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沈丽姝问起秦叔叔好久没来了,齐孔目才简单给她介绍了下对方的备考情况和头顶压力。
沈丽姝一听,都有点想去大相国寺烧香祈福的冲动了,事不过三,她衷心希望亲爱的秦叔叔这一次如愿以偿考公上岸!
因此如非必要,沈丽姝也不想为一点小事,跑去麻烦即将背水一战的考生。
能自己想办法解决是最好的。
张掌柜果然见多识广,听完她的诉求,娓娓道来介绍了一种素纱,工艺精湛,质地轻薄如蝉翼,就很符合她的要求。
沈丽姝惊喜的问:“张伯伯,原来真有这种料子,为何我去布庄却找不着?”
“想来你去的布庄,其东家并非江南人士。这类料子工艺复杂,便是在江南,也只有几家老织坊有这手艺,因此每年产出很低,不是谁都能拿到这批货。即便拿到了,运到京中的价格也极为昂贵,直接就送进了主家或相熟的贵客们府上,咱们普通人去问,一般也买不到。”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VIP专供?涨姿势了!
沈丽姝好奇的问,“那究竟是有多贵,还不肯对外出售的?”
“据闻上等的那类,一尺十金。”
沈丽姝闻言疯狂摇头,“打扰了打扰了。”
买不起,告辞。
张掌柜好笑的说,“上等的名为云雾绡,的确极为昂贵,听说宫里娘娘都喜爱得紧,但我说的素纱,因其只是一匹素净的白纱,不像云雾绡那般带着如烟似雾的朦胧光泽,倒也没名贵到那种地步,价钱远不足云雾绡的十中之一。”
“那是多少?”
张掌柜笑得一脸和气,“我有个远房堂弟是布庄的掌柜,姝娘若是需要,他那里想来能匀出几匹素纱,每匹约莫十几两罢了。”
十几两……罢了?
沈丽姝发现张掌柜不愧是商场老狐狸,深谙推销的秘诀,如果他直接说一匹素纱十几两银子,那她糊窗得用上好几匹布,为此花上几十两银子未免太奢侈,她肯定一听就吓跑了。
但现在有了天价的高端产品做对比,她竟然觉得素纱也还好,没那么夸张,于是在小伙伴们怀疑人生的目光中,愉快接受了张掌柜的提议,“好的张伯伯,我回去同家人商量一二,若是都没异议,到时可能就要麻烦您了。”
张掌柜看着沈丽姝的眼神越发柔和慈爱,仿佛真把她当自家晚辈看了,毕竟小姑娘能考虑素纱用素纱糊窗的提议,说明他还不够了解这群孩子的实力,评价得再往上提一级,因此立刻端出亲切的笑脸,温声道:“这点小事算什么麻烦,姝娘既然喊我一声伯伯,那就别见外,往后有需要的地方也只管说一声,能帮上的,张伯我义不容辞。”
沈丽姝虽然不知道张掌柜的心思,但也能感受到对方越发和善的态度,便也笑容乖巧甜美的应承下来,这天回去也确实跟小伙伴们商量了。
小伙伴们也都被素纱的价格吓得不轻,但依然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
饶是如此,沈丽姝也还是拖延了几日,请爹娘再帮她去各大布庄探探底。
现在他们知道有素纱这种料子的存在,专门找来自江南的布庄老板,说不定能找到素纱的平价替代呢。
当然事实证明沈丽姝想得太好了,父母帮忙打探出来的结果是,接受张掌柜的建议,反而是最经济实惠的一种方案。
于是在下一次去钱庄换银子的时候,沈丽姝就顺势请张掌柜,帮她引荐另一位布庄的张掌柜,花六十六两买了六匹素纱。
由于在装修阶段,沈丽姝对店里门窗的尺寸了如指掌,以她的数学水平,很轻易便能算出正常糊窗,不会超过四匹的用量,不过这素纱在单薄透光这方面很符合她的要求,同时也意味着面料脆弱容易损坏,多囤一些才能以备不时之需。
何况张掌柜他堂弟给的价格,比她爹娘打听到的要便宜许多,堪比批发价,让沈丽姝觉得不多要几匹,都对不起张掌柜兄弟这么的“兴师动众”。
沈丽姝看得出来,张掌柜帮忙牵这个线,完全是出于跟他们交好的目的,毕竟他们买的素纱低于市场价许多,不像是有中间商赚差价的样子。
