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娘说道。
她们与宫媛几乎日日都在一处,性子也了解得很。
宫媛不敢去见雷旭勤,心里却还是有他的。
二人二鬼就这么决定,暂时放弃救援宫媛。
被雷旭勤逮个正着的宫媛,弱弱地没敢开口。
回忆着以往宫黎装柔弱的模样,她矫揉造作地抽了抽鼻子,揉了揉眼睛。
雷旭勤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动容。
“你早就成了鬼怪,为何不曾回来见我?”
若是别人,或许难见,可是她的姐姐是通灵师,姐夫又是鬼王,皆有异能在身,她为何这么狠心,为何不来见见自己?
她可知道,当她的死讯传来,他是如何地痛?
他刚刚从铺子里为他们的孩子,挑选了一个金葫芦,想着可以护佑孩子以后万事平安。
可是……
可是他的孩子,却无缘来到这个世间。
甚至他的妻子,也再不能相见。
他在战场上麻木地与人交战,身上一道一道的伤,却一点都没有她的死讯来得痛。
他知道她自尊心强,什么都要最好的,他还想着,若是义军得了功劳,他一定为她求一些恩赐。
他要让她知道,他将她摆在心上,想要给她最好的一切。
可是……
“宫媛,为什么不来见我?”
他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
他想,她与孩子太过孤苦,她们一定还在等着他去团圆。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是父亲劝住了他。
父亲说了魍魉城的事,说了谢将军的事,说了鬼怪之事。
他抱着仅剩的一点希望,到了徐家学院。
他见到了鬼怪。
他想,或许他们人鬼殊途,但他走了鬼道,便还会有一线可能,还能相见。
他在魍魉城刻苦求学,只希望,可以早一日见到她。
她明明就在那里,明明可以来见自己,为何不来!
宫媛性子骄纵,雷旭勤却是个稳妥的,他从未与她如此疾言厉色过。
宫媛抹了抹眼泪:“我,我怕……”
她怕再见,自己会舍不得离开;她怕再见,自己会死死纠缠着他。
他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以后……
宫媛抬起头来,泪眼婆娑。
“旭勤,我已经死了……你还活着,还有很多的日子要过……”
你还可以……再重新找一个心爱的姑娘,再有别的孩子。
雷旭勤紧握着拳头,咬着牙死命忍着。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嘴上从不相让,心却很软。
雷旭勤垂着眼,沉默不语。
宫媛一抽一抽地,也不敢再说话。
人鬼殊途,他们早就天人相隔。
“宫媛。”
雷旭勤沉着声音,唤了她一声。
宫媛抖了下。
二人视线交错。
宫媛看到了雷旭勤眼里的执意。
“你我夫妻一场,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雷旭勤的表情,认真、坚定。
宫媛的心抽了一下。
他还没说,她却突然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我雷家老祖宗求了一个微乎其微的梦,我雷旭勤,也可以。”
宫媛鼻头酸涩,哽咽难言。
他怎么那么傻?
