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沉静冷漠只是表象,他眼底汹涌,像是在等待一场刀斧加身?的审判。
“……夏小姐,你又能给他带去什么呢?”
门内声音落地。
砸出一片冰棱碎裂似的寂静。
门外比门内更窒息。
有时候沉默比尖锐的话语还令人煎熬。保镖正想着?,眼皮一抽,看?见墙前那人无声站直了身?。
游烈漠然地转向?房门。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懦弱。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答案,是他也不敢听?的。
烁着?微冷银光的戒圈套着?修长分明的指骨,游烈抬手,就要落到那扇双开门上?。
在他落上?去前一秒。
“啊,抱歉,差点睡过去了。”
一个困蔫的女声忽然在房间里响起。
门内门外,其余三人同?是一僵。
几秒后。
游烈垂了睫尾,一点笑意难禁地曳上?。他垂回?手,不去打扰门内狐狸睡醒后的“闪亮”登场。
狐狸懒蔫蔫托着?腮似的声音也穿出来了。
“何小姐,你真?的很奇怪,好像不管什么职业,你都?一视同?仁地蔑视啊。”夏鸢蝶轻叹,“你刚刚说的,只给我一种感觉,那就是游大少爷这些年在国外,不是日日夜夜地搞科研忙创业,而是在苦心孤诣地泡小富婆——不然他创立Helena科技,不提去年的Pre-C轮,前面种子轮天使轮A轮B轮的融资都?是怎么来得?好辛苦哦,按你说的,怕是一轮就得换一个小富婆,职业男公关都?没有他这么忙吧?”
“………………”
里面何绮月什么反应不知道。
门外保镖的汗都?快淌成小溪了。
这小译员……
刚刚领进去的时候看?起来可是安安静静蔫蔫耷耷的,虽然很漂亮,但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不然他也不敢放何绮月跟她单独一个房间。
可怎么说起话来就这么,犀利得要命呢。
尤其这话,就算是反讽,说得也太不给男人面子了,更何况还是位盛气桀骜的天才?创始人,她也不怕他听?见了——
保镖余光一扫。
游烈不知何时抬手,修长指骨微屈着?,假意蹭过鼻骨,实际上?却是盖过了薄唇前。
只是唇角遮得住,眼尾难抑的笑意却晃得长睫尖都?要颤了。
保镖:“……”
行?吧。
天生一对。
何绮月终于回?神?,气得手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鸢蝶感觉和?何绮月多待一会儿,她的童年和?童心都?要找回?来了。只不过今天的同?传实在太累人,小狐狸的状态难以维系。
她站起身?:“何小姐如果只想说这些,那我可以告辞了。”
“夏鸢蝶。”
何绮月终于恼了,扶着?沙发手枕起身?:“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上?周游烈在那群公子哥面前承认你是他的未婚妻,现在整个北城二代圈子都?在笑话他——就像当初盛传他被你拿钱甩了一样?!”
夏鸢蝶背影蓦地一停。
她眼睫轻颤了下。
何大小姐无心插柳,可惜自己不知道,也没察觉,只是本能顺着?情绪往下发泄:
“他们?也配和?游烈相提并论吗?可现在因?为你,他们?都?有资格笑上?他一句了!说他一个原本最锋芒毕露、最有望跨过天堑超越父辈的二代新贵,现在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朋友,还是当年为了几百万就能甩了他的人,竟然亲自去给一帮二世祖敬酒堵口,他们?说他丢尽了庚家和?游怀瑾的脸!”
听?见结尾的人名,夏鸢蝶本能屏息。
她攥紧了指节。
而身?后,何绮月终于还是说出了心口最介怀的那句:“既然当初你已经抛下他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再次出现?!如果不是你,那我和?他——”
“砰!”
厚重的双开门被蓦地推开。
一身?西装冷冽的游烈漠然踏入,他眼角带煞,薄唇洇怒地削过何绮月一眼。
“游烈…!”
何绮月面色一变,随即反应过来,她恼火地瞪向?游烈身?后的保镖。
“何小姐弄错了一件事——”游烈冷瞥过她,就转回?眼朝夏鸢蝶径直走过去,他挑眸睨着?她的,一字一句地清晰。
“是我,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的。”
夏鸢蝶怔然回?望他。
游烈停到她身?旁,很自然就牵起她的手,握进掌心。
而后他冷漠厌倦地扫向?何绮月:“即便她没有回?到我身?边,我也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你应该很清楚,如果当初不是基于各自心有所属,那我不会给你合作的机会。”
何绮月忍着?情绪,睖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这次研讨会,我不信你没有为Pre-C+轮的投资准备的意思。如果有仁科资本领投,你猜多少资方会想要跟投——合作而已,游总不会这么公私不分吧?”
