜事了!今个儿必须把整个屋子给打扫出来!必须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粒灰也不能有!不干完谁也别想回去睡觉,都听见没有……”
回廊下,梧桐树树影斑驳,在主仆三人身上洒落一片阴影。
菱月僵立良久,迟迟迈不开步子离开。
东厢房里忙忙碌碌,她进门之前,不知西厢房是否也是这样的景象。
春去秋来,恍惚间好像经过了一个轮回。
等新人进门,他也会这样宠爱她吗?也会指点她写字,教导她弹琴吗?逢年过节,是不是也会派人往新人家中送节礼?哪一天她生了病,他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在意?
心口钝痛,这一刻,菱月恍惚有种失去一切的可怕感觉。
回到西厢房,绿波试图安慰菱月:“七爷也难。老太太如今病得这样,原就有冲喜的说法。子嗣更是重中之重。二太太早就不满,七爷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铃铛沏茶回来,闻言也道:“要我说,只要七爷依旧宠爱姨娘,别说来一个新人,就是来上三个四个五个,也夺不去姨娘的风头,姨娘很不必怕她。”
菱月沉默不语。
绿波担心道:“七爷都几天没来了。不管怎么说,姨娘也不该这时候跟七爷闹别扭,不然岂不是白白把七爷给推远了?”
铃铛也点头称是。
桌上插瓶的木芙蓉过了花期,已然到了开败的时候,菱月忽地开口:“七爷以后不会再来了。”
为给老太太冲喜,纳妾礼一切从速从简,短短三天,东厢房就给妆点起来了,大门上妆裹上大红花和大红绸,屋内摆上了红蜡烛。
老太太十分高兴,听说气色都好了许多,还给即将过门的新姨娘送去了成套的金首饰。
难得的是菱月这头老太太也没有落下,派人给菱月送来许多滋补之物,叮嘱她好好保养身子。
第四日,纳妾礼如期举行,一抬花轿从侧门给接进院子里,院子里热闹了半日,鞭炮放了有几十挂,秋风阵阵,一小片红纸屑不知怎么给吹进西厢房里,菱月拾起来,托在掌心里呆呆看着。
绿波去查看门窗有没有关紧,铃铛忍不住道:“姨娘既然舍不得,就该主动一点才是。”
那一日,菱月说七爷以后不会再来了。
初时,两个丫鬟还只当这是菱月的伤心之语。不成想,好像一语成谶了似的,七爷果真没有再露过面,莫说是西厢房,就连梨白院都没有踏足过。
一连多少日,连个口信都没有,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俩丫鬟都深感不安,竭力劝说菱月主动一些,给七爷带去一句什么话,或者捎去一个什么东西,便是之前闹过什么不愉快,七爷念在之前的情意上,也心软了。
可惜菱月不听她们的。
菱月对铃铛的话置若罔闻,她上前支开窗子,托着掌心的红纸屑伸出手去,任由秋风从掌心里把红纸屑吹落开去。
前几日,菱月心思沉重,咳嗽的毛病非但没有养好,反而有加重的趋势,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菱月开始好好睡觉,好好用饭,按时吃药,慢慢就不再咳嗽了。
菱月又开始每日去陪伴老太太。
原本听说府上办了喜事,老太太的气色比以往好些,可是等菱月见到老太太,却发现老太太越发消瘦了,就好像一朵开败的花,慢慢地干瘪了下去。
菱月现在和顾七几乎碰不到面。
顾七如今不会到西厢房来,菱月过来荣怡堂的时候,也会有意和顾七错开时间。
新姨娘云红如今也时常来探望老太太,老太太对她也很和气。
一次菱月来得不巧,云红先一步到了,隔着软帘,菱月听见云红细声细气地回答老太太的话,说七爷待她很好。
菱月忙避了出去。
深秋已至,深秋的京城一向凛冽,瑟瑟的秋风吹秃了枝丫,也吹痛了人的眼睛。
仿佛只是眨眼的工夫,冬天就到了,顾府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彼时菱月正在荣怡堂里,丫鬟按时把药端来,老太太这几个月吃多了苦药,如今很不耐烦这个,菱月好容易哄老太太喝下,又有丫鬟端来盐渍梅子给老太太甜嘴。
云红也来探望老太太,她从屋外进来,一见这盐渍梅子就笑道:“这东西看着怪好吃的,我一见就有些馋了。”
云红进门已有小两个月,待老太太反应过来,一双日渐浑浊的老眼一下子就亮起来,老太太激动地问:“莫不是……”
云红低下头,害羞地小声道:“我上个月……没来,不过我私心想着,总不会这么快就……”
老太太一叠声地就要让人请大夫去。
云红忙阻止道:“我昨日已经告诉七爷了,七爷已经使人拿了名帖去请大夫,偏赶上今个儿下雪,我估摸着,便是今日大夫来不了,明日总会到的。”
不一时,丫鬟便领了大夫进来,说是先去了一趟梨白院,没见到人,又寻到这来。
待大夫给云红诊过脉,老太太忙问:“如何?”