想到自己之前还在青楼,对别的男人评头论足,宫媛羞愧地无地自容。
宫媛抹了抹脸。
“旭勤,我不过一个普通的鬼怪,不可能再转世,我不想你一生虚度。”
她只是还不能放下这个世间,所以舍不得离去。
但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像谢令仪那般,转世重来。
更何况,哪怕她侥幸转世,他都不知道尸骨还有没有留着呢。
雷旭勤咬牙切齿:“至少,我可以修行鬼道,与你人鬼,不再殊途。”
普通人沾染鬼气有害,可是待得他修行之后,他至少可以留在她的身边,至少可以日日相见。
至少不是虚无缥缈。
宫媛愣愣地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慧芳特意叫了顾又笙一道前去。
顾又笙被雷旭勤两口子的你追我赶闹得头疼,恰好将烂摊子丢给谢令仪,自己随大舅母去了卓家。
卓梦是个温柔的性子,卓家父母也是脾气温和之人。
有人还打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们一家,就连女婿,都是性子温温的。
虽然分了席,可是期间朱兆林在拱门外边,见过卓梦一次。
二人亲昵恩爱,很是被其他的女眷一通羡慕。
“你啊,真是好命,就没见过你夫君那般贴心的男子。”
“可不是,那日我在街上,看到有孩子撞到了他,他一点不生气不说,还买了零嘴哄那小孩,脾气可真好。”
“你们日后有孩子的话,他一定是个好父亲。”
女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
卓梦的面色,在听闻孩子的时候,微微一僵,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
“你们就知道打趣我,他脾气好倒是真的。”
卓梦笑得甜蜜。
她何尝不想与他有个孩子,可惜……
“你们的姻缘啊,是佛祖牵的线,一定是极好的。”
卓梦与朱兆林是在寺庙相遇生情,因此徐氏对外总说,是佛祖赐下的姻缘。
“哪有啊,母亲稀罕这个女婿,才总是这么说,你们可别笑话我。”
“兆林勤快温柔,我们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顾又笙静静坐在白慧芳身边,噙着浅笑,默默听着。
那朱兆林身边,没有鬼怪。
莫薇自那日以后,便被她放在溯洄伞中休养。
萧芝铎的婚期近了,她能在连阳城待的时日,也不多了。
卓梦看上去,倒没有什么奇怪。
除了提到孩子的时候。
不过大舅母也说过,她成亲一年却未曾有孕,本就是一桩心事。
从卓家出来的时候,谢令仪已经驾着马车,在门口等着。
白慧芳拍了拍顾又笙的手,识趣地告别。
“本想送你一程,不过令仪来了,大舅母也就不打扰你们了。”
顾又笙微笑:“大舅母慢走。”
“顾姑娘……”
顾又笙才与白慧芳告别,后边就有人叫唤自己。
顾又笙回过头去。
是徐远。
顾又笙对他的印象不错:“徐公子。”
徐远温和一笑:“如今该称一声谢少夫人了。”
徐远刚走出来,并未看到不远处,与白慧芳行礼的谢令仪。
顾又笙微微笑着。
徐远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今日遇到,便来打个招呼。
白慧芳看了一眼,笑着上了马车。
令仪的脸,都快结冰了呢。
“笙笙。”
二人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谢令仪已经走了过来。
徐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应该就是谢令仪。
“谢公子。”
徐远笑着打了招呼。
谢令仪的笑容,清雅温润,很是和气。
“徐公子。”
徐远不知他为何认得自己,不过也没多问。
他识趣地告别:“二位,告辞。”
谢令仪:“徐公子慢走。”
徐远走远,谢令仪觑了一眼顾又笙,似笑非笑。
顾又笙扯了一下他的胳膊。
“这么凉飕飕的笑,是什么意思啊?”
“呵,就是想到某人在某年某月某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与别的男子相看,后来还夸赞这人出色,说自己配不上。”
顾又笙失笑,捏了捏他的手臂。
“什么陈年旧事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谢令仪被她推到了马车前。
“可不得记得清清楚楚吗?”谢令仪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徐某真心诚意,愿姑娘给我一个机会,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顾又笙被他那做作的语气逗笑。
“你可真是的。”
谢令仪扶着她上了马车:“可惜了,照顾你一辈子的人,注定是我。”
“好了啊。”
要是让别人听到,多难为情啊。
顾又笙进了马车,坐好。
“回家吧,谢车夫。”
“好嘞,谢少夫人您坐好。”
顾晏之派去调查的人,今日也回了消息。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死个人。
顾晏之将资料,往桌上一扔。
嗤笑:“这个男人,有点东西啊。”
顾又笙拿过那些纸,看了起来:“什么东西啊?”