她也隐晦表达过要感谢张掌柜的意思,也被婉言谢绝了,张掌柜只笑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他们结交这么久,还没机会登门拜访,他一直对教养出她的家长十分神往云云。
登门拜访是不太方便了,沈丽姝家里藏着太多“商业机密”,自从搞事业以来,就只有自家亲戚和齐孔目他们可以畅通无阻的登门入室,其他人包括热衷于串门的街坊邻居,都被委婉谢绝了,一般只有她娘带着小儿子去邻居家串门的道理,还没几个邻居能突破“重重封锁”冲进他们家。
沈丽姝觉得,张掌柜应该不至于像那些热衷于来他家打探消息的邻居大婶一般无聊,但关系还没到那份上,不好请到家里做客,倒是可以让张掌柜“神交已久”的老爹请他去外面喝一顿。
于是回去跟老爹一说,很快就落实了,她爹在酒楼备了一桌席面,请张掌柜和他远房堂弟吃酒,还把沈丽姝漏掉的布庄掌柜都捎上了,可谓是滴水不漏。
听说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老爹虽没选那几家最有名的酒楼,但规格也不算差,还叫了几个硬菜和敞开肚皮喝的酒水,吃完回来难得带了一身酒气,当然豪爽的代价也很大,这顿席面花掉了老爹一个半月的工资。
老爹回来得晚,沈丽姝早就睡了,第二天中午才知道这个细节,她认为这属于商务应酬,很爽快给老爹报销了。
不过沈家旺却不是很在意,转手把银子给了妻子,便正色道,“姝娘,我看这回人情也没有还清,张掌柜透露要跟我接触的意思,好似是为了提醒咱们一些事情。”
沈丽姝眨了眨眼睛,“有什么是不能直接跟我说的,还非得爹出面?”
沈家旺摇头笑道,“怕你小孩子子家家听不懂吧,这事又不能说透,不然传出去他也讨不了好,要得罪一批人的。”
小伙伴们创业好几个月,虽然年纪还小,能力也没有立刻成长到让姝娘看了直点头的程度,但做生意该有的敏锐度还是有的,因而听到沈家旺的几句话,大家都紧张起来,急急的看着他催促道,“究竟是什么事呀,姑父,是不是咱们要有麻烦了?”
沈丽姝注意到老爹刚才还微笑了,心想事情应该没那么严重,便没急切出声。
但也目光灼灼的看着老爹。
果然她爹率先安抚道,“别担心,也没什么大事,你们一群小孩子,店铺都还没开起来,也不会有谁好意思这么早对付你们。只是张掌柜人脉广,听闻了一些人的蠢蠢欲动,特意来提个醒,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嘛。但这也没什么,咱们自己警醒些,别让人轻易钻了空子,就不会有事。”
在沈家旺胸有成竹的表情中,小伙伴们迅速又恢复淡定了,“哦哦,没事就好。”
他们也不是真这么缺心眼,主要是沈爹平时的表现就很值得信赖,而让他们死心塌地的姝娘也反应平平,一点没把这当回事,他们自然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必要一惊一乍了。
只是大家却不知道,他们深信不疑的姝娘只是表面淡定,内心其实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得了,店铺还没装修好,他们就要面临传说中风诡云谲的商战了吗?好紧张好刺激啊!
沈丽姝双眼放光的问:“爹,那他们蠢蠢欲动了,具体会对咱们做些什么?”
“这个我也向齐孔目请教了一下,齐孔目认为即便不知身份,其目的想必也是要求财,大概率只在生意场上动手。可惜这些时日,多少人有样学样、跟着卖烤串的,却没任何一个有咱们这生意,他们根本学不到正宗的烤肉手艺,所以往后可能会从你这些兄弟们身上下手,挖几个有手艺的走,他们的生意也就盘活了。”
小伙伴们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他们能在这种故事里拥有姓名,一时竟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沈丽姝却是索然无味:“就这?”
