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仪:……
“这么多人,推车都挤不下吧?”
虽然这么怀疑着,谢令仪却还是过去,将倒在外边的孟朗与徐舟,塞在推车的边缘。
虽然里边有被压到的,但好歹全部堆到了车上。
只是那个推车的木板,有些被压得变形。
谢令仪使劲的时候,推车丝毫未动。
“算了,毕竟有七个人,我们俩推不动的。”
顾又笙想着央吉应该不会再回来,便说:“你留在这,我去找找其他人,让他们发动符咒,好让先生收到消息过来。”
谢令仪应了下来。
其他学生与徐田赶到的时候,还以为那推车上,都是尸首,纷纷吓出一身冷汗。
第142章 徐显
徐显年事已高,徐家和魍魉城又交到了徐致的手中,这个孙女果断,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所以近几年他已不太出门,只喜欢一个人待着。
徐致到的时候,徐显房里的下人都不在。
他正坐着,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发呆。
徐致便将手中的信件,递到他面前。
“祖父,这是学院新生的资料。”
进魍魉城,虽然不查身份文牒,但是会通过鬼道做一些调查。
徐显没去翻看,他对徐致的能力很放心。
徐致却从中抽出一份,交给徐显:“有一人,有些特别。”
徐显这才看了一眼:“齐家派了人来?”
“不是。”
徐显往下看去,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许久,他捏着纸默不作声。
徐致没有打扰他,在一旁坐下,等他回神。
徐显似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思量,才幽幽叹了一口气:“几十年了,大姐的后人……”
徐甄离开魍魉城的时候,徐显只有十二岁。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们的分别便是永别。
徐显落寞地垂着头。
大姐为了爱情,走了,她抛下魍魉城,抛下徐家,去做了一个普通的女子。
后来,二姐也走了,同样是为了爱情。
两个姐姐纷纷离开,魍魉城便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的儿子是个不顶用的,他只能独自苦苦支撑几十年,直到前几年才把城主之位,传到孙女的手里。
孙女天赋一般,但好在勤勉好学,她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力排众议,选了她掌管魍魉城。
老天可真是不公平啊,他徐显一生,为了徐家兢兢业业;他的孙女为了徐家,小小年纪便扛起一切,可是老天却将天赋,给了叛出徐家的后人。
“徐致啊,你要知道,世间一切,本就是不公平的,就像你费了几年才能成的符咒,别人天生就会了。心要放平,不要去怨。”
他的姐姐天赋奇才,他却只是个普通人。
幼时起,徐显便经历过太多的不公。
他努力许久都做不到的事情,对于大姐来说,轻而易举。
徐致温声安抚:“祖父放心,我都知道。”
徐显欣慰地看着她:“你做得很好,徐致,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城主的位置,即便那人是天定的徐家传人。”
所以,徐致,千万不要嫉妒,不要委屈,不要恨自己,不要恨别人。
接受所有的好与坏,过好自己的日子。
“祖父,我都懂。”
徐致早就过了憎恨自己天赋不足的年纪,若是早几年知道顾又笙的存在,或许她会崩溃,可是如今的她,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去嫉妒别人。
羡慕有之,嫉妒却没有必要。
说起来,那人还是自己的晚辈。
“只是祖父,她此来魍魉城,不知是为了什么?”
“或许只是来看看吧。”
徐显与徐致一直生活在魍魉城,看过信件,对于顾又笙的事情,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并不了解她之前经历的所有。
“是否将她带到家里?”
徐致问的,便是是否将她当做家人看待。
徐显被问得一愣。
顾又笙是大姐的后人,本就是徐家的人,可是大姐离开了魍魉城……
“先按下吧,不要让别人知道,免得族里一些人找事,先看看她要做什么。”
她此来,应该不会长住。
徐显抬眼去看徐致:“徐致,你于古符的修行并无进展,有没有想过,若是她没有恶意,你是不是……”
是不是可以去请教一二?