“既要公私分明,那我司首席财务官倪和?裕,首席运营官郭齐涛,他们?都?可以给你做男伴,何小姐随便选一位。无论你怎么选,都?是上?明日的经济新闻而不会上?娱乐头版,这才?叫公私分明。”
游烈眼神?漆寒,冷淡也漠然地看?着?何绮月一点点白下去的脸色。
他补了最后一刀:“至于我,不好意思,有主了。”
游烈说完,垂眸跟身?侧的夏鸢蝶要了眼神?准允,他就直接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两人跨出门的一瞬。
身?后何绮月声音带起颤腔:“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游烈皱眉,最后一丝耐性早就剥离。
他拉着?夏鸢蝶就要走。
然后就收到了一丝来自小狐狸那边的阻力。
游烈低偏过头,对上?夏鸢蝶装得无辜的眼。
狐狸努了努嘴。
游烈无奈又好笑。
“对我怎么不见你这么心软。”他轻声啧了她声,这才?回?眸,眼尾笑意也凉作冷漠,“我不懂何小姐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被比较的位置,我也不关心,但我不会这样?对她。”
“在我这里,她不需要和?任何人作比。你可以把自己的感情变成一道选择题,而对我,这是一道判断题——是她,不是她。没有其他。”
“……”
夏鸢蝶都?哽住了。
她又不是叫他跟大小姐放狠话。
他明明知道。
被狐狸拽着?不许走,游烈低叹了声,轻挠了下眉骨,他干脆转过来面向?狐狸:“我是情感咨询吗?”
狐狸见他挑破,也挺胸仰头:“你自己招的,你得负责。”
“……”
游烈终于还是在狐狸面前不知道第多少次败下阵。
他低嗤了声:“你是吃死?我了。”
抑着?一丝冷意,游烈回?过身?,他第一次正视这个以合作名义来到他身?边、却欺骗了他的至今也陌生的女孩。
“何小姐,你想过没有。”
“你喜欢的从来不是我,你甚至都?不了解我。你喜欢的,从头到尾,只是游烈这个名衔而已。”
“——!”
说完最后一句,不再看?何绮月任何反应,游烈转身?就拉着?小狐狸往外走去。
拐过走廊拐角,夏鸢蝶要说话。
游烈把人拽到身?前,凶狠地亲了下:“得寸进尺,你还没完了是吧小蝴蝶?”
夏鸢蝶冤枉至极:“我是想说你走慢点,我今天很累,要跟不上?了。”
“……”
低头瞥了眼,游烈漆眸一撩:“那今晚的餐酒会,你要换平底鞋吗,我可以让他们?提前准备。”
“?礼服裙加平底鞋吗?”狐狸木了脸,“你跟我有仇吧游烈?”
“怎么了。”那人拉着?她手,果然放慢了,走得几乎委屈了那双长腿,他却漫不经心地,只牵着?她手指扣在掌心。
“那我会成为翻译界第一个丑出圈的。”
“那太好了,”游烈懒洋洋地答,“省得总有一些学长,学弟之类的,跟在你身?边乱晃。”
两人离开不久后,大敞开的双开门休息间里。
何绮月失魂落魄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她沮丧地脱掉了高跟鞋,扔出去好远,保镖也被她凶跑了,现在又不想自己去捡,就只能抱着?雪白的足尖窝在沙发里。
直到身?后脚步声响起。
以为是跑了的保镖。
何绮月一僵,轻哼了声:“还知道回?来。”
她微微挺起胸脯,把那点沮丧失意收起来:“你帮我把那只鞋捡回?来,我就暂且不跟你计较游烈来了你都?不提醒我的事情了。”
大小姐脖颈绷得直直的,头都?没回?,像只骄傲也漂亮的小孔雀。
身?后脚步声一停,对方似乎俯身?,将那只被甩脱的高跟鞋捡了起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走过半个房间,来到了背对门外的何绮月身?旁。
没有一丝迟疑,那人折下膝去,勾起何绮月的脚踝。
