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 by苏幕幕
苏幕幕  发于:2023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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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璘的手悬在半空中,很久才放下,然后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施菀回道:“男女授受不亲,陆大夫有话就说,没话就请回。”
陆璘静静看她,“但昨天晚上我们不是才……授受了一整晚么?我以为我们不再是不相干的人。”
“昨天是我们喝多了吧……”她说着抬起头来:“昨天那个甜酒不是普通的酒是不是?它其实是容易醉人的,而我酒量向来不好,不知道陆大人拿出那酒来是有意还是无心,但我也并不想追究。”
陆璘有些愕然,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我刻意灌醉你,然后趁虚而入?其实你并不想和我发生昨晚的事?”
施菀撇开脸:“我自然不想,昨晚你来找我,而我的确一个人有些孤单,也加上……我们曾是夫妻,顾忌少了一些,所以我才和你去,但后面的事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你是将要离任的知县,我是个大夫,我绝不会想和你再扯上什么关系。”
“可那酒就是甜酒,我没有要灌醉你,你也没有喝醉,你就是真的愿意,你是真的还喜欢我……”他说着,再次上前来抱她,施菀连忙退开,急道:“陆大人,不管我有没有喝醉,是不是真的愿意,但我现在肯定是清醒的,我能明确回答,我不喜欢你,也很后悔昨晚的事,也绝不再和你同处一室犯下这种错,这样够了吗?”
陆璘眼中露出浓浓的失落来,不敢置信看着她,沉声道:“所以……你要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施菀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不是姑娘家,也没有婚约在身,有没有昨晚又怎么样,并不影响什么。”说完她看一眼他,“陆大人是男子,更不影响什么。”
“当然影响,如果是之前,我会相信你不再爱我,我会担心你爱上别人,我会怕我的纠缠对你是一种打扰和伤害,但现在,我不会再这样觉得。”
他笃定地看着她,继续道:“至少如果昨天晚上是丰子奕或上官显,不管你醉不醉酒,都不会和他们怎么样,但和我就会,也只有我会。我就是认定你爱我,认定我们能在一起,只是你还怪我,你不觉得和我在一起会得到幸福,没有关系,我愿意去等,等你下次觉得孤独寂寞,我再来找你。”
“你……”
施菀情急之下辩解道:“谁说我和他们就不会,说不定……是谁都行。”
她没去看他,他一把拉住她胳膊,捧起她脸,让她看着他:“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为了赶我走,这样说自己?”
施菀动手挣扎,他却不放,盯着她问:“而且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有了我们的孩子呢?那又怎么办?”
她一怔,还没回话,他便接着道:“和我回京城去好不好?我们一到京城便成婚,这一次,我们真的重新开始。”
施菀看着他,摇摇头:“陆大人,不要开玩笑了,我不会去的。我不会怀孕,我知道,再说就算怀了,我是大夫,我能给自己开堕胎药。”
“你胡说!”陆璘神色不由严肃起来,紧紧拽着她:“你不许这样,不许这样对我们的孩子,纵使你怨我,他又有什么错?那也是你的孩子!”
施菀挣扎道:“你放开我……”
他却不依,看着她几乎是乞求道:“答应我,别这样好不好?别这样对他,别这样无情……”
施菀恼声道:“你抓得我痛,而且我还没有怀孕!”
陆璘回过神来,连忙松开她。
施菀沉下脸道:“总之,陆大人走吧,也不要再来找我了,昨晚的事就当没有过。”
陆璘定定看着她不说话,她扭开头去,转身要往屋里走。
陆璘在她身后开口:“怎么可能当没有过,也许你能,但我不可能。昨晚那么多次,是我失控,对不起,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一定不会这样。以及……昨晚我很开心,永生难忘,只是不知道你怎么样。”
施菀听不起去了,快步进了屋里,“砰”一声关上房门。

陆璘回了家中,长喜看他神色,既不像早上那样春风得意,也不像往日那样怅然若失。
他和石全昨晚守岁一夜,当然知道正房里发生了什么。
施大夫来了,然后就没走,和公子两人在房里过了一夜。然后一早趁公子去忙,却又偷偷走了,公子又去找,最后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长喜非常不明白,事情结果如何,他俩是好上了,还是没好上。
但陆璘不说,他也不敢乱打听。
公子心情还算平静,吃过早饭,见他和石全两人都是困顿不堪,就让他们去睡了。
长喜这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时连忙要去准备吃食,陆璘叫住他,指着书桌上的走马灯道:“你把这灯拿去送给施大夫吧,就说我不怎么好这个,放着无用,扔了又可惜了。”
长喜意外:“公子怎么不自己去呢?”
