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爹妈穿七零—— by醉鱼仔
醉鱼仔  发于:2023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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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扭头跟队伍里的妇女们说:“还愣着干啥?石头媳妇衣裳都湿了,赶紧扶她过去!”
几个婶子就要来拉李梅,苏家才伸手挡在李梅面前,她们道:“你这小伙子干啥呀?这是我们西坡庄的媳妇!她爹妈都收了彩礼了……”
“现在是新时代了,就是爹妈也不能卖女儿!”
“什么卖女儿?”说得那么难听,“我们是正经娶媳妇!”
主事的中年男人带着队伍里的其他男人将他们围住,中年男人看了一圈,见只有苏长河没穿制服,他也拿不准这人什么身份,要说不是公安,其他几个穿制服的好像又听他的。
中年男人想了想,张口喊道:“领导,您看,没这个道理吧?我们正经娶的媳妇,彩礼、婚宴,花了不少钱,家底儿都被掏干了,不能半道上把媳妇丢了吧?”
苏长河好脾气地说:“叔,这可不是娶不娶媳妇的事,这里头的事吧……”他看了看四周的人,示意中年男人跟他走。
两人脱离人群,走到一边,众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中年男人的眉头越皱越深,越皱越深。
等再回来之后,中年男人叫住了大家:“让他们走。”
“石头他三叔,那媳妇怎么办?”
“就是,家里还等着呢……”
“让他们走!”
苏长河招手,示意大家赶紧上车,四个公安连带他们三人,再加上一个李梅,五人座的车愣是挤上了八个人。
开车的公安转动方向盘,车子调了个头,一溜烟开走了。
直到确定那群人的身影真的远去,李梅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苏家才不好意思碰她,只小声安慰:“没事了。”
苏家才也挺好奇:“小叔,你刚刚跟那人说了什么?他们怎么这么轻易就放我们走?”
明明刚开始还是“想带人走就从我们的身体上跨过去”的态度。
“大人的事别打听。”苏长河道。
其实无非是大棒加甜枣,让他知道把人带回去是不可能的,就算现在把人带回去,之后上面也会找下来。
你们能不听市公安局的,但公社呢,生产队呢?
再给他们指了条路,虽然这个媳妇没戏了,但是损失还是可以弥补的。
吉普车在乡道上一路远去,迎亲队伍看着车子的影子,不知道现在该咋办。
推着自行车代替新郎来迎亲的年轻人和新郎是本家,他问道:“三叔,我们现在回去?”
好好的媳妇没娶成,就这么空手回去,不成笑话了吗?
中年男人脸色不好看,他指了两个年轻人:“你们回去报信,剩下的人跟我去李家,找他们还钱!”
不管那个领导说的是不是真的,有一点没说错,钱得趁早要回来,不止是他们家给的彩礼,还要让李家赔偿他们为结婚花的钱!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李家去。
李家今儿也很热闹,屋里摆了一桌,难得的是桌上满满当当六个菜,有鱼有肉还有酒。
李父端着酒杯,很是大方地招呼:“来啊,都吃,别客气!”
吸溜了一口酒,他说:“过两天大家再来我家吃饭,我打算把这两间破屋子推了,重盖!盖四间大屋,老大一间,老四一间、老五一间,剩下一间老子的,以后谁孝敬老子,就给谁!”
桌上有人就说:“可以啊李二,你们家发财了吧?”
“发什么财?这不是正好有二妹的彩礼,这些年手里也攒了点,凑一凑,房子还是要盖的,要不然等老四结婚,家里都没地方住了!”
“也是,你们家三儿子,不盖屋子是没地方住……你们家老四的媳妇可讲好了?”
“那还用说?嘿嘿这小子随我,自己找了了一个!”
“可以啊老四,有出息……”
饭桌上都是男人,女人们没上桌,李家大儿媳妇端菜上桌,顺手推了推李家老大,李家老大反应过来,忙给他老子倒酒:“爸,来!”
李家老四不甘落后,眼珠子一转,殷勤地给李父夹菜:“爸,喝慢点,吃点菜!”
