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的顽固态度让艾拉·布朗感到烦躁,她狠狠地捏着手指,直到把手指捏得通红,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不能再受影响了。”艾拉想,“必须扭转这场谈话的氛围,换成……我擅长熟悉的感觉!”
沉默片刻后,艾拉·布朗缓缓调整了坐姿。
在调整的过程中,她状似无意地扭了扭柔软的腰肢,又挺了挺丰满的胸脯,而后轻轻扬起下巴,用妩媚的余光瞥向始终沉默的霍克利,声音甜柔了三分:
“戴维斯小姐,哦,还有……霍克利先生,你们不用再逼问我了,我可不会为我没做过的事认罪的。霍克利先生,你们已经关押我不少天了,该问的也都问了,就放我离开吧。唉,难道要伪造一个证据诬陷我吗?”
霍克利突然接收到艾拉·布朗那含着挑逗意味的缠绵眼神,第一反应是去看裴湘的反应。
奈何裴湘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艾拉·布朗的一举一动。
见状,霍克利眉心一跳,他根本顾不上捕捉心底的失落情绪,注意力一下子都转移到了这姑娘善于模仿学习这件事上了。
他此时分外担心裴湘从艾拉·布朗身上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只要一联想到离开这个房间后……
就在霍克利觉得有点儿牙疼头疼心肝儿却莫名微颤的时候,裴湘依旧在认真搞事。
她先是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仗着艾拉被关押后消息不灵通的弊端,继续她的表演和信口开河。
“你不必这样,艾拉,如果你想趁着我记忆出问题的时候逃避审判,甚至蒙混过关,那你肯定要失望的。艾拉,你大概还不太清楚,我的记忆已经在逐步恢复了。”
突然听到裴湘说她已经恢复了记忆,艾拉瞳孔骤然紧缩。她下意识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呼吸瞬间加重。
但是,这些紧张的表现很快就被她控制住了,随即,她有些虚张声势地大声嗤笑道:
“既然你的记忆恢复了,那就该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戴维斯小姐,你骗不了我的,也吓不到我!我还是之前的态度,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除非你们拿出证据来。”
裴湘皱了皱眉头,为难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天真困惑。她似乎没有预料到艾拉会不相信自己的话,连忙反驳道:
“我怎么会撒谎?我确实想起了那天早上发生的大部分细节,也能亲自指控你和罗伯特·布朗联手谋害我。”
提到自己被伤害的经历,裴湘停顿了片刻,她的面孔上再次浮现出惊慌、后怕和痛恨等激烈情绪,令对面的艾拉·布朗很轻易地就瞧见了她的挣扎与克制。
“还有,我认为你误会了一件事。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让你承认什么的,那没必要,真的。我来这里见你,其实就是想亲口问问你,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恨意?我曾经得罪过你吗?还是……只因为布坎南先生?”
艾拉·布朗抖了抖眼皮,她对安妮·戴维斯的印象还停留在年轻娇养单纯好骗之类的印象上。所以,当她亲眼观察到裴湘的一系列情绪变化,又亲耳听到了她那些隐含愤怒的质问,心里也不由得开始犯嘀咕。
她一直不坦白实情,其实就是仗着面前这位贵族小姐的失忆,想着自己这边能拖一天是一天,一定要给罗伯特留出充分的准备时间。
可是一旦安妮·戴维斯真的想起来了……
“不,这不一定是真的!”艾拉暗自告诫自己,也许今天的这场见面只某些人设计的圈套,如果自己信了,那才是真的犯蠢了!
“只是……如果面前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真的记起来了,那……我也得抓紧时间改变策略,不能一直这样强硬地僵持下去,导致他们直接给我和罗伯特定了罪。不行,我得想办法把罗伯特摘出去,或者给他制造充足的逃跑时间。但这个前提是,安妮·戴维斯真的恢复记忆了……”
就在艾拉因为裴湘的谎言飞速衡量利弊的时候,对面的贵族少女微微倾身,她专注地凝视着伤害过自己的女人,再次开口问道:
“艾拉,你是因为布坎南先生才对我做坏事的吗?你爱他,所以记恨我,是吗?”
这个傻乎乎的问题——至少艾拉·布朗是这样评价的,瞬间消融了一部分艾拉·布朗对裴湘的警觉。
她不无嘲弄地想着,真蠢,大约也就是这种从来没有吃过苦的大小姐能问出这样的白痴问题来了。爱情?呵,那也许存在,可谁会在布坎南那样的花花公子身上寻找呢?
