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风流/灼灼风流—— by随宇而安
随宇而安  发于:2023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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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也是为她好。”刘衍说着一顿,盯着刘琛看,“陛下对她,似乎也过分看重了一些?一个臣子而已,难道做错了事,便骂不得了?”
刘琛一时哑然。
刘衍摩挲着微烫的茶杯,沉吟片刻,道:“陛下今年已二十有一了,社稷无后,乃是大事,几日后上元节夜宴,太后开了恩德,会让全城的官家闺秀都进宫赴宴。陛下若是不中意世家贵女,小门小户的闺秀,只要身家清白,也无不可,只是婚事不可再迟了。”
刘琛心头一沉,咕哝道:“皇叔你不是也没有成婚吗?”
刘衍抿了抿茶,微笑道:“臣不娶无后,对有些人来说,才是件好事。”
上元佳节,不设宵禁,这一日才算是一年之始,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之一。
刘琛在城楼上率百官点燃烟火阵与民同乐,然后便在御花园设宴款待百官。今年与往年有些不同的,便是太后宴请了城中所有官眷,但凡家中有十四至二十岁的未婚女,都可以进宫赏花灯。太后此举用意,昭然若揭,因此但凡七品以上官员,家里有个长得还过得去的女儿的,无不把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送进宫去。一时之间,锦绣坊的布料都卖断了货。
宫中有条流波河,这夜宴以花灯为名,每个少女便都会带上一盏自己亲手制作的花灯,在灯上写下心愿,放入流波河中许愿。自然人人写的都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这类官话,心里祈求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官眷们的宴席与百官的宴席分隔在两处,听得到另一方传来的说笑声,却看不见那边的情形。树梢廊下,到处挂满了形状各异的花灯,把御花园照得亮如白昼。
慕灼华自然是随着户部的官员坐在一起,众人都穿着青衫常服,相互斟酒谈笑,气氛轻松融洽。
慕灼华酒量一般,稍稍喝了两杯甜酒便停了下来,想到去年今日,她还跟着平民百姓跪在城下仰视天颜,如今却坐在御花园里安享富贵,不禁一阵唏嘘。
“上元节的河灯与中元节的河灯有所不同,中元节的河灯是祭亡者,而上元节的河灯是向上苍祈福。”有人侃侃说道,“因此这上元节的河灯比中元节还要繁盛,尤其是女子,大多借此机会祈求姻缘,若是成了婚的,便会祈求早生贵子。”
另一人接着道:“所以年年此时,便会有男子去河边守着,专等那未婚求姻缘的妙龄少女,看能不能促成一段良缘。”
说罢众人都笑了起来。
可惜,今年城里最好的女子都进了宫来,只等着陛下挑选。
一同僚转头看向慕灼华,笑着道:“慕大人也是适婚女子,何不也去放河灯求姻缘?”
邹奉听到此言眉头一皱,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去,不敢看慕灼华的神色。
慕灼华笑笑道:“河边都是妙龄少女,我去了恐怕会被人误会,再者说,我也没有准备花灯。”
别人都是罗裙粉衫,她一身文士长袍,去了怕不是要被当成男人赶走了。再说了,人家去河边都是奔着选秀的,她堂堂正正一个朝廷命官,去凑什么热闹。
“慕大人多虑了,你这身形一看就是女子。”那人笑道,“没带花灯也不打紧,那边专门准备了材料,可以现做一盏。”
流波亭外搭了一个亭子,竹篾纸张浆糊,果然一应俱全。
酒席上男人们觥筹交错,慕灼华自觉不胜酒力,心想着不如去做盏灯笼打法时间,正好众人也推着她去,她便顺势起身拱了拱手,向流波亭走去。
慕灼华虽然从未做过灯笼,她心思灵巧,看着宫女太监们做了一会儿,便跟着做了起来。先取了细细的竹篾编出一个框架,然后用染了色的薄纸贴在竹篾上,一朵桃花形状的花灯便做好了。虽然不是十分好看,但也算有模有样了。
慕灼华在花心放了蜡烛,小心点燃了烛芯,看着花灯缓缓亮起,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慕大人真是心灵手巧。”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灼华回头一看,笑着点了点头道:“沈大人未在酒席上应酬,怎么有空过来做花灯?”
