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夜宵店—— by簌簌吹雪
簌簌吹雪  发于:2023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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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这些天的不对劲,李红云越说背后越冒凉气,几乎已经确信家里撞了鬼。
叶泉听见“吃饭变味”,来了些兴趣。
人鬼阴阳两隔,俞素素靠地缚灵的加持,正常情况下鬼是碰不到实体的。
一般鬼只能吃供奉的香烛食物,最多蹭蹭无主的供奉。供奉的食物被鬼吃过,剩下的吃食虽然形状没变,但其中精华化气消失,人再吃就什么味道都尝不到了。敏感些的人,还会被残留的阴气冻到。
这只鬼能抢人的食物,大概率力量不弱,偏偏留下的阴气只有淡淡一层,也不像是要害人……难不成是个贪吃鬼?
“阿姨别着急,慢慢说。”
见李红云一脸紧张不敢往店里走,明白是过不去店面闹鬼传闻这个坎。叶泉想了想,向后摆摆手示意俞素素看门,“我这会正好没事,不如先去你家店里看看,边走边说?”
李红云松了口气,“诶哟,那可太谢谢了!不管成不成,都给你包个大红包!”
李红云在家就反复琢磨过了,得了点头,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把怪事数了一遍。
仔细想想,事情似乎是从小半个月前的清明开始不对劲的。
夫妻俩带女儿祭拜回来,女儿忽然问他们是不是动了她的箱子,特意把跳绳和体育手册翻出来了。
李红云平日里唠叨女儿,但也知道孩子大了要有自己的空间,除了打扫卫生,很少进女儿房间,更别说翻她的东西了。女儿本就是丢三落四的性子,李红云没多想,女儿自己拿了又忘了也正常。
从那天起,家里就时不时有东西变了位置。月中准备进货前一清点,李红云突然发现库存的零食数量少得有点多,问女儿却支支吾吾的。
盘问了几遍,女儿才说,不是她拿了没记账。她怀疑是进了东西。
女儿说,总感觉有人盯着她,起夜的时候都吓得摔了一跤。但前几次说不对劲李红云没放在心上,这次她也没敢跟妈妈说。
李红云再一想自己感觉的不舒服,那叫一个后悔。女儿早先就抱怨过吃东西味道怪怪的,李红云还当是又在挑食,谁知道仔细一问,根本不是!
“……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开始都不是什么大事,但越闹越厉害。我都不敢让闺女回家住了,再过些日子,是不是就要吃我们了啊!?”
便利店离街尾不远,李红云拉着叶泉回去,已经说得七七八八。
一进门,李红云的丈夫诧异地看了叶泉一眼,只当是新客人,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新搬来的吧?我是乔军,叫我老乔就行。店里什么都有,牛奶打折,需要帮忙喊一声就行。”
他拎起头盔,嘱咐李红云,“我去给丫头送饭,你看着店别乱跑。”
“欸,等会。”李红云赶紧拦住丈夫,扭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叶泉,“在、在店里吗?他身上是不是也有?”
乔军一头雾水,“有什么?”
便利店门脸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打扫得很干净,看得出主人的勤快用心。叶泉扫视一圈店面,目光停在乔军身上。
他比李红云的情况好,眉宇间那层阴气几近于无。
店里并没有鬼活动的痕迹,只有柜台边沾了零星阴气,显然是老板常待在这里沾上的。
“不在这里。他没事。”叶泉笃定道。
本就阳气旺,只要不再另外沾染,在人来人往阳气充足的店里多待一会,身上的阴气自己就消失了。
李红云一喜,还没放下心,又猛地提了起来:“那就是,在我家?!大师,我来领路。要准备什么吗?糯米,还是黄纸?我叫老乔现在就去买!”
“过去就行了,我不用那些。”叶泉阻止。
乔军听出了点名堂,想起家里说起的怪事,迟疑地打量着叶泉,“……大师?”
这也太年轻了吧!真不是来骗钱的?
门都没进,随便看一眼就说没事,说去捉鬼却什么都不准备,骗钱也骗得太不走心了点。
夫妻多年,李红云看一眼他就知道在琢磨什么,没好气道,“叶大师可不是那些卖符卖药的骗子,年轻怎么了,这叫英雄出少年!”