裴湘听不见艾拉的腹诽,但她能察觉到艾拉对布坎南不以为意的态度,于是,她在心里划掉了“爱情嫉恨”这个选项。
“艾拉,你大约还不清楚。”裴湘不等艾拉开口否认,又继续说道,“霍丽丝也喜欢布坎南先生。对了,你还记得霍丽丝吗?就是被你们威胁偷信的女仆。”
艾拉自然知道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女仆霍丽丝,但在这样的场合突然从裴湘口中听到霍丽丝的名字,她心里就不由得咯噔一声。
这一次,自认为当初的安排比较隐秘的艾拉,开始倾向于相信裴湘是真的在渐渐恢复记忆。
裴湘眼眸轻转,确定自己没有从艾拉脸上发现一丝一毫的惊异。而她那从苏醒后就存在感极强的观察能力与莫名直觉也在告诉她,艾拉·布朗不仅知道霍丽丝这个人,还比较了解她。
同时,艾拉认同裴湘所说的,霍丽丝喜欢布坎南这件事。
再次不着痕迹地证明了一个小小的推测,裴湘就更有胡编乱造忽悠人的信心了。
趁着艾拉低头沉思的时候,她忍不住转头朝着霍克利得意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又迅速坐正并收起了脸上活泼的神情。
“戴维斯小姐,我不知道谁是霍丽丝,更不知道什么威胁偷信。哦,你说霍丽丝爱慕布坎南先生?那也挺正常的,说实话吧,我待在他身边时,就看到过不少主动投怀送抱的年轻姑娘呢。不过,有些小姑娘的嫉妒心确实挺可怕的。戴维斯小姐,你是不是听了那个霍丽丝的什么胡言乱语,才这么针对我、怀疑我?”
“并不是霍丽丝主动揭发你的。”裴湘无奈又失望地瞧着艾拉,沉声道,“你怎么一直在狡辩?艾拉,我说过的,我已经恢复了很多记忆,这次来也不是逼你认罪的,而是想问问你伤害我的真正动机。
“上帝教导我要学会怜悯与宽恕,可我真的觉得……很难原谅你和你兄弟,所以就来见你了。我希望能从你这里了解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艾拉,如果你有隐情,嗯,我想我就会慢慢释怀了,而不是一直背负着恨意生活。”
并不在意是否能获得原谅的艾拉狐疑地打量着裴湘,心里的天平一点一点倾斜。
“既然你说你恢复了记忆。”艾拉舔了舔唇,语调缓慢而干涩,“那你能给我讲一讲你记忆里的情形吗?”
“你们用一封伪造字迹的信函把我骗了出去。”
面对艾拉的试探,裴湘毫不犹豫地控诉起布朗兄妹的罪行来,紧接着,她并没有继续描述被骗出去后遇到的事——因为她也不知道,而是围绕着信函之事情绪激动地说道:
“你们怎么能那样无耻,竟然、竟然在信中伪造那样的内容,简直太无耻了!我恢复记忆之后,一想起那天早上我遭遇的欺骗和愚弄,就特别想、特别想让你们遭受最严厉的惩罚。
“可是、可是……哦,上帝怜悯,我不该让耻辱和怒火影响心灵的安宁纯洁的。艾拉,你刚刚不是怀疑霍丽丝搬弄是非吗?我明确告诉你,你错了。既然我恢复了记忆,自然就会发现那封伪造信函不见了。也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才查到了霍丽丝的,最终,她不得不坦白她的罪行。”
说到这里,裴湘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庆幸的口吻说道:
“你得感谢霍丽丝不识字这件事。如果、我是说如果,霍丽丝读懂了那封信函的意思,知道我曾经被那样愚弄过,那样……去见一个男人,那我就根本不想试着原谅你了。因为一旦霍丽丝到外面胡言乱语,我的名声就完了。”
此时的艾拉已经被裴湘这番信息量不小又情绪饱满的发言彻底转移了注意力,根本不曾发现对方没有提及任何桥上之事。
虽然裴湘只围绕信函之事控诉,但也足够证明一些事情了。
“她果然想起来了……”
艾拉并没有怀疑过,曾经的安妮·戴维斯会把那封信交给其他人阅读。一来,她和罗伯特伪造信件时就琢磨过,这种暗示求婚的信件几乎没有外传的可能。二来,距离这位大小姐落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若是有人提前知晓信函中的内容,早就说出来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此时的艾拉·布朗已经非常倾向于相信裴湘的记忆有所恢复这件事了。当然,她也设想过,也许对方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得那么完全,而今天的这场见面其实还有些诈她的成分在。但是,既然失忆病情已经开始有所好转,那么,离戴维斯小姐彻底恢复还远吗?