沈惊鸿俊脸上带着三分醉意,凤眼却是清明,看着慕灼华手中的花灯笑道:“此处光彩夺目,信步而至,便被吸引至此。”
慕灼华淡淡笑道:“沈大人这种话对小秦宫的姑娘说说倒可,在下却是不好糊弄的。”
沈惊鸿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慕大人非但不好糊弄,还相当不给沈某面子,看你手中捧着花灯,莫非是心有所属了?”
慕灼华看着手上的灯,心头极快地掠过了一个名字,心跳也猛地重了几分。
“只是求个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罢了。”慕灼华清了清嗓子说道。
沈惊鸿笑容意味深长,却也不就着这个话题多说。
“其实我今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淮州官商勾结一案,已经查明事实,送呈大理寺了,这件事你可知晓?”
慕灼华心中一动,她自然是知道这件事,但却不好多言。
沈惊鸿看她神色,便明白了十分,接着说道:“江南首富慕家,论罪首当其冲,虽然不至于灭族,但抄家是难免的。慕大人,那可是你的本家,我便想问问你的想法。”
慕灼华没有回答,明亮的双眸盯着沈惊鸿,反问道:“沈大人来问我,想必是你心中有了想法。”
沈惊鸿笑了笑:“慕家罪不至此。官场上的斗争和输赢,无关正义,无关罪恶,只在于利益。慕家之罪,依照大陈律例,罚没百万两便已到了极致,但有人要灭了慕家,你可知道是谁?”
慕灼华勾了勾唇角,眼中没有一丝笑意,道:“自然,是江左世家。”
沈惊鸿含笑点头:“你亦是出身淮州,对淮州的形势,自然也是知道的。世家为何要对淮州富商下手?”
“江南天下富,淮州江南仓,淮州乃江南最重要的枢纽之地,两条运河交汇于此,坐拥辽阔平原,数十万亩良田,又有最大的入海港,天下财源汇聚于此,其富庶奢靡,尤甚定京。”慕灼华缓缓说道,“如今淮州三大势力,其一,便是镇国大长公主所在的桃源山庄,堪称武林圣地,其二,便是江左世家,都是些千年不倒的顶级豪门,其三,才是以慕家为首的淮商。三方势力掌控住了淮州的经济命脉,也掌控了国库几近一半的税赋。”
“不错,淮州,是天下无人不垂涎的珍馐,人人都想咬一口,即便是世家,淮商受创,世家便可趁机吞噬淮商的势力。”沈惊鸿看着水面上曳动的河灯,徐徐说道,“如今朝中,世家占据了何止半壁江山,以官身经商,与民争利,他们犹不满足,借着这次机会,名正言顺地除掉淮商,他们便可将淮州吞入囊中。你以为孙家为何要一力促成孙纭纭与议政王的婚事?淮州乃定王封地,而如今定王身为议政王,便不会轻易回封地,孙家若与议政王结亲,淮州便成了他们的掌上之物,再无人能遏制孙家在淮州的扩张了,他们要借这个机会,吞掉淮商的份额。”
沈惊鸿所言,慕灼华心中也是清楚。这事对孙家是百利,对刘衍亦是双赢,对以慕家为首的淮商来说,却是灭顶之灾。早在两三个月前,慕灼华便察觉到了世家的动作,慕家此次遭难,并非纯粹是勾结行贿,最大的原因,还是利益纠纷,世家在推波助澜。因此那日慕荣求助,慕灼华也非是铁石心肠,而是力有不逮。她区区一个五品官,如何能与世家这等庞然大物相抗争?
沈惊鸿冷冷一笑,道:“世家贵女,最重名声,但如今满定京都在传孙纭纭与议政王的婚事,恐怕背后也有孙家人在推波助澜,想以此逼迫议政王点头。不过我看议政王,似乎并无此意。”
慕灼华捏着自己的指尖唔了一声,低声道:“王爷向来有主见,不受人逼迫……”
“如今能制住世家的,也只有议政王了。”沈惊鸿若有所思地看着慕灼华,“淮商若被世家吞并,世家便更难对付了。慕大人,你要救慕家,何不围魏救赵?”
