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推着许苏进鬼林的。
那二人几天下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出行方式。
与她们同组的,偏偏一个是金莲,年已六十的老婆婆;一个是严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有一个徐舟,虽然是名男子,但却是柔弱纤美的长相。
那么五个人的组合,怎么看,都是程少凤最有阳刚之气。
徐舟清高冷傲,虽与他们同行,却未曾说过话。
严喻倒是有心想帮忙,可是他的手比程少凤还白嫩,被程少凤一口拒绝。
金莲身子不差,但也没坚实到去推人的地步。
程少凤推着许苏,风风火火走在前边,徐舟与严喻慢悠悠地跟着,金莲几步一歇,落在最后。
完全是一支毫无凝聚力,或者说毫无关系的队伍。
孟朗看看自己这边,冯迟虽然话不多,但不至于不理人,谢令仪与顾又笙更是如胶似漆。
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才算得上是一个组啊。
还是跟程少凤他们离得近一些,万一出了事,自己这边也能搭把手。
在他眼中如胶似漆的谢令仪与顾又笙,正在小声说话。
“你最近表现得太有天赋了,得藏藏拙啊。”
顾又笙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被人关注,连带自己也多受了些注意,这样可不行啊。
秘术时限已过半个月,他们却还只是大底摸清了魍魉城表面的事情,谢令仪要是得了榜首什么的,岂不是还得被先生拉去开小灶?
这样一来,谁还能帮自己作弊啊?
谢令仪:“嗯,知道了。”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自己于鬼道上,还有些天分。
“你要是想学,等回去后,我再教你。”
顾又笙跟他说着悄悄话。
“哎,谢令仪,说起来,你觉不觉得自己还挺得鬼怪青睐的?怎么鬼怪见了你,没什么主动挑衅的不说,对你还都挺和善的。”
这事,孟朗早就觉得奇怪,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吗?
有天赋的人,哪怕是鬼怪也要区别对待?
他第一年到鬼城的时候,可没少被鬼怪欺负呢。
谢令仪斟酌道:“或许是没遇到恶鬼吧。”
顾又笙:鬼怪见鬼怪,两眼泪汪汪。
虽然镇魂压着,但是鬼王的气息,或许收敛的时候,便得鬼怪趋之若鹜;放出来的时候,便令鬼怪敬而远之吧。
“真的嘛,那你运气可真好啊。”
单纯的孟朗信以为真。
一旁冷淡的冯迟,却多看了一眼谢令仪。
哪有那么多的运气,说到底,运气不过是实力的一部分。
她与谢令仪不是同一年,倒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只是对于强者,总是有些一较高下的战意,不过谢令仪还没学到什么东西,她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不如多等一年,再来一比。
另一边,徐致身边的手下到学院的时候,学生们都已出发。
徐田正抱着凑钱买来的一壶酒,恋恋不舍地喝着。
“徐先生,城主让我来传消息,鬼林的央吉估摸是最近恢复。学院的小考,是否延迟些时日?”
央吉是鬼林的老鬼,时不时就会出来闹点事情,但是未曾伤过性命。
此次学院小考,正好撞上央吉恢复之时,徐致怕学生出事,特地让人来通知。
只是没想到,以往都是午食后出发的队伍,这次一大清早就已出发。
徐田默默舔了舔杯沿,这酒可真是不经喝啊。
“你回去吧,我让老生都跟着呢,还备了保命的符咒。央吉虽胡闹些,却不是滥杀的,没事的。”
没事的……吧?
徐田有一瞬的犹疑,但是酒精上头,他的意识其实已经不是那么清醒。
再去买一小壶吧,就一小壶。
大不了,大不了下个月学院的餐食,改成馒头。
“是。”
徐致的手下退下,他还要将徐田的答复告知徐致,没有多留。
第二日,酒醒的徐田头疼难耐,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他在空荡荡的学院转悠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算了,想不起来的,想必不是什么要事。
还是去跟韩叔商量一下,学院下个月的伙食吧。
全部改成馒头,可有可能?
