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想求财,眼看着占不到便宜,这会儿就该知难而退了。
紧急关头,沈丽姝只能想出这么个经不起推敲的借口,还以为要纠缠一阵,结果她话都没说完,那对夫妻见势不对,已经不知不觉往后退了好几步,接着一个闪身夺路而逃。
他们的穿着打扮十分普通,容貌身材毫无特色,因此只是眨眼的功夫,两人身影已然淹没在了人群里。
沈丽姝:……
这、好人好事这么简单的吗?亏她还做了那么多思想工作!
想到行动之前和过程中的那些心路历程,沈丽姝就觉得尴尬,一低头,更是对上一双充满审视的眼神。
好吧,她只从小朋友水晶葡萄般的大眼睛里,看到一汪清泉,仿佛有种清澈见底、涤荡心灵的力量。“审视”什么的,都是他语气中流露出来的,“你刚才说十八哥?可是十八哥今日并未出门。”
沈丽姝眨了眨眼睛,不想承认是自己的戏太过了,只好看着那对男女消失的方向,生硬转移话题道,“啊对了,小公子,方才那对男女是谁,就这么走了没问题吗?”
小朋友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轻轻松松就被她转移了重点,背着小手一派傲然的轻哼,“哼,一看就不是好人,我说要去吃烤肉,还想哄我去另一个方向,以为小爷跟他们似的不认路么?”
沈丽姝完全没有转移了话题的喜悦,以为一想到她猜测成真,这倒霉孩子真是冲着他们来的,她脸上的笑容就十分虚弱,“您……就一个人出来吃烤肉吗?”
“带了两个侍卫,但走到半路被一队冲出来打架斗殴的人冲散了,小爷记得路,就一个人过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未免也太大了些,沈丽姝才不相信一切都是巧合,而更让她震惊的还是小朋友的处变不惊,跟侍卫走散了,还要一个人前往目的地,这是何等的艺高人胆大?内心疯狂吐着槽,沈丽姝继续问:“所以那对夫妻,是后来出现的?”
奶团子回头给了她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大概被问得不耐烦了。
沈丽姝也很惭愧,她好像快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但她真的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不通啊,就比如说奶团子身份如此高贵,为什么今天出门才带两个侍卫,难道他们家突然资产缩水、请不起那么多保镖了?
说话间,小朋友已经反客为主,领着他们往烧烤摊方向去了,他们非但没法阻止,还要亦趋亦步、小心翼翼护着他,毕竟小祖宗要是在自己手上弄丢了,把他们打死都赔不起。
沈丽姝也只能挑最重要的内容说,“小公子跟侍卫走散,他们想是心急如焚,不如我们送你去街道司,让差役们先帮您寻人可好?”
闻言沈大路和奶团子齐刷刷抬头,沈大路先问出来:“为何要去街道司?”
他觉得叔父在衙门当差,他们去衙门岂不比街道司更方便?
奶团子不知道当然不知道他们家跟衙门的关系,慢了一步,便只能点头附和沈大路的话,“对啊,你们不能帮我寻人吗?”
沈丽姝心想果然是位小祖宗,理直气壮要别人为他服务。
可她甚至不想把老爹牵扯进来,怕这事弄不好反倒给自家再惹来一堆麻烦,她自己就更不想伺候活祖宗了,于是努力祸水东引,“小公子说笑了,我们还在做生意,怕是没法子帮您寻人,再说大家对附近也不熟悉,怕是想帮忙也有心无力。而街道司管辖这一片,请他们帮忙更为稳妥。”
小祖宗很有范儿的道,“原来如此,小爷不怪你们。”
沈丽姝嘴角疯狂抽搐,还要努力保持笑容,“小公子,街道司在咱们左手那边……”
小祖宗坚定不移的右拐向烧烤摊所在的位置,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不去街道司,他们知道我来吃烤肉,待会就找过来了。”
沈丽姝:……
她好想问问这位小祖宗,到底为何对他们的烤肉如此执着,执着在哪里,他们改行不行?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痛苦,走在前面的奶团子脚步一顿,眯眼看过来,奶呼呼的小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你这什么态度,不欢迎小爷?”
这个眯眼,不能说跟不怒自威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
但沈丽姝也意识到了小朋友跟家里随意忽悠的弟弟们的不同,她也正色起来,犹豫的打量了眼对方空空如也、连个荷包玉佩也没有的腰间,诚实的说:“我们都十分欢迎小公子的光临,只是小本生意,向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账,请问您身上带钱了吗?”