沈家旺不知道闺女的小脑瓜又在想什么,猜不透也就不白费力气了,只无奈笑道:“不然呢,难道为了一桩生意就要杀人放火?咱们朝廷的律法也不是闹着玩的。”
这里是汴京,他们都是天子脚下的笼袖骄民,平日里胆小怕事,真遇上家破人亡的惨剧,那豁出去也要击鼓鸣冤、为自己和家人讨回公道。
到那时候,越是高高在上的反而越不敢对簿公堂,毕竟谁在朝廷没个政敌对家的?所以在汴京讨生活不易,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易,做生意竞争确实激烈,但鲜少有人为了这个就穷图匕见。
他们只要谨慎行事,不轻易着了别人的道,就能规避大部分风险。毕竟那些见不得光的隐蔽手段,多是打个措手不及,一旦有心防备,就很难得手了。
沈丽姝也知道是她想多了,大家以前还觉得真实商战跟电视演的差不多,明争暗斗、波云诡谲,让人防不胜防;然而现实版的商战画风却是——投毒、偷拍、带大汉抢公章。
对比一下,老爹他们预测的对家来她这挖墙角,都算得上高端大气上档次了,毕竟这招足够简单粗暴但有效。
但也恰恰是这一招让沈丽姝无所畏惧,没看小伙伴们全都恍恍惚惚、压根没想到这是真实可能发生的剧情么?
有句话说得好,小孩子才管对错,成年人只权衡利弊。
很不巧,她团队的核心骨干就是一群小朋友,真有人来挖墙角就会面临一个很尴尬的问题——他们拼道义拼不过她,砸钱也未必砸得过。
小伙伴们都入股成了股东,自己的生意自己做主,不比背信弃义最后跑出去继续当打工人香吗?沈丽姝就不信,这汴京还有哪个创业老板比她更冤种,有钱真跟员工们一起赚的。
至于新来的表哥们,短期内可能没资格入股,只能拿一些固定的工资和奖金,可相应的,他们的业务水平也有限,比如调料种类和各自的配比他们就不清楚,真要是被挖走,也造不成很大的影响。
更何况沈丽姝相信表哥们,他们当中应该没有这种见利忘义的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信他们的人品,也要相信这个时代亲戚关系的牢靠程度,否则老爹也不能这么笑呵呵的讲他们即将面临的“挑战”了。
总之丝毫不慌,抛开这个小插曲,沈丽姝和小伙伴们继续愉快的搬砖了。
解决了窗户上的小问题,沈丽姝心情轻松之余,总觉得装修进度好像也更快了。
而小伙伴那边更是红红火火,随着王武他们越来越适应摆摊工作,每天的烤肉量逐渐从一百斤恢复到每天一百五十斤,营业额也与日俱增,最后稳定在每晚二十贯以上的数额,王武和张彬几人终于深刻明白,为什么他们第一天来,表弟们会对着十三贯之多的巨款说少了。
跟动辄二十余贯的收入比起来,十几贯还真他娘的不多= =
就这样每天累并快乐着,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愉快日子一眨而过,不知不觉他们进城已满了一个月,领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工钱。
沈丽姝秉持着发工资绝不过夜的优良传统,月底最后一天,睡到一半也要爬起来加班,就着大家劈哩叭啦的数钱声,在桌子的另一边手把手教张彬和宋向民做工资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宋向民帮表哥张彬打下手,两人把账目做得清晰明了且准确,让沈丽姝省了不少事,便觉得是时候教点新鲜的。
以后她只需要定期查账,其他时候什么都不用操心,岂不是美滋滋?
沈老师教得很认真,为此还特意画了表格,把大家每天的业绩一一填上,虽然最后一天的账目还没整理出来,他们也可以先算前面的日期,等下相加就可以了。
一边算账,沈丽姝一边也留意了下数据,不难看出王武近半个月稳定上升的业绩,惊讶的问:“阿武哥这月单是奖金,应该就有近五两了,你为何如此优秀?”
阿武哥显然也被自己的优秀程度震惊了,除了一句难以置信的“这么多”,半响说不出其他话。
好在其他人还稳得住,一个月五两奖金确实很多,但毕竟是新来的,肯定没有他们多,所以大家七嘴八舌的替王武回答,“姝娘你不知道,阿武哥认路太厉害了,去过一次的巷子他能记得清清楚楚。”
“以前咱们除了附近的酒楼或铺子可以送餐过去,再远一些、尤其是在街巷里头的宅子,路线太复杂,并不敢接这种活儿。现在可好了,有了阿武哥,再远的位置,只要客人不怕送过去凉了,咱们都能接下来。”
原来如此。沈丽姝开心的拍拍王武的肩膀,“太好了,咱们做生意就需要你这种人才,好好干,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专职跑腿小哥了。”
小伙伴们都习惯了姝娘奇奇怪怪的用词,见怪不怪,只有跑腿小哥本人茫然脸:“跑腿小哥是什么?”
