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羡慕还是嫉妒,反正在队里王春凤最不喜欢的就是马蕙兰,她不相信地问:“我刚才抱的是你啊?”
马蕙兰摊手:“不然呢?”
王春凤脸皮抽搐了一下,“……好吧,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你,不过得承认,你找男人的眼光没错,苏长河是个有本事的好男人……”
她男人马二强听了这话,不满道:“咋了?嫌弃你男人没本事?”
王春凤才不怕他,她生了五个儿子,现在还能拿这么多工钱,对马家,她怎么也是个功臣?
她斜一眼马二强:“切,还有本事?你挣的钱有我多吗?”
还真没有,一共四组人,老太太们、妇女们、老爷子们以及壮劳力们,就数壮劳力工钱最少,他们不像其他三组,都有正经的活,他们就干一些搬货卸货、拔鸡毛之类的小活,工钱当然没那么多。
连老爷子们平均也有二三十,壮劳力中拿钱最多的也只有十块二,马二强就更少了。
他这人下地的时候就喜欢躲懒,给养殖场干活也没好哪儿去,让拔鸡毛,嫌冻手,让搬货,嫌重,让包装,苏长河还不放心。
所以,他连人家一半都不到,只有四块多。
王春凤气得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马二强腆着脸笑,“嘿嘿好歹有四块钱嘛……”
这一次,家里的女人们可谓是翻身做主人,有的人家婆婆和儿媳妇都在养殖场挣钱,在家里那真是上下两个主子,老头子干不过老太太,儿子干不过儿媳妇。
临时工的工钱都发完了,剩下的就是养殖场的几个正式员工,给他们发工资没必要让队里所有人知道,不过这一次,苏长河还是打算在大家面前发,也是有些事顺带和大家说清楚。
这头一件,前面那次和这次属于特殊情况,养殖场没钱,一直拖着没发,以后正式员工的工资跟城里一样,按月发。
他是这么跟大家说的,“咱们账上有钱,总不能还拖个一年半载,大家在养殖场上班,就挣不了工分,手里也要有钱花。”
这点大家没意见,家里有人在养殖场的更巴不得这样。
苏长河又说第二件,“关于每个人的工资,最开始定的比较低,那时候咱们养殖场规模小,事情也比较少,现在不一样了,就说小伟他们三个负责的鸡舍,光肉鸡舍就有一两千只鸡,铲个鸡粪就得铲半天,晚上还得值班……”
“所以,工资都有所调整,其中饲养员马小伟基本工资二十块,马祥和马红霞基本工资十八块,业务员方面,卫阳来养殖场时间最长,推销也能独当一面,基本工资也是二十,马红兵和马超英一人十八。”
“前期只有业务员有提成,以后业务员还是按照卖多少提成多少,饲养员按季度发奖金,比如一季度养了两批肉鸡,出栏的多,鸡养得肥,咱们再根据具体表现加多少多少奖金……大家没意见吧?”
马老爷子等人没意见,这方面的调整长河提前跟他们商量过,也详细解释过,他们看有的人没听懂的样子,便道:“就跟我们干活一样,干得好工资就高,好比一般人能拿六个工分,能干的汉子就记八个十个工分,都一样的道理。”
大家没意见了,他们本来也没有管理养殖场的概念,有人直接说:“长河,养殖场你说咋办就咋办!”
苏长河开玩笑:“那可不行,这是咱们大家的养殖场,要是我说咋办就咋办,那回头我可给我自己多开工资了啊。”
“开呗开呗,本来也是应该的!”
“对!长河你就应该多拿工资,要没有你,我们哪能挣到钱?更别说一家还分这么多!”
可别说大家出力了,就他们干那些活,随便哪个大队都有人能干,要是没有长河,谁又能想出这些活?还把生意做到省城、沪市!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赞同苏长河拿最多的工资,苏长河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听他说:“行,我的工资最多,我一个月三十!”
“三十怎么行?你得拿五十!”
“不,一百!”
马七叔也跟着起哄:“就是,你家就四口人,本来分红就吃亏,你带着我们挣钱,怎么能自己吃亏咧?”
“我不是还兼职业务员吗?咱们养殖场卖得越多,我拿得提成越多呀!”苏长河一锤定音,“哎呀就这样!”