“不行,我必须做些什么,我得给罗伯特争取逃跑的时间和机会……”
就在这时,裴湘又状似无意地感慨道:
“艾拉·布朗,你知道我看着罗伯特·布朗的那头金发时,想的是什么吗?我那时候想,如果能把你们兄妹送上绞刑架,让你们的金发腐烂在泥淖血污之中,该多好!我那时候真恨你们。”
艾拉一怔,瞬间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那时候的安妮·戴维斯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就打算离开河滨公园,而她和罗伯特自然要阻拦她……后来罗伯特不耐烦了,又注意到四周无人,就打算强行带走安妮·戴维斯。
在逃跑与躲避中,戴维斯挥手打落了罗伯特的帽子,让那几天没有用药水改变发色的罗伯特露出了和妹妹相似的金发……
至此,艾拉·布朗对裴湘所说的恢复大半记忆这件事几乎不再存疑,同时也坚定了她进行第二计划的决心。
于是,数天来一直坚持安妮·戴维斯是意外落水的艾拉第一次改口供了。
她非常干脆地认下了陷害一位无辜姑娘的罪行。但与此同时,她极力撇清了罗伯特的罪名,说他之前并不知晓她的害人计划。后来发现端倪后,罗伯特就匆匆跑去阻止,但却遗憾失败了。
“戴维斯小姐,当时的情况很混乱,你也表现得非常惊慌,就误会了罗伯特的真实意图。”艾拉诚恳地解释道,“他其实是想阻拦我的。他希望你跟他一起离开,而不是企图绑架你。可惜的是,你很害怕突然出现的罗伯特,并不愿意听罗伯特的安排,还跑到了桥上……戴维斯小姐,我愿意以上帝的名义起誓,罗伯特的心是好的,你误会他了。”
听到还有绑架这个细节,裴湘心中讶异,她忍住了和霍克利之间的眼神交流,努力做个合格的演员。
“我想我不会误会任何事。”裴湘板起面孔,讥讽地望着艾拉,紧接着,她又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评价,“艾拉·布朗,你可真是个满嘴谎言的狡猾女人,这种时候还企图混淆视听。”
裴湘没有明确指出艾拉到底撒了什么慌,是关于她叙述的那些细节的,还是关于罗伯特的意图的,反正怎么理解都可以。
而这话听在艾拉耳中,就是“恢复记忆”的戴维斯小姐指出了她故意说错的细节——罗伯特是在她们二人上桥后才出现的。
至此,艾拉才彻底停下了试探,开始全力实行她之前和罗伯特商量好的第二方案。
那时候,当他们兄妹得知安妮·戴维斯失忆后,又因为无法逃离伦敦,就悄悄商量了一些应对方案。
他们商定,如果对方怀疑他们了,那就先一口咬定戴维斯小姐是意外落水。如果他们运气不好,戴维斯小姐找回记忆的速度很快,那么就由兄妹两人中的一个顶罪,同时确保另一个的自由。
艾拉·布朗被警员们带走的时候,其实就做好了承担全部罪行的准备,但她没预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我知道你们同样怀疑罗伯特,也不会因为我的话就放过他,但是,如果我能拿出足够份量的交换条件呢?戴维斯小姐,霍克利先生,我愿意起誓,罗伯特最多只是知情不报的罪名,我是他的亲妹妹,他维护我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有一个人,却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那个人主动找到我,让我把戴维斯小姐带给他……享用。而我之前……确实对布坎南先生动了心,再加上可怕的嫉妒之情,当然,还有金钱上的诱惑,我答应了对方。
“那天早上,我原本打算把戴维斯小姐骗走的,没想到在桥上发生了意外状况。戴维斯小姐想躲开我和罗伯特,罗伯特出于好心去拦截她,我便想借机抓住戴维斯小姐,没想到桥面很滑,一不小心就错手把她推下了桥……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谋害戴维斯小姐的性命的,我只想把她带走。”
至于带到什么地方,带给谁?安妮·戴维斯这样一个美貌的少女会遭遇什么样的苦难?结局不言而喻。
顶着霍克利和裴湘的愤怒视线,艾拉·布朗信心十足地说道:
“只要你们答应不再追究罗伯特·布朗的任何罪名,也不会在事后报复他,我就告诉你们觊觎戴维斯小姐的人是谁。我认为,比起我和罗伯特这样的小人物,你们应该更关心真正的幕后黑手。”
第17章