“往后你就知道了。”沈丽姝没时间解释太多,又埋头去算账了。
赶在小伙伴们将今天的收入统计出来,沈丽姝的工资单也完成了一大半,两项相加,随即得出了最后结果,和她估算的一样,王武的奖金四千八百文,在新来的人中业绩排第一,但放在整个团队里依然是中下水平,这回老员工中垫底的徐力,也有六两银子的奖金。
徐二舅如往常一般, 在巳时左右挑着满满当当的食材来到妹夫家。
虽然他们在后巷租的屋子宽敞又明亮,可以用来当做外甥女说的什么工作室,但孩子们还是习惯在家里备货, 总觉得熟悉的地方干活更顺手。
他也觉得妹夫家就是比别处待得自在。当然如今还要再添一处——姝娘那间宽敞明亮的大铺子, 他看着就欢喜舒坦,都有点迫不及待想去那里头干活了。
熟门熟路的进了门, 把货物卸下, 徐二舅一边找了个凳子坐下,一边从肩头的褡裢中取出汗巾擦汗。
每天往返于镇上和城里送货,干的就是辛苦活, 没啥技术含量, 徐二舅便学着有些赶路的人往肩上戴褡裢, 把钱和帕子都放里头, 眼睛随时能瞧着, 可比挂腰间安心多了。
而且挑担赶路的时候, 脸上出汗了, 稍稍一伸手就能取出汗巾擦一把、又随手塞回去, 而不用特意卸下货物才能擦汗, 可是省了不少事。
徐二舅感慨着小小东西用途真不少,转头看到孩子们动作利落整理货物时,脸上洋溢着比过年还兴奋的喜气洋洋, 让不明所以的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你们怎么一个个笑得牙不见眼的,今早捡钱了?对了, 姝娘他们是又去店里了吗?”
端着半碗粥的沈徐氏, 脸上也是跟大家如出一辙欢喜, “姝娘和她四伯大哥天亮就出门了, 二哥吃点水饭吧,打了几个鸡蛋一块煮的,孩子们都说味道还不错。”
就是稀饭涨肚子,孩子们一个个撑得肚子滚瓜溜圆,仍剩了这么大半碗。
徐二舅也不嫌弃是吃剩下的,看着大米粥里飘着的蛋花和香葱,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他忍不住感慨三妹家的伙食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今儿一早竟然就有大米吃,粥里面打鸡蛋,更是闻所未闻,但还别说真挺香,勾得他出门前才填饱的肚子,现在感觉又空了。
迫不及待接过粥碗,刚好也半凉了,他甚至连筷子都没接,把碗喂到嘴边就吨吨吨往肚子里倒,稀里呼噜的,不到两口碗已经空了,徐二舅把干干净净的粥碗递还给他妹,一抹嘴,就加入孩子们备货的队伍中,且刚好就坐到了张彬旁边。
张彬便咧着嘴朝他笑,顺便回答刚才的问题,“二舅,姝娘昨晚给我们发工钱了。”
徐二舅是干了几个月,领过几次工钱,但也就从上上个月开始,才体会月底定期发工资、专属于打工人的快乐,可那回发工钱,只算了月底干的那几天,金额特别少,四舍五入都可以忽略不计,感受并不是那么深刻,以至于上个月一忙碌起来,他彻底忘记工钱那回事。
听到大外甥的话,徐二舅才反应过来,“对哦,都忙一个月了,按照姝娘说的,这两日是该发工钱了。”
看了看孩子们欢天喜地的笑脸,徐二舅好笑的问,“这次又发了多少,瞧把你们给乐的?”
徐虎在家时就跟他叔玩得要好,没大没小的,这会儿不服气的反驳道,“叔要是看到自己的工钱,恐怕比我们还乐得找不着北。”
徐力向来跟大哥一条心,也笑嘻嘻在旁边拱火,“就是就是,爹指不定还不如我们呢。”
看二叔一副不信邪的表情,徐虎慢悠悠道:“不信打个赌?”
“打什么赌?”
