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大一大二大三，这三个年级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我们学校的同学现在基本上分为两种，一种是‘老天啊，既生瑜何生亮！’，另一种是奋发图强，誓要追赶上月月，一雪前耻！”
符红桃她们让她说得直笑，虽然今天才认识，但是分享了一下学校八卦，几个女生迅速地成为了朋友。
苏月敲敲碗，叹气道：“那是他们不知道我背后的受罪啊，自从知道我要回来参加期末考试，我在研究所里，从早到晚，十二个小时安排得满满地，除了要补课，每天还要做试卷，一天至少三张，上午一张，下午一张，晚上一张……”
“要是哪张试卷做的不好，出卷人还要过来开小灶！”
比如那次，何教授出的试卷，她做错了一道题，分数没有季教授、虞教授出的试卷考得分数高，就被抓起来补了两天课。
天天睁眼试卷闭眼课本，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金凤想起了被支配的那段日子，身体抖了抖，给苏月夹了一筷子肉，以表同情：“研究所里，确实很可怕……”
符红桃问：“这么可怕的吗？”
“当然了！”金凤肯定道，“全都是大佬学霸，我在里面，感觉就是鸡立鹤群，那种感觉你们明白吗？”
“就比如说一道题，大佬他们说的是‘因为这样，所以答案是什么什么’，我就不懂啊，这个因为所以的关系是怎么成立的，大佬们的眼神说‘这有什么不懂？1+1=2还需要理由？’”
符红桃面露同情，端起茶杯：“明白了，来，我敬你一杯，你们真不容易。”
“最不容易的还是月月，哦不对……月月也是那群鹤里的一员，只有我是那只鸡。”金凤越说越伤心了，把夹给苏月的肉又抢了回来，“还是我自己吃吧。”
肉在嘴边被抢走的苏月：夹出去的肉还带抢回去的？
姚稷给她补了一筷子，示意她快吃。
苏月恶狠狠地把肉塞进嘴里，又夹了一块腌萝卜，别说，老板家的腌萝卜还挺好吃。
“话说你们寒假有什么安排吗？”她问。
符红桃说：“得回家。”她家在海岛，离京城太远，她都半年多没回家了。
高雅琴和胡馨也要回家，她俩的时间还比较紧，家里不放心她们自己回去，让她们跟亲戚一起回去，要不是这场聚餐约得早，她们这会儿估计都已经跟亲戚汇合了。
苏月有点小小的失落，她转头看向其他人。
金凤道：“我就是京城人，寒假我反正没什么事。”
萧丛云道：“我也在京城。”
“你今年过年不回老家吗？”苏月记得萧丛云家可不在京城，去年集训，他爸还带他回去了。
“嗯，今年不回去。”
萧丛云只简单地说了一句，没有解释具体原因。
其实原因他也说不出口。
他一直跟着他爸生活，也很早就从他爸以及他爸那边的亲戚知道，他妈跟人跑了。
萧丛云起初是有点伤心的，以前他妈还在时，他爸对他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直到他妈离开，他爸就不允许他考第二，只要考了第二，就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吃饭。
每当那个时候，他就很想念曾经爸妈都在身边的生活。
后来就不需要了，无论是他妈还是他爸，他都不想要，等他再大一点，他可以自己生活。
然而，萧丛云不需要父母时，他爸妈却争起了他。
事情还是因为参加奥赛得奖而起，参加奥赛回来，他们一起上了电视报纸，消息传到了老家，他爸为培养出一个聪明的儿子而得意洋洋。
而他妈却看到了他带来的利益，一个已经上大学的儿子，要不了几年，就能拿工资，更别提，他上的还是清大，当然要比当初那个瘦弱的沉闷的孩子值钱。
两人在萧丛云面前都表现出来各自的好，可惜又怕他偏向对方，急不可耐地拆台。
于是，他就清楚地知道了父母的真面孔。
萧丛云不想回去，陷入他们之间的争抢中，所以，他跟老师说，想留下，老师说他的实验室有人，寒假可以过去。
最后还剩下姚稷，苏月以为他过年一定会在京城，没想到他竟然不在。
这是第二个让她惊讶的人了。
“你过年不陪姚爷爷吗？”
姚稷说：“过年的时候可能会回来，寒假会去我爸妈那儿。”
