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银台的显示屏跳出了这个数字。
鹿唯的眉心狠狠一跳。怎么回事,她只想小小地奢侈一把,怎么变成大大地斥巨资了!
她忍不住又在心里拨拉了一遍,没算错。
摇头晃脑地付了钱,鹿唯已经忘记自己是第几次感慨数学的神奇:太奇怪了,她就几块十几块地买零食,一下子就破百了;可是她的工资,这个津贴、那个补贴加起来,永远只有三千出头。
数学比她的脑子还会骗人。
鹿唯的日记日常都没啥好记录的,但今天总算有素材了!
她想把买来的零食都记录进去,不知道宋医生有没有吃过这些好吃的,她会替他好好尝尝的!
不过,鹿唯又想起来,上次宋医生还跟她说了,吃什么不用记得这么详细,又不是吃药。鹿唯只能略显遗憾地克制自己的分享欲。
次日,鹿唯准时出现在公司门口等大巴,脸上挂着与同事们同款的萎靡不振。
但大家精神不佳的理由显然不太一样。
看主管没来,同事们放心地吐槽起来,“团建就团建,能不能不要这么早!我难得能睡一个懒觉!”
然后就是对傻X公司早日完球的诅咒。
鹿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没睡好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太期待,她失眠了。
上车之后,鹿唯随便找了个位置。这时,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坐到了她旁边。
鹿唯记得所有同事的名字,知道她叫李云。
但看她坐过来,鹿唯不自觉多了一丝紧张,身体稍稍绷紧。然后,鹿唯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她在心中默念:我是普通人、不会有问题的!
鹿唯没有忘记,她刚进公司那会儿,李云就找过她,“你要去洗手间吗?我跟你一起去。”
当时鹿唯的冷汗就下来了。
精神病人上厕所才会需要护士姐姐随时陪同。正常人都是可以自己上厕所的!
鹿唯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露了破绽。
她会丢掉工作吗?她会被关回去吗?
好在鹿唯的心理素质过关,当即就装傻说:“你在说什么?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上厕所的。”
嘿嘿,李云似乎没有证明她是个精神病的直接证据,就是随便试探一下。被她成功糊弄过去后,就再也没来找过她了。
这次,鹿唯相信自己同样可以化解可能出现的危机!
还是李云先打开了话匣子,“我坐在这里没问题吧?”
其实位置还有挺多,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太想坐在这里。之前找厕所搭子被直白拒绝就已经够尴尬的了。
但没办法,按照团建的安排,她今晚会跟鹿唯住一个房间,与其到时候坐在床上相顾无言,不如趁现在化解一下尴尬。
李云承认,她一开始被那样拒绝,是有点讨厌鹿唯的。但后来就没那么讨厌了,因为她发现,鹿唯不是针对她,就是平等地疏远每个人。
她是部门最高冷的人,既没有厕所搭子,也没有吃饭搭子。
李云也有听其他同事吐槽过她,“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吗?傲什么傲。真有本事还当什么客服啊。”
李云倒是觉得还好,因为仔细想想,鹿唯除了不怎么跟他们来往外,也没多大的毛病。有时候路上遇到了,鹿唯会下意识地对她笑一笑。
这个世界上不是还有那种人嘛:喜欢跟同事保持社交距离,享受非工作时间的自由感。
不过据说,她私底下也没啥朋友。别人偷偷摸鱼用社交软件聊天的时候,就从来没见过她发消息或是收消息。她的手机总是十分安静。
李云都有点怀疑她是个社恐。但有些时候,好像又不太像。
面对李云的问题,鹿唯忙不迭地点头,“嗯、嗯!你坐吧!”
然后话题又被聊死了。
李云捂脸。
她锲而不舍地再挑起话题,“你看起来好像很困,昨晚没睡好吗?我也是,看剧看到很晚。”
李云这个话题就很有技巧了。鹿唯熬夜的原因,很可能涉及到兴趣爱好,这话题不就嘎嘎来了?她自己甚至还抛砖引玉了。
鹿唯一本正经地回答,“对,我也熬到很晚。我在跟……朋友聊天。”
“诶?你竟然有朋友?”李云脱口而出。但很快反应过来,这话太冒犯人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觉得很少看到你跟朋友联系。”
鹿唯没跟她计较,眼神游离,“咳咳,我、我当然也是有朋友的。”
脱离了精神病院的环境后,鹿唯当然是没有朋友的。
那她现在说的朋友是啥?