众人到鬼林的第一日,算是有惊无险。
偶尔有出来恶作剧的鬼怪,因为老生符咒备得多,都能轻松对付。
偶尔也有几个,新生自己便能应对。
这样的新生,并不包括顾又笙。
她在其他学生眼中,已经变成第二个孟朗。
众人画符的时候,她抓着笔半天下不去手;鬼怪来时,她便立刻躲在谢令仪的身后。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秀恩爱的。
顾又笙的心里,也很是无奈。
她不能暴露自己,所以每当鬼怪来袭,她只能躲闪。
同行的伙伴们身上带了符咒的还好,没有的、要现画的,她看着他们盘腿凝神、当场画符,就那一套动作下来,要是遇到有心伤人的鬼怪,恐怕早就伤了他们几百个来回。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便只能躲到谢令仪的背后。
若是过往,自己每次要静下心、画好符咒,再去对付鬼怪,不用一个来回,她估计早早身首异处。
只能庆幸,这里是魍魉城,他们所谓的恶鬼,还不是真的恶。
第二日,顾又笙一醒来,便觉不对。
周边的鬼气,格外阴森。
来的鬼怪,带着恶意,至少,不只是逗弄之意。
谢令仪也觉出来不对,倒不是感受到鬼气。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有危险。
冯迟:“不对劲,有恶鬼。”
冯迟到这鬼林的次数不算少,但是,远远还比不上待了三年的孟朗。
听她说到恶鬼,孟朗立刻想到了央吉。
在他入学的第一年,便见过这只老鬼,还好当时同行的,有两个徐家人,所以没有出什么大事。
可即便没出大事,他们还是被央吉耍得团团转。
之后三年,孟朗便再没遇到过他。
央吉这老鬼,是个喜欢使坏的恶鬼,在魍魉城,还是很有威名的。
“你是徐甄的后人?”
一道声音,不知从何而来,顾又笙听见的时候,只觉后背汗毛直立。
她环视一周,别人却似乎都没有听见。
这道声音,阴冷低沉,还带着一点邪恶的笑意。
顾又笙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只觉说不出的冷意。
谢令仪没有听到声音,却注意到顾又笙的身子突然绷紧。
他疑惑地望向她。
顾又笙正一副戒备的模样。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哈哈哈哈,徐甄的后人,你用秘术封了自己的通灵术?”
他的声音里,不知为何有些得意。
第139章 央吉
“很好,徐家百年来,就出了一个徐甄,其他的都是废物。我以为徐家完了,没想到……徐甄好啊,没想到是她替徐家留了最后一线生机。”
冰凉的气息,吹在顾又笙的耳侧,她打了一个寒颤。
谢令仪扶住她的肩膀,用眼神询问她。
顾又笙的眉头拧得紧紧地,她缓缓地摇头。
那道声音又起。
“如此道行的鬼王,如此天赋的通灵师,哈哈哈哈……原来徐家的生机,不是在这破城池里。枉我,枉我白白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
他的声音里多了些呜咽,似乎在笑,似乎在哭。
顾又笙虽然看不见,却感受到了这股非同一般的鬼气。
鬼气之深,她这么多年,只有在谢无归身上看到过,却不知,这两只鬼,谁的鬼气更强一些。
冯迟出声警告:“大家小心。”
他们与程少凤是在一处的,几人纷纷靠近推车,摆出防备的姿势。
谢令仪拉着顾又笙,将她护在身后。
不能让人看出顾又笙的奇怪之处。
那道声音没有再响起,可是周围狂风突起,地上的沙尘落叶,瞬间扬了起来。
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片灰蒙。
他们立刻抬手遮住眼睛,防止沙尘进眼。
鬼气袭来的时候,冯迟与徐舟最先做出反应。
二人一同将之前画好的符咒,扔向一处。
冯迟瞥了一眼徐舟,她知道这人不简单,一直深藏不露。
他是徐家嫡系,虽然是庶出,但是比自己接触符咒的时日要长,所以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最多也就得个第二,却没想到,入了学院,他只是维持在一个前五的位置,从没争过第一。
她不知道是徐家有令,还是他对名次并不在意。
二人的符咒,却如同扔进了水里,那个鬼怪别说受伤,连身形都未曾显露。
冯迟面色一沉。
这只鬼怪,比她想象得还要厉害。
孟朗颤栗不停,守在推车边。
他好歹是师兄,许苏是个走动不便的,万一……好歹自己还能推着她逃跑。