慕灼华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沈惊鸿看,一个念头掠过脑海。
“沈大人这么说,必然是胸有良策。”
沈惊鸿凑近慕灼华,压低了声音道:“大理寺收到一封密信,有人匿名举报,工部尚书孙汝,以权谋私,中饱私囊。”
慕灼华呼吸一窒,转头盯着沈惊鸿的眼睛,后者眼中流转着琉璃般的光泽,让人心惊。
“你想扳倒孙家?”慕灼华眉心微蹙,“此事干系重大,凭你我之力,不可能撼动孙家,更何况,孙家与周家同气连枝……”
“若再加上议政王呢?”沈惊鸿微笑道,“陛下不愿让世家势大,你我为陛下心腹,难道不该为陛下分忧吗?而议政王,更是陛下最倚仗的人。只要你将修殿明细交给我,助我查证孙汝贪腐之事,便既可为陛下分忧,又能为慕家解围。”
慕灼华断然摇头:“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沈大人,废止恩荫制之事,你已经满朝皆敌了,王爷也因此与风华殿众大臣割裂。周孙二家乃是世家领袖,树大根深,不是你找到一项罪证就能将他们置于死地的,非但你我承受不起世家的反扑,就是陛下和王爷,也会深受其害。”
沈惊鸿似笑非笑盯着慕灼华,良久才道:“你说得有道理,是我冒进了。”

乐声阵阵,灯光流转,园中一派盛世太平的景象。
只是刘琛的脸色并不好看,他被迫坐了许久,也认真看了许多名门闺秀,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留住他片刻心神。
刘衍的心神倒是始终在一个人身上,自从那人离席后,他也心不在焉了许久。
他看到慕灼华走到了流波亭,之后又与沈惊鸿离开,也不知道两人去了何处,久久没有回来。刘衍虽然知道慕灼华对沈惊鸿无意,但自己喜欢的女子,便觉得天下男人都会觊觎,他心中始终有些忐忑,坐了一会儿,也顾不上失礼了,找了个借口便离席去寻找慕灼华。
御花园极大,更何况是在夜里,纵然有一盏盏灯笼挂起,到底还是有许多阴影角落难以看清。刘衍走了一阵子没看到人,正巧看到一个宫女走过,便拦住了人问:“可曾见到户部郎中慕大人?”
宫女垂头一想,指了个方向:“方才好像见慕大人往那边去了。”
刘衍松了口气,循着宫女指的方向大步走去。
廊下一盏盏灯亮起,错落的雪松间静静伫立着一抹淡青色的纤细身影,半身隐没在阴影里。刘衍加快了脚步上前,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味被晚风吹散了,有些像是她发上惯有的香味,刘衍走到她背后,一把将人搂进怀中。
“你许久没回来,我担心你出事了……”刘衍轻叹一声,饮了几杯薄酒,声音也沁着一丝沙哑醉意,低哑撩人。
怀中的身体轻轻一颤,却没有说话。
刘衍眉头一皱,只觉得哪里不对,他猛地松开了双臂,后退了半步,眯着眼看清了眼前这个背影。
那人徐徐转过身来,却不是慕灼华,而是孙纭纭!
孙纭纭面上一片绯红,刘衍温暖而有力的怀抱让她仿佛置身梦中,但回头之后,看到刘衍惊愕而冷漠的神情,她的梦也骤然破碎了。
“王爷……”孙纭纭屈膝行礼。
刘衍冷声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刘衍上下打量孙纭纭的装扮,她今日竟穿了一身和慕灼华极像的淡青色文士服,全然不似世家闺秀的打扮,就连发上也抹了和慕灼华味道相似的发油,刘衍本就三分醉意,一心想着慕灼华,先入为主,丝毫没有想过站在这里的会是旁人。受了这番惊吓,他的酒意也醒了,心中也冷静了下来,对孙纭纭的心机,也了然于胸了。
孙纭纭低眉顺目,柔声道:“我以为,王爷喜欢这样的女子。”
刘衍深吸一口气,冷然道:“孙姑娘,本王已经与你说清楚了,心有所属,绝不可能娶你,本王喜欢的是那个人,而不是什么样的女子。你如何学她,也不过是徒有其表,你有你的好,不必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改变自己。”
孙纭纭平生从未受过这样的冷漠与屈辱,但眼前站着的,是她放在心里十年的男人,她刚刚才感受过他的温柔,更加舍不得就此放弃。她拼上了世家女子所有的尊严,想要挽回他的目光。
“王爷!”孙纭纭喊了一声,叫住了刘衍转身离去的步伐,“王爷若是喜欢她,便娶她,我……我可以为妾!”