其实就是昨晚太兴奋睡不着之后,她就干脆睁着眼睛跟房间里的幻觉们对话了,主要就是跟楼上的咚咚声还有水管的滴答声对话。
“你们有搞过团建吗?不懂啥意思?就是出去玩哦,免费的那种。你们没玩过啊?嘻嘻,那我就帮你们享受一下。”
那咚咚声与滴答声就像是对她的回应。鹿唯隐约感觉自己能理解它们的意思。可能就是住的时间久了,产生的默契吧。
昨天晚上,系统沉默了一晚。它发现这个玩家可能有病。
虽然受噩梦游戏的影响,玩家通常各有各的不正常。但系统发誓,它还没来得及影响她。而且,与那些疯子玩家相比,她好像又挺“正常”的。总之,她有病得独树一帜。
系统不敢吱声,它怕被心血来潮的鹿唯抓住聊天。
此时,面对李云的疑问,鹿唯能说自己在跟幻觉对话吗?咬死了必须是“朋友”!
她脑筋转动得飞快,描补自己的漏洞,“它们……我们不需要用手机联系的。我们是邻居,直接说话就能听到了。”
完美的解释。
鹿唯都佩服自己的应变能力。
“诶?不止一个人吗?男的女的?”李云的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聊到深夜,你们的关系很好吧?嘿嘿嘿……”
没办法,平时鹿唯太神秘了,好奇心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你要问男的还是女的的话……”说实话,鹿唯还没编好那两个幻觉的性别。毕竟它们有声音,但没有实体。
她这副好像有点难以启齿的态度,就已经是答案了。
李云仗义地拍了拍她的肩,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你不好意思说,就不用说的。”
鹿唯眨巴着眼睛看李云。她真的很想问问:你都懂啥了?
她是不是又露啥破绽了?
但鹿唯还是努力稳住了,她不能掉进任何陷阱里。
她只能努力描述“朋友”的存在,让它们看起来像是正常的朋友,“关系,还行吧……”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说着,鹿唯又想絮絮叨叨了,“有时候我觉得它们很烦,但昨晚我说得多了,它们竟然觉得我烦。”
到后半夜,那些声音都不再应和她了,全都安静了下去。你说这过不过分?
她好歹听它们听了那么久,它们竟然一点耐心都没有。
鹿唯说着,发现自己差点在李云面前说漏了嘴,赶紧停下,神情有些忐忑,“那个,我这样的朋友,应该还算正常吧?”
李云却完全理解了鹿唯的意思(反向的那种),略带羡慕地说:“当然正常。这就是很好的感情啊。”
互相嫌弃但又保持着亲密的关系,无关性别,就是很熟悉、很亲近才会这样。
鹿唯偏了偏脑袋,这就算是感情很好了吗?她自己是不这么觉得的。她甚至没将那两个声音归为善意的幻听,毕竟连一点自来水都不肯给她接到。
但她从善如流地决定按照“正常人”的标准来。
想到自己又给糊弄过去了,鹿唯快乐地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同时大方地发了张好人卡,“谢谢你,李云,你是个好人。”
李云忍俊不禁。她发现,鹿唯其实还蛮好打交道的。
“吃巧克力吗?”李云跟鹿唯分享零食。
她看到鹿唯的眼睛变得更亮了。很难形容那种感觉,鹿唯不是狼,又没有能发光的眼睛,但李云真的能感觉到,那一瞬间她好像变得更有神采了。
鹿唯在货架上见过这种巧克力,价格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但同样也是价格,让她望而却步,超预算了……
鹿唯只接过一小块,然后郑重地拉开了鼓鼓囊囊的背包的拉链,“我跟你换。你想吃什么?多拿一点,你的更贵。”
牛肉干、棒棒糖、海苔、果冻……虽然李云也带了一些小零食,但相比之下,她还是觉得自己准备得有点草率了。
啊不,应该说是鹿唯的准备过分充分了!