乔军闷头应了,心里却犯着嘀咕。担心媳妇着急昏头被骗,他干脆把店门一关,给女儿发消息让她自己去吃饭,跟上叶泉两人。
李红云一家就住在后面的小区里,打开门,几间房一眼望得到底。小碎花的沙发布罩干净又温馨,阳光洒在布置井井有条的客厅里,和过去每一天似乎没什么不同。
叶泉神色微动。
温馨的小家在她眼里蒙上了一层灰色,积累着阴气的地方颜色或深或浅,但比起李红云描述里的鬼,从留下的阴气痕迹推断,徘徊在屋子里的鬼魂显得弱了很多。
“这间屋子放了什么?”叶泉信步走进,径直在阴气最重的房间门前站定。
李红云攥着手指没敢进门,也不敢打扰叶泉观察,等到她开口,才赶紧跟上。
“本来是家里老人住的,后来……”李红云一顿,倒吸一口冷气,“等等,不会是我家老爷子吧?”
“嗯?”
李红云解释,“里面还供着孩子爷爷的骨灰。去年秋天老家突然泥石流,把墓冲坏了,总不能一直泡着,就先请回了家,想着定了地方再迁坟。请回来之后一直没出事,这半个月才有点不对劲,我就没想到这里。”
意识到可能是去世的家人,李红云忽然轻松下来,不仅不怕了,甚至还有点哭笑不得。
“就说嘛,闹是闹了点,真没出啥大事,原来是自家人。对了,老爷子在世时就爱逗我家丫头!”李红云越想越合理。
她摇摇头,满是疑惑,“但先前都没事,也就清明之后不太对劲,按理说清明也好好祭拜了……是下面缺什么了,还是哪里不满意?您说这不托梦也不给点提示,瞧这事闹得,我们想尽孝也找不到方向啊。”
李红云推开房门,期待地看向叶泉,“不管哪里出了岔子,都是一家人。您能不能帮忙问一问?”
房间里拉着窗帘,桌上供着点心和水果,香炉后面黑白照片上老人慈眉善目地笑着,一个朴素的白瓷罐子露出一角,添了几分凉意。罐子透出的阴气最为浓郁,鬼魂听见外面的声音也没有显形,缩在里面没出来。
主人家主动供奉,代表建立了联系,又有血缘,弱小的普通鬼魂能折腾出这么多事倒也有可能。
见鬼没有半点出来的意思,叶泉走到桌边不耐地敲敲桌子,看在它亲人在现场的份上,维持了礼貌,“老人家,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拉你出来?”
指节敲击间,厚实的桌子都震了两下。
一阵阴风吹过,半透明的鬼影飘出骨灰坛,在供桌边凝聚成型。
叶泉眉梢微挑,看看桌上供着的黑白照,又看看显形的鬼影,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一眨不眨望着她的李红云心里咯噔一声,“怎、怎么了?”
叶泉神色微妙,“你们请错鬼了,他和你们不是一家人。请回家的骨灰坛子,恐怕不是你们家的。”
“???什么?!”

李红云和丈夫大吃一惊,李红云刚缓和的脸色唰地又白了。
“不可能啊?”乔军走到供桌前,盯着白瓷坛,有些着急,“之前我挑的坛子,也是我亲手埋下又挖出来的,都埋了十多年了,里面不是我爹能是谁?”
“你们自己看吧。”叶泉懒得费口舌,抬起手。
金光顺着手指涌出,卷着屋子里暗沉的阴气,定在鬼影身上。
看、看什么?看鬼?
李红云一懵,这是随便能看的吗?
还没反应过来,桌边就冒出一个穿着一身老式印福字黑绸唐装的人影。
“啊!”眼睁睁大变活人,李红云吓得一哆嗦,攥着丈夫的手,本能地往叶泉身边躲。
靠近叶泉,李红云心里有了点底气。
街尾铺子闹鬼闹了几年,李红云对大师们的法子都听说了一点。但只听说过给人开眼和阴气太重见鬼,硬生生让鬼显形简直闻所未闻。
甚至只是随随便便抬了一下手!这大概就是高人吧!
再往影子脸上一看,李红云完全明白了叶泉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家老爷子一张马脸,眼前这人、呃这鬼,圆脸肉乎乎的,更别说五官了,和照片压根就没有像的地方,年纪也大许多。
乔军被妻子一拽,才缓过神,瞧见老鬼的脸,怒火上头脱口而出,“你谁啊?!哪来的孤魂野鬼,跑我家骨灰坛子里干什么!缺不缺德啊?”
老鬼翻了个白眼,比乔军嗓门还大,“老夫还想问你们是谁呢!你爹的骨灰坛你都认不出,刨老夫作甚?!”