很显然,小祖宗身边那么多人伺候,自己从来不需要考虑钱财问题,这会儿跟底下人走散,除了价值不菲的衣裳和配饰,还真就身无分文了。可他社会阅历几乎为零,也不知道自己不耐烦用的那些配饰多么值钱,于是就被沈丽姝戳中了痛脚。
本来从始至终抬着小下巴,宛如骄傲孔雀的小朋友,此时终于露出了一丝窘迫,又不想承认自己吃霸王餐,便倔强道:“等他们来找我,你们要多少有多少。”
沈丽姝自认是个正经人,再穷也不能骗小孩子的零花钱,因此对这个提议不为所动,并趁机提出要求,“既然如此,不如等您的侍卫到了再点单?”
虽然小朋友连跟侍卫走散了、都不改其志要来他们家吃烤肉的坚持,让她很感动,但内心也免不了怀疑一下下,会不会就是家里人不想让小朋友吃烧烤,他才只带了两个侍卫“离家出走”,导致险些在中途被拐走的?
就当是她的脑补过头吧,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沈丽姝就不敢轻举妄动,在能帮他们背锅的人出现之前,可不敢随便给小祖宗吃烧烤。
这是沈丽姝最后的倔强。
很显然,奶团子年纪小,在家中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今天却屡次被沈丽姝拒绝,真不高兴了,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回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沈丽姝也不闪不避跟他对视。
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却冷得让沈大路不敢插话,看看姝娘,又看看软绵绵一团的小贵人,最后把头一埋,学着他们默不作声。
这场眼神拉锯战持续了几分钟,奶团子大概瞪得眼睛酸了,于是最后以他重重的冷哼声告终。小祖宗的气场全开,但真到了烧烤摊前,他倒也没坚持点菜,而是板着小脸高冷的问沈丽姝:“不让吃烤肉,那小爷坐哪儿?”
语气带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这一路走来,他的小短腿都有点酸了,沈丽姝要是不那么对他,他看她还挺顺眼,愿意屈尊降贵给她抱的。
但因为她的态度,小祖宗不乐意给抱了,更不肯让沈大路那样憨头憨脑的人抱自己,只能倔强的自己走全程,都累到喘气了,以至于看沈丽姝的眼神也越发幽怨。
沈丽姝只当不知道,见他脾气大归大,倒也听得进劝说,她却是松了口气,又恢复了笑容和热情,“小公子若不嫌弃,我们倒是有个歇脚的杌子,不如您在此处歇一歇?”
说话间,沈丽姝麻溜抽出了他们的歇脚凳,摆在了“收银台”后面一些的位置。
以前“收银台”是她的专属位置,但经过一个多月的实践,徐虎和沈大柳也越来越能胜任这份工作,这会儿就是沈大柳站在收银台,由他和一张摆食材的长桌隔开外边人群,而收银台后面更多的小伙伴忙忙碌碌,如此就可把小朋友团团包围起来,确保他们沉迷搬砖的时候,奶团子也不会被人趁乱偷走。
奶团子不知道沈丽姝的良苦用心,只当她这番表现,是及时意识到错误,又来讨好他了。
既然知错能改,他就勉强原谅她,一屁股坐在杌子上,仍骄傲的仰着头:“那你也在这陪小爷。”
沈丽姝:……
因着奶团子眼里只有沈丽姝一人的表现,小伙伴们对他们出去一趟捡来个小祖宗一事再是目瞪口呆,也不敢问姝娘,都不约而同找沈大路打听去了。
沈大路起初跟着姝娘去“瞧瞧”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幸好姝娘和小公子对话他听懂了,于是简单总结道,“小公子带着侍卫来咱们这吃烧烤,半道被冲散,他便自己来,中途又遇上两个拍花子的,刚好让姝娘眼尖瞧见了,拉着我上前,那两人一见我俩就跑没影了,小公子不想去街道司寻差役帮他找人,说他的侍卫知道来咱们这,我们就带他来了。”
连知道来龙去脉的二堂哥,都丝毫不觉得这件事背后有什么问题,只是听转述的小伙伴们就更一无所知了,都觉得帮贵客的弟弟赶跑拍花子纯属举手之劳,不是啥大事,他们被满足了好奇心,也就安心营业了。
看姝娘被缠得没办法,蹲在地上陪小祖宗聊天,沈大柳还给她加油打气,“姝娘你安心陪小公子说话,这会儿客人不是很多,我们忙得过来,不用担心。”
沈丽姝对小伙伴的傻白甜程度感到绝望。
小祖宗倒是挺满意,小下巴抬得更高了,“你叫姝娘?”