他偷偷瞄了眼程少凤,她正满脸肃然地防备着,眼里却没有丝毫惧意,甚至,还有些期待。
书生严喻与老婆婆金莲站在一处,他们的站位,算是在推车的最前面。
冯迟与徐舟之后,他们便是几人的第一道防线。
“来啊,徐甄后人,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那道声音如风飘过,阴森的冷意落在顾又笙的耳边。
顾又笙的眼被风迷乱,看清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一息瞬变。
原本明亮的天空灰暗下来,此处似被下了结界,狂风肆虐。
可是不远处的地方,却丝毫没有影响。
他们一行人,像是被关进了一个黑漆漆的牢笼里。
冯迟与徐舟几次出手,身上的符咒很快用完。
金莲与严喻顶上,徐舟与冯迟才有时间,画新的符咒。
顾又笙忍不住抓了抓脸,每次见到他们现场画符对付鬼怪,她都忍不住想大叫离谱。
鬼怪近在眼前,要不是有其他人一同作战,别说画符,就是拿笔的时间,都够鬼怪杀你个片甲不留。
好在冯迟与徐舟也算争气,严喻与金莲受伤退下的时候,他们的符已成。
先上的是冯迟,她自认来了学院两年,除了孟朗,便是学院里资格最老的。
先生对她又很是看重,徐家也有意留她在魍魉城。
不管是出于作为师姐的责任,还是出于对徐家的回报,她冲在前面,理所应当。
“完了,完了,这么厉害的鬼怪,肯定是央吉。”
孟朗在一旁咬着拳头碎碎念。
央吉是只老鬼,也曾是徐家功臣,所以徐家对他,与别的鬼怪大有不同。
若是别的鬼怪伤了人,必然要受刑堂责罚;若是央吉伤了人,徐家便只是将他禁锢,并不惩戒。
只是禁锢老鬼,也非易事,常常需要几个长老协力合作。
禁锢会伤了央吉的修为,却不会真的伤到根本,所以一段时日之后,央吉又会出来作怪。
如此来回,徐家与魍魉城的人或鬼怪,都已习惯。
反正央吉不会伤人性命,也不会离开鬼林。
便当做是对其他鬼怪的震慑,还有对学生的历练。
“徐甄后人,怎么不出手?哪怕你施了秘术,还是能画符吧?”
顾又笙震惊于此鬼对于徐家秘术的了解。
冯迟伤重,央吉轻易毁去了她身上那道保命的符咒。
“你们徐家是一代不如一代,这样的破符也敢用来保命?”
那道声音,第一次响起在所有人耳中。
语气里满满都是嘲笑。
嘲笑徐家势弱,嘲笑徐家无能。
徐舟对于徐家没有归属感,可是徐致是徐家的当家人,他就不许别人如此说徐家。
他扔了手中的符纸,拿着笔凭空画了起来。
他是徐家嫡系,自小学习徐家符咒。
驱鬼之术,自然远在半路出家的冯迟之上。
只是徐家开学院,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家的异术,而是为了招贤,为了传承;为了鬼怪之路不再那般凶险;为了告知世人,鬼怪亦有好坏。
所以,徐家人入了学院,是不允许争夺首位的。
徐舟是徐家嫡系出身,除了普通的徐家符咒,他自小,也学徐家高阶符咒。
他这一出手,央吉的声音便有了些古怪:“我以为徐家就出了徐致这么一个还能看的,没想到,呵,你倒是会藏拙啊。”
徐致虽然不是天赋之人,但是勤恳努力,对于徐家符咒的掌握可算是炉火纯青。
可惜……
可惜徐家符咒,与徐家最厉害的古符,还差着千八百里路。
三招之后,徐舟被一股黑气压得起不来身。
央吉这时候,才显出了身形。
那是一个彪形大汉,外表粗狂,叉腰站立,很是狂傲嚣张的模样。
“娘咧,果然是他。”
孟朗的惨叫声跟着响起。
他接过推车的把手,准备着随时跑路。
程少凤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却还是将推车交给了他。
自己的符咒还有很多,待会总能顶上一时,应该够孟朗他们逃跑。
众人只觉身上一热,竟是徐田给的保命符咒,自燃成了灰烬。
“符咒已毁,你们那误人子弟的先生,也不会收到任何感知。要想活,就先赢了我。”
央吉恶意地笑着。
严喻虽然是个书生,但眼下老得老,残得残,弱得弱,废得废……
他咬牙冲上去,将身上仅剩的几个符咒施术。
央吉不过一个挥手,他的符咒便如同落叶那般,燃烧、落地、化为虚无。
严喻被央吉的鬼气所伤,倒在地上撑着身子,挣扎着想起来,却又滑落下去。
金莲这些日子受他照顾颇多,加上严喻与自己的孙儿差不多年纪,二人感情很是不错。
见严喻伤重,金莲眼中闪过坚决。
那些人命是她一生的债,她本想来这魍魉城学点真本事,以后好有机会赎罪,做个真的能驱鬼的神婆,可是……
金莲已经没有符咒在身,她只身冲向不远处的央吉。
“你们快走!”
