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又笙脑中一片混杂,事情发生地突然,明明上一刻他似乎还要审问她,将她军规处置。
谢无归不该,是这样沉迷女色之人。
究竟是为什么?
他在无归梦境,不该有谢令仪的记忆,也不该有谢无归死后的记忆,那么她于他,该是陌生人才对。
谢无归会对一个陌生人这般吗?
不可能。
谢无归已经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闲闲地喝了一口茶,面色淡定,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又笙看着他泛红的耳垂,还有手指不经意的颤栗,明白他不是真的如表现出来,那般无动于衷。
“你为何而来?”
他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温存。
顾又笙听到他问自己,开始渐渐清醒过来。
现在是在无归梦境呢,她是来找寻他的软肋,让他兴起存活的意念,不是来……
“我仰慕将军威名……”
顾又笙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谢无归轻笑一声,眉眼尽是疏离。
“你从何处得知我的踪迹,又是如何入得军营?”
第一次相见,他带兵归来;第二次相见,他不过是偶然被那贼子拦住;第三次相见,她却堂而皇之地入了军营。
前两次若是巧合,还能说过去,这一次呢?
第162章 留下
顾又笙从天而降,根本没法解释自己为何能入军营,而且这样的情况,还会一再发生。
她闭了闭眼,声音恬淡:“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是人世一道鬼影,福泽深厚才有机会化作人形,可以来去自如……”
谢无归的轻笑声响起,打断了她的瞎编。
顾又笙尴尬地住了嘴。
谢无归正一脸兴味地看着她。
“那你来去自如一个看看?”
竟还敢扯一些神魔鬼怪的。
顾又笙动了动唇,关键是她只能来自如而已啊。
“你下次再见我凭空出现,便会信我。”
顾又笙昂着头回他,然后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倔强与羞赧。
“那,那你又是为何,为何对我那般?”
她问得直接,谢无归本来淡然的面容怔了下。
回想起方才指间的柔软,谢无归舔了舔唇,看着顾又笙的眼神变得深沉。
顾又笙还是昂着头,一脸地不退让。
她出现地奇奇怪怪,他就能如此轻薄她吗?
那换了个女的贸然出现,他也会这般?
顾又笙想着是不会,心里却还是有些怪味。
谢无归不知为何自己变成了被质问的一方,偏偏他一时情动,占了小姑娘的便宜,也不好否认。
她那水灵灵的眼睛还在瞪着自己,满脸不服输的模样。
谢无归揉了揉眉心,这样的,真能是那人派来的细作?
战事告捷,他本就有一段时间休息,军营是不能让她待了……
“军营重地,不容女子逗留,你去挨了军棍,随我回府吧。”
谢无归说得轻松,顾又笙听得沉重。
他竟然还没忘记要打她!
谢无归是一军主帅,自然更不能违反军规。
擅闯军营,本是死罪,只是如今他们军队,是驻扎此地休养,非是战时,死罪可免,重罪难逃。
三十军棍,不偏不倚。
还没算上她偷看自己洗澡的罪。
“我会被打死的。”
顾又笙弱弱地反对。
三十军棍啊。
她不过一个弱女子……
无归军军纪严明,不可违抗。
谢无归领着顾又笙去习武场上受罚的时候,那边还在演练,士兵多得望不到头。
听闻有女子偷看将军洗澡,见是一个柔弱貌美的,不少人都起了八卦的心思,却没有往细作那方面想。
大战告捷,他们又退回到了大楚境内,戒心也没有战时那么重。
顾又笙像只小鸡崽似的,弱弱地跟在谢无归的身后。
谢无归将她带到一方台上,她听他对一面容严肃的男子说道:“这就是那擅闯军营的。”
对面那男子很是冷然的模样,瞥了眼顾又笙,公事公办地回道:“三十军棍,属下这就命人行刑。”
谢无归扫了哆嗦的顾又笙一眼,语气淡淡:“嗯,她虽然是我的未婚妻,但是犯了军规,就是犯了军规。”
冷然肃静的男子一愣,不由又多看了那少女两眼。
自家主子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未婚妻?