“是。”
“姓名是什么?”
其实这时代还是有很多讲究的,比如女子嫁人以后,闺名就不能再给外人叫了,所以街坊邻居多称呼她娘“徐三娘”“徐娘子”或“押司娘子”。
但沈丽姝因为不是土著,对这种细节不大在意,何况她才十岁,奶团子更是连她年龄的一半都没有,一个小学生,一个顶多幼稚园中班,男女大防怎么也讲究不到他们身上来,便随口回道:“我叫沈丽姝,‘御笔按图点丽姝’的那个丽姝。”
奶团子点点头,还挺懂礼貌,“那我也告诉你姓名,你不能告诉别人,我姓赵……”
沈丽姝腾的一下站起来,开始浮夸的表演:“哎呀,我花了十文一颗买的梨子,险些就忘了,大路哥——”
赵小朋友被她突如其来的表演吓一跳,都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只知道扎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她。
沈丽姝这声音大得对面的顾客都听见了,身后的沈大路自然也没有错过,连忙上前一步道:“都在我兜里,怎么了?”
“摊主说了,这个不能放太久,软了就没那么甜了,快趁新鲜分给大家,每人一个。”
沈大路低头看了看坐在小杌子上、看起来格外乖巧的小贵人,丽姝沉痛的点点头,于是赵小朋友也得到了一颗冻梨。看着其他人大口啃着香甜无比,他果然彻底把自我介绍的事抛之脑后了,也捧着冻梨津津有味啃起来。
第55章
奶团子还是很好忽悠的, 因为小朋友往往没大人那么多复杂心事,只要找到让他们感兴趣的事情,他们就能表现出超高的专注力。
就像啃冻梨, 看着旁边一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 先入为主就觉得这果子不错了,试着咬一口, 果然汁水饱满、颇为甘甜, 好像不比府里的琼浆玉液、山珍海味差呢。
于是在现场氛围的带动下,奶团子也越啃越香甜,一发不可收拾了。
沈丽姝怕他太快啃完冻梨, 又想起自我介绍那茬子事, 他敢说她也不敢听啊, 便故意哄小朋友慢慢吃, 仔细品味它的甘甜余韵。
奶团子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 “那他们怎么不慢慢吃?”
“他们要赶紧吃完招待客人, 没法用心品味, 这种机会就咱们俩有。”沈丽姝手里也拿了颗冻梨, 她的偷懒小马扎被小祖宗占据着, 只能继续蹲地上。
这就是穿男装的好处,想蹲就蹲,蹲累了还能席地而坐, 哪怕许多顾客一眼就看出她是小娘子,也不会过多置喙。
但她要是公然以女生打扮做“不雅姿态”,绝对会有老古板跳出来指责她伤风败俗。还不止一位。
沈丽姝无所顾忌的蹲地上, 奶团子端端正正坐小马扎, 两人视线刚好齐平, 她又习惯看着人的眼睛说话, 显得无比真诚,“我陪你一起细细品味,看咱俩谁吃的慢。”
世上还有这种“比赛”,奶团子呆愣的眨了眨眼睛,随即兴奋点头:“好!”
