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三、八……”
柴秀猛地攥紧手,她进了!她是第二!
总共只招两人,有人进,就有人落选,柴秀旁边的周刚就是落选的那个,他不相信地数了又数。
他竟然第四?
他竟然输给柴秀?
他竟然连队里一个乡下丫头都不如?
周刚恼羞成怒,他明明按课本讲的,一个字也没错,凭什么他的票数这么少?
凭什么?
当然是凭你讲课照本宣科,凭你只顾自己讲不顾学生学,底下的学生开小差的开小差,说话的说话,打瞌睡的打瞌睡,都没人听还只顾自己讲。
这样的老师合不合格,大家又不是看不出来?
就算周刚问到苏长河跟前,他也得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苏长河认为这次的结果很公正,选出来的两个老师,一个柴秀,一个葛小莲,两人都是知青。柴秀让他有点意外,不过人家表现得确实还不错。而葛小莲,她比柴秀表现得还好,有那种老师的范儿。
至于前进大队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比较可惜,排第三,还有个根本没戏,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的小子就是那个按辈分管租长河叫姑爷的,这小子还没下来,就被他爹揪着耳朵踢了一脚:“你个熊玩意儿!丢不丢人!”
这小子在讲课的时候,战战兢兢,声音发抖,大家便都笑说:“别教训了!你们家山子就是被你天天骂,骂得胆子小,话都不敢讲!”
山子红着脸往人群里一钻,“就是就是,爹,就说你别骂我了……”
山子只得了一票,他爹都不好意思给他投,只有他伯伯寻思,自己孩子,总不能拿零蛋吧。
山子他爹气得打他,“不骂你?我还揍你!让你不好好看书,让你怂德行……”
“爹啊!爹啊!”山子一边叫,一边往人群里钻,人群里有人拦着他爹劝,也有人看热闹,说:“叔,山子在这儿呢!”
“哎呦!”
山子终于被他爹抓住,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巴掌,众人发出快活的笑声。
苏长和也笑道:“行啦行啦,大家安静,听我再说两句……”
“两位老师是大家自己选出来的,以后都要配合老师工作,别老师在前面教,你们在后面拖后腿,想想是你们文化高,还是老师文化高?”
“另外,老师也不要以为当上这个老师就万无一失了,咱们是有考核指标的,每学期,大队部会想办法拿到公社或者城里其他学校的试卷,让学生们考试,考试成绩太差,那大家就得考虑你们适不适合继续当老师?”
一番话说完,队员们没意见,柴秀和葛小莲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葛小莲还好,她爸以前也是老师,耳濡目染下,她还有点教学经验。
柴秀就不行了,她这次能被选上,全靠临时抱佛脚,还以为当上老师就轻松了,竟然还有考核,那不是还得继续学习了?
柴秀:呜呜呜有完没完?
当然要考核,他们这个学校初衷是教队里的小孩识字,但既然办了,就不能糊弄,起码要和公社小学差不离,该学的都得学。
要不然,不是白白耽误这些小孩吗?
学校老师这个后开始的选拔都出结果了,卫阳马祥的业务员选拔还没消息。
他俩已经出去三天了,要是再不回来,苏长河都打算亲自去县城找人了。
终于,第四天,两人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马七叔想让孙子得到锻炼,但是孙子第一次去县城,一去几天没消息,他也忍不住担心。
这会儿见人回来,上下一打量,嗯,人没事。
然后便忍不住问:“怎么样?”鸡鸭没带回来,应该都卖出去了吧?
马祥嗯嗯点头,卖是卖出去了,不过,“多亏卫阳哥帮我。”
马七叔:“嗯?”