“呵,脏东西呗。”
顾晏之眸色森冷。
顾又笙的眼神,也随着那些文字,一点一点变冷。
早在莫薇说起往事的时候,她就猜到或是如此。
“我要是查朱兆林,恐怕还得绕几个圈,幸好先查了莫薇,顺着莫薇查得马文,那时候他还不够老练,马脚弄得不干净,你看看,这人可真是个……”
顾晏之一下子,想不到什么脏词,适合用来形容。
“许旺财、马文、苗敬、朱兆林……他身份还挺多啊。”
顾又笙嘲讽了一句。
女子期盼的好姻缘,却成了他杀戮的前刃。
顾又笙叹了一口气:“明日我去找苗穗,然后再去卓家,后边的,看她们自己的决定吧。”
“那个女鬼不是弱得很嘛,她要是报不了仇,你就把人直接弄官府,我好好款待他。”
“可行。”
她想了很多,可想得越多,便愈发觉出不对来。
她从未怀疑过枕边人,可是若朱兆林真的是她的夫君,若他真的未曾失忆,那么……
那么他们之间,便只是一场可悲的笑话。
顾又笙施展符咒,令三人可见阴阳。
孟朗等人这才发现,顾又笙不是一人来的。
她的伞边,还跟着一只弱鬼。
“她叫莫薇,不能说话。”
顾又笙看了眼苗穗。
苗穗心底发寒。
“她是被丈夫淹死的,她的丈夫,名叫马文,是个孤儿。”
苗穗微微松了一口气。
“马文原先的名字,叫做许旺财,是一家青楼的龟奴,生母是青楼的妓子,曾做过几年富贵人家管事的外室,后来母子被弃,他的母亲就又回了青楼求生。许旺财便跟着母亲,在青楼里生活了十余年。”
苗穗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又笙。
“离开青楼后,许旺财伪造了文书,化名马文,说自己是个孤儿,父亲曾是教书先生,可惜父母早亡,没有留下什么积蓄。”
顾又笙说的,是莫薇的故事,也是莫薇的人生。
“莫薇是个哑女,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不过家中还算富裕。她与马文,在寺庙相遇,马文声称对莫薇一见钟情,并且丝毫不介意她不能说话。马文花了两年的时间,向莫老爷证明了自己的痴心。两年后,二人成婚,马文因为出身的关系,入赘莫家。婚后三年,莫薇始终未曾有孕,马文却对她不离不弃,没有丝毫不满。”
寺庙相识,未曾有孕……
苗穗看向莫薇,那女鬼,眼中含着怜惜,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苗穗的心一点一点,沉入海底。
“婚后第三年,马文已经接手莫家的生意,也在那一年,莫老爷外出做生意,在途中遭遇劫匪,不幸身亡。”
莫薇的眼中,是悲哀,是不甘,是痛恨。
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可怜父亲将她艰难养大,宠她爱她,舍不得她受半点伤害。
在成婚前,父亲始终对马文有所犹疑。
是她,被情爱迷昏了头,找了这么个早有图谋的恶人,害死了父亲,害死了自己。
苗穗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喘出一口气。
多么相似的经历。
她突然不敢再听。
“后来,莫薇发现家中账本有异,可是还没来得及调查,便被马文推入湖中淹死。”
莫薇的眼中划过沉痛。
他就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却只是笑着,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淹没在水中,她想叫喊,却只有水不停地灌进来。
他看着她,温柔地笑,一如既往。
可是眼中的凉薄,却触目惊心。
孟朗唾弃:“这个马文,可真不是人。”
程少凤却听出,马文与莫薇的故事,与苗穗夫妇,有太多的相似。
苗穗更是心寒不已。
苗敬昏迷失忆,她是在寺庙外救下的他。
苗敬在苗家当了一年仆从,之后入赘苗家。
婚后三年,她未曾有孕,苗敬体贴呵护,并不在意。
父母亡故,家中生意便由苗敬接手。
后来,苗敬为了一门生意,出了远门,车毁人亡。
她守了一年寡,直到听闻幽州魍魉城,才清醒过来。
那时候,家中生意早就草草收场,积蓄不算多,但也足够她在魍魉城的开销。
苗穗没有管过家中生意,所以根本也不知道,账上的银钱是多是少。
可是顾又笙的话,却令她满心都是怀疑。
不,不可能的。
敬哥温柔体贴,善良大方,他不可能是那什么马文。
想到之前与卓梦在一起时的朱兆林,苗穗咬了咬唇。
分明……
是同一人。
“莫薇惨死,化作鬼怪,可魂灵却跟着入了魍魉城,直到年初才出来。她也是到了近日,才找到了杀害自己的凶手,马文,也就是,如今化名为朱兆林的许旺财。”
顾又笙的声音轻柔,听到苗穗耳中,却一下比一下沉重。
她抬起眼,不敢置信地去看莫薇。
莫薇苦笑着,对着她点了点头。
顾又笙:“在朱兆林之前,马文之后,许旺财还有一个身份,便是苗敬。”
苗穗闭上了眼,如同被判了死刑。
脑中一片杂乱,她回想起往日夫妻之间的点点滴滴。
她忧心自己不能为他生一个孩子,曾经劝过他抱养一个。
可是苗敬说,他只想要他们的孩子,若是没有,他便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疼宠一辈子。
她受伤的时候,哪怕很小的伤口,他也会十分紧张,当成大事来看待。
她生气的时候,他总是变着法子哄她开心,丝毫没有大男子做派,很是放得下身段。
他对她爱意深重,他意外去世,她几乎活不下去。
到头来……
到头来,居然全是一场骗局?