何绮月一惊,差点踢出去,眼皮恼火地撩起:“你——”
她忽地僵住了。
几秒后,女孩的脚踝被那人温柔而强硬地拢住,一点点套上?那只钻面珠光的高跟鞋。
那人掌心温热,略有薄茧。
西装修挺而绅士款款。
何绮月嘴唇一颤:“……哥?”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餐酒会的陪同?口译,夏鸢蝶还是亲自上?了。
这要得益于这七年里,她锻炼出来的强大的意志力和?工作精神?,不然在下午那场研讨会的同?传后,她应该只能像只被抽干了精气的狐狸一样?吐着?舌头蔫躺在她的狐狸窝里。
不像此刻,又是“战袍”又是“战靴”的。
夏鸢蝶微蹙着?细眉从更衣室里出来,就对上?了等在外房间,游烈转过来的漆黑的眼。
夏鸢蝶警觉抬眸,先?打了预防针:“不要故意做出惊艳的表情——我知道你见过的何大小姐那样?的美人,还是主动向?你献殷勤的,一定比你见过的猴子都?多。”
游烈敛低了眸子,笑着?走过去。
他单手轻抵上?她收窄的裙腰,低折下颈去寻她的气息:“是么。”
夏鸢蝶被他低撩蛊人的嗓音弄得颈痒,微红着?脸偏开,却推拒不去。
“那我怎么只看?得见你。”游烈抵在她耳旁,低声笑着?,“今晚就穿着?这件礼服裙上?床睡觉,好不好?”
夏鸢蝶:“?”
“???”
几天不见,她对他的骚气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外房门恰被叩响。
“游总,餐酒会就要开始了。”
“…知道了。”
游烈直回?颈,一点极淡的遗憾掠过他眼底。
而到这一秒夏鸢蝶才?忽然警觉:他刚刚是想做什么来着?的。
顿时有种方才?虎口逃生她自己还没有察觉的余惊,以及还好助理来了的庆幸。
不知道是不是那点庆幸有些明显了。
“狐狸,逃避是没用的,”游烈牵起她的手,轻勾住,眼眸里晃着?漆黑碎熠的星子,“今晚还很长。”
夏鸢蝶:“……”
夏鸢蝶慢吞吞地拎起他握着?她的手,然后当着?他的面,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根挪开。
“今晚的工作是很长,游总,”小翻译铁面无私,“不该想的事情,还是等下班以后再想吧。”
游烈睨她几秒,隐忍地轻叹了声。
“好,那今晚就只做我的口译官小姐。”
不等夏鸢蝶松气。
游烈淡声,走过她身?旁:“但你知道,这件事不会瞒太久的——有很多人需要知道,他们?觊觎的狐狸是我家养的。”
第57章 蓝蝴蝶
夏鸢蝶做口译这几年,陪同客户参加过不少商务类型的宴会,也见过大大小?小各种形式的餐酒会场。
但今晚,进入到Helena科技的餐酒会厅,她依然有种惊艳感。
整个会厅的灯光风格偏暗,布置上并?非华丽,反而?是?利落清冷,以宇宙星河的深蓝投影为主,伴以空灵恢弘的歌唱声。背景音乐恰到好处,毫无?吵闹感,若是?阖上眼,只觉着有一种身处无?尽星海间的孤独寂寥,又由衷生出一种对那神秘无垠的宇宙尽头的求索本能。
夏鸢蝶惊艳地睁开眼。
路过一颗星球形状的装饰台,夏鸢蝶下意识地用指尖在上面轻感受了下,令她惊讶的是?,指尖刚要靠近,那颗星球就慢慢从内部亮起一点柔和的光。
竟真像极了一颗宇宙深处的星星。
“你们公司这次的活动策划,”夏鸢蝶由衷赞叹,“应该好好奖励一下。”
游烈从入场最近处,透着未来感的机械飞船形长桌上拿起两支香槟杯。
他将其中一支递给夏鸢蝶:“这可是?你说?的。”
夏鸢蝶下意识接过,不解地朝他轻歪了下头。
“叮。”
她的香槟杯被?游烈手中那支轻轻碰过,他垂睫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擦肩过去。
夏鸢蝶呆了一两秒,恍然,惊讶地转身跟上去:“你的设计点子?”