“哦，好吧。”苏月知道他爸妈一直在部队上，好像驻扎在某个地方，一直很忙，都很少回来，放假他去陪陪爸妈也是应该的。
姚稷抿了抿唇，没有说，他这次过去，其实不光是看他爸妈，也是去训练的。
上次遇到人贩子的事，姚稷一直还记着，当时要不是月月带的防身武器多，说不定他们真的会出事。
如果他再厉害一点，或许不会那么被动。
苏月看看金凤，又看看萧丛云，“看来，寒假只有咱们三个一起混了。”
七个小伙伴，有四个都有事。
“你们俩有啥计划吗？”
金凤道：“你是不是有啥计划？”
“唔有一个，也不算计划，要是你们俩没事，不如来我家吧，咱们做点东西呗。”
金凤点头：“可以啊。”
萧丛云也道：“行。”

苏长丽早就知道她小弟宠孩子,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宠孩子。
一台上千块的空调买回来还没用呢，说拆就拆了！
苏长丽手撑在桌子边，伸着脖子看地上的一摊零零碎碎,痛心疾首：“月月啊，这……还能装回去吧？”
苏月蹲在地上,两手拿着工具，感觉鼻子发痒，就用胳膊蹭了蹭,回道：“不能了，都拆稀碎了。”主要是一些零件他们还有用。
苏长丽顿时一脸肉疼,一千多啊,一年的工资就这么报废了？
苏月道：“姑姑，你听说过一句话吗？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爸这是投资！”
苏长丽心说，我不知道啥叫投资，我就知道你爸养个闺女是真费钱。
那一屋子的家具衣裳就不说了,说要研究什么空调,转天就给弄回来一台,苏长丽还寻思感受感受空调的效果，结果前脚空调送来，后脚就让月月拆了。
现在还装不回去了。
一千多块钱扔水里还能听见响，到她小侄女这儿,就剩一地零件。
算了,算了,眼不见为净,反正小弟有本事，爱给她闺女咋花就咋花吧。
“唉,你们忙吧。”苏长丽惆怅地离开，把地方让给小侄女和她两个同学。
金凤瞅瞅这一地的东西，拆的时候挺爽，拆完想想价钱还有点心虚。
她给苏月递了一个螺丝刀：“月月，咱们就这么拆了，没事吧？”
“没事！”苏月不以为意，“我爸说支持我们这个项目的，一应花费他都愿意承担，他又不是白投钱，等我们做出来，他就能赚钱了。”
“那要是做不出来呢？”
“投资有风险，又不是一定会赚。”苏月理所当然地说。
金凤沉默了一下，苏学长有月月这个闺女也挺不容易的。
“来，把主机抬到桌上去，这可是空调的关键……”
苏月他们这个寒假小组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空调。
空调多有用啊，既能制暖，又能制冷，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都能用。
复习期间，苏月整天窝在起居室内，其他房间都不愿意去，就是因为天冷，当时她就想起来空调这个夏冬必备神器。
现在好歹有暖气，等到夏天才更难熬呢。
今年夏天那会儿，他们在学校补课，又闷又热，梁校长给搬来两个风扇都不够用。
她可不想明年夏天还那么热。
其实现在国内已经有生产空调的厂家，市面上也有卖的，但是一来价格贵，普普通通的一台窗式空调，售价高达一千七百多块钱，这还只是国产的，进口的更贵，比如R国的某个品牌，一台空调售价高达三千多块，一般家庭，不吃不喝都得攒个三四年才能买得起。
二来，现在的空调不仅笨重，而且噪音大，耗电量大，她爸买的这款就是，一打开，嗡嗡嗡声特别明显，和后世相比，还有很大的进化空间。
寒假闲着也是闲着，苏月就盯上空调这玩意。
苏长河听说她要做空调，立马举双手双脚赞成，他早就想给厂里装了。
他们可是食品厂，卫生很重要，进入车间的工人必须佩戴三件套——白大褂、帽子、口罩，人捂得严严实实，冬天就罢了，夏天忒受罪，一帮汉子上半天班出来，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
苏长河有心装空调，可是算算，要装需要的数量还真不是少，车间、办公室、宿舍、食堂，甚至以后小区建好，工人们的新家是不是也需要空调？