会议到此,也就差不多了,大家一个个喜气洋洋,苏长河也不啰嗦了,他就简单说两句:“咱大队部的房子不是给学校用了吗?现在开会都没地方,年后养殖场剩下两笔货款收回来,咱们重盖个大队部!”
马老爷子笑开了花,新盖个大队部,他们那个小柜子终于有地方放了,他和有田再也不用把放农具的破仓库当宝贝守了。
“还有学校,学校也重盖,省得孩子们在那旧屋子里上学都冻得发抖。今年咱们能分这么多钱,都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明年我们大家再接再厉,争取分更多的钱!”
“好!”满屋子人齐刷刷叫好,声音震得屋外树枝上的雪扑簌簌往下落。
前进大队第一次分红大会圆满结束,一个个各回各家,各数各的钱。
苏家,苏月围着被子,坐在床上数钱,“这一堆是分红,这一堆是爸的工资,这一堆是小卫叔的工资……”
苏长河捧着被子喝水,说半天话,可给他渴坏了,“数明白没?”
“明白了,咱家一共是四百九十块零九毛六!爸,好多钱哪……”
苏月正抱着钱感叹,就听外面有声音接近,“嗯,我来找长河……”
“唰”她把钱全拢到身下,把被子一拉,躺下了。
苏长河叹为观止。
来人是知青周刚,他笑笑:“长河哥,我有点事问你。”
苏长河瞅了眼外面,不太想出去,都农历十二月底了,外面雪还没化,可冷了。
他装作没看懂他想出去说的意思,径自端了张凳子递过去:“来坐下慢慢说。”
周刚朝床上瞥了一眼,苏长河“哦”一声,“这孩子玩累了,躺床上就睡着了,我来把她抱出去……”
“不用不用……”周刚客气道,苏长河顺势坐下,“是有啥事啊?是不是问养殖场明年招工的事?这事还没定,不过人手不够,明年肯定得招——”
“不是,”周刚打断他的话,犹犹豫豫地开口:“长河哥,我听说大家伙今天都分了不少钱,我们……我和柴秀也算是前进大队的人吧?我们的钱……”
今天的会是前进大队内部会议,其他人或是大队自家人,或是各家的女婿,比如苏长河家,又比如陈志强家,这些都属于前进大队的人,当初马老爷子他们在讨论分红的时候,也把这样的人家算在内。
唯独周刚和柴秀处境比较尴尬,他俩也在前进大队,但是吧,两人还是知青点的人,跟谁家都没有个亲戚关系,他们也不算一户,所以内部会议,跟他们压根就没关系。
今天开会也没人通知他们,周刚一开始还在等苏长河叫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柴秀说,“不然咱就自己过去呗!”真过去了人家难道还给他们撵回来?
周刚不愿意,觉得没面子,还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说:“不就一小养殖场吗?我才不信能分多少钱?不叫我们就不叫,谁稀罕?”
话说得痛快,结果等会议结束,陆续有人回家,一路上大家议论纷纷,有说:“我家才分了多少,你家指定有二百六七吧?”
还有说:“七叔家可讨巧了,就数他们家人多,人口钱都得分不少。”
周刚听着,什么,两百六七?一共两百六七,还是一家分这么多?
那当然是一家了,整个大队,最少的一户,马小伟家,加上他的工资,也超过了两百块钱。
周刚就眼红了,要是二十,他能硬气一回,可要是赌个气两百块钱不要,那不是傻吗?
他又不傻,所以,他就和柴秀商量,两人一块来苏家问苏长河,柴秀不愿意,她难得长了脑子。
苏长河又不是好说话的人,人家凭啥给他俩分钱啊?他们又不是大队的人,而且苏长河要是真打算分给他们,今天开会干啥不叫他们?
柴秀就说:“你要去你去吧,反正我不去。”
周刚这才气呼呼地一个人跑来,他试探地问:“长河哥,我和柴秀是算一户还是?”
苏长河问道:“你和柴秀不是要回城吗?”
这不是回不去吗?周刚皱眉:“那我们现在不是还在前进大队。”
苏长河被他逗笑了,合着你俩没走,队里就白给你俩钱呗?
“我给你分析分析哈,”苏长河放下搪瓷缸,往前坐了坐,说道:“首先,养殖场占用的是大队的地;其次,养殖场前期的建造以及现在的发展,全队每一户都有人出过力,你和柴秀干什么了?最后,你俩一心想走,既不能为队里做贡献,也不能为养殖场做贡献,你说,队里凭什么给你俩分钱呢?”