一些水果饮料,部门自个儿就准备了,而且到了景点可以再买,哪有像鹿唯这样,恨不得把零食包扛在身上的。这是小学生吗?
鹿唯的视线顺着李云的手移动,大方中似乎带着不舍,看起来更像小学生了。
欺负小学生,李云有罪恶感。
她把整板巧克力塞进鹿唯的背包,再挑了一小块牛肉干出来,晃了晃,“鹿唯小朋友,朋友之间交换食物,不需要把价格算得很清楚。”
“这样不会被讨厌吗?”鹿唯很认真地问。
她可不是一无所知的小白哦。离开精神病院后,她有在观察与学习正常人的为人处世。
“有分享的这份心,是最重要的。”李云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帮你的背包减负,但我觉得,我现在有必要减肥。”
她又幽怨地看了鹿唯一眼,“你很喜欢吃零食吗?那你是怎么做到不发胖的?”
“很喜欢!”鹿唯回答得斩钉截铁。
精神病院里十几年如一日的饭菜,她早就吃腻了。到了外面,她才知道有这么多好吃的。
普通人的世界水太深了,装普通人有时候挺辛苦的。但,就冲这些好吃的,鹿唯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而对于李云的后一个问题,鹿唯想了想,才说:“工资太少了,胖不起来。”
除了房租、必要的日常用品,剩下的工资,她基本上都炫进了嘴里。得出的结论就是,根本不够吃啊!
李云差点没笑喷。
同事们平时没少说工资少,但像鹿唯这样,角度这么清奇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确认李云是真不想吃太多之后,鹿唯才说:“那好吧,等有机会了,我再报答你。”
喂喂,就是一口吃的,不管怎样都算不上“需要报答”的程度吧?
鹿唯不管说什么都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但配合她的表情,又有点蠢萌、好骗的感觉。
所以,她跟人保持着距离,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吧?
李云突然感觉到了轻松。接下来的路,好像也不太难熬了。
部门团建的地点就在距离市区一个小时车程的姑娘山。姑娘山风景秀丽,又有险峻之处。流水、风力侵蚀而成了特别的丹霞地貌,是本市还挺有名的旅游景点。
但这同样说明了公司的抠门属性:但凡在这边生活的时间长一点,基本上都玩过了好吧。再来一次有啥意思?
景点去得多一点,就会发现那些能玩的项目大同小异,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开发方黑心程度了。
但第一次来的鹿唯觉得可有意思了,对着哪儿都能咔咔一阵拍,就是拍照的技术不行,竟然还不开美颜,受到了李云的强烈谴责。
基础游乐项目都已经包含在团队票里。没走两步路,他们就可以搭乘小火车上山。
李云早就玩腻了,但看到鹿唯开玩具车拿出了开跑车的架势,不由也来了兴趣,“鹿唯,冲鸭!”
前面的同事慌了,“喂喂喂,你们快减速!别撞上来啊!”
到了陡坡部分,他们就转乘缆车。
凌空悬挂的缆车,让鹿唯的脸慢慢发白。
她好像听到了吱呀作响的声音,那是绳索被切断的声音吗?她们会直接掉下悬崖!
缆车车厢好像晃动得更厉害了,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在摇晃……
“鹿唯,你还好吗?你是不是恐高?你恐高就不要往下看。”李云察觉了她的异常,连忙说。
鹿唯晃了晃脑袋,“我不是恐高。我就是还没坐过缆车。”
真正在制造恐慌的,是她的幻觉。
她不知道缆车是这样的,也就让那些幻觉有了可乘之机。
鹿唯闭上眼睛,深呼吸,嘴里念念有词,“缆车是非常非常安全的,出现不正常抖动、坠落都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幻觉,她是可以控制的。她可以不让它抖动,她可以让坠落的缆车重新安回缆绳上,她甚至可以让它加速……
那这还有什么好怕的?
鹿唯睁开智慧的眼睛,振臂一挥,“给我加速!”
她开始觉得缆车好玩了!
李云:?