一台一千多，要是按照他计划中那样全装上，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现在好了，他闺女要自己做了！
苏长河对他闺女很有信心，等他闺女研究出来，他们不就可以成立自己的家电事业部了？
至于和食品厂跨行？这都不是事。
集团，集团，他们盛世的目标是综合性集团，哪行赚钱干哪行。
苏长河就是不想把钱让别人赚了，国内的厂家就罢了，让R国的公司赚他们的钱，怎么想怎么膈应。
所以，苏长河就特积极主动地表示：谁都别跟我抢，这个项目我投了！
苏月：还有这等好事？不用从自己小金库掏钱了！
别的不说，空调先来一台，看看原理。
苏月还跟她爸说：“能不能买到R国西芝牌空调？我想看看他们家产品的水平。”
苏长河心道，咱这闺女是一点儿都不见外啊。
行，不就是西芝牌空调吗？买！
苏长河不仅搬回来一台进口空调，还顺便附带了一台洗衣机，也是西芝牌的。
苏家一家子人都淡定了，不就是又买一台空调加洗衣机吗？买就买吧，这是支持月月的工作！
如果不是走两步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苏月就相信了这份淡定。
她抱着胳膊，打量两台新家电：“爸，空调项目才开始呢，你怎么又买回来洗衣机？”
苏长河一本正经道：“这不是让你研究的，是给家里用的……”
苏月静静地看着他，苏长河改口：“咳咳好吧，你爹我不是想开辟家电事业部吗？咱们的产品只有空调，是不是太单调了？”
“洗衣机多实用啊，解放双手。以前结婚三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以后可不一样了，以后讲究的是冰箱、彩电、洗衣机，这可是一个大大的市场。”
“还有啊，你知道西芝牌洗衣机多少钱一台吗？”
“多少？”
“六百三！国产的白兰牌最便宜的才两百不到，R国的货卖的比咱们的两倍还贵，这个市场咱们不要，就让R国抢走了。”
如果要问苏长河最讨厌哪个国家，R国毫无疑问，让他们抢占华国市场，比他自己不赚钱还难受。
苏长河眼巴巴地看着自家闺女，苏月冷酷无情道：“得加钱！”
苏长河：“行行行！你们要是能做出来，就是我们家电部的外聘技术专家，我给你们分红！”
要到好处了，苏月就格外有干劲，立马招呼两个小伙伴：“都搬走！”现在都是他们的实验品啦。
金凤和萧丛云推来小车，几个人一起把空调和洗衣机搬到了苏家“实验室”里。
经过实验，西芝牌空调的效果果然要比国产的要好，但根本上，原理都是一样的，即通过制冷剂形态的改变，吸收或者释放大量热量。
其中重要的一个是制冷剂，另一个就是设备，包括主机、水泵、风机以及管路系统。
苏月三人照旧分工合作，金凤和她之前一起制作过无人机，相互之间配合默契。
萧丛云刚开始有点不适应，他毕竟还没有正式参加过实验项目，不过能在国际奥赛中获得银牌，就证明了他的聪明，一周之内，他就顺利地跟上了苏月和金凤的步伐。
经济上有她爸无条件支持，生活上有苗婶子他们变着法儿照顾，遇到困难，还可以去研究所请教季教授他们，三人只需要专心研究，什么也不用操心，这次的项目做的比上次还快乐。
连中途遇到问题，都没有打击到他们研究的信心。
几个星期后，某天下班，苏长河才到家，就被闺女拉住了：“爸你过来！”
苏长河打着哈欠，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忙了一天，只想躺着：“是不是又要买什么材料了？还是要什么仪器？”
闺女花起钱来就跟吞金兽似的，这段时间内，都花了他上万了。
苏月神神秘秘：“不买东西，爸你先过来……”
苏长河被拉着进了实验室，今天倒是奇怪，里面除了闺女的两个同学，温老太太他们也在，连蕙兰都在。
“都挤在这屋干啥呀？不热啊……”
等等……热？
苏长河猛地反应过来，大步上前，看到了被众人围起来的东西，那是一个颇为眼熟的设备，白色的，呈长方形，此时，扇叶打开，喷出阵阵暖风。
苏长河站在这个位置，都能感受到那股风扑在人脸上，暖融融的。
他惊喜道：“做出来了？！”
苏月骄傲道：“昂，制热效果还好吧？”