入冬之后,地里没什么活,队里的人基本上都在养殖场帮忙,柴秀要上课,暂且不说,但你周刚呢?你就天天猫屋里躲懒,连把手都不搭,现在来要钱?
周刚涨红了脸:“我、我这不是在屋里看书复习吗?”
“所以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不能两头都要。”苏长河叹了一口气,“给你俩分钱,就相当于从队里其他人家的分红里抽出一部分,你俩没出钱没出力,你说,其他人家能乐意?”
周刚嗫嚅着,没有说话。
苏长河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打算参加考试,就好好看书,队里对你俩也有一定的支持,一人二十块,给你们买书用。你看看需要什么书,可以和我们说,年后我们要是去省城或者其他地方,顺便帮你问问。”
周刚脸上更红了,讪讪而去。
人一走,苏月就蹿了起来,装睡装得她动都不敢动,腿都麻了,她龇牙咧嘴地揉着小腿,顺带问她爸。
“爸,队里真打算给他们发钱啊?”开会的时候她咋没听他爸提起呢?
“本来没有,现在真发。”苏长河道,这段日子他忙得昏天黑地,这两人又没到他跟前蹦跶,他都给人忘了,哪儿想得起来给人分钱?
不过周刚找过来倒是提醒了他,不就是一人发二十吗?拢共才四十,就从养殖场剩下的钱出呗。
“四十块钱能把人拢住,就是个划算的买卖。”苏长河趁机教闺女,“有时候伸把手的事,说不定就避免了一个潜在的仇人。”
这边才有人找过苏长河,那边又有人找上马蕙兰,领头的是马七叔家的大孙媳妇李丽云,她和带着几个年轻媳妇,一进门就叫:“蕙兰姑。”
按辈分来说,队里这帮小辈叫马蕙兰姑,就应该叫苏长河姑父,但是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叫的,现在叫马蕙兰还是姑,叫苏长河成了叔,把人当成他们马家人叫了。
一帮年轻媳妇也跟着叫姑,围着马蕙兰笑,笑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马蕙兰笑问:“怎么了这是?”
“哎呀,我来说,”李丽云拉着马蕙兰的胳膊,朝房间里瞥了一眼,“姑,长河叔在家吧?”
马蕙兰点点头。
“那你能不能问问长河叔,他认识公社供销社的人不?或者他啥时候去县城啊?我们想让他帮忙带雪花膏和蛤蜊油……”
原来是上回马蕙兰和她们说过的话,她们今天拿到了工钱,就惦记起这事来。
“行啊!”马蕙兰一口答应,问她们各自都要什么,几人有说只要雪花膏,有说两个都要,还有说要一瓶雪花膏两盒蛤蜊油……
这个乱的呀,马蕙兰没辙,跟老苏学习,把闺女叫出来了,低声道:“给妈记着,谁谁谁都要了什么。”
这几个人过来还不算完,没一会儿又有人来,说听说丽云她们让带雪花膏,她们也想带。
行吧,一瓶雪花膏是带,十瓶雪花膏也是带。
到最后,队里一大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来过,苏月拿着纸笔,把脑子里记下的东西腾出来,苏长河站旁边瞅了两眼,感叹道:“咱队里的女同志还都挺时髦。”
苏月说:“爸你知道这说明了啥吗?”
“啥?”
“说明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之前大家连蛤蜊油都舍不得买,现在连雪花膏都用上了。”
“还说明了一件事,”苏长河道:“女同志不管到啥时候,手里都得有钱,钱是人的胆。”
行吧,这也挺有道理,苏月点点头,继续写,写完,整体看了看,“咦?怎么没有大舅妈?大舅妈不要雪花膏?”