以往所有甜蜜的点滴,如今回想起来,都是那般令人作呕。
她在寺庙外救下他,与他生情,原以为是一段良缘……
可是所谓的金玉良缘,却害得她家破人亡。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苗敬所为,不过是冲着苗家的家产而来。
他谋财就算了,为何还要置她的父母于死地?
虚伪的四年。
他花了四年的时间,夺走了她的家人……
苗穗过了很久,才渐渐平复。
她麻木地洗了脸,换了衣衫。
等到她走出房间,顾又笙等人皆一脸忧心地等在那里。
苗穗扯了扯唇,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笑容。
“我是不是很傻、很蠢?”
顾又笙:“爱本就是入局者迷,若在其中,还能那般冷静机智,又何谈是爱?你没有错,错得是那个作恶的人。”
苗穗敛下眼底的痛意,深吸一口气。
“我们得去找卓梦。”
她听到自己这么说着。
这声音,却又好似离自己很远。
莫薇和她的家,都被毁了,不能再有第三个受害者。
苗穗紧握拳头,强自撑着。
她不能倒下,她要去掀开那人伪君子的面目。
她绝不会,放过他。
顾又笙与孟朗二人视线交错。
“由我们出面。”
程少凤率先说了句。
连阳城是顾又笙的老家,若是相熟的人知道她的异能,或是麻烦。
顾又笙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走吧。”
她不出手,却可参与其中。
她在,徐姨母女才会放下防备,来听这一段不堪的故事。
今日恰好朱兆林不在,他与卓老爷出门会客,估计要用过晚食才回来。
顾又笙让徐姨屏退了下人,待得屋内的声音被鬼气包裹之后,才对着苗穗点了点头。
“徐姨,这几人是我的朋友,来自幽州魍魉城。”
魍魉城原本不为人知,但是齐家之乱后,楚皇封赏,魍魉城倒是逐渐为人所知。
徐念如忐忑地看了眼同来的白慧芳,白慧芳抓着她的手,安抚地点了点头。
“徐姨,卓梦,他们都是修行之人,修得是鬼道,今日所见或许骇人,但他们并无恶意。”
卓梦还不知他们是为她而来,听此,还露出些许好奇。
并无惧意。
徐念如却被白慧芳提醒了一嘴,隐隐有些慌张。
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顾又笙点头。
顾又笙便看向苗穗。
这件事,由她来说。
这也是苗穗自己的请求。
苗穗对着卓梦笑了笑:“夫人,上次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卓梦还记得她。
“记得。”
“我的夫君名叫苗敬,这却不是他的真实姓名。我在寺庙外救下他,当时他已经失忆,后来……后来他又是坠崖死的,我才会误以为,朱兆林是我的夫君,只是可能没了我们之间的记忆。”
卓梦抿唇不语。
莫不是……兆林真的是她的夫婿?