金凤和萧丛云也颇为自豪，他们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做出来，看着眼前的实物，心里的满足感都快溢出来了。
苏长河毫不吝惜夸奖：“好！非常好！怪不得我一进屋就感觉热呢，我还以为是我走路回来走得热，原来是空调的效果！”
家里的其他人在他回来之前，都已经夸过一波了，此时接着苏长河的话又夸了起来。
苏长丽站在空调前，好好地感受了一番空调的效果，苏月碰碰她姑姑，道：“姑姑，你看，我爸的钱没白花吧？”
“没！没！”
苏长丽心里的震惊都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上回的无人机她感受不明显，有点外行人看热闹的意思，可是空调不一样啊，就算她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做，她知道外面百货商店卖多少钱呀。
上千块钱的东西，要是简单，人家能卖出这么贵的价格吗？
而她小侄女就这么做出来了？她不是在做梦吧？
对了，以后自家是不是能卖空调了？
苏长丽这么想着，没注意把话问了出来，苏长河道：“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厂里准备发展新业务了。”
“噢！”苏长丽现在也不觉得小侄女难养了，这哪是小弟养闺女，分明是小侄女养小弟嘛！
苏长河：“三姐你这样看着我干啥？”
“没干啥，羡慕啊！有月月这么个闺女，你真是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苏长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啊，等我不想上班了，就让我闺女养着我，闺女行不？”
“行，当然行！”苏月毫不犹豫道，“你可是我亲爹！”
苏长河更加开心了，闺女果然是贴心小棉袄。
没想到小棉袄下一句就是：“不过亲父女明算账，爹，我们小组的分红别忘了给啊，有了钱我以后才能养你啊。”
大家哈哈大笑，苏长河把闺女的头发揉成鸡窝，咬牙道：“没忘，肯定给你们！”
苏长河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这边确定了空调可以投入生产，那边就立马召集人手开辟新事业。
厂里的人吓了一跳，他们不是食品厂吗？怎么突然要生产空调？
苏长河就说：“现在技术已经有了，就说干不干吧？”
大家讨论了讨论，干……肯定还是要干的，赚钱的生意到手里还给放跑，那不成傻缺了吗？
苏长河就安排道：“那就行，咱们抓紧时间，半年内要做到：一，找厂房；二，建立生产线；三，招工人；四，推向市场。半年后就是夏天，天气热，正是空调销售的高峰期。”
突然增加了一项大任务，盛世的人越发忙碌起来，厂里的人走路都是跑的，不过他们心甘情愿，因为厂长说了，把家电事业部做起来，将拿出其中利润的百分之十作为分红，按照员工的贡献度分给大家。
这话一说，他们干活干得贼有劲儿，巴不得今天找好厂房，明天招工，后天就开始生产！
员工有分红，做出重要贡献的苏月他们，苏长河当然没忘。
除了分红，他还先给他们发了一笔奖金，道：“分红还早，这笔钱是咱们厂里的科技奖，有成果就发。”
明晃晃地鼓励他们，再接再厉，再创辉煌，最好早点把其他家电整出来。
这笔钱不算少，三人分下来，每人都有大几百。
金凤自从拿到钱，嘴巴都没闭上，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考上大学时，她确实想过以后能够改善家里的生活了，但那都是毕业之后的事，没想到现在她就实现了这个目标，光是这学期参与的两次项目得到的奖金，都比她爸和她哥两个人一年的工资都高了。
金凤真是太高兴了！
她妈还愁过年买多少肉，这下不用愁了，买个十斤二十斤都没问题，她有钱！
不过她还没有高兴得丧失理智，金凤道：“月月，不用分给我们这么多，主要工作都是你做的。”
萧丛云虽然没说，但眼神也是这个意思，按贡献度分钱，他俩也不该拿这么多。
苏月说：“我不是已经多分了吗？我四，你们各三，刚刚好！”
