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裴湘解开了木盒底部一处设计巧妙的密码锁。
而后,只听“咔哒”一声,铺着黑色丝绒的隔板瞬间一分为二向两侧抬起,顿时露出了夹在隔板和盒底之间的隐秘空间,以及空间内散发着迷人气息的银白色手and枪。
“哇,赞美天主,赞美我那亲爱的不知名的挚友!”
裴湘神色郑重地伸出双手,动作轻缓而优雅地取出了躺在盒底的银白色“小美人”。
随后,她并没有急着欣赏银色美人的华丽外表,而是拿起了被压在枪身下方的黑色纸笺,垂眸细读上面的飞扬字迹。
“愿您的生活中永远充满希望、欢乐与幸福。”
一句祝福,没有开头称呼,没有落款署名。
但裴湘知道,这句话中蕴含着一位忠诚的朋友心中最真诚的祝愿。
同时,这句祝福和银白色手and枪也如同海上灯塔一般,霎时驱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迷茫。
裴湘恍然暗忖,这位匆匆离去的朋友一定是在暗示她,凡是阻拦她获得欢乐幸福的障碍,都可以采用强硬手段解决掉。
“美丽的珍珠和致命的武器就像是生活中的光暗两面,我可以同时拥有。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爱也好,不爱也好。终归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会惧怕,才不再妥协,才能把获取幸福的障碍彻底铲除击碎,才能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
裴湘仔细端详着朋友赠与的礼物,心中有了决定,明天早上去书房后,她一定要和父亲认真谈一次。
父亲已经保护了她二十年,接下来,该换成她学着保护和照顾自己的亲人了……
一年之后, 圣费利切农庄。
曾经挥舞着木棍砸了几下强盗便感觉体力不支的卡尔梅拉·德·圣费利切小姐此时今非昔比。
她的体态依旧苗条婀娜,她的手腕依旧纤细白皙,但她已经可以轻松压制住一名身高足有六英尺的敦实壮汉并完成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这番描述当然不含有任何夸张虚构的成分, 也不是发生在任何一家剧院的大舞台上,而是直接展现在德·圣费利切伯爵眼前。并且毫无表演痕迹, 实实在在真真切切!
那个趴在绿茵草坪上龇牙咧嘴疼得爬不起来的贝鲁斯用一身狼狈向圣费利切伯爵证明, 经过一年的体能体术训练, 他的女儿已经……稍稍拥有了一些自保的手段。
“爸爸,我赢了!”撂倒贝鲁斯后的裴湘眼睛闪亮亮地望向老伯爵, 开心地比划了一个“约定”手势,“爸爸, 一年前的那个赌,是我赢了。以后我就可以自由行动了,您可不能反悔。”
听到女儿提起一年前的赌约、提起那个一开始并没有被自己放在心上的赌注,老伯爵颇为犹豫地拧了拧眉头。他是怎么也没有预料到,卡尔梅拉竟然在搏击打架方面有这样出色的天赋。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这孩子多跑一会儿都会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的。
可是如今……
“身手厉害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 武器、人数、陷阱等等,”疼爱女儿的老父亲暗自沉吟, “危险总是多种多样的, 令人防不胜防。”
裴湘敏锐地察觉到圣费利切伯爵有反悔的打算,立刻警觉起来。她快速走到爱操心的老父亲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大声“威胁”道
“爸爸,你要是不守信用, 那我就把你最爱的雪茄和葡萄酒都藏起来, 保管你一年都找不到, 然后, 我要假扮成你的样子,去罗斯波利宫的正门前大声朗诵布拉恰诺公爵创作的酸溜溜情诗,还要……”
“行了行了,任性刁蛮的卡尔梅拉小姐,别再欺负你的老父亲了。好吧,现在你赢了。哎,我肯定不会反悔的,愿赌服输!”