“谢谢口译官小?姐的夸奖,”游烈莞尔,“我?等你的奖励。”
夏鸢蝶:“。”
大意了。
应该先问的。
不过夏鸢蝶很快就没了旁顾的心思,今晚游烈就是?全场唯一的中心和主角,身边来往络绎不绝,不乏海外的同行专业人?士以及金融创投行业的重要人?物。
好在某人?当初要她做陪同翻译时,让助理?转达的那句“生疏了”,显然只是?谦辞——
游烈全程是?用中文表达沟通,英文由夏鸢蝶翻译。
但对方的英文表达部分,游烈尽量不再劳烦某只累得不轻的口译官小?狐狸,直接做聆听和反应了。
这样坚持了一个小?时,高强度的商务对话终于渐渐松缓下来。
进入餐酒会后,游烈身旁第一次有了一分钟以上的空闲。
夏鸢蝶陪他站在场边,抿了一口酒,然后苦巴巴蹙眉低眸:“我?突然比较希望这是?黑咖啡。”
“快结束了,”游烈勾起她手腕,很自然地看了眼她的腕表,“最多再二十分钟。”
“——”
夏鸢蝶差点被?他的突然袭击呛一小?口酒。
等游烈抬眸,就见狐狸在身旁僵得一动不敢动似的,十分可疑。
“怎么了,”游烈轻慢地望她,“你一副心虚的模样。”
“没有啊……”
夏鸢蝶慢慢吞吞地把戴着腕表的左手背到身侧。
游烈长眸微狭:“说?起来,即便前几天?在浴室,你也不肯摘那条腕表?”
“定制的,防水款,不用摘,”狐狸虚着眼神,在场中转挪,企图找点生机,“那条丝带扣很难系的……咦,那是?谁?”
游烈冷漠轻哂:“你觉得我?吃你转移话题这一套吗?”
夏鸢蝶望着那一个方向:“好帅,有点眼熟。”
游烈:“……”
游烈:“?”
前一秒还嘲弄绝不吃这套的大少爷下一秒就朝着夏鸢蝶望去的方向,转投了视线过去。
余光瞥及游烈上钩,狐狸暗松了口气,提起的眼尾耷下来点。
但还是?配合地看着那个方向。
要转移游烈的注意力,目标还是?要选准的。
因此夏鸢蝶还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在隔着半场的那个方向外,此刻似乎刚进入酒会现场不久的那个男人?,确实是?个和游烈一般的、在这片浩瀚宇宙星海里依旧能自成?发光体的存在。
更何况,小?心翼翼地缩着手指搭在他臂弯里的,那人?身旁的女孩,还是?何家那独一无?二的千金小?姐,何绮月。
几秒后。
游烈转回来,看向夏鸢蝶。
那个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好像藏了一点夏鸢蝶此时还看不太透的情绪,停住几秒后,游烈也只是?抿了口酒,淡淡垂低了眼帘。
“眼光不错。”
夏鸢蝶眼尾轻提起来,这个回答有些意料外了。
不等她开?口,游烈不疾不徐地续上一句:“可惜他满怀野心,是?容不下一只小?狐狸的。”
能被?游烈这样评价——
夏鸢蝶这一次是?真的好奇了。
于是?借着交谈模样,她侧过身去,认真打量起那个男人?。
除了一副极好的白?玉无?瑕的皮相外,那人?就是?一派端方雅正的斯文绅士代表,他好像对待每一个人?都谦和有礼,明?明?是?被?围拱中间的上位者,却看不到任何冷淡凌人?的作派。
连容易显得人?斯文败类的薄片眼镜,由他戴着,反光都清柔缱绻似的。
若是?换一身常装,夏鸢蝶一定更认为他是?个书卷气重的教授,文人?雅士,而?不是?什么商界巨擘。
总之,完完全全,看不出半点游烈说?的野心模样。
夏鸢蝶好奇地转了回来:“他是?谁,和何绮月是?什么关系?”
“裴学谦,仁科资本CEO。兄妹。”
“……”夏鸢蝶:“??”
夏鸢蝶很难不震惊。
那么一位真实脾性傲气凌人?的大小?姐,和这样一个男人?,怎么能是?同一家里养出来的兄妹?
没几秒,夏鸢蝶忽然想起什么,蹙眉:“可我?记得,何家只有何绮月这么一个儿女,老来得女,所以才宠惯至此的?”
“亲生儿女,确实只有何绮月一个。”
夏鸢蝶震撼抬眸。
游烈语气轻淡:“何得霈与妻子感情甚笃,但何太太身体不好,一直未能生育,两人?年过四十后就收养了一位义子,也就是?裴学谦,中间一度要改姓何,大概有意培养他继承家业。只是?几年后,何太太意外怀孕,生下了何绮月。”
夏鸢蝶听得心情复杂:“那,裴学谦的位置岂不是?非常尴尬?”