“二叔要是拿到工钱比我们还激动,就算输了,当然要赔我们一点什么。”
徐二舅知道,倒霉儿子和大侄子进城半年多,作为最早那批跟着姝娘创业的元老,跟赚钱本事与日俱增的,还有他们的心眼子。
这句赔点什么,搞不好盯上他即将到手的工钱了,他才不上这个当,大义凛然的挥手:“不赌不赌,赌博可不是啥好玩意儿。再说姝娘还得一两个时辰才回来休息,眼下我也不知道能领多少啊。”
每次都是外甥女把工钱和奖金,亲自交到每个人手里,徐二舅便以为今儿也等她回来,他才能看到自己那份。
错过了坑叔/爹的机会,兄弟俩齐齐叹了口气,就连其他人也是小幅度的摇头,仿佛看不到他的好戏很失望,徐二舅被看得莫名其妙,想提醒孩子们不要赚了钱就这么飘,尊老爱幼的基本美德不能抛弃,然而刚张了张嘴,他看到大侄子从怀里掏出荷包往手里一倒,刚好三颗碎银。
徐虎毫不犹豫把钱递给他,“二叔,这是你上个月的工钱和奖金,姝娘一并算好了,怕你今天等的着急,昨晚就把银子给了我,让我转交。”
徐二舅的表现果然比大家夸张多了,看着手里的碎银子,惊得半晌都合不上下巴,“至少得有三两了吧,这么这次也这么多?”
亲儿子脆生生应道:“嗯,不多不少刚好三两银子。”
这阵子记账记得很仔细的张彬下意识帮忙补充,或者说是给二舅解释,“姝娘说了,其中一千五百文是工钱,零一千五百文是奖金。下、啊不,这个月咱们每天都要一百五十斤烤肉,二舅会更加辛苦,到时奖金也要跟着提高。”
徐二舅没太在意大外甥从外甥女那里学来的画饼技术,他美滋滋把钱收进褡裢里,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这才发现怎么算也对不上号,“今年是平年,二月只有二十八天,应该是一千四百文工钱吧。”
沈大柳笑道:“姝娘说了,咱们上个月勤勤恳恳,一天没歇,因此不足三十天也按三十天算,大家都有一千五百文工钱。”
王武几人也都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他们其实是二月初三进城来的,尽管进来当天就跟着干活了,满打满算也才干了二十六天,然而姝娘同样给他们算的一千五百文,简直是壕无人性。
他们好喜欢打工的!
“原来是这样。”徐二舅点头,浑身打满了鸡血,干活的动作都跟小伙伴们一样越来越麻利迅速了。
一忙活又是大半个上午,沈丽姝和沈四伯大堂哥回来吃饭,很巧的在巷子口碰到老爹,四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家门,一抬眼就对上徐二舅喜气洋洋的大脸:“嗨呀,姝娘你们回来了。”
沈丽姝才不会像徐二舅那样后知后觉,一看就知道这是看见工资单了,她笑着问,“二舅拿到了工钱了吧,还满意吗?”
“太满意了。”徐二舅搓着手,激动的老脸通红。
其实他一边干活,一边也了解了孩子们的工钱,除了这个月才来的五个孩子,原先几个中拿得最多的,是他们家虎子,还像就差几百文就有十两银子了,最少的是他儿子,不过加上工钱也有七两多,徐二舅觉得相当满足了。
不只这几个孩子们远超他的工钱,新来的外甥们里头,业绩最低的是妹夫他姊妹家两个孩子,一个三两多一点,另一个三两银子还差几文钱。
但无论跟谁比,他的收入都是垫底的。
等新来的孩子们也适应了工作,他的收入拍马难及。
徐二舅却丝毫不在意,他打听这些只是喜欢凑热闹,自己却从来没跟孩子们比较过,可能是因为白天进城工作、晚上回家住的缘故,他心理上还没有彻底把自己当打工人,只能算兼职,而且回到镇上每天听着亲朋好友喝乡亲们的奉承和艳羡之语,极大满足了虚荣心的同时,也让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份清醒,很明白自己干的是一份如何可遇不可求的完美工作。
一个月三两银子啊,甚至比给衙门干活的妹夫都赚得多,还要啥自行车?
徐二舅美得搓着手盘算到道,“前几回都没防备,除了上交公中的那部分,剩下的银钱一回屋就被你舅母搜走了,一文都不给我留。今儿我可不能让她得逞,回去只说领了二两银子,让你舅母喝姥姥她们商量怎么分,手头留一两银子自己攒起来。”
沈丽姝心想不得了,徐二舅算是他们家唯一一个绞尽脑汁藏私房钱的已婚男性?
哦不,大堂哥也在暗戳戳藏私房,自以为做的很隐蔽,其实都让兄弟们看穿了,其他人可能会假装没看到,沈大柳那个小喇叭可憋不住,保密不到三十分钟就悄悄找她八卦了。
一个徐力,一个沈大柳,都是八卦小达人,以至于沈丽姝看谁都像透明人= =
但是大堂哥作为新婚男人,大概男德课程学得还不到位,多被大堂嫂毒打,啊不,调教几年总是能及格的,可没想到徐二舅已婚多年也还有这个小心思,沈丽姝来了兴趣,笑嘻嘻凑过去打听,“二舅藏私房钱,是准备做什么?”