马祥发自内心地感激卫阳。
他以前没去过县城,第一次去,还有任务,内心忐忑不安,好在东子跟他们一起,路上也教他们怎么寻找客户、怎么跟人打交道等等经验。
马祥认真记着,在心里打好腹稿,到县城,和卫阳分头行事,便直奔黑市。
他计划得好好的,东子说十只鸡鸭放在公社黑市都能轻易卖出去,县城人多,应该更容易卖。
然而计划归计划,真实践起来,也会遇到各种问题,比如打一开始,他就没想到先问问黑市上鸡鸭的价格,只按照来前家里人商量好的价格卖,结果人家鸡鸭都比他便宜,他蹲了半天,也没卖出去一只。
马祥察觉到问题,虚心改正,跟着调整价格,这回有人问了,大妈大娘一张口就是便宜点,他要一块一斤,人家说七毛。
马祥一小伙子哪是大妈大娘的对手,等他回过神来,七毛五一斤就卖了。
若是都这样卖出去,便宜就便宜点吧,好歹顺顺利利卖完,偏偏黑市上有两人买卖没做成,吵了起来,买家缺德地把公安招来了。
马祥头一次干这种事,就遇到公安,吓得脸都白了,着急忙慌提着鸡鸭就跑,他又不是县城人,不熟悉地形,差点被抓。
经此一事,他再也不敢去黑市了。
但货还没卖完啊,总不能就这样回去,马祥想到东子教的“可以去厂子家属院转转”,便走啊走,走啊走,找到个家属院。
当时他经历了挤客车、黑市逃亡,身上褂子湿了又干,皱巴巴穿在身上,头脸又都是汗,总之忒埋汰,人家家属院的人根本不让他进。
马祥没辙,只好蹲在家属院门口附近,眼巴巴地等着有人来问,客人没等到,等到几个二流子小混混。
要不是卫阳及时赶到,马祥剩下的鸡鸭留不住,人还得被揍一顿。
之后,马祥就跟着卫阳一起行动,他眼看着卫阳进了家属院,三两下把他剩下的鸡鸭都卖了,而后又七聊八聊和人家厂子一个采购员说上话,还留下人家的电话,说他们养殖场的鸡出笼,第一个通知他们。
马祥全程:我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其实第一天,他们带去的鸡鸭就全部卖完了,马祥还以为可以回来了,可卫阳说还有事没干完。
马祥还疑惑:“还有事?我们来不就是卖鸡鸭的吗?不都卖完了?”
然后,他就见识了跟他一起竞争上岗的到底是什么人,卫阳哪里是卖那十只鸡鸭,他根本跑遍县城的几个黑市、供销社、各大厂子、单位家属院,不仅询问了最近家禽的价格,还了解了各大单位的需求量。
马祥:哥,你就是我卫阳哥!
他已经心服口服地叫一声“卫阳哥”,完全不觉得输给卫阳哥有啥不好意思,人家这么厉害,不让干业务员,才是他们养殖场的损失啊!
马七叔让孙子参加选拔,肯定想他赢,没想到他不仅没赢,对人家还一口一个哥。
马七叔手痒,昨天他还笑二宝家山子怂,今天发现,他家祥子也没好哪儿去!
一旁的苏长河偷笑,他朝卫阳挤眉弄眼:可以啊,出去一趟,收了个小弟。
卫阳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业务员的选拔结果毫无异义,连马祥都支持卫阳,马老爷子、马有田大队部的人以及马七叔几个老头,在看完卫阳记录本上的各种信息,也一致赞同他来干这个工作。
用苏长河的话说,和马祥相比,卫阳这小伙子明显是带着脑子出去卖东西。
不过,苏长河有些微不满意,他翻着卫阳的记录本,眉头紧皱。
这都啥字呀,缺胳膊少腿!敢情他们家还有个大龄儿童,没接受过基础教育啊!
卫阳抢过记录本,“咳咳,我认识我记的啥不就好了?”
他可不想这么大年纪还和队里那些小孩一起上学!
“不行!”大家长苏长河大手一挥,“补课!必须补课!”
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苏月,又被他爸拎出来,上次给小舅补课,这回轮到小叔。
苏月暗示性搓手:“爸,我是不是可以开个辅导班了?物美价廉,认真负责。”
苏长河掏了两张毛票给她,“行了吧,你爸这个月零花钱就这点了。”
收钱办事,从不赖账,是苏月的原则。
她先看了看卫阳写的字,其实大差不差,简单的字他都认识,就一个没上过学、纯属自学的人来看,已经合格了。
不过按照他们家的要求,卫阳的问题就包括但不限于认字只念半边,写字笔顺乱七八糟,比如写“国家”的“国”,他会一笔先把“口”画出来,再写里面的字,类似的字都是如此。
苏月悄悄和她妈说,“他写字好像画画哦。”
马蕙兰说她,“不许嘲笑人家。”
知道啦,知道啦,她也没嘲笑人家啊,她就是这么一说嘛。
苏月按照小学课本,一边教他拼音字形字义,一边翻出小人书给他看。
小人书上每一页字数简短,也简单,而且看故事认字可比死记硬背容易多了。
卫阳刚开始很不好意思,他都这么大了,让一个五岁孩子教他,这孩子还管他叫叔,“小卫叔这个字这么念……”
“小卫叔不是这样的……”
“小卫叔对,没错,就是这样写的!”