她没有听清楚鹿唯咕哝了什么,但鹿唯的前后反差也太大了!第一次坐缆车会这样吗?
李云不知道,那是她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记不清。
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缆车速度真的加快了!
李云迟疑问,“鹿唯,你有没有觉得,你喊完加速后,它真的变快了?”
鹿唯瞪大了眼睛。
然后,她突然严肃了起来,给李云科普缆车的机制:这跟前面她们坐的小火车是不一样的。小火车上有简易刹车、加速装置,所以受她们控制。但缆车有自己的驱动装置,不会被她们控制。
“小云,你要明白一点!我就是随便喊喊,不可能给它加速的。”
区分不了幻觉和现实是很危险的。
鹿唯觉得自己区分得很好:幻觉受她控制,但现实不会受影响。幻觉中加速是可能的,但嚎一嗓子把现实都改变了,怎么可能嘛!
就是李云有点危险。
她该不会是自己的潜在病友吧?
那一瞬间,鹿唯突然顿悟了:以前李云要跟自己一起去厕所,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作为过来人,鹿唯深知混淆现实与幻象的痛苦,“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啊?嗯。”被灌了一脑子的知识的李云晕头转向地应声。
看鹿唯那么紧张和严肃的样子,李云没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话说,刚刚我的脑子是有啥毛病吗,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
当然,李云没有将这个荒谬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哪怕鹿唯没有强调,回过神之后,李云也不会相信,缆车受鹿唯“声控”。
她还是挺相信科学的。
当时的“加速”,可能是她脑抽感知错误,也可能是那段路正好就是缆车要加速的,鹿唯运气好赶上了。科学的解释有很多。
两人到了山顶。
鹿唯刚刚迷上缆车,有些意犹未尽。但想要多加缆车行程得另外加钱,她果断放弃。
山上除了可以看到大好风景,还有个挺有名的姑娘庙。
这也挺正常的,只要是座有人气一点的山,往往就会开发出寺庙这样的衍生物(也可能是后者促前者)。有的供奉常见的、成体系的神佛,也有的可能是常见于本地传说的鬼神。有的香火少一点,有的香火旺一些。
也不知道是依托旅游业还是本身挺灵的,这儿的香火还是挺旺的。
不过李云不太信这些。
但她尊重别人的信仰,看鹿唯兴致勃勃的样子,李云不会泼冷水说什么,跟她一起进寺庙参观。
“你要是想拜一拜,就跟在这些香客的后面。要不去买柱香?他们说这里挺灵的。”
李云在大殿的角落小声指点鹿唯,就算她不信这些,看起来也要比鹿唯这个明显没来过这种地方的萌新专业得多。
至于啥挺灵的,那就不重要了。反正这种信仰一般啥都管,月老庙里求财运的又不是没有。本来就有很多人抱着“来都来了,顺便拜拜”的态度进行参拜的,主要图个心安。
当然,香油钱、功德捐赠或是买周边等等,就不包括在旅游票里了,各自按需购买即可。
其实看殿内的情况,就可以看出姑娘庙的人气确实很旺,很多旅客走的时候都会顺便带上一些小物件,其中有不小的比例还请了小神像回去。
这请神的比率是不是太高了?
一般不都买块挂牌、手串之类的就完事儿了么?
李云心里稍有困惑。但她到底不太懂这些事情,可能这就是正常的吧。
鹿唯对信仰就更不懂了。
她看着大家毫不吝啬地往功德箱里捐香油钱,以及大方地购买周边,心里有个愿望在萌芽。
买香当然是不可能买的。那还不如让她掏钱再坐一遍缆车呢。
她跟在香客后面,轮到她了,她就学着他们的样子,用手代替香烛,虔诚地双手合十,“请让我代替你坐在上面吧。”
鹿唯有点馋那个位置。
没去参拜的李云本来就以游客心态随便看看,可就在这时,她好像看到,宝相庄严的神像嘴角正向下弯!