徐致苦笑:“古符,并不是问个清楚就能修炼的。”
徐氏古符,光靠努力是不行的。
徐致从一开始的挫败,到了如今,也习惯了。
只是她不会放弃。
徐显又看了看其他人的调查结果,目光落在谢令仪的那张纸上。
他的眼里闪过什么,却没有开口。
徐甄的后人,谢家的后人……
是缘分,还是债?
几十年,绕来绕去,似乎总有断不了的因果。
他们来徐家,是好,是坏?
虽然徐致说着没事,可是徐显还是不放心。
这个孙女,自小承担的重任太多,有苦也只会自己往肚子里吞。
老天对她可真是刻薄啊。
徐致日日寅时起,亥时睡,除了学业便是修行,如此十多年,只能说是熟悉了徐家符咒,可是徐家古符,却从未认可她。
哪怕她夜夜熬红了眼,哪怕她为徐家做得这么多,上天却未曾眷顾过她。
徐氏古符,也没有。
可是想到自己,徐显又只能凄楚地释然。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有时候,再多的努力,没有天赋就是不行。
他年轻的时候,怨过大姐,恨过二姐,她们离开了魍魉城,将一切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
偏偏,他又是个没有能力的。
他恨自己的无能,才迁怒了两个姐姐。
等到他人到中年,两个姐姐都已去世多年,他才恍然。
她们半生被禁锢在魍魉城,有了所爱,去追求自己想过的生活,为此甘愿付出修为尽废的代价,她们为自己的选择承受的重担,也并不轻。
她们走了,他在世上最亲的人,一个一个都已离开。
徐显便再没有了怨气。
“徐致,她于魍魉城,是一个过客;你于魍魉城,却是主心骨。”
“祖父,你不用担心我,真的。”
徐致笑着安慰。
她知道祖父在怕什么,他怕自己心生怨气,会恨天道不公。
可是她早就放弃了去怨恨。
在她做了很多努力,父亲还是不会多看她一眼的时候;在她日夜勤奋修习,古符却从未青睐过她的时候……
她就知道,这个世间,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不是你付出就会有回报,不是你计较就会有改变。
她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无愧于心。
她于徐家,无愧;她于魍魉城,无愧。
所以面对不公,她坦然接受,因为那本不是她的错。
徐致的人生,不该被一时的得失所困,不该被那些求而不得所扰。
她努力,是因为她是徐致,是徐家的家主,她要去做,她该去做那些努力。
至于结果,她不会因为自己努力过,就一定强求一个善果。
能有回报固然最好,没有的话,她也不会陷于一时。
“是。”
徐致随着下人快步离开,徐显想了想,还是去拿了徐甄留下的一道古符,那是最后一道。
央吉鬼力高深,在魍魉城之内,徐家之内,并无人是他的对手。
另一边,徐田与其他学生两人一个,抬走了昏迷的男学生。
至于几个女学生,则留在推车上,被推回学院。
徐田抽了抽自己的嘴巴,喝酒误事啊。
他匆匆查看过所有人的伤势,好在大多是鬼气造成,只要清除鬼气,便无大碍。
徐致很快到了学院。
她与顾又笙擦肩而过,没有停下,直直走向徐田。
“先生,情况如何?”
徐田一脸懊恼:“怪我啊,大意了。”
紧接着,他又解释:“伤势不重,大多是鬼气影响,清除就好。”
徐致点了点头,徐田迎着她坐到主位上,简单说明了情况。
徐致若有似无地瞥了眼顾又笙。
央吉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或许是为了引她出手。
可是,若她天生可通阴阳,为何自己全然没有感知?
徐致想到古符中的一道秘术,可以暂时封住异能。
那并不是简单的符咒。
天赋之人,果然得老天眷恋。
徐致低头喝了一口茶,平静道:“好好照看学生,还有央吉的事情,也说与他们听,好让他们知道央吉的厉害,不要因此就害怕鬼怪。”
“是。”
徐田点头应下。
徐致放下茶盏,眼神毫无预兆地落在顾又笙的身上。
“你是叫顾又笙吗?”
顾又笙一凛:“是。”
徐致:“此次多靠你和谢令仪,听说你用了一道厉害的符咒?”