老鬼边说边偷眼看着靠着桌子的叶泉,试探着发现她没有喊打喊杀,松了口气。
桌子都要被敲塌了,他的骨灰坛可经不起她一指头。那金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碰到烫得厉害,像个壳子一样把他装了起来,箍着他上下一动都不敢动,居然这样就显形了!
散出的阴气遇到金光像雪入热汤似的瞬间没了,老鬼可不想自己也一样消失。
还好,这位大师不是一点见不得鬼怪的。
“可是就埋在那啊?难不成是被人偷了……总不会是一开始就装错了吧?!”乔军噎了一下,怎么都想不通。
想想祭拜错了人,亲爹还不知道在哪,他止不住的着急上火。
“你怎么来的。”叶泉打断他们,看向老鬼。
老鬼气焰顿消,苦笑着拱手行礼,“不敢隐瞒大师。但这事真和我没关系,我也是倒霉碰上了。”
老鬼老老实实说起来历。两年前,他在骨灰坛子里再次醒来,本以为是儿孙们又来祭拜自己,没想到睁眼一看,坟都被刨了。
“他们说老夫的墓在最贵的位置,又听说下葬的时候放了一大盒进去,惦记着陪葬想捞一笔。挖开坟,本来他们想把骨灰坛丢下,结果一拎发现重量不对,沉甸甸的,把他们乐得,全都带着跑了。
“墓园管理员盗墓,监守自盗这也太缺德了!对了,老夫还听他们说‘咱们这手艺用到这墓上,简直是大材小用’,怕不是盗墓的惯犯!”
老鬼已经死了好几年,没本事显形吓人,眼睁睁看着陪葬和骨灰坛被盗墓贼连锅端走也没什么办法。
他被带走后连着几天费尽力气才挪了东西、扇了阴风,试图把盗墓贼吓退。结果,盗墓贼半点不害怕,直接把骨灰坛丢了。
丢前还开了骨灰坛,准备掏空所有油水再丢。
打开一看,骨灰里埋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碗。
盗墓贼气得大骂晦气,要不是还翻出半截小叶紫檀的刀柄,老鬼的坛子差点被当场砸了。
老鬼现在想起来,还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夫好好埋在墓里招谁惹谁了!害得老夫这两年吃不到供奉就算了,更倒霉的是又碰上泥石流,好悬没把骨灰扬了。”
原本生气的乔军听着都气不起来了,甚至有点怜悯。他们是无妄之灾,老鬼也实在倒霉。
一提泥石流,乔军恍然大悟,“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个!”
泥石流一来,坟冲坏了大半,要是正好埋得不远,冲过来也是可能的。之前没想起来,完全是因为附近没有别的坟。
骨灰瓷坛是前些年常见的款式,挖出来的时候是靠位置找的。一场乌龙把冲过来的骨灰坛请回了家,自家亲人的骨灰大概还在附近。
“是我们误会了。”乔军连忙道歉,又拘谨地夸了几句叶泉。他的态度好得不像话,只希望大师不要因为自己之前的质疑生气。
老鬼没再对他翻白眼,“你父亲不见了,你着急也正常。”
都说鬼长得吓人,看起来除了脸发青发白了点,跟别的老头也差不多。只是透明躯体后隐隐透出供桌轮廓,足以说明这不是真的活人。
鬼找到了,虽然不是以为的自家亲人,但也不是让人害怕的恶鬼。又有大师在,李红云不仅不怕了,瞧着还怪新鲜的。
李红云哭笑不得,“所以之前你是因为拿错了,本来没想动手,眼看到清明过了小半年我们还没发现,就吓唬我们想让我们换回来?弄错了是我们不对,大师,现在能把他送走了吗?”
她语气肯定,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了。
老鬼急急摇头撇清,“我什么时候吓唬你们了?老夫这么多年也就吓过那几个缺德盗墓贼。老夫吃了你们供奉,自然要给你们帮忙,不能吃白食。应该的,不用谢。”
夫妻俩越听越糊涂:“帮忙?”
李红云生气了,“你是不是在撒谎?我闺女都被你吓得摔跤了!吃点东西挪挪东西就算了,真要帮忙,你吓唬我女儿干什么!?”
“我是好鬼,你可别赖我!”老鬼吓了一跳。
叶泉站在旁边镇着,更有见都没见过的可怕金光,老鬼生怕把自己搭上,经历都不敢少说一点,哪里敢撒谎?