于是等奶团子的侍卫们寻过来,就看到他们家小主子捧着一颗已经啃禿了果核,还舍不得扔,依然专心致志舔舐的画面,差点吓跪了。我
要不是确定跟小祖宗分散半个时辰都不到,他们都要以为小主子饿了几天几夜,马上就要摆个破碗坐在路边讨饭了。
眼前一幕冲击力太大,显然让这些见多识广的侍卫们也慌了神,遂一拥而上将小主子团团围住。
场面十分夸张,前来寻找奶团子的侍卫远不止两个,而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个个人高马大、气势非凡,把他们的小烧烤摊围了个水泄不通。
还好沈丽姝反应快,第一时间拉着不知所措的小伙伴们退到外围。不是所有吃瓜现场都可以强势围观的。
要不是怕表现的太明显,她甚至又想跟一哄而散的顾客们那样,有多远跑多远了。
不过现在也算安全距离,没有太刻意的撇清关系,又听不见侍卫们和奶团子的对话,分寸感拿捏的恰到好处,沈丽姝都想给自己点赞。
听不到秘辛,单纯瞧热闹还是没问题的,沈丽姝和小伙伴们就在外围静静看他们表演,不知道前面说了什么,只见为首的侍卫突然单膝点地,似乎要恭迎小祖宗回家了。
而奶团子此时面上也多了一些焦急,都顾不上他千辛万苦上演一场“奶团历险记”,却始终没吃上心心念念烤肉的悲催现实,很配合的就让一个侍卫上前抱起他。
侍卫奔波在庙会街头寻人,别说带车架,连马匹都没牵一头,恭迎小主子回府只能用抱的。那个侍卫二话不说,抱起小主子就走,其他人纷纷护卫在左右,只有为首的那位没立即离去,而是转头朝沈丽姝他们拱手,当然主要目光还是落在沈丽姝身上,“多谢诸位收留小主人,如此恩情,来日必有重谢。”
沈丽姝和被这阵仗搞得目瞪口呆的小伙伴,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摇头摆手。
大家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功劳,小事一桩,真心担不起这么郑重的酬谢。
而沈丽姝更是目送着最后一位侍卫也匆匆离开追上大部队,眼前终于清净下来,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上自己的小马扎。
可算是把小祖宗送走了。
谢不谢的,沈丽姝压根不敢想,因为她发现这队侍卫找到奶团子,神色没有丝毫放松的样子,过来和离开都那么匆忙,显然还有什么大事要去处理,她越想越觉得这背后的水深得很,他们根本把握不住,最好的结果就是当雷锋,做好事不留姓名。
这样奶团子真有什么仇家,那边也至于把行动失利的账往他们头上算。
于是这天收摊回家,除了复盘今日工作,沈丽姝还特意跟小伙伴们叮嘱了一遍,无论谁来打听,都不要透露他们“救了”富贵小公子的事,真问起来就说是他自己找过来的。
她觉得庙会上乱糟糟,只要他们自己人不说漏嘴,应该还是能苟过去的。
小伙伴们一如既往的言听计从,都没有问为什么。
毕竟后来的阵仗都瞧见了,只是一群侍卫的气势就把大家吓得够呛,可见其家庭背景有多么震撼,怕连高官之孙的秦公子都比不了,他们就更是连给人提鞋都不配。
真要让他们以小贵人的恩人自居,他们自己都心虚。
还是就像姝娘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人不问,他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不如把心思都放在生意上,再过些天庙会就结束了,大家伙累了二十多天,姝娘即将发的奖金和工钱,可比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贵人重要多了。
小伙伴们这一副天大地大,都没有他们搬砖大的反应,让沈丽姝既无奈又欣慰,果然最后一切压力都还是她自己扛。
倒是沈家旺听得有些在意,多问了几句。
沈丽姝嘴上说着又是她一个人扛下所有,但内心也并不想把大家都拉下水。
把她的猜测和担忧多告诉一人,就多一个人跟她一块忐忑忧虑,可却对现实没有任何益处,何必呢?