不会的,兆林从来不曾提过,自己有什么缺失的记忆。
“我托,托衙门的人查了……”
苗穗一时,不知道该先告诉她所有的真相,还是让她先见见莫薇,以增加可信度。
若换成了她,夫妻恩爱,有人凑上来说她的夫君是个伪君子、恶毒小人,她恐怕是不会信的。
毕竟他平日,待她是那样得好。
苗穗垂下头,又很快抬起:“我们在魍魉城修行,是为了帮助有执念的鬼怪。今日,我带来一鬼怪,名叫莫薇,是被自己的丈夫马文害死……”
苗穗简单说了莫薇与马文的相遇,还有自己与苗敬的一些事情。
卓梦不傻,她已经听出马文、苗敬与朱兆林之间的相同之处。
寺庙相识、婚后恩爱、女方无所出、女方独女、性子温顺、家中富裕……
“马文、苗敬、朱兆林,他们是同一个人,他的本名,叫许旺财,是一家青楼的龟奴。”
苗穗这一句,犹如惊天大雷,轰得卓家母女怔忪呆愣。
朱兆林不是朱兆林,是那什么许旺财?
他还以同样的手段,害死了两户人家?
徐念如拽着白芳慧的手,拽得死紧。
她喉头滚动,惊疑地望着白慧芳。
白慧芳却点了头。
她们多年情谊,慧芳不会骗她,更何况是这样大的事情。
徐念如的心,一沉又沉。
“不,不会的。”卓梦的声音发抖,“弄错了吧,我见过兆林的父母,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会的……”
顾又笙拿出一张纸:“这是那对夫妻的证言,若要人证,他们赶到连阳城,还需要些许时日。”
顾晏之办事情,跟办案子是一样的。
查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下面的人就开始各地搜寻人证。
证言以鹰传信送来了,证人却还在路上。
卓梦没有接过,恍恍惚惚地看了一眼。
苗穗理解她的心情,她拿出一张符纸,递到卓梦面前。
“此符咒我已施术,你只要握到手里便可见阴阳,莫薇就在这里,她说不了话,却能写字告诉你真相。”
谁都没有再说话。
卓梦泪眼婆娑,她望了眼徐念如。
徐念如倚靠着白慧芳,捂着嘴巴,面色凄楚。
若一切是真,她女儿的一生,岂不是被那畜生毁了?
可若是真,他们家也尚算幸运,至少性命得保。
徐念如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如何。
卓梦垂下了眼。
兆林与她,是在寺庙相识,他长得好看,性子也温和,对她更是体贴呵护,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她喜欢吃城北的糕点,他就早起去买,然后赶回来哄着她趁热吃。
她舍不得离开父母,他便允诺,将生意移到连阳城,他们就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
他不畏流言,一切只为她考虑。
事事以她为主,样样以她为先。
如此如意郎君,不知多少人都羡慕,可是如今……如今他们却说,一切都是假的。
甚至他还是个恶人,是个惯犯,是个杀人不眨眼、只为求财的小人?
莫薇对着她点头。
苗穗拿出一张纸:“这是莫薇所书,马文骗婚在前,杀父在后,谋了莫家财产,还将发现端倪的莫薇,也杀了灭口。”
卓梦接过那张纸。
上面所述,字字如泣。
父女相依为命,好在家中富裕,可是马文装乖,花了两年时间,骗取莫家父女的信任,然后与莫薇成了亲。
后面又用了三年的时间,跟着莫老爷学做生意,接手莫家产业……
莫家的结局,是家破人亡。
卓梦看得心惊胆战。
若一切是真,朱兆林的下一步,是不是就是接触卓家产业,谋得财富,然后杀害父母,名正言顺地夺得财产?
接着,他又可以换一个身份,重新再来。
卓梦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在发颤。
世间,真有如此恶人吗?
那还是,她的枕边人……
苗穗又拿出一张纸:“你知道我们,为何都无法怀孕吗?”
卓梦猛地抬头,望了过去。
莫薇是,苗穗是,她也是,她们通通没能怀上他的孩子。
莫非是他给她们下了药?
他不想孩子拖累自己,所以早在不知何时,便下药夺走了她们生养的权利?