李父喝一口酒,又吃一口菜,哈哈笑。
后头的李母听见笑声,笑骂了一句:“这死鬼,喝两杯马尿,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屋里屋外都是一片笑声,唯独厨房里,李大妹一边炒菜,一边抹眼泪。
李母进来看见,掐了她一下:“大喜的日子,别一副死样子!”
李大妹躲了一下,嗫嚅道:“二妹她……她还想念书……”
李母瞪了她一眼:“念书,念书,有什么用?我看她就是念书把脑子念坏了!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哪个还没嫁人?就她金贵!”
李母把炒好的菜端走,没好气地骂道:“别在这儿杵着!把厨房收拾收拾,锅里放点菜炖炖,那么多油,不要钱哪?”
李母端着菜才送上桌,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群人,二话不说就开始砸,劈里啪啦,连桌子都掀翻了。
桌上的几人酒一下子就醒了,李父半闭的双眼也睁大了,他瞅见领头的人,这不是亲家叔叔吗?早上来还满脸笑容,怎么现在黑着脸?
他忙喊道:“哎呦亲家叔,亲家叔!这是干什么?”
中年男人:“哼!干什么?你们李家敢骗人,就别怪我们周家不留面子!”
李家人摸不着头脑:“什么骗人?我们啥时候骗人了?”
“我们家跟你们家的婚事是跟你们说好的吧?我们家什么情况,也都跟你们说清楚了,你们倒好,拿了我们家彩礼,不跟你们家闺女讲好,现在倒好,你们家闺女,跑了!”
“当我们周家是好欺负的?啊!我们家亲朋好友都通知过了,酒席都准备上了,你们这是把我们周家面子往地上踩!”
“都给我砸!狠狠地砸!把他们家都给砸了!”
跟着中年男人找上门的除了最开始的迎亲队伍,还有他派回去报信的小子又带来的人,足足几十号人,把李家堵得严严实实。
李家人“哎呦哎呦”地叫屈。
“哎呦别呀,别呀……”
“亲家,我们没骗你们!早上我闺女可是我亲手交给你们的,还……还、还给她喂了药,她怎么能跑得掉啊?”
“你们这么多人,二妹怎么跑?没准是你们把二妹藏起来了,又来讹我们家!”
两伙人吵吵嚷嚷,不知道谁先动起手来,你打我我打你,“哎呦哎呦”的叫屈声又变成了“哎呦哎呦”的呼痛声。
村里其他人家听到动静,也都赶了过来,看男方来的人多,还有人扛着扁担锄头,也只敢站在外面,说几句:“哎你们怎么打人啊?再打人我们叫派出所了啊!”
“叫啊!你们不叫我们还要叫!他们家骗了我们家钱,今天要么还我们一个媳妇,要么赔我们钱!不然,这事没完!”
村民们听了大概,议论纷纷,有惊讶:“二妹跑了?她都嫁出去了,她咋敢跑?”
也有小声嘀咕:“跑得好,他们家卖闺女,还不兴闺女跑?”
不管咋说,这事还是李家不对,村里人也不好插手,再说,人家来了这么多人,一看就不能善了,他们跟李家非亲非故,犯得上为李家打架吗?
村里人不插手,李家才几个人?几个大男人还一个比一个怂,尤其是李家三个儿子,他们被人打时,李母上去帮忙,男方周家的女人也来了,见状,她们也上前,揪住李母就揍。
李家那三个儿子看着别人打自家老娘,屁都不敢放一个。
李家几人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除了躲在厨房的李大妹,一个都没逃过。
揍完人,出了一口气,男方才开始提条件,他们说:“彩礼得还给我们家,还有我们家办喜事花的那些钱,也得赔我们!我们也不多要,家里整了新房,置办了四桌席面,上你们家带的礼物,零零散散,折成一百块钱,加上彩礼,拿三百来,这事就算了,要不然……呵呵!”
一听要拿钱,像死狗一样蹲在地上的李父就跳了起来:“三百?!你怎么不去抢啊?没有!没钱!”
“没有?”中年男人指了指李家三个儿子:“这是你儿子吧?”
他上前,一脚踹在李家大儿子身上,将人踹倒,拿过一边的板凳:“没钱是吧?也不打听打听,真以为我们周家好欺负?我先把你仨儿子的腿打断,再把你的腿打断!”