她叫着,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的年纪最大,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她一命,换这么多年轻人,太值了。
符咒噼里啪啦的,有些微光闪过。
可是央吉只是摊开手掌,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那些符咒似乎对他无用,在他握拳的瞬间便尽数毁去。
孟朗只来得及推着许苏掉了个头。
许苏摇晃了下,险些从车上栽下去。
徐舟堪堪将身上的黑气褪去。
谢令仪与顾又笙一人一个,将伤重的严喻与冯迟扶到推车边。
还不待二人将他们送到推车上,那边程少凤与金莲的惨叫声已经响起。
顾又笙抓紧时间,将冯迟安置到许苏的身边,许苏帮着拖了拖冯迟的身子,将更多的位置空了出来。
严喻也在谢令仪的帮助下坐了上去。
推车一下子重了许多,孟朗踉跄一下,旁边却多出一道力来。
是徐舟。
他本就肤色白皙,此刻更是惨白,可是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犀利,没有丝毫退意。
孟朗突然觉得不再那么恐惧,这么多人一起,大家都在拼命护着彼此。
他虽然是个废物,但好歹有一身力气。
一定可以把他们救走。
“谢令仪。”
顾又笙叫着他的名字。
谢令仪最近学了一些基本的符咒,身上也有带一些。
他会武艺,身手很快。
程少凤与金莲被他拉回到推车这边。
她们的伤势比冯迟还重。
这鬼怪,下手愈发不留情面。
“你们快走,我们身上的符咒没有用过,还能挡上一下。”
顾又笙说话的速度极快。
谢令仪只是救了人回来,却还没有出手。
他与那老鬼央吉对峙着,一人一鬼,谁都未曾先动。
孟朗抛下过他们一次,虽然是为了回去搬救兵,但确实差点害死他们。
这一次,他不想再这样逃。
“要死一起死。”
他咬牙切齿,抹了一把眼泪。
虽然父亲断了自己的零用,但是心里还是记挂他的,他都知道。
父亲一开始并不赞同他来学这些旁门左道,是他日复一日,坚持不懈,才说服了他。
父亲想,家里能出一个有异术的也不错,最终应了下来。
可是没想到,一年又一年,却只等回儿子是个毫无天赋的废材的消息。
他断了他的零用,是想让他回家,不要再在这幽州执迷不悟。
孟朗心里念着父亲,想到自己若是再也回不去,恐怕父亲难免大哭一场。
好在,好在他不是独子,好在上面还有兄长,可以在父亲跟前尽孝。
顾又笙没想到,一贯秉持打不过就跑的孟朗,此次居然如此大义凛然。
可是……
没用对地方啊。
她已经看出,这鬼怪有意逼自己出手,却无杀人之心。
她不知道秘术之下,自己的符咒能不能对付这鬼怪,也不便暴露身份,这才想让他们先走,自己好出手一探。
哪怕那鬼真动了杀机,她也有保命利器,鬼王在侧。
她猜,这鬼怪必然不会去追杀,才想着让他们走的。
顾又笙一时不知如何劝说。
那边,谢令仪与央吉却动了手。
谢令仪的符咒,早在扔出去的时候便化作灰烬,但是他腰间的软剑,却能伤到央吉,所以他们动了手,是真正打起来的那种动手,不是单纯的鬼气伤人。
央吉一早看出他的身份,也知道他戴着镇魂,却没想到他这一世,武艺还是那般厉害。
此刻,不过是一柄软剑,若是换了他当年的佩剑,自己只凭身手跟他过招,恐怕还讨不了好。
不过么……
央吉邪笑着,整个人被黑气包裹。
不过谁让他们不是正常过招呢?