所以对上老爹的目光,沈丽姝也只把二堂哥对小伙伴们解释的那套搬过来,半点都没提到奶团子私下跟她透露了他姓“赵”那茬。
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确定,小团子就是他们都知道的那个“赵”,只不过想着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些内情不知道远比知道安全,这才故意打断奶团子的自我介绍。
沈家旺没开天眼,自然也不会无端往皇室宗贵方面去想,他是想的比大家都深一些,听完来龙去脉微微蹙眉,但很快又松开了,持乐观态度道,“这事确实不能张扬,但姝娘也不必忧心,你们做了好事,坏人都不怕报应,好人更不该为此寝食不安。”
沈丽姝确实被老爹乐观的态度感染了些,露出今晚第一个轻松的笑容,“我知道,爹。”
说实话,哪怕听到奶团子的自我介绍,发现他们有可能卷入一个想不都不敢想的大麻烦中,沈丽姝也没半点后悔救人的举动。
从功利的角度说,他们救了奶团子,就算因此招来了敌对方的清算,奶团子家人总会看在他的份上出手相护,先前疑似侍卫队长的那人郑重道谢的样子,也表明了他们有领情的态度。
反倒是不救,导致奶团子真出了事,他家人迁怒起来,他们才是毫无招架之力。
另一方面,沈丽姝虽还在担心有的没的,可她的心却是一如既往的踏实安定,尤其是忙完这些回到屋里,看着早已在她上铺睡得香甜的弟弟们,沈丽姝不由会心一笑,吹熄了蜡烛上床,沾上枕头便睡。
又是踏实的一觉。
从这以后,沈丽姝和小伙伴们的搬砖生活,又回归了以往的朴实无华且枯燥、但又富有的一个状态。
周围并没有她担心的那种可疑人员的出没,那天信誓旦旦说“必有重谢”的侍卫队长也音信全无。
沈丽姝对此的心情是,恨不得点一首《好运来》以示庆祝。她救人并没指望收谢礼,只要那群大人物彻底把他们抛在脑后,她就谢天谢地了。
随着他们的生活回归正轨,大相国寺热闹了近一个月的庙会,也终于要结束了。
最后一天,来庙会的游客不减反增。
可能前两日元宵过后,许多外地游客便收拾行囊回家去了,但汴京的本地人,以及周边村镇的一些乡亲们,反而抓住了庙会最后的尾巴,纷纷进城游玩了。
就像是通许镇上的老徐家和老沈家,今年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富足的新年,从大人到小孩全都穿上了新衣裳新鞋袜,又从沈丽姝和小伙伴里这边得到了庙会最后两天,很多摊子开始清仓大甩卖的消息,他们便都拉上相熟的亲朋好友,领着大家进城逛庙会顺便捡漏来了。
只不过乡亲们不想花钱在城里住一晚,都赶着天黑前出城了,晚上逛庙会的主力军还是城里的居民。
市民们进行最后的狂欢,庙会上仍然是摩肩接踵、游人如织的热闹景象,比往日有过之而不及,大有通宵达旦的架势。
沈丽姝和小伙伴却迫不及待的开始收摊了。
好吧,迫不及待的只有沈丽姝,小伙伴们兴奋归兴奋,眼底却还有些意犹未尽,彼此间一通挤眉弄眼后,最终推举徐虎作为代表站出来表态,“姝娘,我们都觉得,六天假还是太长了些,是不是再调整一下?”
沈丽姝都震惊了,“这可是过年,六天假多吗?”
资本家见了都要惭愧的低下头,小伙伴竟然嫌假期多?
徐力忍不住提醒道:“可是表姊,年已经过完了,元宵节也过了。”
“所以你们干脆连年都不想过了?”
沈大柳咧着嘴笑得餍足,“我们不是也过年了吗?从腊月到元宵,几乎每天鸡鸭鱼肉的吃着,姝娘还隔三差五自掏腰包去买好吃的回来给我们尝鲜,这庙会上的摊子怕是都被我们尝尽了,还有新衣裳新鞋子穿,这个年过得可比以往十来年都要富足。”
“对啊对啊,再没有比今年更幸福的了,我们都好好过了个年,姝娘体谅我们辛苦,歇个两三日也就够了,六天委实太久了些。”
眼看着小伙伴一个个都成了卷王,沈丽姝捂着额头有苦难言,她能说她并不是体谅大家辛苦,单纯是自己连轴转太辛苦,加上前些天担心奶团子的后续麻烦,心力交瘁之下,才想趁着庙会的圆满落幕,放个小长假放松身心的吗?
沈丽姝犹豫再三,实在抗拒陪着他们一起卷,哪怕是想想自己能分到的小钱钱,也还是卷不起来,于是赶紧头脑风暴想拒绝的理由,还真让她想到一个。
“二舅今儿还说,林夫子向林举人推荐大弟二弟,林举人勉强松口可以先见见他们,亲自考察一二,日子就定在后日,爹那日是要请假同去的,但这么大的事,我也得跟过去瞧瞧,若是一切顺利,之后还要准备拜师宴,少不得花上个三五日。”
所以放六天假真的不多,她已经是个合格的黑心老板了。
她找的借口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小伙伴们面面相觑半晌,直到沈大路突然提出另一个方案,“那若是姝娘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不如我们先一步回来开张?姝娘不在,生意肯定是不能跟以前比的,但就算一天只卖五十斤烤肉,也能赚几贯钱,总比不开张强。”
小伙伴们眼睛一亮,纷纷去看沈丽姝,“可以吗?”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沈丽姝乐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当然可以,我相信你们的能力,别说五十斤烤肉,一百斤也不在话下!”
打工人再卷一点,她这个老板岂不是分分钟买车买房?