男子名叫雷飞云,正是谢无归的另一名亲信,专门管军营里的刑罚之事。
“雷子。”
谢无归拍了拍雷飞云的肩膀,语重心长:“她身子孱弱,便由我来代受。”
雷飞云瞪大眼,这是闹真的呢?
哪里来的未婚妻,要这么护着?
可军规不可不顾。
雷飞云拧着眉头摆了摆手,下面的士兵为难地看着他。
打得是大将军,实在有些下不去手啊?
战场上的每一个无归军,可以说都被谢无归救过。
大大小小的战役,谢无归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锋,他们这些活下来的,没有不被将军护过的。
“军纪严明,军令如山,行刑。”
雷飞云沉着声喝道。
顾又笙傻眼,这无归梦境竟能如此真实。
她眼睁睁看着谢无归在受刑的台上跪了下去,那重重的军棍,一记一记,打在他的背上。
行刑的士兵,咬着牙齿,额头暴着青筋,看似没有丝毫手软,其实暗暗使了巧劲。
渐渐地,谢无归的背后便洇湿出淡淡的血色。
顾又笙才又回过神来,这并不像是梦境,像是真实的。
她的出现,改变了他的梦境。
从未听闻,谢无归有违反过军规。
也从未听闻,谢无归有什么未婚妻。
三十军棍打完,饶是士兵偷偷做了手脚,饶是谢无归武艺高深,他的面上也失了血色。
雷飞云这才上前扶他:“主子?”
他的眉宇间不再是一片冷肃,而是担忧。
“没事,我先带她回府,军营暂且交给你。”
谢无归的声音很轻。
雷飞云应了声,将谢无归扶到顾又笙的身侧,然后不等顾又笙开口,便将谢无归往她那边塞去。
“夫人见谅,军规森严,下次请不要再随意擅闯军营。”
语气里,难免有些怪罪。
顾又笙扶住谢无归,无法为自己伸冤。
她就这么,成了别人眼中擅闯军营,偷窥将军洗澡的色女,还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未婚妻。
谢无归的步子还算稳当,人轻轻地靠着顾又笙,二人慢慢消失在其他士兵的眼中。
见将军没了踪影,下面的士兵才敢出声。
“大将军未免太过严苛,既然是将军的未婚妻,来这军营看他我们也能理解,他何苦自讨军棍呢?”
“哎,那么娇滴滴一个姑娘,要是挨了军棍,别说三十,就两棍子下去,估计都得不了好。”
“还是将军威武。”
雷飞云拧着眉头:“住嘴,不得妄议,军规至上,即便是大将军,也不得越过去。”
雷飞云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也是为自己的主子委屈的,明明那三十军棍,可以混过去的。
可是他也知道。
虽然无归军中大多都是亲信,但是也有不少楚皇的眼线。
主子若是带头违反军规,被人奏上了朝堂,那便是更大的罪。
主子军功累累,恐怕早就已经是楚皇心头的刺。
此次与戚国一战,这胜利的喜悦却没有传到谢无归的几位副将心中。
楚皇对于将军的忌惮,在之前几次进京封赏中,他们看得明明白白。
此战大捷,于无归军,却未必是好事。
顾又笙随着谢无归坐上马车,他还未处理背上的伤。
待进了马车坐定后,他才随手打开角落里的一个小箱子。
里面正是伤药。
他没有避开顾又笙,很快褪去了衣衫,将药粉随意地往背上洒了洒。
顾又笙见他上药很是随意粗暴,那后背上还有好些伤口没有洒到药。
“我,我来给你上药吧。”
顾又笙看他不反对,便接过他手上的伤药,坐到他的背后。
他的背上,一条条的红痕鲜明刺眼。
顾又笙下意识撇过头不敢去看。
她以为这只是他的一场梦,却忘了,这就是谢无归的一生所化。
他的身上还有些陈年的旧伤,之前沐浴的时候她没看清,此刻却都看清楚了。
一军主帅,身上又怎么可能没伤?