卫阳真是一边红着耳朵,一边学,直到他看到苏月看的书。
代数?平面几何?机械原理?
这……都是啥?卫阳把书放下,默默拿起自己看的小人书。
七月中旬,前进大队小学正式开学。
经过前期苏月的画饼,在以马学文马学武为代表的一干小朋友眼里:上学等于进城,进城等于吃蛋糕。
所以,他们抱着特别积极的态度走进教室,开始还觉得老师讲的课新奇好玩,上学还挺有意思。
直到上了两天后——
怎么又要上课?昨天不是上了吗?
怎么还要写大字?怎么还要背课文?
怎么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哎呀老师怎么还拿棍子!
生怕两个女老师管不住一帮皮孩子,马老爷子特地让大儿子削了一根长棍,代表所有家长发言:“不听话就打!照死打!”
马学文马学武一干小朋友:呜呜呜当初说的上学不是这样的啊!
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发现,不对啊,说好的上学好上学妙上学呱呱叫,但是“小妹/老大呢?”
苏月……苏月当然是在忙正事了,她在研究一样重要的东西——打谷机!
七月下旬,就进入了双抢时节,这是乡下一年中最最最忙碌的时期。淮宁县这边偏南方,一年种两季稻,在七月至八月,短短的时间内,收割、犁田、插秧,既要抢收早稻,又要抢种晚稻。
时间紧迫,前进大队的所有人都要下地,割稻的割稻,拉车的拉车,打谷的打谷,一个个顶着太阳,没一会儿功夫,汗如雨下。
也是这时候,亲眼看到,苏月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农业生产和后世相差有多大。在后世,农用机械已经十分齐全,从种到耕,从收割到脱粒,几乎所有过程都可以使用机械协助。
比如收割水稻,一台小型的收割机,一天能收割几百亩地,在收割的同时还能直接将稻谷脱粒装袋。
通常,早上开始收割,晚上一袋袋的稻谷就已经运到粮站。
而在这时候就不一样了。
收割、运送、打谷、筛谷、晒谷、装袋……每一步,都要靠人力,真的是印证了那句话“秋收时节,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马蕙兰和一帮妇女同志就被分到了打谷小组,别以为这活轻松,前进大队只有一台打谷机,还是脚踏式那种。
因为打谷机稀缺,只有年纪大的人用,像马蕙兰苏长河他们年轻人只能分到连枷。
这是一种竹子制作出的农具,主要由连枷把、连枷轴、连枷板构成。
使用时,人拿着连枷把上下甩动,带动连枷板旋转,拍打场地上的稻谷,让稻谷脱粒。
光想想,也知道这样全靠人力打谷,得多累。
马蕙兰和苏长河每天晚上,腰也酸腿也痛,胳膊都抬不起来,苏月看了看,她爸妈的胳膊都浮肿了。
可是秋收才刚刚开始,地里的水稻还有一大半没有收割,这就意味着打谷这项工作还早着呢。
苏月心想:这样不行啊,天天这样干活,等两月过去,爸妈还不得累趴下?
她就琢磨起打谷机来,不是队里脚踏式打谷机,而是柴油打谷机,一种半自动化,省时省力,更加方便,更加高效的机器。
苏月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柴油打谷机,但是这种机器的原理并不复杂,只是相当于在原来脚踏式打谷机的一边装上一个柴油发动机,用发动机代替脚踏板带动齿轮转动,进而带动木滚筒转动脱粒。
如果真的要改装也不难,只是柴油发动机不好找,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卖到。
这可不是后世,啥都能网购,苏月有点愁。
秋收卫阳也在帮忙,他干的是割稻的活,比苏长河他们还能干,他也比他俩更累。
但即便干活劳累,下工后他还坚持补课,这几天他却发现“小老师”没之前精神了,天天愁眉苦脸。
卫阳不由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担心你爸妈?”