徐二舅也不避讳,拉着她交头接耳了好一阵,主要是吐槽她二舅妈看着温和好脾气,手腕其实比咋咋呼呼的大舅妈高端多了,不声不响就把他管得服服帖帖,主要是没收了他全部财产,以至于想跟以前的朋友出去喝喝酒玩玩牌,都因为囊中羞涩而放弃,转而开发那些不花钱的活动,比如钓鱼,比如吹牛逼。
现在自己有能力赚钱,他就很想重回单身汉的快乐。
沈丽姝都不想评价徐二舅的想法,就更不可能附和他对二舅母的吐槽了。
只能说徐二舅和大堂哥这种男人至死是少年的画风,才是人间真实了,假如周围全都是像她爹和四伯那样爱家顾家的好男人,反而显得不科学。
但至少二舅没有升官发财死老婆的念头,沈丽姝眨了眨眼睛确认道,“真的只是喝喝酒、打打马吊,没有别的打算吗?”
徐二舅还挺茫然的挠了挠后脑勺,“还能干什么?要是我能在城里住下,夜里倒是可以去瓦舍看看戏。”
“会有机会的。”沈丽姝鼓励了一句,她从二舅脸上看不出说谎的痕迹,姑且相信这就是他攒私房的目的吧,于是又好奇的问,“既然二舅母这么厉害,二舅你把银子带回去,准备怎么藏,不会当场就被二舅母搜出来吧?”
“那我当然不会傻傻把私房钱带回去了。”徐二舅还是有点心眼在身上的,也可能是多年跟妻子斗智斗勇下累积的经验,神神秘秘朝沈丽姝招手,表示具体计划只能说给她一个人听,连子侄外甥包括亲妹妹都不能知道,从而影响他的攒钱大计。
沈丽姝对二舅这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到压力山大,可是又按捺不住吃瓜的欲望,默默把耳朵凑过去。
舅甥俩交头接耳时,沈徐氏已经摆好饭菜碗筷招呼大家开饭了,还贴心的盛了一碗饭送到吃瓜吃得不亦乐乎的沈丽姝手里,可惜也没能探听到半分内幕。
沈丽姝便端着碗一边干饭,一边评价徐二舅这个计划过于简单粗暴,且风险太大,同时不负责任的出了个瞎主意,“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帮手吗,二舅只要把银子存在表弟的柜子里,二舅母上哪儿搜私房钱去?或者若是有需要,我们也可以再给您准备一个带钥匙的柜子,你就跟大家一样,自己的工钱自己保管好。”
徐二舅果然眼前一亮,“不用再打柜子了,那太麻烦,我这点钱放你表弟那里就成,不过力子可要答应爹,往后我要用到钱,你不可以学你娘似的抠抠搜搜不肯还我。”
“我才不会,我自己又不是没钱。”徐力正满嘴流油的啃着肉骨头,听到父亲的话差点没翻白眼,不过很快他想起一件事,立刻补充道,“那爹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往后回家,我娘还想没收我的银子,您得帮我拦着她。”
“我最多劝一劝,你娘那么有主意,可不是轻易能拦住的。”
徐力心想他之前顶着双亲压力仍然坚持做自己,现在能少一份阻力也是好的,便道:“那能拦多少是多少吧。”
“可以。”徐二舅点头点得毫不犹豫,他本来对孩子们管小金库的事便不甚在意,就像孩子们爷爷说的,男孩子光能赚钱不行,还得学着自己管钱,不然守不住钱财,赚再多也是无用功。
再说就算能从儿子手中抠出银子,只有孩子他娘的份,半点落不到他头上,他何苦来哉?
偏孩子他娘主意大,明面上他若是不站她,矛头立刻就要对准他自己了,徐二舅也是被逼无奈。
不过这种没好处的合作关系,比纸还脆弱,为了区区一两银子,徐二舅就毫不犹豫被儿子策反了。
父子俩达成了坚固的作战联盟,脸上都挂着称心如意的笑容,徐二舅甚至等不及吃完饭,就催着儿子起身,“咱们先去把钱放好,这么大的事可不能忘了。”
于是父子俩又捧着碗去了房间,风风火火的。
沈丽姝和小伙伴们也捧着碗,一口瓜一口饭菜,吃得香甜满足。
只不过在他们这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吃瓜群众中,有一个人特别的真情实感,欢喜程度仅次于两位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