战绩斐然的战神,也不过是凡人之躯。
她颤着手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地吹了吹,然后伸手将药粉抹开。
谢无归只觉背后一阵颤栗,她轻柔的气息,扑在自己的背上,一阵阵的颤栗取代了原本的疼痛。
谢无归在决定送她去接受军法的时候,就已想好。
与其让这不知来由的姑娘死在刑场之上,不如就让她陪自己,走人生最后一段路。
谢无归一生漂泊,无愧于君,无愧于天地,便就自私一回。
她的心声,再一次撞进他的心中。
这么多的伤,他是不是一直就这样随意处置?
是不是一直……
没有人在意过他的伤?
一军主帅,是不是只能以身作则,不得露出半丝软弱?
他是不是……
“若不是他,又有谁会杀害父亲?”
“分明就是他,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是个杀父的畜生。那晚,有人看到他出剑伤了君诺。”
“对,肯定是他,可怜父亲只是想为我讨一条生路,他不允也罢,为何要对父亲下毒手?”
“无孟,别跟他们多言,这里是谢无归的地盘,谁敢越过他去。我们走,我们进京告御状。我就不信,我们南临府堂堂谢氏大族,还不能教训族内一个不孝子孙!”
有人劝道:“同是谢家人,何必如此呢。”
“哼,君诺横死在此,谢无归伤他在先,杀他在后,谈什么同是谢家人?”
君诺,是谢无归生父的名字。
顾又笙听懂了,应该是谢君诺死了,他们以为是谢无归动的手。
她依稀记得,谢无归死前,确实有此事发生。
只是她听闻的版本,是谢父看望谢无归,被人杀害,死在墓凉城。
谢无归查出下手之人是戚国细作,此事就此收尾,并没有说,谢无归还曾被人误会是杀父凶手。
谢无归断了谢君诺的小弟,是她亲眼所见。
若他真的有杀人,这么重要的一幕,她不该错过才是。
更何况,谢无归并不是嗜杀成性之人,若他有心要了谢君诺的小命,早几年军权在握时便可动手。
而且谢无涯走得是读书人的路子,谢无归也不可能不为自己的亲弟弟考虑,仅为泄一时之气,便背上弑父的罪名。
最最重要的是,就谢无归的身手,取人性命何至于做不干净,还被人追上门来质问?
那两个男子,一个年少,应该是谢君诺的儿子,另一个年长,或许是谢君诺的兄弟。
他们还在那不依不饶,也有其他人拦着劝着。
谢无归就坐在主位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敏锐地瞥来一眼。
顾又笙赶紧将头躲回到柱子后边。
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出现,谢无归好像已经有些习惯。
场面一片混乱,他却在想,她是不是真的能来去自如。
很快,颜金铭带着两名士兵冲了进来。
“禀主子,杀人者已被抓获。”
颜金铭的话音刚落,后面雷飞云便押着一人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小队人马。
“这人是戚国的细作,便是他下的手。”
雷飞云的声音冷静沉着,面上一片肃然,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谢无孟愣了愣,看了眼那重伤的细作。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随便抓来的人?”
和他一道来的谢君辞呛了一声。
幽州是谢无归的地界,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按辈分,谢君辞算是谢无归的三叔,但不是同一支。
他与谢无归并不亲厚,所以对谢无归也并不了解。
这一次,他是专程跟着谢君诺和谢无孟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在无归军中讨要一个军职。
谢无归一副温雅模样,不管他和无孟怎么说,都没有露出丝毫怒意,他便以为这人是个好拿捏的,变得愈发大胆起来。
他虽然拒绝了无孟,但是无孟是继母所出,谢无归不喜也是正常,自己却是正经的谢家嫡系,他总该给自己几分面子。
再大的官职,离了宗族,总是不够羽翼的。
谢无归却没管二人的质疑,淡淡问道:“审过了?”
“是。”
雷飞云应声。
谢无归的眸子,在那细作身上转了转。
他心里有一个疑犯人选,可是死得是谢君诺,虽然是他和无涯的生父,却也是害死母亲的凶手,是逼得他们兄弟不敢再待在谢家的祸害,他不想为那人,多费心思。
“下去吧。”
谢无归随意地摆了摆手。
雷飞云应了一声,便押着那重伤的细作,退了出去。
谢无孟瞪大眼睛:“你竟然就这么随意信了?究竟你是杀人凶手,知道他不是真凶……还是你根本不在意父亲的死活?”