对于卡尔·霍克利来说,不论是罗伯特·布朗还是所谓的幕后黑手,都是见不得阳光的阴沟老鼠,冒出头就该打死,哪有什么资格谈交换条件。当然,为了诱骗狡猾的老鼠靠近捕鼠夹,偶尔抛出些裹着蜜糖的毒药诱饵也无妨。
于是,在裴湘开口答复之前,这位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先生十分果断地答应了艾拉·布朗的条件,并沉声要求她立刻交代清楚罪魁祸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
艾拉·布朗把审视的目光移到霍克利的脸上,认真打量了年轻商人片刻后,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并直白地回复道:
“霍克利先生,我不相信你。”
“你打算反悔?”霍克利皱了皱眉,面色更冷,语气轻蔑,“你还有什么附加的条件?艾拉·布朗,得寸进尺可不是什么美德。”
艾拉哼笑一声,以她这些年锻炼出来的识人经验,早就看出了这位霍克利先生可不是什么真正的绅士。他这种男人,只会遵循对自己有利的规则,只会有选择性地展现诚实守信的品格,然而……
“也许他尚存有几分真心吧。”艾拉·布朗若有所思地揉捏着手指,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回放着之前观察到的画面,“男人呵……啧!”
裴湘觉得艾拉·布朗望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混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与羡慕,不禁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暗忖,难道这个精明的女人接下来提出的条件和自己有关吗?那会是什么呢?
然而不等裴湘琢磨出头绪,就听到沉默了片刻的艾拉·布朗哑声提议道:
“霍克利先生,如果你愿意以你的终身幸福和安妮·戴维斯小姐的健康快乐起誓,从今以后严格遵守不伤害罗伯特·布朗的诺言,我就告诉你幕后之人的消息。”
“我为什么要用戴维斯小姐的健康快乐起誓?”霍克利第一反应是拒绝。
虽然他觉得上帝不一定有空闲听到他的一个小小誓言,但依旧十分反感艾拉·布朗的无理取闹。霍克利想,这个狡猾恶毒的女人是打算通过他的誓约诅咒戴维斯小姐吗?
“如果你真心遵守诺言,霍克利先生。”艾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声音里藏着凉意,“用什么发誓都是一样的,没必要觉得我在谋害戴维斯小姐。不过,通过你此时的反应,我现在已经确定了,霍克利先生,你确实有出尔反尔的打算并且毫无惭愧之情。这样一来,我就更加不信任你了,除非你愿意按照我的提议许下诺言——在上帝的见证下。”
霍克利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这时,裴湘出声打破了霍克利和艾拉之间的僵持。
她绕过那个交易条件本身,直接质疑艾拉·布朗所说的“罗伯特无辜”这件事是否真实可信。
“那封伪造信函。”裴湘伸手比划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上面的笔迹足够以假乱真了。这样的模仿造假能力,并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艾拉,在和我们谈条件之前,你需要先证明罗伯特的清白。
“如果当真如同你之前提过的那样,罗伯特去河滨公园是为了阻止你,那么,是谁帮你模仿的笔迹?事到如今,你可千万别说是什么不认识的人。嗯,鉴于我们都十分清楚罗伯特·布朗的某些特殊‘才能’。”
艾拉·布朗眸光闪烁,忽然异常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她一直轻视了安妮·戴维斯。
这个看起来娇弱天真空有美貌的年轻姑娘,似乎,不,事实上就是,从她走进这个房间后,就一直掌握着谈话的节奏……
“戴维斯小姐,你真的恢复记忆了吗?”艾拉突然问道。
裴湘挑了挑眉,心知既然艾拉·布朗已经起疑了,那她就没必要勉强维持这种一戳就破的假象了。
于是,她这次没有如同之前那样,信誓旦旦地声明自己已然恢复了记忆,而是笑容温和语气轻柔地反问道:
“我有没有恢复记忆,很重要吗?”