刘衍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从未仔细看过孙纭纭,模糊记得她是个端庄秀美的世家贵女,而所有的世家贵女,都是骄傲的,断不可能为人妾侍。
孙纭纭恋慕他,这样的传言刘衍自然也有听闻,但最初他以为这不过是孙家的计谋,想用这种方式逼迫他答应两家的联姻,直到现在,看到眼前女子泪盈盈的模样,他才知道这件事或许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呢?
刘衍迷惑不解,他与这位孙姑娘何曾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
“孙姑娘,何至于此?”刘衍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的感动,更多的是觉得麻烦和疑惑,“你可以有更好的姻缘。”
孙纭纭咬着唇,低下头,眼泪落在地上,打湿了青石板。
“王爷不记得了,七年前,浮云山,我与家母上山礼佛,途中马车失控,是王爷救了我。”
那年他十九,正是鲜衣怒马的俊美少年,她于惊恐之中看他从天而降,勒住了狂奔疾走的骏马,那双亮如繁星的眸子便深深地印在了心上。后来才知道,他是昭明帝最疼爱的弟弟,是威名赫赫的定王,也是她魂牵梦萦的郎君。
自打那时起,她一颗心便都拴在了他身上,明知道世家女子的婚姻不能自主,她还是想搏一搏,她推了家里安排的婚事,却不敢将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直到三年前得知他重伤的消息,她也一病不起,这才让母亲看出了端倪。
但孙家怎么可能把最看重的嫡女嫁给一个将死的定王冲喜,于是她被带回了江左,他回了定京,她却再也见不到他了,等再次相见,她怀揣着与他成亲的希望接近他,却听他决绝果断地说,他心有所属。
刘衍看着孙纭纭的眼泪,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七年前的事,他救过的人实在不少,顺手而为,又怎么会费心去记,更想不到会因此让一个少女对他念念不忘。
“孙姑娘,当年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本王也不求任何回报。”见孙纭纭确实没有什么坏心眼,刘衍也不好对一个哭泣的女子太过苛责,但他此刻更心急地想去寻找慕灼华,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本王还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孙纭纭凄然望着刘衍:“我有多不堪,竟连委屈做妾,都不能让王爷点头吗?”
刘衍转身离去,只扔下一句冰冷的话砸在她心口。
“是本王不愿委屈了她。”
刘衍刚走两步,便看到地上躺着一个桃花灯,他心中觉得诧异,走上前去拾起一看,只见上面的花瓣上写着两行字。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后面两句没有写出来的,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刘衍心中一动,定睛看向这熟悉的字迹——毫无疑问,这是慕灼华的字。
可是这花灯为何会掉在这里?
刘衍屈膝蹲下,仔细查探地上的脚印,心中猛地一沉——地上的脚印十分凌乱,有挣扎的痕迹。
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宫里对慕灼华下手!
刘琛坐了许久,不堪其扰,面上神色渐渐冷沉,他身为九五之尊,不怒自威,更何况是心生不耐,更是让那些胆子稍小的少女们不敢亲近。
太后见他如此,眉头皱了皱,便道:“既然陛下无心夜宴,那便早点回去休息吧。”
刘琛闻言松了口气,立刻起身向太后告辞,由着太监总管引路回寝宫。
刘琛晚上喝了不少闷酒,不过他酒量好,因此也只是微醺,借着酒意便对着总管太监发了几句牢骚:“朕有时候倒羡慕皇叔,不当皇帝,也不必受人摆布。”
总管险些腿软,唉声叹气道:“陛下,太后也为您着想,为社稷着想啊。”
刘琛苦笑了一下,叹道:“是啊,人人都是识大体,就朕自私任性,不明事理……”
他也不过是想找个合心意的人相守一生,如此简单的心愿,竟是难于登天。对百官来说,对太后来说,对宗室来说,最重要的便是他膝下能多几个皇子,至于他喜不喜欢,并不重要。慕灼华倒会怜惜那些女子,却也不知道怜惜一下他。
刘琛稀里糊涂地在心里抱怨了一番,走到了寝宫门口,总管推开了门,却不走进去,只站在门口伺候着。
刘琛微有醉意,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他脚步蹒跚着走进了内室,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他踉跄着走向床边,隐约见到床上隆起了一团,他眯了眯眼,走上前去,才看清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慕卿家?”刘琛看着身形和衣着,疑惑地喊了一句,不明白为什么慕灼华会躺在自己床上。
她便是喝醉了,也不会胆子大到这个地步吧。就算她胆子大到敢睡龙床,外面那些宫女太监侍卫都是死了吗,敢放她进来?