徐致来之前,先与徐舟见了一面。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她说了古符的事情。
那时,她正往学院赶,在路上与他遇了个正着。
顾又笙有些心虚,此次或是袒露身份的好机会?
他们在魍魉城,消息已经不能再进一步,或许只能去到徐家?
“我……”
顾又笙还没来得及开口,徐致却抬了抬手,笑意温柔:“这个待会再说吧。”
她的身份,还是私下来说。
“你和谢令仪没有受伤吧?”
“没有。”
谢令仪回房去换衣服,此刻并不在这边。
顾又笙本来还想着坦白自己的身份,谁知徐致却打断了她。
“好。”
徐致挥了挥手。
徐田没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退了出去。
其他跟着来的下人,也退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徐舟,往里面看了一眼。
徐致表情平和,他便没有动作。
待到所有人离开后,徐舟将门掩了起来。
屋里,便只剩下顾又笙与徐致。
顾又笙有些想落跑,不过忍住了。
不知为什么,总有种小时候做了错事,等着姐姐来训的感觉。
徐致缓缓开口,声线温和:“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不用紧张。”
顾又笙抿了抿唇,原来她的紧张这么明显呢。
“你此来魍魉城,若是单纯想来看看,便好好住着;若有其他的事,不妨与我直说。大姑婆虽然离开了徐家,但还是祖父的亲姐姐,血缘关系,断不了的。”
顾又笙眼皮一跳,摸了摸鼻子。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不相信徐致,随意编个理由,只是这样,她想查徐家符咒外泄的事就还要兜圈子;二是相信徐致,并且告知真相,这样若是徐致坦诚或相助,她来这魍魉城的目的便能达成,可若是徐致不坦诚,甚至有恶意……
顿了片刻,顾又笙浅笑道:“姑姑见谅,我此来是为了查一件事,并没有其他意思。”
先攀个亲再说。
徐致没想到她会如此称呼自己,愣了一下。
可是一想,她确实也没叫错。
大姑婆未曾做过伤害徐家之事,哪怕她离开,徐家也不该将她视作仇敌。
不过徐家族人太多,人心各有各的想法,她也不打算,对外宣布顾又笙的身份。
“为了何事?”
顾又笙斟酌着开口。
“我想先问两件事。第一,徐家这百年来,除了曾祖母徐甄,与她的妹妹徐灵,其他可还有人离开魍魉城?”
徐致:“也不是没有,但都不是徐家嫡系,离开前也都废除了修为。”
她此来,难道是和齐家有关?
“那么,百年以前出去的人,可有?”
“那就更多了,徐家虽然守在魍魉城,但并不是完全不能离开,只是但凡离开的,都必须先废除修为。若你要问的与齐家有关,我知道一二。”
那是徐家的丑事,也是徐家的机密,但是可以告诉她。
因为顾又笙,也算是徐家的人。
徐致想,若是祖父在场,恐不会允许自己说出事情真相,可是……
顾又笙闻言一愣,她没想过原来事情能这么简单。
当然,徐致所说的真相是否是真的,是否是她想问的,都还不清楚。
顾又笙双手交叠,道出原委:“去年年底,我在西杭府见到了徐家符咒。”
徐家不出世,却有符咒流露在外。
她为此,来了这魍魉城。
可能也是,心里隐隐觉得自己既然得了这份传承,便算是徐家的一份子。
徐致站了起来,面色平淡,眉头却微微拧着。
“几十年前,大姑婆退出徐家,二姑婆继位城主。没过几年,二姑婆追随大姑婆的脚步,为了爱情,离开了魍魉城。”
那是魍魉城城主之位交换地最频繁的时候,她们姐妹,前后离开魍魉城,甚至一度引得族中长老,想要废弃当时的徐家嫡系。
祖父为了保住嫡系传承的位置,也是付出了许多。
“大姑婆的事情,你应该清楚,而二姑婆,跟着一个男人走了之后,再无音信。”徐致的眉头蹙得更紧,“有一年,二姑婆派来鬼怪传话,向祖父求救,可是等到祖父赶到那个地方,却没有见到人,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联系。祖父曾经很是痛恨自己的两个姐姐,可是毕竟血脉亲情,他没能割舍。”
没能割舍,放不下,便只能去查。