觑着叶泉脸色,老鬼连忙解释,“我真是为了帮忙。到了你们家,平白受了你们的供奉,就想帮点忙。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鬼,没什么能力,你们好像也不缺什么,就一直没帮成。
“清明假期前,你们带孩子去医院检查,回来说要稍微减减重,我琢磨着机会这不就来了吗!你们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盯着她减肥,我就帮忙盯着了。”
李红云一愣。
发现闹鬼前,家里最操心的事确实是女儿的身体。
女儿快70公斤是胖了点,但老人在的时候说胖了有福气,李红云也觉得等长个子了就抽条瘦下来了,就没怎么管。
结果,今年十五岁刚上高中,按理该开始抽条发育了,女儿不到一米五的个子却迟迟不长。
去医院一检查,说是肥胖影响了发育长高。回来她就没收了女儿的零食,专门在网上学了减肥餐怎么做,又催着女儿运动。
“所以,你翻出跳绳和体育手册是为了提醒她动起来?”李红云将信将疑。
听起来离谱中透着合理,李红云虽然不可思议,但还是急着先问了最担心的事:“那盯着她害她摔跤是怎么回事?”
“老夫是盯着她了,但可没偷看啊。你家丫头吧……管不住嘴。”老鬼摇摇头,“摔跤是有,但老夫也不是故意的。她半夜趁你们睡着偷偷摸摸爬起来吃东西,老夫想把她藏的零食挪走,没想到她刚好回头,吓得摔了个屁股墩。这下,好几天晚上都没敢再偷吃。”
李红云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我就说她半夜起来干什么,问她她说上厕所,闹了半天就为了偷吃!等到瘦下来不影响身体了,她想吃多少不行,非要现在吃!”
女儿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了,没别的毛病,就是不爱动还馋嘴贪吃,这事一听就是女儿能干出来的。
“吃的东西味变了,也是为了让她少吃点?”
老鬼点头,“没办法啊,她总想多吃,过量了老夫就吸走味道,她觉得不好吃自然就吃不下了。你们是不知道,没别的吃了,她连供品点心都要吃,唉。”
“那仓库少了零食,她说不是她拿的……”李红云突然明白了女儿当时为什么支支吾吾地心虚,她差点气笑了,“好啊,我不让她吃,刚好碰上闹鬼,她不敢承认偷吃了,就让鬼背锅是吧?!”
“老夫都不知道你家仓库在哪。”老鬼无奈。
老鬼想想这些天的斗智斗勇,就忍不住大倒苦水。
他知道阴气对人不好就努力收敛着,但人鬼共处一室,他又要阻拦小丫头,很难不影响到。
李红云搞明白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气得够呛。乔军连忙抚着背给她顺气。
老鬼看着夫妻俩都是满脸发愁,安慰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年轻时想吃就吃嘛,老了想吃还吃不了呢,孩子管不住嘴迈开腿也行啊。”
“本来她嫌累,高中作业也多,就没舍得逼她,现在……现在不动也不行了。”李红云磨了磨牙,“嘴也得管住!”
减肥餐是没正常做菜好吃,但也不至于饿着孩子。
然而不够好吃,吃了就馋嘴想吃那些重油重糖重辣的零食,吃了零食更胖,只要管不住,女儿还是没法正常吃饭,完全是恶性循环。
这次有大师帮忙搞清楚一切,侥幸遇到了好鬼,幸好是也没多大能力。万一再有下次,胖得得病不说,逃跑都比别人跑得慢!
正说着,门锁咔哒一声。
门后露出一个胖墩墩的圆脸小姑娘。她对上门内望过来的几道目光,发现家里多出来一个不认识的老爷爷,还没顾上疑惑,就看清了妈妈黑下来的脸色。
李红云抄起扫帚一声怒吼,“说了多少遍少吃多运动,就是不听,我让你减肥是要害你吗?乔旺你给我站住!”
胖墩小姑娘拔腿就跑,试图最后挣扎一下,“就不能都不吗,要是忍得住不摆烂我也不会这么胖啊……”
身上每一斤肉都不是白长的,都有炸鸡辣条奶茶一份功劳。
看见越追越近的妈妈的恐怖眼神,乔旺迅速求饶,“妈——我错了!”