艾拉微微一怔,随即苦笑一声:“确实,反正我已经认罪了。”
裴湘却没有因为艾拉这句听上去绝对是在服软的话而放松心神,更不会因此而得意,反而语气郑重地说道:
“虽然你认罪了,可罗伯特·布朗先生的罪名却还不确定。艾拉,如果你想让你的哥哥洗脱嫌疑,那就告诉我们,是谁仿写的布坎南先生的笔迹。只要讲清楚了这一点,你哥哥就暂时安全了。”
“那证明了之后呢?”艾拉紧紧盯着裴湘,急声追问。
“证明之后……”
裴湘转头望了霍克利一眼,两人眼神交汇,无声达成了一致意见。
于是裴湘继续说道:“艾拉,如果我一下子就同意了你之前的交换条件,相信你也不会放心。不如这样吧,双方都坦诚些。艾拉,我们不可能轻率答应彻底放过罗伯特·布朗这件事。如果是作为交换条件的话,我们只能许诺,在我恢复记忆之前,只要没有找到能够直接证明罗伯特·布朗罪名的证据,就不会去打扰布朗先生的生活。当然,如果我恢复记忆了,那就一切按照真实情况处理。”
霍克利点了点头,在旁补充道:“还有你提到的那个人,假设最后证明对方并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那我们的约定无效。”
闻言,艾拉·布朗强行压下心中激动,努力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
咬了咬唇,她暂时保持了沉默,唯恐一开口就泄露了真实情绪。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让罗伯特彻底脱罪,而是让他顺利离开伦敦远走高飞。反正她的兄弟有一门“精湛手艺”,去哪里都能重新开始。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状似经过了一番挣扎思考的艾拉·布朗终于点头答应了裴湘的交换条件。
“我答应你,但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见证这件事,比如你父亲丹宁男爵,警察局的弗兰克局长,还有……”
“等等。”裴湘打断了艾拉的话,含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艾拉,你得告诉我们,是谁伪造了布坎南先生的字迹。”
艾拉·布朗嗤笑一声,她姿态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抬手指了指自己:
“自然是我自己。这种隐秘的事,我连罗伯特都没有告诉,怎么会泄露给旁人?”
裴湘见艾拉声称她自己就是伪造信函之人,并未感到太过惊讶,或者说,她早有所料。
但出于谨慎,她依旧要求艾拉·布朗当着她和霍克利的面亲自展示一番。
“你可真够小心的,戴维斯小姐。”艾拉摇了摇头,嘟囔道,“我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唉,还得让人去找布坎南的往日字迹做对比,真麻烦。”
裴湘微微一笑,毫不动摇。
半个小时后,裴湘目不转睛地瞧着艾拉仿写的字迹,心中隐隐兴奋。
她觉得请求霍克利先生带她来警局这件事真是太值得了,不提让艾拉·布朗认罪这件事,她竟然还发现了另一个意外惊喜。
“原来……失忆前的我也研究过如何模仿一个人的笔迹吗?”指尖轻轻划过写满墨迹的纸张,裴湘眼眸闪亮,“我似乎比艾拉·布朗更加擅长这个,嗯,之前有几个地方,我明明知道更好的处理技巧……回去之后就试一试!”
发现了“新大陆”的裴湘在心里兴致勃勃地做着练习计划,暂时不去认真思考为什么失忆前的自己会如此“多才多艺”。
——大概是因为我太聪明伶俐了吧!
与此同时,证明完自己确实可以模仿布坎南的字迹后,布朗·艾拉再次声明兄长罗伯特的无辜,同时毫不迟疑地把一切罪名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对了,还有那个至今不知道姓名的罪魁祸首。
从“练字”计划中回过神的裴湘忍不住无声感叹,不论布朗兄妹为人如何,艾拉对罗伯特的这份兄妹之情,倒是非常真挚。就是不知道那个罗伯特是不是同样重视手足之情?
“要是和艾拉一样的话,他会眼睁睁地看着妹妹一个人承担所有罪名吗?”