“嗯,所以他毕业后刚进何家的公司那几年,很多人?都嘲笑他是?何家养的一条狗,挂着CEO的虚衔,但何家名下资产的实权和股份全是?留给何绮月的,何家夫妇不过是?养他在旁看门。”
游烈停顿,垂眸,似笑非笑地睨着手里的香槟杯:“最近几年,裴学谦在海内外独力做了几个十分扎眼的创投项目,明?面上没人?敢怠慢他了,私底下,这种言论还是?不少的。”
狐狸轻眯了下眼,“你也这样看?”
“你觉着呢。”
“既然你都说?他满怀野心了,那你看他应该是?没那么简单的。”夏鸢蝶继续盯着裴学谦的方向。
“我?想,那些人?忘了一件事,”游烈笑了下,不疾不徐地腾挪侧身,“狗和豺狼,从外表看是?很像的。”
“……”
夏鸢蝶听着,看向裴学谦的目光就迟疑起来。
即便游烈这样说?了,她也戴着这样的滤镜去看了,依然在那个看着三十出头的男人?身上找不到一星半点的野心感。
那这样一个人?,城府得要有多深沉?
夏鸢蝶想着,有点同情地往旁边挪了挪眼——
站在裴学谦身旁,何绮月看着像是?只被?缚了爪牙的小?螃蟹。
何大小?姐那样娇生惯养的千金之躯,够经?得起这样一个豺狼虎豹似的干兄长折腾几回?
何得霈今年六十多快七十的高龄了,恐怕也很难庇佑女儿多久。
看来用不了多久,何家的资产都要改姓易主了。
夏鸢蝶正想着,面前的视野就全数被?一道笼罩下来的阴翳拦截住。
顺着笔挺领带,狐狸茫然仰眸。
游烈正懒散又略带点危险地面对面睨着她:“裴学谦就这么好看?”
夏鸢蝶诚实:“确实不错。”
游烈不紧不慢地朝她迫近一步:“比我?也好看?”
“……”
夏鸢蝶发现游大少爷还是?经?不起逗。
眼下正是?Helena科技的餐酒会,他还是?全场焦点,就算此刻藏在这个角落里摆出来一副休息勿扰的状态,也免不了有心无?心的无?数目光往这边兜落。
包括此刻,夏鸢蝶已经?能感觉到有人?开?始好奇打量她了。
狐狸急中生智:“你酒会前不是?还说?了,不会拿别人?和我?作比,我?也一样的。”
拿他的话堵他的嘴,可惜他不吃这套。
游烈冷冽地勾了下唇。
“那我?一定要你比呢。”
“……”
夏鸢蝶怕了他了,狐狸耷下眼,语速轻且飞快:“如?果他确实如?你所说?,那你们就是?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完全两个极端,没办法比。”
游烈眼尾轻扬,低着声又近一步:“谁是?太阳。”
这种话还需要问她、
他就是?故意的!
夏鸢蝶微恼抬眸,威胁地睖他:“游总,我?要罢工了。”
游烈哑然失笑,手里酒杯轻撩了下,作投降意,他转身回了场中。
职业口译官立刻正色跟上。
几乎是?游烈甫一踏回场内,他身旁就有人?围拢上来,夏鸢蝶兢兢业业地做好翻译本职,心里算着时间,祈祷这最后二十分钟快些过去。
临近结束,过来与游烈搭话的是?位国内商业航天?的同行,省了翻译,夏鸢蝶本以为自己可以就此退场——
没想到对方的眼神却是?直奔着她来的。
“夏鸢蝶,夏小?姐?”对方吐字清晰,眼神向她征询。
“您好,”夏鸢蝶略作迟疑,很快就回以谦和微笑,“我?是?。”
“哈,久仰大名啊夏小?姐。”
“……”
夏鸢蝶眼神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她微绷直了腰背,压着警觉看向对方——
她绝不想因为她和游烈的私人?关系影响到Helena科技的商业交流。
如?果对方要做嘲讽,那她一定会立刻离场。
夏鸢蝶身旁,游烈察觉了什么,眼神微微下压了些。
结果却是?夏鸢蝶多虑了。
那人?确定了她的身份,就开?始了他的夸赞输出:“之前我?就听业内朋友给我?介绍过,说?口译行业有位夏老师相当了得,今天?在会场现场,听了夏小?姐那一段辩论的同传节奏,我?才真正了解了什么叫功底啊,很难相信夏小?姐竟然是?位业外人?士……”
游烈从夏鸢蝶那儿收回视线,终于在对方漫长的溢美?之词又起一段时,他侧前挪了半步。
“我?早就——哎,游总?”