不行,必须要减肥了,太胖了妈妈要揍人都跑不掉了QAQ
叶泉看着鸡飞狗跳的乔家,露出一点饶有兴趣的笑意。
没有贪吃鬼,有个贪吃的小鬼倒是真的。
动荡的末日世界里,看多了极端深重的恶意和惨烈牺牲悲剧,这样热闹又日常的日子,最罕见也最平凡。
嗯,回到初始世界的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呢。

乔旺垂头丧气地被妈妈带回来,乖乖向客人问好。
她被挡在父母身后,好奇地挤出个脑袋,仔细一看才发觉老鬼的不对劲,嘴巴无声张成了O型。要不是知道触了爸妈霉头,她已经尖叫起来了。
倒不是害怕,而是——鬼欸!真的鬼和天师欸!超酷的!
和正是满怀好奇、天不怕地不怕年纪的小姑娘不同,李红云夫妻只着急把老鬼送走。
“家里孩子不懂事,让大师见笑了。”
李红云拎着女儿耳朵回来,不好意思地道了歉,立刻话锋一转,“多亏了您,我们和这位……老先生,说开了就好了。”
李红云追女儿之前就给丈夫使了眼色,这会正好把他递来的红包拿在手上。一捏,比她去找叶泉前准备好的红包还厚点,便是多年夫妻的默契了。
她双手递着红包,“我们该怎么做,是送他回家还是怎么,您尽管说,我们一定照办!”
“我带他回去。人鬼殊途,他虽然收敛着,但一起住了小半年到底还是有些影响。阿姨这些天把东西晒一晒,多去人多的地方转转,去去晦气。”
叶泉立掌为刀,在空中斩下。
鬼魂身上代表一家三口供奉的连接悄无声息断开,老鬼本就透明的身形像突然褪色了一点,变得更加虚无。
虽然看不懂发生了什么,但一家三口都隐约感觉有什么离开了。
叶泉瞟了不太适应骤然失去供奉的老鬼一眼,老鬼立马答应,“对对,我跟大师走就行。”
叶泉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打开红封。
李红云心里一紧,刚担心是不是给少了,就听叶泉道,“太多了。”
叶泉抽出两张红票,将依然鼓鼓的红包轻轻放回李红云手中。
少女唇角含着一缕温柔的笑意,“小事而已。多的留下做些好事吧。”
“好、好。”李红云应下,“我们也会给老先生烧纸的。”
她琢磨着正好女儿学校有个帮扶项目,打听打听要是没问题,就多捐点,也算给自家积福了。
乔军犹豫再三还是期待地问出了口,“大师,我爹是不是还在老家墓里?我能再见他一面吗?”
老鬼摇头,“老夫这两年没见过他。而且供奉……咳,供奉有一部分我能感觉到,是去了下面的。”
虽然他尽量不吃白食,但到底也是被人误认了、拿的别人家的,老鬼说出来都觉得不好意思。
“人鬼阴阳两隔,不必强求。鬼魂停留在人世,对他、对你们,都不是好事。”叶泉凤眼微垂,淡声提醒。
这个世界正在步入末法时代,超自然力量逐渐衰弱,阴间虽然不会消失,但和阳世之间隔绝更加严苛。下了地府,没几个人能再还阳。
不提阴气侵蚀活人的影响,一般人死后鬼魂最多留到头七。
勉强留下不去投胎的,留在人间的魂魄力量会逐渐被消磨,越来越微弱,基本只有魂飞魄散就此消亡一个结局。
作为留下的当事鬼,老鬼对此深有体会。
“我还记得你家骨灰坛在哪个位置,可以给你们指个方向去找。
你们家迟迟没定下迁坟,就是拿钱想挑个最好的地方。要我说啊,什么大墓地什么精装修,我们都要去投胎,又住不了,还不都是给活人看的,看着自己心里舒服罢了。只要不是特别污糟的地方,都不算什么,像香江那边都是住小格子的嘛,不也挺好的?
从来只听说过,出了争气的后代祖坟冒青烟,埋在哪能帮上多大忙,是真没看出来。那些帝王将相的祖坟风水好吧?怎么都没啦?所以,人自己不努力,祖宗埋到哪儿都没用。”
本该最迷信的迷信产物老鬼,笑呵呵地感慨着,倒让李红云夫妻俩听得有些哭笑不得。但仔细一想,又确实有几分道理。
老鬼经历过豪华墓地,也埋过路边草堆,颇看得开,“不求太好,不坏就行了。到底还是活人重要,你们惦记着,烧点纸钱、供点东西就够了,拿着钱买别的去,最次还能多吃两口肉不是?你们过得好,你们还在惦记他,不比什么都好?”