查自己的二姐,究竟发生了何事;查那个带走她的男人,究竟是谁。
“人有人路,鬼有鬼道,等到我们查到齐家的时候,二姑婆已经生下一女。徐家不过一座鬼城之主,哪里比得上当年正得圣宠的齐家?谢无归走后,齐天寅得了楚皇青睐,掌管无归军,势力渐大。他找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派兵围住了魍魉城。”
这些事,徐致是从徐显口中听来的。
徐显本想去救徐灵,可是魍魉城被围,他不得离去。
“不知道当年二姑婆与齐天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齐家确实得了徐家符咒的画法。不过二姑婆走的时候,修为尽废也是真的,她的天赋本就不算高,即便后来她再行修炼,符咒也不会多厉害。”
徐致踱了几步:“齐家这些年,派到魍魉城的人不少。好在,没有再明目张胆地围攻过。毕竟齐家三朝重臣,如今已不比当年那般地,得圣上信任。”
徐致停到顾又笙的面前,温和道:“顾又笙,齐家有徐家符咒,应该是因为二姑婆的女儿。至于她之后,还有没有后人,我并不知情。只是齐家如今,已是庞然大物,人道鬼道,都难以撼动。你若是存着心思要对付他们,我只能说,时机未到。”
要毁齐家,就要削其军权,削其官位,削其运势,缺一不可。
“如有一日,时机成熟,我代表徐家,代表魍魉城,于鬼道,助你一臂之力。”
徐致说得真诚。
齐家的刀一直悬在头上,她又何尝不想对付他们?
只是齐家势大,徐家偏居一隅,除了鬼道,并无其他能力去对付。
偏偏在鬼道上,齐家得了徐灵。
无良先生徐田,很快颁布了补考事宜。
这一次,他们面对的考核,是化怨,就是安抚新来的鬼怪。
最近魍魉城来了一批新鬼,有一些已经被徐家人劝着入了地府,有一些还放不下,不肯离去。
徐家对于鬼怪,是劝说为主。
若是实在不愿意投胎,便劝着他们一心向善,舍弃仇恨,留在魍魉城。
徐家的鬼道,是劝善;顾又笙的鬼道,是遵循因果,“袖手旁观”。
徐家虽然也不违背鬼怪自身的意愿,但还是一直在引导他们放下屠刀。
顾又笙因为姐姐顾晏之的影响,觉得有仇就该报仇。
鬼怪行事,若在因果之间,未行恶事,便不得多加干预。
学生们跟着徐家的人,看了几只鬼怪的化怨过程,有理解认同的,也有不赞同的。
很多鬼怪,都死得很惨,死得冤屈,死后若还要劝他们放下仇怨,虽然也是为他们好吧,却总觉得有些憋屈。
不过徐家站得角度不同,他们更清楚鬼怪复仇所带来的后果,所以徐家认为,今生走到尽头,就不该再损来世。
各有各的道理。
还有几名学生,为此争辩起来。
顾又笙看了几回,终于明白,徐家如今为何无人继承古符。
不是因为没有天赋,而是观念本就不同。
徐氏古符的创造者是徐家的一位城主,那是一个天赋传承者,也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他从不循规蹈矩,反而还有些离经叛道。
他所求,是快意恩仇。
这样的人创造出来的古符,又怎么会认可徐家如今的化怨做派?
不能说对错,只是大家走的路不同罢了。
争辩归争辩,大家也没有闹得面红耳赤的,几个学生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在一次次的练习中,亲近起来。
小考开始,每个组各自领到了一个新鬼。
考核成功的条件便是,让这新鬼入地府投胎,或者留在魍魉城生活。
顾又笙一组,抽到的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鬼。
她的名字叫寥娆,是家中幼女,因为身子不好,长年卧病在床。
她是病死的,但是因为心有所爱,死后一直放不下,便成了鬼怪。
她的家乡,是在幽州的风郦城,来这魍魉城,是因为魂力太弱,被其他的鬼怪顺手牵了过来。
她不想留在魍魉城,更不想去地府投胎,只想去到自己的心上人身边,远远地陪伴。
顾又笙、谢令仪、孟朗与冯迟是一组。
先开口劝慰的是孟朗。
“廖姑娘,你这样留在他的身边,只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你若真心喜欢他,又怎么忍心伤他呢?”