担心也担心,但愁的却不是这事,苏月叹气,“咱公社有拖拉机吗?”
“有啊。”
“那你说我要是想拆了拖拉机借里面的发动机用用,能成不?”
卫阳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还想拆拖拉机,他问:“……你觉得呢?”
“估计不成……”
苏月自从穿来后都没见过红旗公社的拖拉机,这么宝贝,怎么可能让她拆?
“唉,哪儿能弄到柴油发动机呢?”
卫阳不知道柴油发动机到底是什么“鸡”,不过他知道哪里应该有这样的东西。
他转了转手里的铅笔,挑眉笑道:“说点好话,小叔带你去找。”
“小叔你最最最好啦!”
“就这?”
三个“最”还不好?苏月掰着手指数,“小卫叔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聪明绝顶、智勇双全,简直就是前进大队,不,红旗公社社草非你莫属!”
“那你爸呢?”卫阳瞥见苏长河走过来,故意问道。
苏月不假思索,“我爸老腊肉啦,哪像你风华正茂——”
“臭丫头!”苏长河很不满,“你爸我才二十八,怎么就成老腊肉啦?我就叫正当年!”
“是是是,您这是成熟男人的魅力……”苏月左右逢源,哄了这个哄那个,深觉家里有两个男人真不容易。
第二天,卫阳兑现承诺,请假带苏月出去。
苏长河满口答应,还说:“别急着回来,中午就在国营饭店吃,下午再回来。”
秋收这么累,能躲一天是一天,卫阳这小子长得不显小,就被当成成年人使,他自己也不知道偷偷懒,正好借着有事,跟闺女出去玩一天吧。
苏月他们出来可不是玩,他们是办正事的。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颠了一路,终于到了公社,卫阳把车骑进公社办公院子,和人打了声招呼,又带着苏月去坐客车。
苏月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儿?”
“县城。”
“你要的东西机械厂应该能找到吧?”卫阳上回去县城进行业务员选拔,就有意识地打听各个厂子的消息,机械厂就是其中之一,还在里面认识了个人。
苏月眼神亮了。
县城的机械厂全名叫淮宁矿山机械厂,主要生产农用机械,也包括拖拉机,所以,卫阳听到苏月提起公社的拖拉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厂。
但是人家生产拖拉机,不代表人家卖给他们,这年头的机械厂就是这么牛.逼哄哄,要想买他们的东西,得有条子,没有条子,根本不好使,更别说,像苏月他俩这样的个人,根本不在人家机械厂的销售范围内。
苏月能咋办?她也不是奔着人家新发动机去的,人家愿意卖,她还买不起呢。
她能考虑的只有机械厂里的废旧发动机。
卫阳上次搭讪结识的人还挺好说话,他们说想找个报废发动机,人真答应带他们进仓库,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塞了一包烟过去。
那人不觉得有什么,他本来就是管后勤的,带两个人去仓库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还是废旧品仓库。说句不好听的,这仓库和废品站没啥两样,他们家属院的一些熊孩子有时候还偷摸进来搬点东西卖了买糖吃。
这人和看管仓库的老头打了声招呼,对卫阳苏月两人道:“行,你们进去吧,一个小时后我来找你们啊。”
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这仓库看着也没多大,还能找不完?
进仓库前,苏月是这样想的,进去后,她:“!!”
该说不愧是仓库吗?满满当当,杂乱无章,左一堆“破铜”,右一堆“烂铁”,甚至中间还塞着个报废的小汽车。
话说,小汽车的发动机能用吗?
卫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神奇侄女嗖钻进了小汽车底,他惊道:“你干啥?”
苏月失望地爬出来,收获了一身灰尘,“咳咳咳咳,找发动机呢!”