乔军怔怔看着老鬼。
虽然并不是一个人,但他好像在老鬼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也是这样笑呵呵的,过去攒着钱给他们,后来攒着钱给他们的孩子,总说着别花冤枉钱,希望他们过得好。
他们兄弟总嫌他多说,觉得会一直听着过一辈子。等后悔的时候,想听也听不到了。
“您说得对。”乔军别过头擦了下眼角,问了方向,没再期盼大师告诉些阴间的消息。
叶泉对老鬼招招手,束缚着他的金光敛去大半,老鬼相当自觉地团成团,重新钻回骨灰坛。回到自己“家”里,狠狠松了口气。
骨灰坛挺大一个,直接拎出去一看就看得出是什么。担心吓到别人,李红云看了一圈正发愁找什么装起来,叶泉越过她一指门口的袋子,“这个吧。”
叶泉单手一拎,五六斤的瓷坛被轻描淡写地提起来,塞进塑料袋里。要不是袋子一沉,看起来和拎张纸没什么两样。
李红云送到门口,看着还印着红彤彤大减价标语的塑料袋,不由得心情有些复杂。
不管是鬼还是大师……都还挺不一样的哈。
“不必送了。”叶泉转身,李红云隐约听见一声懒懒的哈欠。
等一家人关上门,乔军握住妻子的手,低声道,“小弟把娘接去住了,咱们这个月还沾着晦气,还要回老家,就算了。我想着后面也多去看看,尽尽心。爸妈离得也不远,带着闺女多回去看看姥姥姥爷也是应该的。就是回去的时候,做不了生意……”
“也没多少钱。”李红云嗔他一眼,听见女儿小声欢呼,瞬间转头,“刚刚是有客人在,你当你偷吃这事就完了?!”
李家鸡飞狗跳还在继续,叶泉拎着骨灰坛慢悠悠往店里走。
刚进门,俞素素就从后厨探出头,“老板你回来啦!咦?这是……”
俞素素好奇地打量着老鬼,“新、新的鬼啊?也是来应聘的员工……?”
“也许。你留下,还是去投胎?”叶泉弹了一下瓷坛,叫老鬼出来。
她斜靠着椅子,手肘搭上桌面,支起一边脸,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几根骨头,变成了懒洋洋晒着夕阳的咸鱼,连声音都漫不经心起来。
老鬼见店里还有只鬼,也是一惊。
听出两人话里的意思,又瞧见大堂布置分明是要做饭馆的,他顿时有了底气,向叶泉拱拱手,重新自我介绍。
“鄙姓陈,陈金宝,恰好也是个厨子,还算小有家财。大师带我离开,对我有恩,虽然现在这副样子也拿不了刀了,但为大师盯一下灶台,调个味还是行的。只求大师能看在手艺的份上,留我些日子,回家必有重谢。”
话说得谦虚,但听得出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别说,死了这些年没进过厨房,还真有点手痒。
“可以。”叶泉听着来了些兴趣。
好不好吃另说,听听过去的经验也挺有意思。
叶泉饶有兴趣地问:“你在骨灰被偷走之间,就逃过阴差搜寻滞留人间了。已经知道后果,不打算投胎,还惦记着回去看着你的儿孙后代?”
陈金宝脸色一苦。他确实是自己留下的。
儿孙在厨艺上实在天赋平平难以支撑家业,让他到死都放心不下。重孙女倒是有几分天赋,但那时他已经很老了,看不到重孙女出师上灶的时候。
家里的孩子们他自然也是惦记的,但死了十几年,后来来看他的时候越来越不走心,这两年被刨了坟都没发现。
估计后来的供品供是供了,但没几个人念着他,他没吃到的供奉不知道最后便宜了哪个孤魂野鬼。
陈金宝气久了也就看开了,“要不是大师,他们怕不是猴年马月才能发现我丢了。我现在就想等一等,看到那几个缺德的盗墓贼吃了报应,我就回我的墓里待着,安安心心去投胎。”
“那就这样吧。员工待遇统一,我也不亏待你,包吃包住,做得好另发工资,想买什么自己买。”叶泉拍了板,起身想起什么,顿了一下,“但你得换个样子,也不能露出死相吓人。应该会变形吧?”
陈金宝忙点头,“会的会的。”
鬼一般是死时模样,在人间待了这些年,他也不是白待的。做不到像传说里厉害的画皮鬼那样,换一张脸,变成过去自己的样子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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