他是鬼怪,不用鬼气伤人才说不过去,而他……那一身鬼气被镇魂压着,记忆尽失,除非他突然恢复了记忆,否则这样的他,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镇魂闪过一抹白光,谢令仪抽身闪躲,但还是受了伤。
身上有被鬼气伤到的黑色伤痕,也有为鬼气入体所受的内伤。
顾又笙几步上前,看到谢令仪的伤势,眼神冷了下来。
她不再迟疑。
“我有一符咒,偶然所得,请你一试。”
她与谢令仪并肩站着,说话间,已经将袖中的符咒扔出。
这是她昨日所画的徐氏古符,只是威力,远不及平日。
平平无奇的符咒被她掷出,央吉不躲不避,笑着迎了下来。
她所用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符纸和笔墨,可是那符咒,却的的确确是徐氏古符的气息。
多少年了……
在徐甄之后,他多少年未曾再见徐氏古符。
央吉眼角含泪,张开手去迎,似乎来得不是攻击,而是他期盼已久的。
一道光芒闪过。
央吉的胸前被穿了个大窟窿。
央吉不觉得痛,只觉得说不出的欣喜。
秘术压制之下,她的符咒尚能有此威力。
好,好,很好。
央吉就那么胸前穿破了一个洞,双眼猩红地大笑起来。
孟朗等人,皆以为他是被伤了要发疯,纷纷变得更加戒备。
其他人不知道,可是徐舟却感受到了,顾又笙的那道符咒,是徐家符咒,却又不是。
他的脑中,第一时间冒出徐家古符几个字。
徐家古符,是徐家最高深的符咒,只有嫡系继承者才可学习,他知道古符,却未曾见过,因为那是唯有城主才有资格去看的东西。
可是……
徐氏古符,失传多年。
徐甄之后,再无人能施展此术。
徐舟的脑子转得飞快。
顾又笙,她姓顾。
莫非是顾宣的顾,她是徐甄与顾宣的后人?
只有这一种可能。
她是徐甄后人,所以身上带着徐甄给的古符。
当年徐甄废除修为离开,可她是天生可通阴阳之人,很难说,她后来会不会再重新修炼。
毕竟溯洄伞失踪,很有可能就是追随她而去。
徐甄很早就去世了,她应该来不及找什么传人,更何况,她曾是徐家家主,应该不会将徐家符咒外传,那么……
那么只可能是,顾又笙是她的后人,恰巧得了她珍藏的古符。
顾又笙咬了咬唇,她只画了那么一张,还没想过真能用上。
只是试了试自己的符咒,画在纸上是个什么效用。
她有些紧张。
所有人与这老鬼交完手,加起来都没超过半刻钟,弱是真的弱,强是真的强。
只是学院的人修习的,连徐家符咒都算不上,对上这样厉害的鬼怪,不是对手也是理所当然。
谢令仪就在她的身边,清晰地察觉到她的情绪。
自从他们相遇,她于鬼道一路,一直是强大的。
他的手动了动,犹豫一瞬。
还是拉过顾又笙的手,将她轻轻一带,拉到身后。
徐舟对着央吉警告:“央吉,徐家一次次纵容你,是因为你不曾伤人性命。你此次行事太过,徐家不会坐视不理。”
央吉冷笑:“徐家个屁,今日的徐家,若不是我守着承诺,你们谁人有能力对我下禁锢?”