说完连忙解释:“我不是想偷懒,我是说……公子可以趁这机会去和施大夫说几句话。”
陆璘看他一眼,叹声道:“如果是我去,她就不会要了。她待人和气,你去的话她不好意思拒绝你。”
长喜这下明白了,却又觉得不明白,忍不住问:“所以施大夫还是不理公子吗?那昨天晚上……”
陆璘看向他,神色严肃:“昨天晚上的事,不要向人说起。”
长喜有些发怔,点了点头。等拿起走马灯往雨衫巷去,他才想起公子为什么不让说,公子马上要走了,如果传出去,这事对他来说只是一桩风流韵事,但对施大夫呢?
他到现在都称她为施大夫,就是想让她少一些流言蜚语,单纯做一个大夫吧。
按照这思路,长喜敲开施菀家门,若无其事,客客气气道:“施大夫,我们家公子说他不好这种玩意儿,放着也是无用,扔了又可惜,我就想来送给施大夫算了,还望施大夫不要嫌弃。”
“但我……也用不着……”施菀有些无措地回答。
长喜连忙道:“用不着就用不着,要不然施大夫给左邻右舍的娃娃们玩也行,我走了,丫鬟们不在,我还得去做饭呢!”说着就头也不回去了,态度前前后后看起来就像是个熟悉的邻居一样。
施菀将那走马灯看了半天,无奈还是拿回了院中。
三天后,施菀便去杏林馆开业坐诊了,彭掌柜和一个伙计也过来,因为还是年节,来药铺的人不多也不少,倒还忙得过来。
下午人就少起来,施菀正翻看面前的医书,又有一人来了。
她抬眼,却看到了陆璘。
脸不由就沉了下来,要开口,陆璘却道:“施大夫这么快就开业了?”
施菀瞬间就意识到他和长喜用的是同一套,但当着彭掌柜和伙计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嗯”了一声,问:“陆大人是来看病么?”
“是。”陆璘坐在了她桌前的凳子上。
施菀语气中透着几分冷漠:“哪里不舒服?”
“睡不着,难安眠。”
见他说得正经,施菀伸手去替他把脉,一边问:“是有忧心之事,还是其他原因?”
陆璘回答:“倒不是忧心,但确实有所思,最近总想着一个人,或许是……别人说的相思之病?”说完他又道:“施大夫的手好像没以前那么冷了。”
施菀松开他手腕,说道:“没有什么大碍,夜里难安眠有很多种可能,兴许是大人要升迁了,太过兴奋,思虑过多,也兴许是年纪大了,年纪愈大,是会比年轻时睡得少的。”
陆璘干咳了两声:“我这年纪……也不算大吧,总还不至于到睡得少的地步。”
施菀抬起头来:“大人要开药么?开药调理能睡得好一些,不开也行,只要大人心放宽,少思虑就好。”
“开,但我四日后就要走了,只开三四日的药便好。”陆璘看着她说。
施菀回答:“那就给大人开两剂吧,能喝几天是几天。”
“好,但凭大夫作主。”
施菀低头去写药方,陆璘看着她轻声道:“我那院子不会退租,我也把五儿留下来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另有杨大人那里,我已向他打好招呼,让他平日尽量照应你。我回京后会给你写信,让五儿交到你手中,你若回信,便也交给他。刚回京我不知是什么情况,兴许数月之内抽不出空回来,但一年内我定会回来一次,来见你。”
施菀回道:“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我与大人非亲非故,回来见我做什么?”