白红梅暂且顾不上雪花膏,老马家正盘账呢。
马老太太一笔一笔安排得清清楚楚,“分红的钱放公中,咱们几个人包括老四,个人挣的钱和以前一样,交一半,剩下的你们自己想怎么花怎么花。”
“老四交上来的钱我给你攒着,到时候还给长河,老大和红梅你俩交上来的钱,放心,我和你们爹不动你们的,以后学文学武长大,家里盖房子就从这里出。”
“妈你说哪里的话?你给我们收着,我们肯定放心!”白红梅忙道,她心里已经飞快地打起算盘,她挣了三十块五毛,她男人挣了八块二,他俩加一块就是三十八块七毛,交一半,她手里还能有十九块三毛五。
白红梅眼睛都笑眯了,伸手把马向东还没捂热的钱拿过来,数了一半给马老太太,“妈,呐,这是我们的。”
马向东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存款,他上次回来是十月份,到年底一共发了三个月工资,运输队有吃有住,之前他一个月花不了一块钱,不过最近因为和文娟一块,花钱比较多,身上就剩下二十。
他抽了两张一块下来,剩下都交给马老太太,“妈,这是这三个月的。”
马老太太的目光在他手里剩下的两块钱上停了停,又瞅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我和你们爹也是一样,我俩的也交一半到公中。”老太太以身作则,当着大家的面,把他们老两口的钱也分了公私。
账盘完,老太太脸上就带了笑,“红梅,看看家里要买什么,明天我们去公社打年货!”
马学文马学武先叫了起来,“好哦!打年货咯!”
马老太太拍拍猴到她身边的二孙子,又拿了二十块钱给白红梅:“你看着买,给学文学武一人做身衣裳,咱家孩子今年过年也穿个新衣裳!剩下的买点红糖、扯块布,年初二带回你娘家,给你爹妈!”
白红梅眉开眼笑,先是“哎”了一声,又忙道:“我娘家我手里有钱,给你跟爹做身新衣裳吧!”
“不用,我俩都一把年纪了,做什么新衣裳?不是糟蹋钱吗?就按我说的办!”
整个前进大队,不止老马家在计划明天打年货的事,大家伙都有这想法,难得今年家里有粮,手里有钱,能过个肥年,当然要好好准备年货。
给老人孩子买件衣裳,再称点猪肉,年夜饭家里也吃顿好的!
三狗子家,他妈王春凤就在和婆婆商量,除了扯布和称肉,还要买什么?
三狗子在旁边撺掇:“买糖!再买点糖!”
王春凤大气挥手:“不就是糖吗?一分钱一颗,咱家分的钱零头都够买了,给你们买十颗,一人两颗,老大老二也吃!”
三狗子两个弟弟嗷嗷叫,三狗子眼珠子滴溜溜转,“妈,既然这样,不如把零头都给我吧?”
“给你?我看你长得多俊?”王春凤扬起巴掌,三狗子撒腿就跑,还不忘喊道:“给我又咋了?长河叔就给我老大钱,这叫啥来着,哦,零花钱!”
“啪!”
王春凤一鞋子扔过去:“你怕是在想屁吃!”
第二天一大早,约莫六点多,苏月就被她妈从床上薅了起来。
大冬天啊,数九寒天,屋檐下还结了冰溜子呀,这么冷的天,让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自从穿来,苏月就没亏过嘴,好吃好喝养了大半年,脸上长肉了,头发也终于不再像枯黄的野草,而是又软又黑。
苏月坐在小板凳上,她妈给她扎辫子,她打了个哈欠,抱怨道:“妈,有必要起这么早吗?”
马蕙兰揪着她的辫子,“别乱动!你表哥他们早就过来叫你,今天队里牛车去公社,大家都等着蹭车,迟了就没位置了。”
“咱家不是有自行车吗?”
“咱家四个人,一辆自行车,坐得下吗?还是你坐车把手上?”
苏月小声嘀咕:“大不了咱走路去呗……”
“行了,赶紧去洗漱,就等你了,这个磨蹭劲儿!”
扎个辫子,要是不帮她扎好,能磨蹭一个钟头,一会儿高了,一会儿低了,一会儿嫌弃两边不对称,一会儿又嫌弃马尾不好看,要编麻花辫,真是事多!
没一会儿,白红梅就等不及过来催,“蕙兰,你们好了吗?”
见苏月还在擦脸,她急道:“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咋还在洗脸?放这放这,你去抹脸去!”