刘琛满腹疑惑,他坐到了床头,推了推慕灼华的肩膀,喊了两声:“慕卿家,慕卿家,起来!”
慕灼华却睡得死沉,刘琛用力推了两下,她身子便转了过来,她的发冠不知被谁摘去了,青丝如烟罗一般散开,露出一张绯红的小脸。
刘琛低头看着她的脸,觉得眼前这张脸十分的眼熟,却又不太一样。看着分明还是慕灼华,但是却处处动人,说不出的柔媚可爱。他之前怎么未曾发现过她原来长得这么好看?
平日里端庄温和的模样,此时被暖色的灯光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卷翘的睫毛掩住了灵动的眸子,白净无瑕的肌肤晕染开两抹薄红,樱唇丰润微翘,仿佛等人采撷。
刘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乱了,莫名地口干舌燥,伸向慕灼华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慕灼华……”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你醒醒……”
慕灼华睡得极沉,被屡次打扰,她不耐地皱了皱眉头,发出意味不明的嘤咛声,抬起手挥了挥,翻了个身抱住了被子,继续睡。
刘琛脑子有些发胀,他俯下身去凑到了慕灼华眼前,闻到了一股自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带着一丝花果的清甜,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啃一口——尤其是她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他面前。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样下去有些危险,但醉酒之人,意志力总是薄弱许多。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嚣。
“王爷,陛下已经就寝了!”总管的声音传了进来,让刘琛骤然清醒了几分。
“本王有要事面圣!”
刘衍的声音冷若冰霜,没有顾及旁人的阻挠,他大步走到了寝宫门前,用力推开了并没上锁的大门。
刘琛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
刘衍的脸色冷得像冰一样,他进了门,径自朝刘琛走去,也一眼看到了睡在龙床上的慕灼华。
身后一群下人追了上来,大呼小叫,刘琛大呵一声:“全都退下!”
众人一怔,随即退得比来时还快,寝宫之内只剩下刘衍和刘琛面面相觑——以及人事不省的慕灼华。
刘琛尚未意识到刘衍此举的无礼,只是有一种做错事被抓了现行的尴尬。
“皇叔,朕也不知道慕灼华为何睡在此处……”刘琛无力地辩解道。
“臣知道。”刘衍脸色冷沉,走到刘琛身边,俯下身去查探慕灼华的脸色和脉象。“她吸入了不少迷香,应该是被人捂住口鼻所致。”
刘琛闻言一惊:“怎么会?有人敢在宫中行凶,是谁?”
刘衍冷笑一声:“陛下不妨自己想想。”
刘琛垂眼一想,顿时冷汗滴落下来:“是……太后?”
刘衍没有答话,俯身将慕灼华打横抱起,护在怀里。
“慕灼华,臣便带走了,今夜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刘衍紧紧抱着慕灼华,后退了三步,向刘琛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皇叔!”刘琛猛地喊了一声,叫住了刘衍,“她……是你的人?”
刘衍脚步一顿,轻轻点头,离开了此地。
刘琛坐在了床上,用力晃了晃脑袋,却觉得更晕了,但有些事情,却也骤然间都想通了。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被蒙在鼓里了……
他们是何时相识的?
会试之时,皇叔便为她说话,后来更将她调去了理蕃寺……
对了,那日在皇家别苑,皇叔的异常,恐怕也是因为慕灼华……
刘琛忽然笑了起来——自己还真是有点傻啊……
太后收到了下人回报,急匆匆地来到刘琛寝宫,便看到刘琛冷着张脸坐在床头。
“哀家听说,是议政王把人带走了?”太后怒不可遏,“他也太过猖狂了!竟敢在陛下宫里抢人!”
“够了!”刘琛怒喝一声,“母后为何要做这种事!”
太后眯着眼打量刘琛的脸色,片刻后冷笑一声:“陛下果然是喜欢慕灼华。这个女子好深的心机,明明生了一副绝美的面容,偏偏易容遮掩,你说她是何居心?”