“回来告诉你,我还等着你,万一你突然想嫁人了,或是又孤独了,随时可以找我。”
施菀捏笔的手紧了紧,看他一眼,见他定定看着自己,又低下头来,回道:“大人回京后早日结下良缘才是正道。”
“是吗?这么说我要想等你就是走歪门邪道?”陆璘说。
施菀写药方的笔停下来,瞪眼看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将药方写完,假装没听到之前的话:“大人拿去柜台抓药吧。”
陆璘也没再说话,施施然将那药方拿起来,交到柜台去抓药。
柜台伙计称着药,他又回到诊台前面,看着施菀道:“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
施菀立刻抬眼看看周围,此时药铺内没什么病人,格外安静,轻轻的两句话就容易被人听到。
陆璘看出她眼里的慌张来,笑道:“施大夫,借一步说话?”
施菀无奈从桌前起身,沉默着去了内间,关上门。
这儿平常用来给女病人看些需要脱衣解带的病,十分密闭,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凳子,其余什么都没有。
“毫无意义的话陆大人便不要再说了,陆大人好走,一路顺风。”施菀立刻道。
陆璘面色平静,看着她道:“若你需要考虑,需要准备,我便留下来等你,我知道你不会放弃行医,去了京城我也可以帮你再开……”
“陆大人,我不需要考虑,更不会考虑离开安陆。”施菀打断了他。
他顿了顿,只好将话头放下,然后道:“那我过几日就先走了,随时你改变了想法,便给我写信交给五儿,我收到后就会来接你。若你没有,我便等到了京城在新任上安顿好,过几个月遇到间隙便来看你。”
施菀要开口,他连忙道:“我知道你可能会说不必来看你,你就当我来看别人也好,反正你总不能规定我不能来安陆是不是?”
施菀无话可说。
他继续道:“最后还有一样,若你有孕,不要瞒着我去服堕胎药这种东西,我打听过,这药伤身,而且就算你不要嫁我,你总对孩子无仇是不是?生下他,也能在除夕之夜陪陪你,至于名声上怎么说,你一个人怎么养,这些都不用你管,我来安排。”
施菀面无表情:“陆大人想多了。”
“想多没什么,只怕你真有了,而我却不知道。”
施菀扭过脸去不看他。
陆璘看她一会儿,留恋道:“我真的走了,本想在这里过完元宵,但二月就要到京,再不能耽搁。还有这个——”
他从身上拿出一副手帕,一只小木匣来,将小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只白玉簪。
“这是很久之前买来想送给你的,都不值钱,只是当时觉得……不值钱一些,或许你会要吧,后来明白,那才是我想多了。现在要走了才敢将这些拿出来,你扔了也好,转送人也好,反正以后我再送好一些的给你。”
“我不……”拒绝的话才出口,陆璘便将东西放在一旁凳子上,转身离去了。
施菀将放了白玉簪的木匣合上,与手帕一起拿到了面前诊台,扔进了抽屉里。
陆璘回到家中时,李由就在院中等他。
进到屋中,陆璘将药交给五儿去煎,李由问:“大人哪里不舒服吗?”
陆璘摇摇头:“没有。”
李由便笑道:“那就是去看施大夫了。”
陆璘没回话,神态却明显是默认。
长喜在一旁道:“我还真担心公子说不回京,要留在这里。”
陆璘不在意地回道:“原本是想的,但现在不会了。”
“啊?”长喜有些意外,不应该呀,照理不是现在才想留下吗?毕竟有除夕夜……
陆璘说道:“我留在安陆做什么,拒绝京城的升迁,留在这里做知县吗?这样家中必然要催促我,必然也要问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若知道我要在这里等施大夫,他们心里又怎么想?
“我既要娶她,便不能让我家中人觉得她是个妨碍我仕途的祸端;我既要娶她,便要从长计议,我能在安陆留半年、一年,但能留三年五年吗?那三年五年之后她仍不愿嫁给我呢?我会不会后悔因她而耽误了仕途?