大夫拱手笑道:“这位娘子是滑脉,娘子这是有孕了,恭喜恭喜。”
老太太一听大喜,当即让人厚赏了大夫,日渐枯瘦的脸上都因此染上一点病态的红晕。
二太太闻讯赶来的时候,老太太正拉着云红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二太太一脸的喜色,埋怨云红不该下雪天往外头跑,“一会儿坐上暖轿回去,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冻着。”
菱月脸上带着适宜的笑容,也上前跟云红道喜。
荣怡堂里上上下下一片欢喜,主家有这样的喜事,下人也少不了要得赏钱,菱月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日,见菱月来了,老太太把其他人支了出去。
菱月微笑询问:“您老人家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
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精神头比往日都好些,她拉着菱月的手说话:“菱丫头,你心里不要难过。你还这么年轻,把身体调养好,以后会有孩子的。”
菱月神色平和:“七爷一向待我这么好,是我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别人。如今七爷好容易要添子嗣,我心里只有为七爷高兴的。”
菱月能这么想,老太太很感安慰,拉住菱月的手不住地夸她是个好孩子。
菱月心中早在盘算一件事,如今云红有孕,老太太心里高兴,正是开口的好时机。
老太太靠坐在床头,菱月慢慢抽出自己的手,在老太太疑惑的目光中在床前跪了下来。
“菱月有一事,求老太太成全。”

老太太很是吃惊, 她疑惑地望着床下跪着的人。
过了片刻,老太太长长喘了一口气,缓慢说道:“菱丫头, 我已经时日无多。你我缘分一场, 你有什么事, 我能给你办的, 一定给你办。”
说这话的时候, 老太太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如今老太太一日比着一日地消瘦下去,这两日便是精神头好些, 也恐怕有回光返照的意思。事实上,大奶奶那里,已经在暗暗预备老太太的后事所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菱月眼中泛起泪光,老太太让菱月起来说话,菱月却执意不肯。
“老太太就让我跪着说吧。我说这种话, 想想真是罪该万死,可是……菱月求老太太, 若有一日老太太仙去, 求老太太允许我去金陵给老太太守孝。”
老太太神情微滞, 她没想到菱月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良久, 老太太微喘着问她:“菱丫头,你真的想好了,不后悔?”
菱月声音不大, 心意却坚定:“老太太, 菱月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只求老太太成全。”
老太太一双浑浊的老眼望着她,缓慢地点了头:“好, 我知道了。”
菱月郑重地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
她知道老太太会答应的,当年老太太非逼着她去伺候七爷,是因为七爷看不上别人,点名要她,如今时移世易,七爷接受了新人,过几个月膝下还会有一个孩子。
老太太没必要非把她按在这里。
从荣怡堂出来,冬日里天空又飘起雪花,青砖石上已经覆上了一层白。
菱月没有撑伞,任由飞舞的雪花落在自己的发丝上、脸颊上、衣衫上,以后去了金陵,再想见到这样的雪不晓得要等到何年何月。
踏进梨白院的时候,正好撞见十六奶奶一行带着礼品来给云红道喜。
自从云红有孕的喜讯传开,梨白院的东厢房就彻底热闹开了,从主子到下人,前来贺喜的人镇日里是络绎不绝。
大雪下过几场,老太太的身子骨是越发不好了,近日里已经用不下多少东西。
金陵还有老太爷在,便是老太太故去,顾府也不会分家,但是老太太名下有许多财产,田庄、铺子、字画、金银、玩器等等,老太太早就让人一一点数清楚,又把她亲生的几房都召集起来,把东西都分派明白。
说完这些,老太太又交代一事:“等我老了,灵柩运回金陵安葬,到时候让菱丫头随行,让她在金陵给我守孝。”
此言一出,几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太太反应不慢,忙附和道:“全按老太太的意思办。”
顾七却问:“祖母为何这样安排?”
老太太缓慢道:“菱丫头伺候我多年,如今她既有这样的孝心,少不得要成全她。”
顾七神色微冷,不再说什么。
这件事和其他几房无关,且也看出屋内气氛暗涌,一时无人说话,屋内沉默下来。
大雪又落过几场,顾府的青砖石地面白了又干,干了又白,老太太是在一个雪夜过世的。
哭声震天,荣怡堂里挂上白,菱月终于在荣怡堂里见到了顾七。
他瘦了,脸上的线条越发分明,一双凤眼变成了淡红色,菱月心想他一定很伤心。
物换星移,如今她已经不可能走到他身边,去安慰他、陪伴他。
她和他之间隔了这么些人和事,距离竟变得这样遥远。
几位老爷已经上表朝廷,请求回老家金陵为老太太丁忧。再过几日,等一切准备就绪,一众人就要扶灵去故土。
同去的除了老太太的儿子一辈,再就是菱月,另外就是随侍的下人。
西厢房里的几个人,菱月都有安排。
陈婆子一家老小都在京城,自然是要留下的。绿波的家人也都在京城,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菱月便做主让她留下了。铃铛的亲人多在金陵,倒是很愿意和菱月同去。
菱月把这些人的去留告知了大奶奶,她原本不想往身边再添人的,不成想芳儿却找上来,老太太没了,荣怡堂众人都要另寻他路,芳儿家里对这个姑娘可有可无,芳儿宁愿跟着菱月去金陵。
菱月抓紧时间和梁氏见了一面。
这段日子,梁氏早为这个姑娘在家里狠哭过几场,如今母女相见,梁氏又哭成了泪人儿,对着菱月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的。
“……娘是一再地叮嘱你,别管旁人的事,别管旁人的事,先顾好你自己,你就是不听。原本一切都好端端的,忽然变成这样……你还这么年轻,以后可怎么是好?”
菱月拿热巾子给梁氏擦脸,等梁氏情绪平复下来,试着分析给她听:“老太太不在了,我身上少了一层护身符,二太太又不喜欢我,我留在这里未必就好。相反,我去了金陵,以后就是给老太太守过孝的人,有这一层在,以后不容易受人为难。再来,避开这些妻妾争宠的事,在金陵平平静静地过日子难道不好?有顾府养着我,还有丫鬟伺候,多少人想过这样的日子还不能呢。”
梁氏没听进去多少,哽咽道:“男人都是善变的。七爷身边已经有了新人,过几个月再添个孩子。到时候娇妻幼子的,过个一年半载,谁还能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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