李父色厉内荏,大叫道:“你敢!”
中年男人直接挥起板凳腿,李父嘴唇都在哆嗦,李家大儿媳妇看不下去了,喊道:“给,给,给,我们给钱!我知道钱在哪儿!”
李父大骂:“老大家的!”
李家大儿媳妇也不怕他:“爸你要钱不要儿子,我儿子还要爹!”
李母哭哭啼啼:“他爸,给吧,给吧!”
男方拿到钱说话算话,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只不过走之前,把李家的大门都卸了。
外面的村民们听说李家还了钱,还挺惊讶:“三百块钱,说给就给了?这李家还挺有钱啊!”
要是有办法,李家人怎么可能愿意给?三百啊,那可是三百块钱,李父李母乃至李家三个儿子、儿媳妇各个都一脸心疼。
李父破口大骂:“那个臭**死哪儿去了?他*的赔钱货!当初生下来就该把她溺死……”
他们却不知道,被周家人找上门只是个开始。
家里被砸得乱糟糟,女人们埋头收拾,李父在亲戚面前丢了面子,在院子里一个劲儿抽烟。
家里还没收拾好,公安同志却上门了。
“啥?要、要、要抓我们?!”
教育部的动作很快,苏长河他们才从京城过来,他们已经就此案联合公安局,成立了专项小组。
就在苏长河从市公安局带人去救李梅时,专项小组的人已经到岗。
而李家父母就是作为相关人员,被公安同志带回调查。
普通老百姓不懂什么叫配合调查,他们看到公安把李家两口子带走,只以为他们犯事被抓走了,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李二两口子到底犯了什么法?”
“估计就是二妹的事……”
“这也犯法?二妹可是他们闺女,爹妈给讲婆家不是应该的吗?”
有的人自觉自己懂行,说道:“什么应该不应该?结婚也要两人同意,这要是不同意,爹妈硬要把闺女嫁出去,那就是卖女儿!卖人还不犯法?”
另一边被询问的李家父母也以为是二妹的事,他们不认为嫁闺女犯法,但小老百姓,天生怕公家人,公安一问,差点连家里藏钱的地方都倒出来了。
而他们所说的事,也让李梅的录取通知书失踪案有了个意外的进展。
谁也想不到,李梅的录取通知书竟然是被她父母亲手卖掉的。
他们还振振有词,一个说:“她一个女娃,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心都读野了!公安同志你们不知道,她心有多狠,我们是她亲爹妈,就因为不让她读书,她都能拿刀要砍我们!这事你们公安管不管?我们还要告她,你们要把她抓起来!”
另一个哭诉:“我们是为她好啊,她姐这个年纪都成家,就她死活不嫁人,非要读书,我们家什么条件?谁供得起她啊?这个死丫头,脾气死犟!我们给她找的这个婆家又不是不好?不就男人傻了点,人家家里有钱!她嫁过去不愁吃不愁喝,她还想怎样?想上天啊……”
苏长河因为参与了这件事,也留在了专项小组,他听着里面李家父母的控诉,都气笑了。
照他们这么说,全都是为闺女好了?
真要是好,怎么不见给他们家儿子娶个傻媳妇?
他们的算盘打得真是好,养一个女儿,录取通知书卖一笔钱,彩礼又卖一笔钱。
一女二吃,多划算的买卖!

李梅坐在公安局的休息室,没有发出一点儿哭声,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流。
一千块,就为了一千块,她爸妈,她亲爸妈就把她的录取通知书卖了!