“所以我自去寻我的路,三年五年如何,十年八年又如何?我有的是时间。”
长喜听了出来,公子这是打算用一辈子和施大夫耗。
李由也听了出来,陆大人对施大夫的态度变了,以前虽也惦念,但却是失落的,茫然的,和悲观的,大概就像仰望月亮,因为月亮太远,又知道月亮永远不可能落下来,所以毫无希望。
但现在,他就像已经在造登天的梯,确信自己总有一天会爬到天上去。
这时陆璘看向李由道:“李师爷,你是愿留在安陆,还是同我去京城?若留在安陆,我可在安陆或是德安府给你介绍个吏员的空缺,若是同我去京城,便是前途渺茫,只能去了再说。”
李由立刻道:“跟着大人怎会是前途渺茫?再说若真前途渺茫,只要能跟在大人身旁,学生也心甘情愿!”
陆璘早知他会如此选择,面色一片舒朗道:“若已决定好,四日后就同我一起离开。”
陆璘离开那一日,倒真有陈家村村民送来一把用百家布所缝制的万民伞。
虽说他们还没致富,但有了田地便有了一切,今年又是瑞雪,来年一定会有好收成,他们觉得一切都有希望。
施菀没出去,药铺里又开始忙起来,她顾不上别的,也不过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些消息。
元宵节时,雪都消融了,天早已放晴,明朗的圆月挂在半空。
让施菀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丰子奕竟回来了。
就他一个人,从江陵府到安陆,天黑时才到,到药铺找她,然后要去买烟花。
施菀大吃一惊,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突然问:“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煮碗面来给你吃?”
丰子奕犹豫一下,最后道:“好,那就先吃一面碗吧,反正元宵节,杂货铺得到半夜才关门,不着急!”
施菀于是明白,他没吃东西,兴许路上也没带干粮,他是瞒着他爹娘偷跑回来的,因为七夕夜的元宵之约。
她去厨房煮了面,加了荷包蛋,又放了香油,端过来给他:“可惜太晚了,没有肉丝,也没有小葱。”
丰子奕是真饿了,三下五除二,吃下一大碗面条。然后便拉她去买烟花,她也没推辞,笑着就同他一起去了。
他又带她去之前那旧仓库,在院子里放了烟花,等到天空焰火满天,就爬上屋顶去看。
丰子奕开心道:“听说陆璘那讨厌鬼走了?可把我高兴坏了,可惜我不在,要不然高低得挂上鞭炮欢送一下。”
施菀笑了笑,突然问他:“你在江陵,你爹有托人给你说亲吗?”
丰子奕连忙道:“当然……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同意的。”说到后面,他脸上露出几分心虚来。
施菀自然知道,丰老板一定会给他说亲的,他现在的年纪,也确实该着急了。
见她不说话,丰子怕她不高兴,立刻又保证:“我说的是真的,不错,我爹是托人给我说亲,还非逼我和人见面,但你放心,我装肚子疼,没去。就算去了,我也能装色胚,把人吓跑。”
“可是……你不见见,怎么知道自己会不喜欢她呢?”施菀问。
丰子奕正要说话,施菀看着他道:“除夕那一夜,我和陆璘在一起。”
他怔怔看向她,说不出话来。
她继续道:“或许我就是注定会被他吸引,不管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四岁,我能保证自己不和他来往,却不能抵抗自己在松懈之下的沉沦。
“子奕,这对你不公平。你在元宵夜从江陵过来找我,而我却在除夕夜躺进了陆璘怀中。我是你,我也心有不甘。”
“那他怎么自己走了,他那么混蛋,没带你走吗?”丰子奕问。
施菀苦笑一声:“我不可能和他走的,我就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怎么会和他走呢?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嫁他,或是嫁给别人,不嫁他是因为嫁过,知道不会有结果,不嫁别人是因为……我确信我不能做一个好妻子,也并不想辜负别人。”
丰子奕的双肩垂了下来,整张脸都变得落寞。
“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你不会喜欢我,只有我自己不知道,非要傻傻在你后面追?”
施菀不由拉住他的胳膊,诚恳道:“要不是你,我在安陆怎会如此安稳?要不是你,我去哪里找一个能完全信得过的人?要不是你,我怎会在心如死灰的时候,还能看到如此绚丽的焰火?