“抱歉,陈总,”游烈勾着淡然笑色,“夏小?姐今晚毕竟是?我?的陪同译者,现在也算工作中,您这样,她会很为难的。”
“噢,抱歉,那我?长话短说?,”对方绕过游烈,朝夏鸢蝶递出名片,“夏小?姐如?果有意留在航天?领域做驻公司内的专译,我?司翻译部至少有一个副部长的空缺,永远为夏小?姐留着。”
“……”
游烈笑色未褪,但沉低下去的眼神已经?快给那张名片撕碎了。
尊重狐狸的职业性。
默念三遍。
游烈再撩起眼时——
灯光慢慢落到最暗。
如?漫步星河的背景音乐逐渐起势,盖过低微的杂音,酒会主持人?开?始致结束词。
而?方才那人?终于识趣地退场了。
昏暗到难辨面目的灯光里,游烈慢慢朝夏鸢蝶倾身:“扔了好不好。”
夏鸢蝶无?辜转头:“我?听不懂游总在说?什么。”
“他这是?当着我?的面,挥锄,挖我?的墙角。”游烈眼神冷淡地朝昏暗里那人?离开?的某个角落落了一记眼刀。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游烈转过头,看向没良心还狡黠装无?辜的狐狸:“如?果你真的要进哪家公司,入职翻译部,那Helena科技应该是?你的首选吧?”
“你们都还没有翻译部。”
“会有的。”
“有也未必。而?且我?觉着翻译公司或者自由翻译都挺好的,短时间内不想进到一家大型企业里。如?果游总很满意我?的翻译服务,那可以继续考虑和东石谈别的翻译项目合作——至于我?个人?,会酌情考虑,要不要亲自接你们的项目邀请?”
“……”
身旁久久无?声,只有低而?恢弘的背景音乐和主持人?的结束词。
夏鸢蝶正疑虑着,是?不是?对游总太过冷血无?情,惹得大少爷伤心了的时候,她就忽然听见,昏暗里那人?侧过身,几乎贴上她耳鬓。
他哑然低笑了声。
“蝴蝶。”
“?”夏鸢蝶莫名其妙,微微往旁边躲了下。
“小?蝴蝶。”
仗着没人?看得清,游烈又将她拉回身前。
那么多人?近在一个房间内,即便灯火昏暗,音乐恢弘,主持人?演讲盖过了细微声音——但他就不怕灯突然亮了,音乐突然停了。
那这点“苟且”岂不是?要上明?天?的财经?新闻。
夏鸢蝶木了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想你知道,”
游烈低声:“就算以前是?小?虫,现在也已经?是?只漂亮又耀眼的蓝蝴蝶了。你看,你飞过的地方,所有人?的视线都会为你停留。”
夏鸢蝶一怔。
“所以不管今后听到什么,不必怕,也不要慌,”游烈抬手,在黑暗里握住了她的,十指相扣,“任何一个位置,你都配得上。自然也包括我?身旁。”
“……”
夏鸢蝶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没出息极了。
不然怎么会叫游烈一两句话,她就说?不出话,快要红了眼眶。
怕回眸就会被?他察觉。
夏鸢蝶垂下眼睫,也紧紧地握住了游烈的手。
“…好。”
这一次,不管再面对谁,我?都会尽一切所能,站在你身旁。
那晚餐酒会结束后,是?游烈亲自开?的车。
大概因为要见客户,场合礼仪总要迎合,游总今天?难得没开?出他那辆十万不到的桑塔纳,而?是?一辆低调的深灰轿车。
夏鸢蝶连车牌logo都没来得及见,就被?游烈塞进了副驾驶座。
抱起来的。
夏鸢蝶有点懵了。
之后回家的一路,深灰色轿车仿佛开?成?了敞篷跑车,四扇车窗全落下来了,深夜的夏风从身旁呼啸而?过。
夏鸢蝶头发被?吹得拂在脸庞,抬手想去按起自己这边的车窗。
还没落上去,她另一侧的手背到手指就被?游烈的手扣在了手底,他掌心里无?故地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