卓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日夜期盼的孩子,始终没有来,难道她此一生,已经不可能再为人母?
卓梦接过那张纸。
上面的内容,却比她所想的更令人作呕。
不是她们不能生,是他!
青楼的龟奴,长相还那般清秀,自然会被一些有特殊癖好的恩客纠缠。
卓梦同情了一瞬,便又想起他做下的恶事。
活该一辈子断子绝孙!
卓梦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看向莫薇:“若他不曾做过恶事,见到你应该无动于衷。”
她看着与人无异,兆林应该不会多想。
“我想要一张符咒。”
她要亲眼看看,他究竟是不是……
苗穗递出一张符咒。
“你可以自行确认。”
卓梦捏着那符咒,咬着牙点了头。
若一切是真,朱兆林便是毁了她的一生。
想到莫薇与苗穗,卓梦心中更痛。
她看向徐念如,冲上去抱住了她。
在母亲的怀里,卓梦才敢放声哭泣。
还好,还好她的父母健在。
徐念如何尝不是心惊胆战,那般恶人,她竟一直将他当做亲儿子一般对待。
他的斯文,他的贴心,如今看来,竟都是蓄意。
他在私底下,是不是笑得狰狞,是不是早就等着一个机会,好将他们一家杀害?
朱兆林今日随着岳父去见客,喝了一些酒,此刻有些微醺。
他以为卓梦已经睡下,却没想到她还坐在那里等他。
不过她一向体贴,朱兆林也不觉有异。
他的声音温柔:“不是说了吗?我若有事耽搁,你就早些歇下,不用等我。”
卓梦动了动僵硬的脸,扯出一个笑容来。
“我不是担心你吗?”
朱兆林环住了她的肩膀:“你呀,就是太操心了。”
他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朵上。
卓梦浑身一僵,说不出的害怕。
她忍下恐惧,伸手环住了朱兆林的腰。
“你是我的夫君,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啊?”
她将符纸,塞在他的腰带上。
手打着颤,缓缓缩回。
“我给你备了醒酒汤,采莲,采莲……”
卓梦作势叫了两声。
“采莲那丫头,不知去哪了,我给你去小厨房拿吧?”
朱兆林制止了她:“不用,我自己去吧,你坐着。”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情。
他轻轻在她脸边落下一吻,走出了房去。
卓梦笑着,目送他离开。
待他走后,她唇角的弧度消失,伸手狠狠擦了一把自己的脸。
她擦了擦手心的汗。
毫无声息地,也跟着走出了房间。
莫薇,正在小厨房等他。
她知道朱兆林不会让自己去小厨房,他一贯是宠着她,什么都舍不得让她多做的。
卓梦擦了把眼泪。
心里却还存着微乎其微的希望。
她已经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期盼着,一点点的万一。
卓梦躲在假山后面,她看着朱兆林进了小厨房,然后里面,传来了陶瓷碎裂的声音。
“你……”
她听到朱兆林的惊呼声,心里跟着七上八下的。
若他不认识莫薇,或许只会当她是新来的丫鬟。
她看见朱兆林一脸慌张地逃了出来。
莫薇满脸都是恨意。
她鬼力弱,没办法复仇。
她一步一步,却不肯放过受了惊吓的朱兆林。
“莫薇……不,不可能的,是错觉,一定是我喝醉了……”
莫薇吹了一口鬼气,冰冰冷冷地扑在朱兆林的脸上。
朱兆林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只是看错。
听到朱兆林说出莫薇的名字,卓梦的心,也跟着彻底死去。
“滚!”
朱兆林对着莫薇,恶狠狠地吼了一句。
莫薇无法言语,她睁着眼睛,怒视着他,她举起手,森森白骨递到了朱兆林面前。
朱兆林被吓得后退。
莫薇张了张嘴,咬上了朱兆林的肩膀。
朱兆林只觉得肩上一阵阴冷。
卓梦抠着假山,指甲断裂,却不及她心中的痛。
那年在寺庙相遇,他对她一见钟情。
原来钟情的,不是她这个人,是他们卓家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