“只是你越好,我越不能仗着你的好去利用你,我也想你得到最好的……比如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妻子。”
丰子奕看着远处的焰火,慢慢湿了眼眶。
最初去江陵府他还蒙在鼓里,但当爹不让他回来,当爹开始给他张罗亲事,以及爹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隐约就知道也许在开杏林馆的时候,爹就和施菀有什么约定。
到如今,他才真正意识到,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连和陆璘在一起这种事都说出来,只是被他逼的,所以不得不说出这种隐私,来让他离开。
他突然转过身,一把抱住她。
“对不起,我就是想抱抱你,今晚之后,我就回江陵府了,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施菀在他怀中笑了笑,待他松开她,才说道:“你也不能完全和我划清界线,杏林馆还有你们丰家的股,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好好合作,和和气气的。”
丰子奕微微撇着嘴道:“这你放心,我们家做生意向来就和气生财,不会偷奸使诈的,我顶多……还是会对你照顾一点点。”
施菀弯眼一笑:“多谢丰老板。

夜半,丰子奕送施菀到药铺。
待丰子奕离开,施菀才要关门,外面却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施大夫,等一等——”
她开门,便见五儿站在门外,一边又让她等一等,一边打开手上火折子的盖子,使劲吹了两下,将火折子吹燃,去点手上一只灯笼。
当那灯笼被点燃,施菀才看出那是只圆形雕花琉璃灯,上面挂着绳子,绳子上系着清漆竹杆,似乎是用来行路照亮的。
五儿将灯笼拿好,又从怀里掏出一封卷起的信来,明显是之前放在信筒里行过远路。
“施大夫,这是我家公子让我交给你的,天黑就来了,谁知却没见着你。信是昨日才到的,琉璃灯是公子走之前找灯笼铺订的,这个比纸灯笼好,刮风下雨的也能用。”
施菀回道:“这就不必了,你和你家公子说,无功不受禄。”说着就要关门。
五儿连忙将门挡住:“施大夫你可别,公子每月给我一两银子,那么大的院子就给我一人住,除了守院子,也就让我办这些事,我要没办好,这差使说不定就丢了。我这上有八十岁的奶奶,下还没娶着媳妇,这一两银子可是我的命!你就收下,回头扔了也行,行行好,给我一条活路。”
施菀被他这番话说得目瞪口呆:怎么她不收东西,还是不给他活路了?
这算什么道理,关她什么事?
趁她发愣时,五儿已经将灯笼提杆并那封信塞到她手里,人转身就走了。
施菀反应过来,这又是和那长喜一样的套路。
明白虽明白,但她确实舍不得将灯笼扔了,最后只好将东西都收了进来,回房,将信扔进了抽屉,琉璃灯灭了收进了柜子。
到冬去春来,三月草长莺飞时,她到雨衫巷的房子去收拾打扫,五儿又来了,一来就接过她扫帚帮她扫地。
施菀问:“你这是做什么?”
五儿一边扫着地,一边回答:“没什么,就是邻居一场,来看看施大夫,这一次在这边住几天?”
施菀回道:“不在这里住,只是我三叔和堂哥来县城帮工,没处住,我收拾一下让他们住两天。”
“原来是这样……”五儿又问:“施大夫最近身体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自己是大夫。”施菀回答。
五儿一边扫着地一边笑道:“大夫也会生病嘛。”说着往厨房那边去,狗一样拿鼻子嗅个不停。
施菀看出他异样,正了神色问:“你到底要探查什么?”