她顺手把湿毛巾拧干,端起盆往院子里一泼,得,好了,“蕙兰,小丫,走了走了!长河你跟卫阳骑车去吧?那我们就先走了。”
苏月被大舅妈拽着,急急忙忙赶到村口,牛车上竟然已经快坐满了,白红梅说道:“我说吧,再不过来,就没位置了。”
其实还好,马老太太带着两孙子在上面占着位置了,其他人见苏月和马蕙兰过来,也都道:“来,挤一挤,挤一挤,蕙兰啊你带小丫坐这儿吧,我们这儿有位置……”
赶车的是马七叔,他赶得一手好车,据他本人说,年轻时候,他可是在县城干过的,给大户人家赶过车呢!
苏月好奇,扬声问道:“七爷爷,您赶的是不是就是那种有个车厢的马车啊?”
“是有车厢,可气派了,做车厢的木头都够拿来做床了!”马七叔回忆道:“不过,不是马车,是骡车!嘿嘿马车多贵重啊,人家有自家的仆人,可不会让我们这些外面人碰。”
“那骡车和牛车哪个快啊?骡车能拉多重的东西,如果像我们这么多人坐在车上,骡子不会走不动吧?”
“当然是骡车快……”
一老一少就这么天马行空一顿瞎聊,聊着聊着就到了公社。
牛车在供销社门口停下,苏长河和卫阳骑车更快,两人已经等在门口了,马蕙兰给苏月把围巾拉上,“说一路话,也不怕灌了风。”
苏月哈了口热气,“我背着风呢,而且一车人,我旁边就是大舅妈,大舅妈都给我挡着呢!”
她朝她爸跑过去,“爸,咱先去哪儿?”
马老太太也在问闺女,“你们去哪儿?不去供销社?”
其实家里还真不缺什么,年底老苏忙着销售,见天在外面跑,不是省城就是沪市,有时候看到点什么就给买回来了。
马蕙兰想了想,道:“妈你们去吧,我们先去躺邮局,回头再逛逛。”
过年了,他们不去老苏家过年,总得给苏老爷子苏老太太寄点东西,还有严教授,老先生对她闺女是真好,都快拿她当半个学生了。
她闺女那人,想一出是一出,比方早前说想试试配鸡饲料和药水,后来又看什么肥料,反正就是问题可多了。
可她给严教授打电话,严教授回回都惯着她,不是托同事,就是找朋友,各种书籍都给寄来两个麻袋,中间还写信来,问有没有哪里看不懂。
就说这么负责、这么关心她闺女的人,他们不把人家当长辈对待,都是他们没良心。
到了邮局,东西照例还是写的苏长丽的地址,苏长河附上一封信,写明哪样东西都是给谁的,顺带汇了钱过去,让苏长丽转交给老两口。
寄完东西,苏家四口就没什么事了,但既然来都来了,那就逛逛呗。
红旗公社真的很小,只有一条主街,街上最繁华的地段就是供销社、国营饭店,再往前还有个理发店,就是想多逛逛也没地方逛,总不能去医院吧?
哎,等下,前面那个是,“澡堂子!”
苏月激动起来,“妈,咱们去洗个澡吧!”
没有热水器,没有空调,冬天洗澡洗头可太艰难了,那真是全靠毅力。
马蕙兰欲言又止,“……你不会想洗的。”
“为什么?在这儿洗了回家就不用费事了。”
“好吧。”马蕙兰看了看苏长河和卫阳,“你俩在这儿等着?”
“为啥等着?我爸和小卫叔也洗个澡呗,旁边不就是男澡堂?”
卫阳也有这个疑惑,洗个澡又不贵,他可不认为长河哥舍不得这点钱。
苏长河神神秘秘地笑了笑,他抬起胳膊,看着手表,数道:“一、二、三、四、五……”
“五”字刚落下,澡堂子里冲出来一个人,不是苏月又是谁?
苏月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马蕙兰跟着她出来,笑道:“我就说你不想洗吧。”
苏月看看她,再看看笑得欢乐的亲爹,“我哪知道里面是那样……”
一个大水池,里面都是人,每个人都脱光光,一眼扫过去,全是白花花的肉.体。
苏长河看她垂头丧气,道:“好了,不就是想洗澡吗?回家我把煤炉子挪到房间,找你外婆借个帐子,再多烧点热水,热气一熏,洗完澡就钻被窝里,保证不冷!”
也只能这样了,让苏月进去洗,她也有点适应不了,主要是那么多人在同一个水池洗,都不知道澡堂多久换一次水。
还是回家洗吧,她宁愿冷一点。
洗澡的事泡汤,也没啥可转的,苏月神情怏怏,“还是去供销社吧,起码那里热闹。”
苏长河揉了揉她脑袋:“等会儿,还有个地方没去呢。”
什么地方?