李梅不止一次哀求过,她说上大学有补贴,她不会花家里出一分钱,相反,她会像现在一样,想办法攒钱,把补贴全寄回家,等她工作了,她把工资也寄回家。
大学生的待遇好,只要让她上大学,一千块钱,不出几年,她就能挣到。
她甚至能给家里两千,三千,几倍的钱。
可是他们不信,他们宁愿拿她的一生去换这区区一千块。
甚至把她又卖了一次。
李梅咬着唇,泪如雨下。
李父李母固然可恨,但买家更加可恨。
如果不是他们主动找上李家,李父李母不一定能想到卖录取通知书。就算他们想卖,也不知道卖给谁。
而买家却有这个条件、有这个能力,把这一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付诸于实际。
顶替李梅的那位女同学,和李梅算得上是朋友。
专项小组根据李父李母的口供,将涉及的相关人员全部带了回来,其中就包括那位女同学的舅舅、母亲以及她自己。
女同学名叫李珍珍,她看到李梅,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很想上大学,她的朋友以及跟她不对付的同学都考上了,只有她没有。她心里也知道,按照她的成绩,考上大学几乎不可能。
李珍珍既难过又觉得丢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吃饭也不想见人。
她妈心疼她,就安慰她:“说不定你的录取通知书还在路上,还没到,别着急,别着急,妈叫你舅舅查查。”
李珍珍的舅舅是市教育局的一位领导,他让人查了一下外甥女所在学校的录取情况,在那一批里没有看到李珍珍的录取信息,却看到了李梅的。
李珍珍的母亲对李梅还有印象,她女儿在家里说过,这个李梅是她隔壁班的同学,家住在浦东的村里,家里条件很不好,父母还重男轻女,差点都不让她上学。
李珍珍的母亲当时还叹气,说这姑娘可怜。
可这时候她的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这个李梅和他们家一样,也姓李。家里条件差代表着家里没人,容易被收买,学习成绩中等、人在学校不起眼,也都成了优点。
她的女儿即便冒充李梅的身份去上学,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李珍珍的母亲想到就真的去做了。
而另一边,李梅家,高考一结束,李梅就被他爸妈支使去干活了。她特地给了她小弟一毛钱,让她小弟看到有邮递员过来就去找她,他小弟拿了钱,转头却跟其他小孩一起玩去了。
录取通知书落到了她妈手里。
李母并没有一般父母看到孩子考上大学的开心,也没有第一时间把录取通知书给女儿,她跟李父私下里还在考虑要不要给。
李父不愿意给,他觉得这个闺女已经废了,本来性子就野,再去上个大学,那翅膀不就更硬了?他们当爹妈的还能拿捏到她吗?
李母很犹豫:“可是上完大学,国家就给分配工作,到时候工资肯定不少,二妹说了给家里寄钱。”
李父嗤之以鼻:“要是这大学能让老大老四他们去还行,让二妹去上有什么用?以后分配的工作再好,还不是人家的人!再说,你看看二妹靠得住吗?她报那什么大学?广城!广城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她以后不往家里寄钱,我们能拿她怎么办?”
李父李母还没有商量出所以然,李珍珍的母亲找到了李家,说愿意以一千块钱来买他们女儿的这份录取通知书。
李父李母欣喜若狂,二闺女说的再好,他们一毛钱也没看到,这一千块钱却是实打实的。
李家七八口人,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攒十块钱,一千块钱他们家攒十年也不一定能攒到。
有了这笔钱,家里能起几间新屋,再也不用几口人挤一间屋子。老四谈的那个媳妇不是说要五十块钱彩礼,不给就把她孙子打了吗?有了这钱,五十块钱算什么?媳妇能娶进门,孙子也有了,剩下的钱还能留着给他们养老。
李母一点儿都没犹豫,张口就要答应,李父比较精明,拉住她,说不行,一千太少了,还要涨价。
李珍珍的母亲二话不说扭头就走,李父李母忙把人叫回来。就这样,一张录取通知书换了一千块钱,双方都很满意。
而当事人李梅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苦苦等待中。
李珍珍的母亲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就找到了自家兄弟,也就是李珍珍那个在教育局工作的舅舅。
她舅舅插手改了档案信息,将李珍珍的名字改成了李梅,让李珍珍先去报道,等过几年再把名字改回来,神不知鬼不觉,轻轻松松窃取了别人的人生。
李珍珍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学生,李梅还是她认识的人,她心里也有过动摇,最终还是抵不住贪欲。
她心想,她妈和舅舅费了这么大力气,她不能让他们白操心,只能听从安排。而且她妈已经给了李家钱,一千块钱对她家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李梅拿着那笔钱,不管是生活还是干什么,哪怕是复读,也足够了。
李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道:“你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吗?你觉得这笔钱会到我手里吗?你不知道拿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上学了吗?”