谢无孟自己是个没本事的,以后若想出头,只能靠着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
可是这兄长连父亲的面子都不给……
不同于谢君辞对于谢无归一无所知,谢无孟是知道谢无归的冷情的。
谢母在生下谢无涯不久后,被谢父与妾室活活气死,深宅大院之中,谢无涯由年仅十一岁的谢无归艰难养大。
后来妾室孟氏被扶为正妻,谢无孟从庶出变成嫡出。
谢无涯三岁的时候,因为撞倒了身怀六甲的孟氏,被谢君诺打了一顿,罚跪祠堂,险些一命呜呼。
那年,谢无归十四岁。
谢无孟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十岁稚儿。
就在那一年,谢无归带着伤重的弟弟谢无涯,离开了谢家。
等谢家再听到他们兄弟风声的时候,便已是谢无归战功赫赫之时。
谢家嫡系曾多次抛出橄榄枝,谢无归却从无回应。
谢无孟知道,谢无归自小便是个极有主意的,却没想到他会对父亲下手。
父亲受伤后被抬了回来,却在几日后离奇死在床上,他们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是谢无归下的手,可是除了谢无归,这幽州墓凉城中,又还有何人与父亲有仇?
“无孟,休要费力与这畜生多言,我们便带着你父亲的尸首进京,自有圣上为我们做主。”
谢君辞还在那里义正言辞地说着。
如此一来,若是谢无归不想他们进京惹事,便只能息事宁人,拿一个清闲的军职,堵了他们的嘴。
谢君辞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却错估了谢无归对于谢家人的无情。
谢无归轻抬眼帘,给了颜金铭一个眼神。
他终于听烦了这二人的碎碎念。
颜金铭拔出刀来,往唠唠叨叨的谢君辞面前一送。
“要去就赶紧,别在我主子府上废话。”
谢君辞吓了一跳,眼前的大刀锋利无比,他不敢上前,嘴上却也没饶人。
“好啊,谢无归,你这是心虚呢,若我在此地出事,你看我谢氏一族,饶不饶得了你?”
谢无归眼神微沉:“那你可以试试,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他话音刚落,颜金铭手中的刀便已划出一道银光。
谢君辞只觉脸上一痛,伸手去摸,却是一手的血。
他张开嘴想叫,却发现自己的舌头不见了,他低下头去,才在地上看到一截东西。
是他的舌头!
谢无孟没想到谢无归的手下说动手就动手,被唬得连连后退。
颜金铭年纪轻轻,身上杀气却不轻。
对主子有威胁的人,要么自己消失,要么……
就去死。
颜金铭的眼里闪过杀气,谢家这些混账,他很早就想杀几个,好为主子出气。
主子十四岁便带着小少爷浪迹天下,他在酒楼被人毒打,被诬陷手脚不干净的时候,是主子出手救了他,那时候主子的身手还不算厉害,围攻之下,因为救他还受过重伤。
主子十五岁,带着一个四岁的弟弟,带着一个九岁的他,什么脏活苦活都干过,他们在没有屋顶的破庙里睡过,在桥底下住过,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过着与乞丐抢吃食的日子。
主子做得最多,吃得最少,为了小少爷和自己,还好几次饿晕过,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个捡回来的孤儿,就薄待分毫。
颜金铭听主子说起过,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谢家大宅,说起过主子那柔弱无依的母亲,说起过那宠妾灭妻,差点害死小少爷的生父。
颜金铭以为,自家主子是世上最好的人。
若不是谢家肮脏,主子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又何至于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那一年,各地闹饥荒,他们实在活不下去,主子只能去了军营。
主子十六岁,离家在外,受了两年风雨飘零的苦,接着便入了无间地狱。
战场生死一线,主子一个小小士兵,更是无足轻重。
他以死相搏,才攒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军功。
后来因缘巧合,救下太子,才得了出头的机会。
战场九年,生生死死,主子的苦难,颜金铭全都看在眼里。
若不是谢家不做人,主子又何至于受这些罪?