很可惜,小汽车就剩个空壳,里面被拆得干干净净。
苏月给卫阳描述了一番发动机长什么样子,然后两人分头寻找,在爬上爬下、钻进钻出,成功变成两只小花猫后,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台被压在角落的发动机,外面包裹着一层黑色机油,脏污不堪,看起来像丢在废品站也没人要的黑疙瘩。
苏月找看门大爷借来螺丝刀钳子等工具,又找了个破尼龙袋子擦外面的机油,大概是年代久远,机油顽固,根本擦不掉,还好有卫阳在,他力气大。
“不用都擦,把螺丝和缝擦一擦。”
然后,她就开始拆,苏月上辈子也碰过发动机,她也不确定行不行,只是根据脑子里记忆试试看。
卫阳倒是再次肯定了“神奇侄女”这个称呼,这么一大疙瘩,他帮着拧螺丝都不敢乱动,生怕碰到哪儿,她却一点儿不担心,还说,“没事,拆吧,那应该是离合器……”
一个小时左右,机械厂“好心”同志回来,就看到两人蹲在仓库里,面前不知道什么玩意,给拆得七七八八了。
“好心”同志:“这就是你们找的发动机?都报废了,找这个干什么?这也不能用。”
卫阳长了一双桃花眼,脸型也不是这个时代受欢迎的国字脸,装也装不出憨厚老实样,只能努力笑得淳朴。
他一副乡下淳朴青年样,道:“这不是好的也买不起,先弄个报废机器回去试试……”
“好心”同志也没那么关心他们拿这个干什么,反正都坏了,他们厂里的师傅以前都看过,都报废不知道多久了,既然这两冤大头想买,那就卖呗,卖个几块钱,分看门大爷一块,剩下的就是他的外快。
苏月卫阳掏了五块五把报废发动机带走,顺带捎上一堆零配件,都是从另一个发动机上卸下来的,双方都挺满意。
对方觉得放在这儿就是厂子里的东西,卖出去钱却是他的。
苏月则是心里暗喜,她的小金库攒了有十来块,出来的时候全带上了,没想到才花一半就能买到。
省了钱,苏月高兴,大手一挥,表示要请小卫叔吃雪糕,以感谢回去的路上他做苦力。
卫阳:“那我谢谢你?”
“不用不用,咱俩谁跟谁?甭客气!”
叔侄两个一人一根牛奶冰棍,五分钱一根呢,边上的大妈舍不得买,她家小孩看着他俩直流口水。
叔侄俩脸皮厚,权当没看见,坐在供销社旁边的台阶上,嗦得美滋滋。
别说,大夏天,天气炎热,嗦上一支冰棍,从心里凉爽,真过瘾!
“是吧小卫叔?”
卫阳“嗯嗯”点头,问她:“去吃饭吗?”两人一到县城就直奔机械厂,忙到现在,饭点都快过了,还没吃饭。
“吃。”
县城的国营饭店比公社的可气派多了,门脸就大一半,从老远就能看见,苏月一边走,一边往国营饭店看,这一看,赶紧顿住。
卫阳背着发动机,正走着,被她拽到一边巷子里,“干嘛呢?”
“我小舅!”
马向东?卫阳朝国营饭店张望,“哪儿呢?”
“那儿那儿!靠门边那桌!”
卫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终于看到了,可是,“你小舅就你小舅呗,咱们躲啥呀?”
苏月给了“你这人真没眼色”的眼神,“躲的是我小舅吗?关键的是坐他对面的那个!一姑娘,看见没?扎着麻花辫呢!”
苏月趴在墙角,只恨距离太远,看不清那姑娘长啥样,也读不懂唇语,不知道他们在说啥,不过,她小舅怎么回事啊?人姑娘说话呢,怎么光顾着吃啊?
苏月就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卫阳都无奈了,他把背篓放地上,发动机一直背着,也不轻啊。
两人就这么蹲在墙角,愣是等马向东和那个麻花辫姑娘离开,才出来。
卫阳拍拍裤子上灰,很不解,“你小舅不就和一女同志吃饭吗?咱们为什么非要躲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苏月可是有着充足的经验,“像这种还不知道两人到什么程度的情况,咱们就算迎面撞上我小舅,也得装不认识,要不人家姑娘多尴尬。”
“不过我小舅不是来学技术的吗?怎么才来没多久就沉迷女色啊?”
卫阳:“……你个小丫头,懂的还挺多?”连沉迷女色都知道。
早上卫阳和闺女走的时候,苏长河叮嘱他俩别急着回来,但他没想到这两人还真不急啊,这都下午下工了,咋还不回来?干啥去了都?