李珍珍的哭声戛然而止,不知道吗?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和李梅结识就是那一次李梅的爸妈找到学校,生拉硬拽要把李梅带回去,不让她再上学,说给她找好了婆家,必须要回去嫁人。
李梅不愿意,死死地抓着学校铁门,双手在生锈的铁门上磨出了血痕,李珍珍实在看不过去,冲上前道:“都什么时代了?她不愿意,不愿意!没听见吗?你们再这样,我就去妇联告你们!”
李梅的爸妈还骂她多管闲事。
那一次,李梅最终还是在她和几位同学的帮助下,留了下来。
那次之后,她们虽然明面上来往不多,但私下里也会聊上几句。
那时候她也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父母,把儿子当人,把女儿当牲畜,养到差不多年纪,就要嫁人收彩礼,否则家里就亏了。
她上学有生活费有零花钱,而李梅上学,不仅要自己攒学费、生活费,甚至还要给家里钱,要不然她家就不让她上学。
那时候李珍珍是同情她的,可是后来……
李珍珍终究还是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对……对不起……”
“我不会原谅的。”李梅重复了一遍,“我永远不会原谅。”
她们是同样的年纪,李珍珍有良好的家世,有疼爱她的父母舅舅,连名字都是“珍珍”,珍贵珍宝的“珍”。
而她呢,她甚至没有名字,她爸妈给哥哥弟弟取名字,对她和大姐就直接叫“大妹、二妹”,在村里喊一声“二妹”,起码有五个人会答应。
“李梅”这个名字是她上学后,听老师读过咏梅后,自己取的。她不要叫李二妹,她要叫李梅。
傲雪凌霜,不畏风寒的梅。
活到现在,她唯二拥有的除了“李梅”这个名字,就是她辛辛苦苦、学了十几年才获得的录取通知书。
李珍珍却要全部拿走,她现在说一声对不起,是因为事发,如果她顺顺利利地去上学了呢?
若干年后,她困于小山村中,唯一的用途就是给傻子生孩子,李珍珍拿着属于她的毕业证书,走上工作岗位,拥有着自己的事业,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夜深人静时,她还会想起对曾经的一个同学说声对不起吗?
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李梅最后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珍珍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只不过这哭声中,也不知道是对抢走李梅的人生更后悔,还是对连累她母亲舅舅更后悔。
“消失的录取通知书”案到这里已经很清晰了,涉事的相关人员,一个也逃不了。
李珍珍的舅舅,作为公职人员,以权谋私,滥用职权,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
李珍珍的母亲与李梅的父母,非法买卖录取通知书,皆被判处劳改。其中,李梅的父母还涉嫌买卖、包办婚姻,也要受到法律的处罚。
而李珍珍,因为她的母亲把责任全揽过去了,没有追究她的刑事责任,但是她的档案上被重重记了一笔。
她再也没有参加高考的资格了,同时,在这个年代,她基本上也告别了一份正式工作。
对于这个结果,李珍珍本人此时才是真正地痛哭起来。
李珍珍的父亲以前疼爱这个女儿,现在却十分不满,要不是这个女儿非要上大学,她妈也不会想出这种昏招!现在好了,家里的脸都丢尽了,有个被劳改的妈,让几个儿子怎么做人?
更令他生气的是,他好不容易要升职了,因为这事,升职泡汤了不说,他还被停职了!
李珍珍的舅舅家更是恨透了他们母女,李珍珍的舅妈在公安局里就揪着李珍珍打:“你这个害人精!你害得你舅舅好惨啊,你舅舅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他……”
相较于他们,李梅家这边稍显安静,只有李父李母在里面大喊大叫,痛哭流涕。他们不是后悔自己做了这事,而是骂女儿竟然敢告他们。
李母拍着大腿,哭嚎:“二丫头啊,我们是你亲爹妈,没有我们哪有的你?你咋能告我们?我们让你去上大学还不成吗?你和公安求求情,求求情啊……”
李父恶狠狠地咒骂:“求她干什么?这个不孝顺的狗东西!当初就不该生她!把自己爹妈送进牢里,这个贱*丧尽天良,早晚遭报应!”