颜金铭眼中的杀意更盛,直刺得谢无孟不敢作声。
谢君辞捂嘴呻吟着,颜金铭杀气凌然,他吓得几乎站不住。
“金子。”
谢无归平静的声音响起。
他无意杀谢家人,不是不敢,只是不想让金子手上,沾了那脏血。
颜金铭握着刀的手一紧,却还是没有违背自家主子。
他收回了刀,谢君辞与谢无孟也终于如梦初醒,落荒而逃。
颜金铭嘁了一声,满脸都是嫌弃。
“主子,谢家这些孬种,一点本事没有,竟还想着在军队里混个军职,也是好不要脸,脑子是屎糊的吧?”
他们根本不知道,主子军功累累,早为楚皇所忌惮。
身为族人,身为家人,却只知道自私地从主子这里拿好处。
“那些王八羔子,全该下地狱才是。”
谢君诺虽然是主子的生父,颜金铭却将他咒骂一通。
死了还要祸害自家主子的名声,简直是个猪狗不如的,活该死于非命。
在他眼中,谢君诺是害自家主子受苦多年的凶手。
什么生父?
主子真是上辈子倒了大霉,才投胎到了这样一户人家。
生父宠妾灭妻,妾室毒辣,生母柔弱可欺,只知忍耐,谢家妄称大族,却没有对谢君诺那样的混账做出什么约束,任由他纵情声色,气死发妻不说,还纵容妾室对着嫡子狠下毒手。
主子要不是自小吃够了那毒娘子的亏,何至于到了二十五岁的高龄,还未能娶妻生子?
必然就是幼时留下的阴影太深,主子才不敢亲近女子呢。
对了,主子那凭空冒出来的未婚妻呢?
“主子,那位姑娘呢?”
颜金铭突然想起顾又笙,开口问道。
他原以为是来偷看自己洗澡的痴女,没想到竟然是主子的未婚妻。
可是他与主子几乎寸步不离,那未婚妻可以说是从天而降,实在神秘。
莫不是主子被她看了身子才……
唉,想不到主子竟是个这般纯情的,被人看了身子就认定了人家,早知如此,他早几年就该找些姑娘家偷看主子洗澡。
谢无归没有说破顾又笙的位置,只挥挥手让其他的士兵退下。
待到大堂只剩下谢无归与颜金铭,他才出了声。
“出来吧。”
颜金铭一脸莫名,接着他便看到那柱子后边,缓缓移出一道倩影。
可不就是当日偷看主子洗澡,害得主子罚了军棍的姑娘嘛。
“你是何时躲在这里的?”
颜金铭瞪着眼睛问道。
难道是刚才场面太过混乱,才没有注意到她?
顾又笙干干地笑了笑。
天晓得呢。
颜金铭想到她的身份,虽然莫名其妙,不过主子开口承认的,他便只能跟着认下。
“金子失礼,见过夫人。”
顾又笙欠了欠身子,不敢接受自家老太爷的行礼。
颜金铭看到她的动作,眼睛瞪得更大:“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的礼呢?”
他虽然没有好好读书,但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也是个懂礼数的。
莫不是这姑娘嫌弃他的礼太过随意?
虽然这姑娘还未与主子完婚,不过好歹是主子头一个女人……
颜金铭啧了一声,作势就要跪下去行大礼。
顾又笙倒抽一口冷气,折寿啊。
虽然是梦境,但要是受了自家太爷的跪拜,不知道现世中,会不会折寿?
她赶紧上前去拦。
“颜副将请起,我受不起,受不起。”
颜金铭看了眼自家主子,谢无归并无异色,他便站直了身子。
“既然你不愿我跪,便不跪了。不过你是主子的未婚妻,没有什么受不起的。”
颜金铭一本正经地说着。
顾又笙扯了扯唇,挤出一个敷衍的笑容。
“叫我金子便行。”
颜金铭还在那说着。
顾又笙瞥了眼一旁看热闹的谢无归,朝他龇了龇牙。
谢无归勾了勾唇角,眉眼间的寡淡疏离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笑意。
颜金铭很快识相地退了出去。
颜金铭一走,顾又笙便没忍住,急切地询问谢无归:“他真的是被细作杀死的吗?”