苏长河在村口张望了会儿,没见人影,索性又去养殖场看看,等再回家,两人终于回来了。
“啧啧这小脏猫哪家的啊?”
苏月一手的机油痕迹,腮帮子上还有一道,她正拿着毛巾蹭,听见这话,头也没抬道:“您家的呗!捡到的小脏猫不要丢,洗洗就变成大美妞!”
苏长河憋不住笑了,“那大美妞今儿干啥了?”
“秘密!”
苏长河看向一旁直接在水井边洗脸的卫阳,还没开口,卫阳也道:“保密!”
“得,你俩成一伙了。”
苏长河“哼”一声,扭头进厨房,找马蕙兰寻求安慰。
苏月不是能憋住事的人,但是柴油打谷机还不知道能不能行,当然不能提前暴露。
她威胁卫阳,“不准说哦,不然明天补课就让你朗读小人书!”
朗读小人书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纠错方法,卫阳认字认半边,不读出来也不知道他哪个认错,苏月便想了个办法,让他读出来,她听着,哪个字不对,及时纠错,及时标注。
但是小人书这玩意,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读出来很正常,可对于十五岁的“大人”来说,大声朗读,就略显尴尬了。
尤其是,苏长河马蕙兰拿这当饭后节目,听了几页,故事没讲完,还让他再往下读。
所以,这招对卫阳来说,略管用。
“好,不说,不说。”
白天,两个大人一个半大人出去干活,苏月就在家折腾发动机,拆了又装,装了又拆。
卫阳看她那眉头紧皱的样子,都在寻思,这个不成,要不要再给她找一个?
这天吃完晚饭,苏长河马蕙兰在厨房里收拾,两人在院子里补课,苏月朝厨房看了一眼,招招手,示意卫阳靠近。
她小声道:“今天晚上早点睡,凌晨三点集合!”
秋收这段日子,她爸妈通常五点多起床,队里人应该也大差不差,三点钟打谷场上守夜的人估计也困了。
凌晨三点,两人悄悄爬起来,拎着手电筒,扛着发动机就溜出门。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前脚出门,后脚苏家又出来一道身影。
打谷场上,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忙活,稻草堆后,苏长河微微一笑。
想瞒我?还嫩着呢!
平时早上七点上工,秋收时间紧,上工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六点半不到,打谷场上就有人来了。
马老爷子一向提早到,他背着手,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检查检查打谷场上打好的谷子,又盘算盘算剩下多少没打,今天人手怎么安排。
走着走着,顺手把打谷机上盖的草抱走,一抱走,就觉得哪里不对。
看一眼,再看一眼,等等,这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个铁疙瘩?
“谁动了打谷机?!”
苏月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回家洗把脸就跑了回来,还是让老爷子先发现了。
她急忙冲过去,“外公!外公!别急,我用给你看!”
“你干的?”马老爷子对外孙女从来没发过火,这次涉及秋收,脸色都沉了。
苏月忙解释,“这是仓库里旧的那台,不是你们用的,你们那台打谷机在那儿呢!”
她指了指旁边的稻草堆,稻草下面藏着的可不是一台眼熟的打谷机?
秋收大事,苏月也不敢胡来,大队现在使用的打谷机可是队员他们的宝贝,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哪敢动?
要不是她们大队仓库里有一台废旧打谷机,她都打算去公社寻摸一台回来改装了。
马老爷子看看草堆下面,又看看面前的这台,“嗯?这台打谷机修好了?这个铁疙瘩又是啥?”
“修好了,勉强能用,那是发动机,拖拉机上面的东西……外公你看着啊,小卫叔!”
卫阳上前,充当她的助手,按照她的说明,点燃燃烧棒,启动发动机,机器的轰鸣声突然响起,凑近的马老爷子吓了一大跳。
同样吓一跳的还有赶来上工的其他队员,大家边走边聊,正说这话,冷不丁只听一阵巨大的声响——
“突、突、突、突突隆!!”
“哎呦这是啥声音啊?”
“咋那么像拖拉机的声?”
“不能吧,咱队里秋收还没完,交公粮还早,怎么会有拖拉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