若是没有见到徐甄后人,他今日也就是出些恶气罢了。
他在魍魉城守了这么多年,守得是一个承诺,可不是狗屁的徐家。
如今的徐家,与当年的,早就不是同一个。
央吉做鬼怪,好几百年了,他守在这魍魉城,也有两百年。
两百年,徐家只出了一个徐甄,可惜却为了报恩自愿献了寿命、短了修为,后来又因为与那顾宣有了情意,放下城主之位,修为尽断,去追求了几年的爱情。
以徐甄的天赋修为,若是没有遇上谢无归,若是没有遇上顾宣……
她本该,是徐家的转命之人。
本该将徐家符咒光耀天下,本该将徐家的颓然之势扭转,而不是如今这般,一代不如一代,害得徐家古符在她之后,险些断了传承。
因为顾又笙的存在,央吉对于徐甄,不如以往刻薄。
好在那个恋爱脑的废物,还生了一个顶用的。
天生阴阳眼的天赋之人,多少年不曾出现在徐家。
秘术之下,古符还能有此威力,央吉很期待,她正常发挥的古符,是怎样的震慑。
一个,天生可通阴阳,是徐氏古符的继承者;一个,鬼气森然,功德在身,若是此二人愿意留在魍魉城,徐家通灵师的威名,何愁不能扬名天下?
如此,徐家有了生机,传承有望,他便算是兑现了承诺,替那人守好了徐家。
如此,他便可入地府,再寻他的来世。
当年,徐甄为了谢无归付出的,他骂得有多凶,如今,便有多赞同。
因果轮回,原来命运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他的承诺,终于完成有望。
徐舟见他如此狂妄,顾又笙又是一脸紧张,他猜她身上已无符咒。
毕竟是徐氏古符,哪怕在徐家,恐怕也只有祖父还有珍藏,但是张数,定不会多。
徐氏古符,比起徐家符咒,更加耗费心力,对于画符者的能力,也要求更高。
一符难求,更难成。
一道黑雾起。
徐舟只觉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顾又笙回头,只见众人都晕了过去。
只剩下她与谢令仪,还站着。
“你若是顾忌他们,不想暴露,此时,可以出手了。”
央吉将刚才从徐舟那边夺下的纸笔,扔了过去。
顾又笙接住纸笔,却没有用。
她的眉梢尽是冷意,不同于之前的模样。
可是她这样子,谢令仪却最是熟悉不过。
她化怨解难,与鬼怪打交道,似乎都是如此。
冷意森然。
令人心生敬畏。
谢令仪让开一步,顾又笙便在他的注视下,往前走了两步。
对面的央吉,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你虽没有沾染人命,可是伤人不知凡几,我不知徐家为何容你,可是,我不容你。”
央吉盯紧她,期待看到她画古符的模样。
对于她冰冷的话语,却根本不甚在意。
顾又笙却将纸笔随意一扔。
央吉面色一僵,她难道不肯出手?
可是她明明自己说了,不能容他。
徐家那些废物并不是容他,只不过是拿他没有办法。
央吉一直盯着顾又笙,便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伸出手,凭空描绘着。
一笔一笔,他都很熟悉。
是徐氏古符。
央吉双眼炙热,一眼都不肯错过。
他看着,那道符在空中自成,发出明亮的光芒,向着自己,直射而来。
那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高高在上,带着审判。
央吉笑着闭上眼,任由那道符咒砸在身上。
他的身上多出许多黑色的伤痕,他吐了一口血,却仰天笑着。
秘术之下,能空手画符,能有此力道……
她比徐甄,还要强出许多。
徐家,还没有断了传承。
他便是在她的符下再死一次,也是甘愿。
不过,顾又笙的符咒,并不够威力让他再死一遍。
央吉虽然受了伤,却还没到要消亡的地步。
“待你秘术失效,我再来找你。”
央吉笑着撂下一句话,便瞬间没了踪影。
顾又笙有些可惜。
这般厉害的鬼怪,自己便够道行显形于人前,对徐家又如此了解,他或许会知道齐家那些徐家符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既然多年不曾离开魍魉城,还撂下了话来,想必这次也不会走。
顾又笙回头去看那一圈昏迷的人。
这边的情况更加棘手些。
“谢令仪,你的伤还好吗?”
“我没事。”
顾又笙:“那……你力气大吗?”
她看着那辆推车,还有那些七扭八歪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