照相馆!
苏月还从来不知道公社竟然有个照相馆,马蕙兰也不知道,她新奇地看着里面的背景墙,就是一面光秃秃的白墙,上面有滑轮,原先应该有幕布,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的。
马蕙兰突然笑了笑,苏长河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嘴角也不由上扬,他凑近,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和咱们当年有点像?”
“当年可比这儿人多,咱们还排队呢。”
两人说的是他们拍结婚照的事,那时候照相馆还不像后世遍地开花,苏长河特地找了一家据说拍照技术最好的照相馆,没想到别人也闻名而去,他俩排队排了一上午。
轮到他俩的时候,苏长河都饿得肚子咕咕叫,拍照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马蕙兰戴着头纱,因为排队的时间太久,头纱有点凌乱,苏长河就特别殷勤地给她拉一拉,结果手劲太大,头纱直接扯掉了。
最后他俩的照片就是那张,照片上,马蕙兰惊讶地回头,苏长河手里拿着头纱,惊慌失措。
两人都想起了这事,不由会心一笑,苏长河道:“我现在有经验了,咱们再拍,我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
不过就算想拍婚纱照,在这里肯定不成,公社里这个照相馆太过简陋,只有一个老师傅,一台不知道多少岁的老机器,根本没有婚纱和西装。
苏长河心想:等他们下次一起去沪市,一定要拍一张,现在就简简单单来个全家福吧。
照相馆的老师傅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照个相还要搬凳子,还要一家人一起照?
红旗公社这个小地方,来照相的一般都是年轻的未婚夫妻,小两口老老实实,恨不得离八丈远,基本上老师傅说怎么摆姿势,就怎么摆,头一回遇到客人自己有要求。
对此,苏长河就一句话:“加钱,我加钱!”
照相馆是公家的,加钱进的就是老师傅自己的口袋,老师傅一口答应:“行!”
给钱的是大爷,您想怎么摆怎么摆。
苏长河搬了两个凳子过去,他和马蕙兰坐在凳子上,苏月坐在他腿上。
卫阳站在老师傅身边没动,苏长河坐下了,见他还在那儿,忙招手:“过来呀!”
卫阳摆手:“我就不用了……”
“哎呀别啰嗦,你就站我俩身后,中间位置。”
马蕙兰也叫他:“快来快来!”
卫阳抿了抿唇,手脚僵硬地走过去,马蕙兰笑着指挥他:“大小伙子长这么俊俏,还不好意思照相?你就站这儿,手搭我和你哥肩膀上,哎对,就这样……”
看在加钱的份上,老师傅耐心地等他们摆弄完,“好了是吧?来,看这里。”
“嘭!”
1978年腊月二十九,苏家四人留下了这个时代的第一张照片。
照片拍完并不能立即拿到,老师傅答应给加急处理,那也得年后了,总不能让人家大年三十还在这儿加班。
出门的时候,苏月回头看了眼照相馆的招牌,“爸、妈、小卫叔,以后咱们每年都拍一张照片吧,等我们老了,这就是咱家最宝贵的回忆!”
“这主意不错!”苏长河第一个响应,“以后等你有孩子了,等你孩子有孩子了,怎么也得让他们瞧瞧他们外公、外曾祖年轻时候的样子,那叫一个风流倜傥!”
“得了吧,你顶多算个白面书生,要说风流倜傥,小卫才是,他这长相,过二十年,绝对风靡万千少女!”
“没错没错,我小卫叔生不逢时啊……”要不说不定能当个全民偶像。
卫阳都让她们娘俩一唱一和说得脸红了,他一把抱起苏月,“不是去供销社吗?走,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小卫叔给你买!”
最后啥也没买,苏月最近好像要换牙了,她妈严格控制她的糖果数量,买了也不让吃。
至于其他东西,实在是被拥挤的人群吓到了,几乎每个柜台前都是人。
算了算了,也不是非要买东西,还是不和别人挤。
回去的时候,马老太太白红梅看她们母女俩空着手,惊讶道:“咋啥也没买?”
“人太多了……”
“哎呀早说你来我这儿啊,我给你买!”
马蕙兰只好说:“也不缺啥,家里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