五儿见她脸上露出不悦的模样,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家公子说,施大夫要是喝药的话,药铺人多眼杂的,你肯定不会在药铺,而会回这里来,所以我要盯着这儿,要是施大夫突然回来了,又在家煎药,那就要注意。”
施菀半晌无言,万万没想到,他竟还分析得如此仔细。她深吸一口气,回道:“我什么事也没有,也没有要煎药,你走吧。”
“我帮施大夫打扫打扫,施大夫天天坐诊,这会儿便休息休息。”五儿吭哧吭哧大力扫地。
施菀没办法,只好拿了桶要去提水。
五儿马上又扔了扫帚,过来接过她水桶:“施大夫是要去河里提水?我去我去,我有力气。”说着便将她桶拿了出去。
最后院子打扫好了,水缸里水提满了,又将柴也劈了好几捆,五儿才离开。
没等两天,他却又去了药铺,又是给她送信。
施菀现在也不拒绝了,沉默地接过信,然后统统放进抽屉里。
等到盛夏,她已收到十多封信,以及一盏琉璃灯,一对珍珠耳环,一卷轻薄如蝉翼的天丝绸料,还有两盒端午果子。
信她一封也没拆过,东西也没用过,按原样一起都扔在了家中箱子里,只有那两盒端午果子,放着会坏了,扔了着实浪费,她给了一盒隔壁霍大娘家,给了一盒三婶家,他们都新奇不已,欢喜得很。
这一年雨水多,才入夏就下了好几场暴雨,她雨衫巷的家里自打买后就没修整过,今年便开始漏雨,将家里漏湿了好几次。
有时她回来几天,前些日子提的水却已经脏了,又要重新洗水缸去提水,正好县城有人请了外村工匠来打井,她便一道请了两拨工匠,一拨修瓦,一拨打井。
请工匠要安置酒菜吃食,她一早去买好了菜,回来正好修瓦的工匠就到了,她领着人在院子里看看屋顶,工匠问她,是要修全屋的瓦,还是只修两个漏水处的瓦。
这时一道声音问:“修全屋是什么价,只修漏水处又是什么价?”
施菀一回头,赫然看见鬼一般突然出现的陆璘。
他穿一身灰色麻布衣,拿了顶斗笠,看着是一幅普通人打扮,但面色白皙,身量也挺直如松柏,一口带着官话口音的安陆话,又丝毫不像安陆本地人。
瓦匠也惊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施菀,问:“这是……”
施菀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璘道:“我是她远方表哥,她一个女人家不懂这些,你有什么便同我说。”
施菀被他这话惊了一下:恐怕他这种高门公子比她还不懂这些吧!
瓦匠和陆璘说了修瓦的钱,陆璘选择了修全屋,然后问:“你们这修瓦是分两次结钱?完工后付一次,下雨后确认不漏雨了,再结清么?”
瓦匠急道:“不不不,这是要完工后一次结清的,从来没有分两次结的说法。”
陆璘又问:“那万一下次下雨还是漏,又怎么办?”
瓦匠很快道:“我是高家湾人,我们那一片都知道我,你们县城里也有很多人知道,要还是漏,去找我便是。”
“要是找你,就不用供酒席不用再付修补费吧?”
瓦匠拍着胸脯保证道:“不用,我保证一年内绝不会再漏。”
“只能保一年?”
“三年!三年都不会漏!”瓦匠说。
陆璘点点头:“既有你保证,我们便放心了。”
待瓦匠爬梯子上屋顶去,施菀才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陆璘这才定定看向她,目光中露着多日不见的思念与贪婪,看了半天,才回道:“五儿说你要找人修屋、打井,我怕他们见你一个弱女子,欺负你,正好攒了几天假,便过来了。”
既然请工,她自然会安排好,请的都是别人介绍的口碑好的工匠。
再说就算他们真骗她,不过是乡下的活,能骗几个钱?
她将脸偏过去,半天才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陆大人操心。”
“但我来也来了,你就让我在这里待着,要不然你一个女人面对那么多男人我不放心,大不了我不吃你家的饭菜。”
“东家,我们到了。”未待施菀回话,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
回过头去,只见外面站着三个精壮汉子,拿着铁锹泥斗绳索等等工具,显然正是来打井的。
他们之前就来看过地方,所以一早就自己找到了这里。
陆璘这时上前道:“几位师傅辛苦,可要先进屋喝口水?”
外面一个汉子看看施菀,又看看他,很快笑道:“东家老板看着白净,难不成是个读书人?”
陆璘回道:“正是,读书,也不怎么在家,表妹这里缺人,我便来帮忙看看。”
“这院子好,我看过了,保证十米以内就能有水,而且水不会差的。”
“那就有劳几位师傅了,有了井,表妹就不用大老远去水渠提水。”
“来来,开始干吧,趁现在天凉,待会该热起来了。”工匠招呼另两个人。
几名工匠已经开始卸工具去按原先选址那里忙活了,施菀顿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去赶陆璘走,转而去厨房烧水了理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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