公安同志都听不下去了,这事犯法,跟他们家女儿告不告有什么关系?
公安同志敲敲门,喝斥道:“吵什么吵?”
李父李母欺软怕硬,敢骂女儿,却不敢跟公安大小声,哭嚎和咒骂就这么卡在嗓子眼里。
讽刺的是,李父李母一辈子恨不得拆女儿的骨喝女儿的血,来供养儿子,可是在他们被抓走后,他们的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来公安局问问情况。
甚至李家老大和老四还因为家里的钱大打出手。
录取通知书卖了一千,李梅卖了二百,总共一千二,男方打上门,赔了三百,加上李家前些年攒的,一共还剩九百多。
李家的家底从来没有这么丰厚过。
李家就那么大,李父李母自以为钱藏得很严实,实际上除了李梅,其他人都知道钱在哪儿,连李家才十来岁的小儿子,都看见过他妈拿钱。
李父李母被带走后,李家几个儿子惴惴不安地等了两天,听说父母犯法了,估摸着是回不来了,都怕让别人占了便宜,就急哄哄地把钱翻了出来。
因为谁拿大头,李家老大和老四干了一架,李家老大两口子二对一,李家老四打不过,把对象也叫了过来,四个人好好干了一场,最后勉为其难,决定平分。
两人分了九百,剩下的零头丢给弟弟,两人各自卷了包袱,跑了!
不过他们跑也没有,那笔钱属于赃款本来赃款拿回来就没事了,他们非要跑,现在不仅要追缴赃款,还要追捕他们。
最后只有李大妹去看李父李母。
李父李母一见到大闺女,又恢复了点身为父母的趾高气昂,他们让李大妹把二妹叫来,吩咐道:“让她把我们弄出去……”
李大妹在来之前已经见过妹妹,也问过妹妹要不要一起看爸妈,李梅明确地拒绝了。
她不想让爸妈骂二妹,只能说:“二妹……也没办法……”
“让她去跟公安说,说这都是误会啊!”
李大妹嘴笨,就不说话了,李父李母见状,更加骂骂咧咧,要不是有公安同志在一旁看着,李父还要动手。
李大妹两眼通红地出来,见到等在外面的二妹,抹了抹眼泪,走过去,挤出一个笑容:“二妹。”
李梅带她到了走廊边上,没有问父母的事,而是问道:“大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李大妹一愣:“啊?”
李梅直接道:“跟我一起去广城!王家人对你又不好,王庆有天天打你,他们就没把你当他们家媳妇,你在这儿迟早被他打死,你就跟我一起走吧!我上大学每个月有补贴,省着点一定能养活我们!”
“我、我……”李大妹躲开她的目光,“我不能走……”
“为什么?我们偷偷的,请村里多开一张证明,不回去,直接从这里走,等去了广城,王家想找也找不到你!”
“我、我走了,小弟怎么办?”李大妹瓮声瓮气道,“我答应了爸妈,要照顾小弟……”
“又是他们跟你说了什么?他都十二岁了,还要你怎么照顾?你十二岁的时候,已经下地干活了,我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洗一家人衣服,煮一家人饭,还抽空攒学费……他一个男的,饿不死他!”
任她怎么说,李大妹还是不肯答应,李梅叹了一口气,最后留下一句:“等我到了学校,给你写信,记住地址,不要告诉别人,有事联系我。”
说完,失望地离开了。
李大妹松开一直攥紧的拳头,看着她妹妹的身影慢慢远去,最后消失在光晕里。
她的嘴角露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
这样就很好,她不能连累二妹,王庆有说了,她要是敢跑,就先杀了她,再杀了她妹妹。
事情到此也算告一段落,考虑到李梅的个人困难,专项小组给她发了一笔补偿金,之后的事和她就没关系了。
李梅也该去学校了,离报道时间只剩不到一周了。
苏家才把手里的火车票递给李梅,李梅没有跟他客气,她欠他的又何止一张火车票,她道:“谢谢!”
苏家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小叔准备的,他说你一个女生出远门不安全,给你买了张卧铺……哦我小叔就是那天那个。”
“我知道。”李梅握着火车票,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法子内心的笑容,“我能……去谢谢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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