看她还要说，苏月道：“哎呀要是没有你们帮忙，我一个人也完成不了啊。”
“那可不一定。”金凤嘟囔了一句。
“好啦好啦，别纠结了，有这功夫，咱们把洗衣机整出来，又能分钱了！”

第181章 联谊（上
王霞是首都第一服装厂的一位车间女工,她的相貌平平无奇，家庭条件也普普通通，在服装厂数千的员工中十分不起眼。
要说她身上哪一点不普通,大概就是她已经二十二岁了，还没有结婚,甚至连个对象都没有。
在这个十七八岁就已经结婚甚至生孩子的时代，她这种情况简直称得上异类。
不过，王霞的街坊邻居、厂里的领导同事都很能理解她：小王这姑娘不容易啊,爹妈早早地去了，给她留下一对还没上小学的弟妹,小王自个儿才十三四岁呢,就要抚养弟妹，这不,把自个儿都耽误了！
王霞的街坊邻居、领导同事对她都是比较同情的。
可是，要是让王霞自己来说，她宁愿辛辛苦苦抚养弟弟妹妹,也比她父母还在时生活好。
说到自己的父母,王霞的心情十分复杂。
平心而论,她爸妈都是好人，真正的好人，言行一致，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帮助他人。
如果她只是一个外人,她也会赞扬敬佩这种好人,可是作为家人,她宁愿她爸妈自私一点。
王霞她爸是厂里的老师傅，工资不低,她妈也是厂里的工人，双职工家庭，按理说，他们家日子怎么也过得下去。
然而事实上，他们家的日子却过得糟透了。
她爸的工资，每个月雷打不动要往老家寄一半。
孝顺长辈、帮衬兄弟并不是不对，可是谁像她爸这样，养了父母，养兄弟，养了兄弟，养侄子侄女，甚至她堂哥有了孩子，还找借口说孩子身体不好，让她爸每个月往老家多寄几块钱。
她爸还真答应了！
除了寄回老家的，她爸剩下的一半工资也用不到家里。
因为人人都知道王师傅是个好人，家里揭不开锅了、儿子闺女结婚缺钱、老人生病住院……不管什么理由，都找她爸借钱，以致于，她爸的另一半工资基本上在手里还没捂热就没了。
王霞她妈也没好哪儿去，不仅滥好心，耳根子还软，别人在她面前哭一哭，她就以为人家是真可怜。
王霞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自己的东西或者家里的东西被别人“借”走，大到缝纫机以及钱票，小到油盐酱醋、锅碗瓢盆。
她十岁那年考了班级第一，她爸妈给她买了一个新书包，她还没背，舅妈来家里做客看见，就对她妈哭，说表妹可怜，从小到大还没背过新书包，然后，她的新书包就成了表妹的。
其实王霞从小到大也没背过新书包，她用的书包还是邻居家姐姐给的布袋子。
还有一次弟妹过生日，她妈给下了碗面条，还点了两滴香油，结果被邻居家的小孙子闻见味道，撒泼打滚要吃，邻居找上门，那碗面条又被让了出去。
王霞都已经习惯了，她本来以为日子就这样了，吃不上白面条就吃不上吧，能填饱肚子就行，谁知道后来的日子更难过。
她十二岁那年，她妈上了一整天班，晚上还帮同事值班，下班之后，睡了不到两小时，又回去上班，结果在车间倒下去就再也没醒过来。
她妈去后，她爸并没有改变，每个月还是给老家寄钱，他倒是记着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吃饭，想留点钱，但是别人一哭求，他又不由自主把钱借出去了。
她爸的工资保不住，家里又没有了她妈那份工资支撑，这下子，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王霞永远都记得那种饿到抓心挠肺的感觉，肚子里像有一把火，看到什么都想往肚子里塞。
她以前最讨厌自家做了好菜，邻居就找借口上门，可是那段日子，闻到街坊邻居家的饭菜味道，她就带着弟妹过去，死皮赖脸地蹭吃蹭喝。
没办法，饿到一定程度，人真的都忘了“尊严”两个字怎么写。
就这样过了两年，厂里发生事故，她爸为了救同事自己牺牲了。
整个厂里的人都说王师傅舍己为人，是个英雄，又说王霞他们姐弟妹三人父母都没了，真是可怜。
王霞却并不觉得可怜，甚至在心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她爸是救人牺牲的，厂里有抚恤金，她还可以接她爸的班。