孟朗一脸真诚。
寥娆长得明眸皓齿,可是身子纤弱得很,像是一阵风来,就会被吹走。
她的声音也有些低弱:“我只是远远地陪着他,怎么会舍得伤到他的身体?”
孟朗:“可是长长久久的,哪怕隔着距离,对于活人,也是不好的啊。”
“我会隔几天再去看他,平时我就躲在没人的林子里。”
寥娆早就考虑过。
孟朗一滞:“可是,可是他终究会成婚生子……”
寥娆的魂魄凝了凝,但她很快收敛了怨气。
“我喜欢他,并没有想着让他也喜欢我。他应该不会成婚吧,不过若是成婚生子,我也是为他高兴的。”
孟朗目瞪口呆。
“那你住在这魍魉城,偶尔回去看他也行啊?”
“魍魉城规矩多,哪有我在外边自在?”
“魍魉城好歹安全,不会有恶鬼弑杀啊。”
“杀了便杀了,反正我已经死了。”
孟朗口吃:“可,可,可你死了却没有魂飞魄散,还能投胎的呀。”
寥娆:“左右我都不记得他,又有什么区别?”
孟朗心说,那区别可就大了,不过眼前的女子是个妥妥的痴女,他放弃了沟通。
冯迟迟疑了下,开口:“若是让你去到那人身边,你看清他平日的模样,或许喜欢也就淡了。”
很多的喜欢,其实是因为不了解。
冯迟受过情伤,所以认为男子其实没什么可喜欢的。
寥娆:“我的喜欢不会淡的,自从第一次相见,我便对他一见钟情。”
孟朗追问:“那人是何人,为何如此得你喜欢?”
寥娆双手捧住脸,面上还有些羞红。
想到自己心爱的人,她便很是雀跃。
“那年,母亲带我去寺庙上香祈福,我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得他与众不同。”
寥娆满眼都是甜蜜,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孟朗直接喷了口中的茶水。
“人群里,他的头是那么地圆,那么地亮,我走近看他,才发现他与一般的和尚不同。他虽然步入中年,却带着出世的洒脱,整个人看去仙风道骨……”
“噗——”
孟朗狼狈地用袖子擦了擦嘴。
罪过啊罪过,原来是位和尚,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如今的鬼怪,是愈发肆无忌惮!
竟敢跟佛祖抢人,还想着在佛祖面前守护他?
是嫌自己的魂力还不够弱吗?
顾又笙听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以往这样说不通的鬼怪,她都是任由他们,爱怎么作就怎么作,只要不作恶,她都是不管的。
即便是鬼怪,她也不会为他们做出选择。
可是考核成功的两个方向,都是在引导鬼怪做选择,都是在插手他们的鬼生。
顾又笙不想违背自己的想法,便一直没有开口。
谢令仪原本就话少,见她双眼无神支着脑袋,也没多问,只是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的面前。
孟朗抹干嘴巴,对着这样执着的痴情人无话可说。
他朝着谢令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说些什么。
谢令仪沉吟:“那就去吧。”
孟朗张大嘴。
什么玩意,你就让她去了?
她走了,他们的考核不就又玩完了嘛。
顾又笙对着谢令仪笑。
孟朗一个白眼。
是了是了,他们都是陷在爱情里的……
寥娆见谢令仪清俊,多看了一眼。
不过她喜欢的是飘然若仙的大叔,所以对于谢令仪出色的外貌,也没有太惊艳,对于他说的话,反而很是欣喜。
就是啊,不就是该让她去吗?
怎么她死了,成了鬼怪,就连去哪的自由都没有呢?
不是说,只要不行恶事就不会灰飞烟灭吗?