小伙伴们不知道黑心老板的险恶用心,他们只觉得能力被最能干的姝娘肯定了,更是干劲十足,恨不得一天都不休息,从明日就让姝娘瞧瞧,她没有看错人,他们自个儿也能撑起烧烤摊。
不过大家只是心里想想,假还是要休的,不一定要歇两三天,但至少要放个假,让他们穿上新衣裳新鞋子回家转一圈。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那他们辛辛苦苦搬砖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大家心头一片火热,收摊的动作也终于麻利了起来。
很快收拾的差不多,该拖着车子打道回府了,去年业绩垫底的四堂哥沈大山,想到这回大家
的工钱和奖金都一样,没有谁多谁少之分,心情便十分激荡,看了眼天色,满脸期待的问堂妹,“姝娘,今儿咱们可比以往都早了一个时辰收摊,回家是不是可以先把账算了?”
他们昨晚安排今日工作的时候,沈丽姝提前通知了一下,因为他们这二十多天,在庙会上的收获特别丰富,导致数目庞大,对账的过程想必也很漫长,想要像上回那样收摊回去后就立刻算账目发工钱奖金,恐怕要从半夜发到天亮,倒不如收完摊回家抓紧睡觉,第二日早些起来算账。
但现在收摊时间提前了两个多小时,时间便充裕许多,沈丽姝采纳了四堂哥的建议,“行,今晚回去就把账目过一遍,先算出你们每人的工钱和奖金,若做完这些还不算太晚,就可以先给你们发了钱再休息。”
她其实也想先分完帐再睡觉,那样搂着小钱钱,还能再做个美梦。
就没有打工人不希望老板提前发工资的,小伙伴们欢呼雀跃着,兴高采烈的回到家。
自从租了个房子后,烧烤工具统统都能放那边,沈丽姝家里也不那么拥挤了,又被沈徐氏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明天放假,住出租房的沈四伯和大堂哥势必都要回老家的,那边没有人看着,他们担心有小偷撬了锁进去,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直接把他们的烧烤架顺走。
这玩意儿定做都要十几二十两,还要等上十天半个月,一旦被偷,就不是损失一台烧烤架的问题,还有那十多天的生意。
最好不要抱侥幸心理,老老实实把工具运回自己家,才是真的高枕无忧——这也是沈丽姝提前跟爹娘打过招呼,清出了一块地方给他们放东西,导致他们吃饭的餐桌,又临时挪回了沈家旺和沈徐氏的房间。
有老爹帮着一起搬东西,沈丽姝正准备提个灯回屋拿账本和保险箱,刚转身两步,就听见一声惊呼:“咦,这盒子哪来的?”
等她折回去时,大家已经团成圈围观那突如其来的盒子,发现它的徐虎正一边伸手打开,一边发表自己的疑问,“明明咱们收摊都没发现这盒子,绝不可能是客人不小心落下的。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明明不大,却这么沉……”
话说到一半彻底没了声儿,其他人也都跟徐虎一样呆若木鸡,傻傻看着满满一盒子的金子,感觉比做梦还夸张,直到沈丽姝匆匆栓门发出的吱呀声,才让他们从梦中惊醒。
这回他们没看姝娘,而是下意识询问在衙门当差的沈家旺,“姑父/叔父,这该不会是谁不小心落下的吧,衙门能帮忙找到失主吗?”
无一人会想到这金子是给他们的可能性,唯独沈丽姝淡定自如,从双手发抖的徐虎手中接过盒子,认真打量着里里外外、每一个角落,并没有发现任何证明身份的标识,但却更让她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距离“团子历险记”已经过去了五六天,虽然他们觉得这些天一切风平浪静,但搞不好上流社会已经经历过一场波云诡谲,奶团子家人近日才处理好后续风波,想起在其中做了一些微小工作的他们,便前来兑现“必有重谢”的承诺了。
毕竟能够在他们这么多人眼前,神不知鬼不觉将装满金子的盒子放入他们的推车里,除了那些看起来身手了得的侍卫,沈丽姝也想不到别人了。
至于为什么盒子里连一点证明身份的标志都找不到?道理其实很简单,如果对方想表明身份,就不需要用这种神秘莫测的方式,叫人大大方方送来谢礼岂不是更简单方便?
同时,沈丽姝认为奶团子家里用这方式酬谢,背后还有一层深意——他们希望此事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