在老家的王家叔伯兄弟们听到消息，也打起了抚恤金和接班的主意，他们找到厂里，说愿意留下来抚养王霞他们三人。
王霞却不相信他们，她直接找到厂领导，说她想自己接班。
王霞当时才十四岁，年纪还小，厂领导有点犹豫，王家叔伯们更是不愿意，说：“你一个姑娘家要不了几年就要嫁人，你弟妹还小，到时候你弟妹怎么生活？”
王霞当即就表示她抚养弟弟妹妹，在弟妹长大前都不嫁人，愿意立字据为证。
王家叔伯一看就是奔着工作和抚恤金来的，厂里领导又不是看不出来，相比之下，让王霞接班，确实是更好的选择，十四岁，过两年也就大了。
于是，王霞就以十四岁的稚龄成了纺织厂的一名女工。
因为她父母比较有名，厂里人也知道了她立了字据，要将弟妹抚养成人，都道：“可怜啊，小小年纪，就要抚养弟妹……”
王霞却并不觉得可怜，她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三个人，或许日子是穷了点，但他们过得比以前好多了，再也不用担心爸妈把弟妹的书本费借了出去，再也不用担心家里的东西被借走，最重要的是，他们终于能吃饱了！
因为父母的不靠谱，王霞的一双弟妹从小都是她照顾，现在三人相依为命，感情更加深厚。
王霞自己没能继续上学，就坚持供弟妹上学，她的弟弟妹妹也很懂事，知道大姐供他们上学不容易，在学校一直很用功，顺利地考上了附近最好的高中，两人成绩很好，老师都说很有可能考上大学。
而这时，王霞也已经二十多岁了，成了一个“老姑娘”。
厂里的一些老大姐们本来就热衷说亲，再加上觉得她为弟弟妹妹耽误了，同情她，就更积极地给她说亲。
王霞又不是想当尼姑，她也想过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同志，成立小家庭，他们能够互相依靠。
但是和她相亲的人主要分两种，一种是二婚头，乃至三婚头，年纪比她大好几岁，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她进门就当后妈，人家还说的好听，说是见她一手抚养弟妹长大，觉得她是个好女人，会照顾孩子，才看上她。
还有一种，年纪倒是跟她差不多大，也没结过婚，但是条件一言难尽，不是有五六个兄弟，在家里连张床都没有，就是有个瘫痪的爹，泼辣的妈，底下还有三四个需要照顾的小萝卜头。
条件比她家差多了。
偏偏人家还看不上她，在介绍他们认识的老大姐面前还有所掩饰，老大姐一走，对她就是一副施舍的态度，说：“结婚之后，允许你继续供弟妹上学，不过只能到高中为止，不管考不考得上大学，都不能再让你养。”
“你的工资必须交一半到家里，你供你弟妹上到高中，为了公平，也要供我弟妹上到高中。”
“对了，高中能住校，我们结婚后先住你家房子吧，等以后分了房子，再还给你弟弟，你放心，我肯定不贪图你家房子……”
王霞呵呵，八字都没一撇，就想安排她家的事，看上她的工资，还看上她家的房子？
我可去你的吧！
要是结婚对象是像这样的，她宁愿不结婚。
王霞婉拒了几次，别人还以为她欲擒故纵，铁了心要吃下她这个香饽饽。
王霞没办法，只好放话，说她当初立了字据，要抚养弟弟妹妹长大，这个长大不仅是指十几岁，而是到弟弟妹妹成家，所以她要供弟弟妹妹上大学，还要给弟弟准备彩礼，给妹妹准备嫁妆。
她的结婚对象必须答应这些条件，不然她就不结婚。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说王霞就是个傻子，但是确实让那些围着她嗡嗡嗡的苍蝇少了很多。
王霞也终于有了清净。
给她介绍过对象的老大姐们也不是故意要害她，只是在这个时代，女人年纪大了，在婚嫁市场就不值钱了，奔着她来的，免不了有各自的打算。
王霞把话放出来，大家劝了劝，她拿死去的父母说话，大家也没辙，只能作罢。
却有一个人是真心希望她好，这人就是她们小组的组长向大姐，也是她妈的同事，当年她妈就是帮向大姐值班，第二天才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