这青天白日的,却直接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李云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神像仍然面带笑容。
刚才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还好她没有出声,不然太尴尬了。
李云忍不住想:人果然不能老熬夜,熬得老眼昏花了。之前坐缆车是这样,现在看神像又是这样。
但可能是刚刚那下把她吓到了,尽管现在看来神像是正常的,她仍感觉这里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森然感。
所以在鹿唯反身回来时,李云就迫不及待地想跟她出去了。
不过有个工作人员拦住了去路,开始给她们推销东西,“两位居士稍等片刻,我看你们印堂发黑,是凶兆,还是请个神像回去吧,娘娘会保佑你们的。”
平时听到这种话,李云肯定不做理会。但想起刚才那一幕,李云就有些恍惚地掏出了手机准备付款……
这时,鹿唯突然抓住了手。
她很认真地跟工作人员说:“是因为熬夜,才印堂发黑哦。”
又扭头跟李云说:“请神像还不如吃褪黑素好使。”
别看鹿唯啥都不懂的样子,她其实是很聪明的(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跟李云相处这么一会儿,她已经看出李云不信这个了。
鹿唯不知道李云为什么不信还要毫不犹豫地掏钱,这可能就是一种高超的推销技巧,难怪这个姑娘庙能做大做强。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劝一劝李云理性消费,李云刚才不也给她讲了很多小常识吗?
被鹿唯一打岔,李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了。
她很清楚自己不需要这个东西,就是鬼使神差了。但就是这份鬼使神差,让她更加害怕。李云一秒都不想在这儿多呆了!
可那个工作人员似乎不想轻易让肥羊溜走。他微笑着看向鹿唯,“居士,当着娘娘的面,不能这样开玩笑,娘娘都会听到的。刚才你参拜的挺虔诚,应该能理解的吧。”
李云觉得他的那个笑容,好像跟高高在上的神像如出一辙,她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可鹿唯毫无所觉,“不太能理解。我们都不信这个的。”
那一刹那,李云感觉整个殿内的人都机械地扭过头来,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她们看。
李云都有点想哭了,甚至觉得,要不就买一个吧,就当破财消灾,赶紧从这里出去才是正经事。
但鹿唯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握住了她的手,朝她眨眨眼睛,“别怕。”
鹿唯挺直腰杆子,想帮李云挡住那些视线。
嗨呀,李云可能是脸皮比较薄,怕被人看,但她是不怕的。她去试吃个遍不买都没不好意思,现在她摸都没摸神像一下,凭啥让她买单啊?
她又理直气壮地对那个工作人员说:“我们就是不想买,不行吗?”
李云感受到了从鹿唯手上传来的温度,又看着她那振振有词的样子,感觉周围的气氛一下子从阴间回到了阳间。
工作人员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说:“可以。你们不要后悔就行。”
他主动让出了出去的路。
终于从姑娘庙出来,阳光洒在身上,李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是想相信科学的,但刚刚怎么想都怎么不对,“鹿唯,刚才在庙里,你有没有感觉到那种气氛……你不害怕吗?”
她觉得鹿唯太厉害了,她在那种气氛的压迫下只感觉到了心慌意乱,但鹿唯似乎一点儿都没受影响。
鹿唯深以为然地点头,“当然感觉到了,那种想要强买强卖的气氛,太不要脸了!”
李云酝酿的情绪顿时一卡。她说的跟鹿唯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种危险的感觉……”
只见鹿唯狡黠一笑,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懂,现实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的。刚才我在保留证据,如果他们真要不择手段强买强卖,我也没办法,就只能买了。回头我就报警。好在他们也没坏得彻底。”
鹿唯是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逻辑的。
听着她缜密但跟自己想的完全没关系的叙述,李云的恐惧与不安维持不下去了。
有她在,莫名让人害怕不起来。
而且,鹿唯说的太有道理了。她这种才是正确的、科学的应对方式。李云都不明白为啥自己会往那么奇怪的方向想。
说好的相信科学呢?
相比之下,认认真真搞参拜的鹿唯反而像是“相信科学”的那个。
“话说,鹿唯你真的不信这个吗?我看你拜得挺认真的。”李云又有些担忧地说。
她自己不信是无所谓的。但如果鹿唯信这个的话,是不是有些忌讳?刚刚她那么说话,算不算冲撞?