裴湘心底冒出来了好几个疑问。
“不会是想留个人在外面计划劫狱吧?另外,艾拉的情绪是不是有些不正常?面对牢狱之灾,她难道都不感到惊慌和沮丧吗?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哪怕‘心甘情愿’,可有些本能情绪是控制不住的,她真的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吗……”
其实裴湘从来没有相信过“罗伯特无辜”这种说法。
但她同样十分明白,那些真真假假的话能够骗到艾拉主动认罪,就已经是极限了,说不定这里面还有运气的成分在。至于罗伯特……只要她没有恢复记忆,暂时就没有办法。
“况且今天还有两个额外收获。一个是艾拉口中所谓的‘幕后黑手’,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对方能被艾拉当做交换条件提出来,就肯定不简单,说不定会反过来帮我证明罗伯特的罪行。第二个收获就是回忆起那些模仿字迹的技巧,绝对算是赚到了。”
这样想着的裴湘偶然间一抬头,恰巧瞥到艾拉的衣领处露出了一个盒子形状的金属挂坠。
挂坠颜色比较暗淡,看上去不怎么值钱,但应该是艾拉贴身佩戴的心爱之物。因为艾拉注意到裴湘盯着挂坠看的一瞬间,神情是极为防备的,随后她才语气硬邦邦地解释道:
“一件旧首饰而已,不值钱,所以看守就让我一直留在身边了。”
裴湘并不太清楚警局看守嫌疑犯的地方有什么具体规矩,是不是允许嫌疑犯随身佩戴首饰。不过布朗兄妹在伦敦城内鱼龙混杂的地方生活多年,已经算是小小的地头蛇了,估计往日里也没少和这些警员们打交道。因此,艾拉进了警局后能得到些特殊的、不显眼的关照,也是正常的。
但是……艾拉下意识的警惕反应让裴湘感到困惑,她忍不住联想到了自己刚刚那个劫狱的随意猜想,便狐疑问道:
“看上去是个小盒子,里面能存放东西吗?”
艾拉抿了抿唇,眼中划过一丝懊恼。
她想了想,到底当着裴湘的面打开了盒子形状的金属吊坠,露出了里面的一张小小的旧画像。
“戴维斯小姐可真精明。”她语气淡淡地讽刺了一句,然后指着那张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旧画像解释道,“看清楚了,这是我小时候的画像,吊坠是我母亲的遗物。呵,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这里面也没有藏着一把手and枪。”
裴湘没理会艾拉的嘲讽,她神色自若地仔细端详了几眼旧画像,发现那上面确实画着一个笑容甜美的卷发小女孩儿,俨然就是艾拉的缩小版。
“随身带着自己的画像……”裴湘微微扬眉,觉得这个行为有些怪,不过想到挂坠是艾拉母亲的遗物,就没有多问什么。
这时,霍克利已经和警局方面交涉完毕了。艾拉口中的弗兰克局长愿意过来做见证人,同时,警局方面还联络了丹宁男爵府。
“丹宁男爵……我父亲要来?”裴湘神色微变,终于想起来今天自己来警局的事是瞒着家里人的。
“霍克利先生!”裴湘立刻望向她的同谋共犯。
从艾拉提出交换条件开始,霍克利就意识到今天这件事肯定会暴露。此时听见裴湘急切喊他,不由得面露无奈,同时又暗自莞尔,心想不论戴维斯小姐刚刚表现得多机智多锋锐,此时就是一个害怕被家长逮住批评的顽皮小姑娘。
“先让勒杰送你去洛塔罗斯夫人那里,我留下来等待男爵阁下。戴维斯小姐,请放心,我想如果丹宁男爵不主动询问的话,在场的先生们都不会刻意提及你的名字的,至于艾拉·布朗……”
说到这里,霍克利的傲慢目光缓缓扫过艾拉脖子上的挂坠,淡声道:
“罪犯身上的首饰等物是不是应该由看押人员统一保存?尤其是这种可以藏东西的危险金属物品。”
暗骂了一声卑鄙的混蛋美国佬,被威胁的艾拉·布朗不太情愿地许诺道,只要丹宁男爵不主动询问,她绝对不会透露今天见到戴维斯小姐的事情。
第18章
在丹宁男爵抵达之前,裴湘和勒杰一起离开了警察局大楼,留下卡尔·霍克利应对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
勒杰把裴湘送到洛塔罗斯夫人的住处后,就匆匆离开了,独留裴湘接受自家姨妈意味深长的打量目光。
“你是乘坐霍克利先生的车来的?”
“是的,但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裴湘立刻摇头否定。
“我想象了什么,安妮?”洛塔罗斯夫人微微挑了挑眉,微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