刘琛无言以对。
“她蓄意接近陛下,得陛下信重,却又暗地里勾搭定王,定王今夜敢从陛下寝宫抢人,定然是与她苟合已久,慕灼华欺君罔上,定王亦是目无君上,陛下难道就任由他们放肆吗!”太后怒道。
刘琛咬牙道:“慕灼华乃是朝廷命官,不是那些一心攀龙附凤的世家贵女,母后不该用这种手段折辱她。”
“无论是臣子,还是臣女,都是陛下的人。”太后傲然道,“在前朝,还是在后宫,一样都是尽忠,她若是真的对陛下忠心一片,就不该遮掩容貌,应该对陛下毫无保留。陛下要是有心于她,便下令让她入宫,你若要封她为妃,哀家也不会反对。”
刘琛皱眉摇头:“朕敬重她,并非母后想的这般……”
太后冷冷一笑:“陛下,知子莫若母,你心中对她只是敬重吗?她那样的容貌才情,便是哀家看了都要怜惜,更何况是陛下?”
刘琛脑海中闪过那幅海棠春睡图,心跳不由自主地乱了几拍。
太后看着刘琛的神色,轻轻叹息道:“陛下贵为天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是她的荣幸。她不能拒绝,定王,也不能抢夺。”

夜宴散了,连宫里的灯都黯淡了不少。
河灯大多已经随水流出宫了,只有一人还立于河畔,手捧花灯。
柔嘉公主低头看着花灯,听到蔓儿说:“……定王从寝宫抱走了慕灼华。”
柔嘉公主微微一笑:“耶律真倒也不全然是个蠢货,她从慕家打听到了慕灼华易容的秘密,把这个消息送给了太后,不用自己出手,便既得了太后的信任,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难道陛下当真喜欢慕灼华?”蔓儿不解,“陛下对她,先是偏见,后是信重,却也不是容易被美色所误之人,难道见了慕灼华的真容,就会喜欢上她了?”
柔嘉公主摇头浅笑道:“他早就喜欢上慕灼华了,只是自己不明白而已,这一眼真相,只是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人的感情太过复杂,爱与恨,也不过是一线之隔,更何况只是信重,到爱慕。”
忽然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那公主对我,何时能跨过那条线?”
柔嘉公主一怔,被人自身后拥入怀中。
“沈惊鸿,放肆!”柔嘉公主脸色一变,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有蔓儿守着,不会有人过来的。”沈惊鸿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蔓儿早已悄声退下了。
闻到身后传来淡淡的酒气,柔嘉公主僵着身子,心跳加速:“你、你喝酒了?”
沈惊鸿笑了笑:“一两壶酒,并不足以使我动情忘形。”
能让他动情忘形的,唯有一人。
柔嘉公主抓着花灯的手紧了紧,没有再推拒沈惊鸿的拥抱,她收敛了外泄的情绪,用淡漠的声音说道:“我叫你来,是有要事。太后听了耶律真之言,迷晕了慕灼华,送到刘琛寝宫,被刘衍将人救走了。。”
沈惊鸿听后并不意外,淡淡一笑:“慕家把慕灼华易容之事泄露出去,虽然未必是有心害慕灼华,但却着实搅浑了这一池水。如今太后认定慕灼华是红颜祸水,又对定王生出了猜忌之心,而刘琛对定王有没有生出隔阂,暂且不能断言,但周家必然会对刘衍生出防备之意。”
今夜宫中发生之事,尽落在柔嘉公主眼中,她从来不是兴风作浪之人,做事,做重要的便是顺势。风浪都是别人兴起的,有时候她只需要递出一把扇子。
耶律真密会慕荣,她一清二楚,因为本就是她有意引耶律真知道慕荣的。那日慕荣登门求见,她故意让婢女在耶律真面前说起慕荣与慕灼华的关系,耶律真果然按捺不住好奇心,与慕荣有了接触。今晚太后对慕灼华下手,她虽然喜欢慕灼华,却也没有出手救她。柔嘉公主尝尝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只是一个看客,而不是戏子,而这台上的戏,很难勾动她的心了。
“周仪死了,太后便是周家的领头人。她被周仪压了这么多年,看似唯唯诺诺,其实心里何尝不怨恨羡慕周仪?周家表面上与刘衍交好,实则心虚,他们始终担心刘衍有一天会发现过去的秘密,对他们展开报复。”柔嘉公主勾起唇角,缓缓说道,“沈惊鸿,是时候可以动手了。”
花灯已经快熄灭了,沈惊鸿接过柔嘉公主手里的灯,上面的花瓣上空无一字。
“公主偷偷拿了一个花灯来此,难道不是心有所求?”
柔嘉公主静静看着花心摇曳的火苗,眼中掠过一丝冷淡的笑意:“谁能无欲无求呢,只是我所求的,不能写出来,况且,我也不信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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