为何,谢无归看那细作的眼神,那般怪异?
“你觉得是我杀了他?”
谢无归的嘴边,噙着凉薄的笑意。
“当然不是。”顾又笙脱口而出,“你若要杀人,又怎么会落人口舌?”
谢无归在幽州的地位,如要杀人,又何须自己动手?
那日,他被谢君诺痴缠,动手伤他,她便见他一副厌弃的模样。
这样的人,他必然深恶痛绝,又怎么还会脏了自己的手,去杀他?
谢无归眼中的凉意淡去一些。
她总是无端出现,却没想到,对自己是如此信任。
是啊,幽州境内,他要杀人,又何须亲自动手?
更何况,谢无孟他们,根本毫无证据。
谢无涯是个会读书的,以后必然要走仕途,他可以死,却不能任由这些污名挂在身上,害了弟弟。
“你看那细作的眼神……”
顾又笙说不上来,总之,他似乎别有深意。
难道,杀害谢君诺的,另有其人?
谢无归的目光与顾又笙的对上,她毫无躲避,坦然地望着他,眼神中带着疑惑。
谢无归的手心微微出了汗,他移开视线。
她这般对他毫无防备的样子,实在让人乱心。
谢无归突然起了些聊天的兴致。
“在我之后,谢君诺又找了另一人,为他那儿子在军中谋职。”
或许,在那人见到谢君诺的时候,曾经也是高兴过的吧。
只是在知道了谢君诺的来意后,无异于又一次的伤害。
“是谁?”
顾又笙的脸上,是纯粹的好奇。
所以其实杀害谢君诺的人,不是什么细作,是那个被他找来谋职位的人?
既然有能力为谢无孟谋军职,那么在无归军中,必然也是统领级别。
无归军中,还有其他的谢家人吗?
顾又笙的眸子亮了亮。
齐天寅!
这段关系,她听老太爷提过一嘴。
听说他曾是谢家的家仆之子,在谢无归当上将军后,前来投靠。
有赖于他在谢家时对谢无归的帮助,才有机会留下,后来才成了谢无归身边的副将。
“齐天寅。”
谢无归的声音,已经缓缓传入顾又笙的耳中。
顾又笙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那么,他没有同意是吗?”
没有同意昔日旧主的命令,甚至可能闹了矛盾,所以才会动手杀人?
也说不过去吧?
莫非谢君诺,以前对齐天寅也很不好?
“我只是猜测,他可能是凶手。”
虽然八九不离十。
谢无归本不该与这女子说这些,不过……
见她一脸困惑,他还是不忍她为此烦忧。
其实那丑事,在谢家,也不算什么秘密。
齐天寅对自己尚且能下毒手,更何况是对谢君诺。
“齐天寅的父亲是谢君诺身边的贴身仆从,齐天寅却不是他的父亲所出,而是……谢君诺奸淫下人的罪证,是谢君诺的私生子。”
谢无归声音平淡,面容也没有特别的情绪。
他知道这件事情,是在一年前。
齐天寅来投奔自己后,表面一派亲和,对自己、对谢无涯、对所有人都很是和气。
他们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齐天寅也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了他身边的副将。
一年前,他进京受封,楚皇言语之间,暗有所指,甚至不惜……
在那之后,齐天寅每隔几日便送来一些补药,说是楚皇感念他战场厮杀,专门让太医为他配制用来养身的。
他便看懂了其中的意思,也默认了这一场谋杀。
年少时,在谢家,齐天寅对他不薄,他不懂为何对自己下手的,会是他。
直到他查到他的身世,齐天寅的道貌岸然,似乎也就不难理解。
他野心勃勃,来到自己身边,便是为了取而代之。
他与楚皇一拍即合,二人一个送药一个施压,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早些离世。
楚皇怕他突然出事会惹人怀疑,便容他活着,慢慢毒杀。
也因此,纵然他此次战功更盛,副将们忧心忡忡,他的内心却是平静无波。
他们所以为的君王忌惮,根本不会来临,因为一年以前,楚皇便定了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