寥娆心里,有些不满魍魉城多管闲事,却也知道魍魉城,才算是鬼怪的容身之所。
她放不下心里的他,便不愿来此过安稳的鬼生。
“就让我走吧,我只想远远看着他,等到他老了去了,我便同他一起入地府。”
生不得相守,死后若能共入黄泉,寥娆觉得,也是一件美事。
同样不太得意的,还有其他组的学生。
程少凤那一组,是一个被自己妹妹与丈夫害死的怨妇,只想回去复仇。
不求安稳,不求来世,只求有仇报仇。
她跟着其他鬼怪来魍魉城,是为了求得魂力变强的方法,而不是放下仇恨。
苗穗那一组,是个被儿子闷死的老妇,因为多年病痛,儿子听了媳妇的唆使,将自己的亲生母亲杀害,明明是活活闷死,却被说成是病故。
没有任何人怀疑这对平时会做人的夫妇,老妇下了葬,真相也随之掩埋。
老妇舍不得对儿子复仇,却将仇记在了儿媳身上,她怕自己的儿子无用,怕他耳根子软,以后还会再做错事,所以她不放心离去。
来这魍魉城,她本是想为儿子求一道符咒,护他不要受自己的鬼气伤害。
哪知此处却劝她放下恩怨,放下因果。
任飞飞那一组好一些,是个不放心家人的老农,答应了再入一次家人的梦,好好交代遗言,便去地府投胎。
几组人,被新鬼折腾得人仰马翻。
嘴皮说破,却没能说动他们。
任飞飞那一组倒是胜利在望,其他三组都快破罐子破摔。
孟朗便是其中最发愁的一个。
他的组里,顾又笙与谢令仪毫不作为,冯迟又是个冷性子,他每天说得口干舌燥,其他三人便只是在一旁多占一个位子。
光是坐着,不出半点力的那种。
孟朗绕着寥娆说了三天,寥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孟朗被她的执着打败,已经兴起了将她送回去的念头。
屋子里一片沉默,孟朗说得脸部抽筋,坐在一旁怀疑人生。
寥娆倒没有逃走,只是静静坐着。
顾又笙被魔音摧残了三天,才幽幽开口:“寥娆,他是佛门中人,你甚至不能离他很近,你知道的吧?“
佛门中人不同于普通人,普通人受鬼怪侵扰,会身染阴气,可真正的佛门中人,却不是鬼怪能近身的,鬼怪相随,出事的只会是鬼怪。
更何况还是寥娆这般弱的新鬼。
“我知道。”
“你若跟着他,自己的魂力只会日益淡去,直到魂飞魄散,如此这般,你也愿意?”
寥娆不是不知道佛门子的特殊之处,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到死,都不会知道,有你这样一人,为他付出所有,为他甘愿消亡。甚至,他知道了也不会感激,可能还觉得你可怖,这样,你也愿意?”
寥娆的眼中有些洇湿,但她还是噙着笑点了头:“对,我愿意。”
至死无悔,只愿多看他几眼。
寥娆的一生,无趣至极,唯有他,是一抹彩色,而她愿意,为此不论来世,只求眼下。
顾又笙闭了闭眼。
她不理解寥娆的单相思。
可是鬼怪虽死,却还存于世间,他们本就应该,为自己的以后负责。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通灵师,便能主宰鬼怪的将来。
“孟朗师兄,冯迟师姐,我们可以把她送走吗?”
这是整个组的考核,顾又笙知道谢令仪的答案,所以她只问了孟朗与冯迟。
冯迟瞥了眼油盐不进的寥娆:“无所谓。”
孟朗颓丧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着叹息声应承下来:“好吧。”
反正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过不了考核。
哇呜,为什么啊,为什么他自己过不了考核,连带着跟着他的师妹师弟都过不了?
自己身上莫非是有什么逢考必挂的符咒吗?
寥娆惊喜:“真的?可是我听说入得魍魉城,便要守魍魉城的规矩。”
魍魉城不仅是人难以进出,连鬼怪也是。
“你还算不上是魍魉城的。”
冯迟淡漠地解释。
真正入了魍魉城,是要登记在册的,以后要走,也要签下文书。
“谢谢,我要走,我要回风郦城,我要去法源寺,我要去他身边。”
顾又笙听到法源寺,有些遗忘的记忆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