鹿唯完全没有李云那些顾虑。
她已经撕开了一袋薯片,胃口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我不信的哦。”
她以前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但有一点,宋医生跟她说过很多次:你最需要相信的,就是你自己。
药物或是别人能给她提供的帮助都有限,只有她自己,可以真正破除掉那些幻象。
突然冒出个神佛,就指望让她信仰,那也太假了。精神病通常比一般人都要固执,这一点在鹿唯身上表现得挺明显的。
“咔咔……我刚才也没有许愿,准确地说,是表达一下礼貌。”鹿唯说。
系统身为知情者,是很想打开扬声器的:你可闭嘴吧,就你那个“愿望”,跟礼貌有什么关系?
但它要保持统设,就不开口。
主要也是知道它开口了,鹿唯也不会睬它。
鹿唯不知道系统的吐槽,如果知道了,肯定想为自己争辩一下的:她哪里没礼貌了?
古人都是直接说“彼可取而代之”的,她就不一样了,还特意学习模仿了跟神像交流的礼仪,难道不算新时代好青年吗?
李云虽然不太懂,有时候鹿唯说话就有点让人难理解,但这些细节不重要,“走吧,我们去跟大部队汇合。”
部门虽然抠搜,但好在对纪律性没啥要求,大家都是松松散散的,几个项目下来,大家就各自跟关系好的同事散开了,只要在某个时间段内到汇合点就行。
当时在神殿里,如果自己人比较多,李云觉得她都未必会怕。
可当李云在汇合点看到谈笑风生的同事们时,脚步突然一顿:因为,她看到同事们,人手一个神像。
李云跟鹿唯这种公司边缘人不一样,她相熟的同事不少,也知道有些人对这些东西的态度,觉得是智商税,坚决不会买。
可这样的人却跟着一起买了神像,怎么想都不太对吧?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鹿唯的袖子。
李云觉得这次的团建,哪哪都不太对劲。
她已经后悔来了。早知道这样,就算扣工资她也不来。她不差这点钱,就是不想表现得不合群。
要不直接回去好了?后面的活动她也不想参加。
但李云又看了心大的鹿唯一眼,她想跟鹿唯一起走,不说别的,安全感拉满。
可鹿唯对这次团建显然很满意,肯定不想现在走。李云不想搅扰了她的兴致。而且,她自己走掉了,鹿唯应付得过来么?
李云就是那种想得比较多的人,所以她也错过了直接走掉的最佳时机。
同事们已经看到了她们,笑着跟她们打招呼,“你们来啦。”
让李云稍感放松的是,同事们的态度跟以前没啥变化,不会让人感觉背后发毛。
李云试探地问某个同事,“张哥,你以前不是说绝对不会花钱买这种东西的吗?怎么这次买了啊?”
那同事不在意地笑了笑,“哦,没啥,我看大家都买,就跟着买了个。有些东西,有总比没有好。”
听起来也没有异常。这年头谁不跟个风?
所有人集合后,就一起下了山,前往山脚下早就预约好的农家乐吃饭、住宿。
这里的农家乐产业链已经比较成熟了,特色菜、自助烧烤等等的都有,装修得挺有特色,还有影音室、台球室。
不过,农家乐的老板也是信徒。这本来没什么,距离这么近,是信仰最容易辐射的地方。
但这里的房子里浸着一股香烛味,大大小小的神像无处不在,让本来就有点心理阴影的李云感到了不适:好像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可她不好意思说什么。
李云已经决定将那些异常都当成“想太多”了,别人住在这里都没什么,就她一个人疑神疑鬼,岂不是显得很有毛病?
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来着。
但她没吭声,鹿唯先行动起来了。
鹿唯礼貌但又坚定地跟老板说:“不好意思,请把我们房间的神像都拿出去吧。”
鹿唯也有心理阴影。不过跟李云的心理阴影不同,她那是被强买强卖的心理阴影。
同事们都带着神像,不只李云看到了,鹿唯同样看到了。
作为一个努力装成普通人的精神病,鹿唯一直有注重观察、模仿别人。包括李云拉紧了她袖子那个小动作,她都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