听到女儿说要假扮成他的模样去胡闹,圣费利切伯爵只觉得头疼。
说实话,对于女儿那一手精妙到极点的易容伪装技术,自认为也算是见多识广的老伯爵至今还觉得神奇和不可思议——除了捉弄他的时候。
当初,裴湘对圣费利切伯爵坦诚了心中的真实想法和诸多担忧后,为了证明她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就和圣费利切伯爵打了个赌。
这个赌约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和今天的这场比试有关,就是裴湘一定要凭借体术打败贝鲁斯或者安东尼;另一部分和易容伪装有关,就是裴湘需要分别装扮成老伯爵熟悉的三个人,然后出现在老伯爵身边并和他交谈一分钟。如果老伯爵始终没有察觉到对方是女儿假扮的,才算是顺利过关。
也就是说,只有裴湘成功完成了赌约的两部分,才能够让担心女儿人身安全的圣费利切伯爵松口答应有关自由行动的提议与要求。
显然,在今天之前,裴湘已经用她那突飞猛进的伪装技巧成功欺骗了圣费利切伯爵三次。而刚刚的那场比试胜利,则意味着裴湘彻底赢了一年前立下的赌约。现在,就等着圣费利切伯爵兑现赌注了。
老伯爵温和地注视着他娇养了二十年的女儿,既为了她取得的成绩而感到骄傲自豪,又十分心疼这孩子一年来付出的汗水与辛劳。当然了,他也没有忘了在心里对天主抱怨几句当初放火的路易吉·万帕和库库默托强盗团伙。
老伯爵至今坚信,如果不是接连两次遭遇致命危险,女儿卡尔梅拉的想法与观念绝对不会发生这样巨大的转变。
“卡尔梅拉,如果能返回过去,我一定要……”这一瞬间,圣费利切伯爵的眉目间浮现出一抹迷茫迟疑之色,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您会做什么?”裴湘好奇地望向身边的亲人。
圣费利切伯爵缓缓地摇了摇头,忽然觉得现在这样也挺不错的。虽然在感情上,他一直希望女儿能够永远天真快乐不识愁滋味,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不可能保护他的小卡尔梅拉一辈子。
只有卡尔梅拉自己成长起来,内心变得强大又坚定,她才会拥有真正安稳舒适的后半生。也只有那样,将来他去见天主的时候,才能够彻底地安心和没有遗憾。
“不,没什么,卡尔梅拉。”圣费利切伯爵望着不远处那幢重建后更加高大坚固也更加舒适华美的别墅,轻叹道,“既然你赢了赌约,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如果觉得外面的事情太辛苦的话,你随时可以放弃或者来向我寻求帮助,不要为了面子而强撑。卡尔梅拉,我支持你的所有选择。”
裴湘兴奋地拥抱了一下圣费利切伯爵,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她说了好些甜蜜的感激话,每一句都是那么情真意切。
圣费利切伯爵笑眯眯地听了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以后不论你去哪里,不管你装扮成什么模样,都不能独自一人,身边必须跟着贝鲁斯或者安东尼。否则的话,我宁可亲自去罗斯波利宫的屋顶上念情诗,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的。”
“但是,无论贝鲁斯还是安东尼,他俩谁都打不过我的。”裴湘连忙反对道,“要是我和他们一起遇到危险,到底是谁保护谁呀?”
闻言,圣费利切伯爵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还坐在草坪上揉腰的贝鲁斯,敲着手杖扬声问道
“贝鲁斯,你都听见了,你说,你需要卡尔梅拉的保护吗?安东尼需要吗?”
“大人,请您放心,我和安东尼一定会尽心保护小姐的。”贝鲁斯立刻站起身来,扶着腰严肃又大声地保证道“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和安东尼会全力战斗并保护好自身的,绝对不给小姐拖后腿!”
圣费利切伯爵……
被老伯爵用嫌弃眼神打量的贝鲁斯也觉得非常无奈。假如他不顾实际情况,用漂亮话回应伯爵大人的询问,那今天肯定就要被卡尔梅拉小姐揍第二顿了。
——反正早晚都得实话实说,何必还要多挨一次揍呢?
“还是安东尼那家伙够精明。”贝鲁斯望着伯爵大人一脸失望的样子,心中也在悄悄嘀咕,“我说他怎么那么积极地主动争取出门的差事呢?嗐,平时也不见他多勤快的。他肯定是预料到今天这一幕了。”
不得不说,贝鲁斯还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好伙伴的。
安东尼确实是因为猜测到了今天这一幕,又不想当众丢脸还被嫌弃,才抢在贝鲁斯反应过来之前跑到裴湘面前主动申请外出任务的。
但是,此时的安东尼可没有贝鲁斯想象的那样悠哉得意。
脑袋上缠着厚厚纱布的安东尼一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写信汇报货船遭遇海盗打劫的意外事故,一边暗自庆幸这大半年的陪练经历让他提高了身手和警觉性,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他想,如果时光能够回溯的话,自己一定选择留在圣费利切农庄里继续充当卡尔梅拉小姐的沙包,然后和好兄弟贝鲁斯一起厚着脸皮承受伯爵大人的嫌弃目光,绝对不会自作聪明地选择跟船出海。
在收到安东尼的加急信函的那一天,裴湘先是收到了一份来自佛罗伦萨比安奇家族的婚礼邀请函。
准新娘玛德琳娜·德·比安奇小姐是玛莎的表妹,也和圣费利切家族有一点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同时,准新郎的家族和圣费利切家族还是世交。
所以,如果没有极特殊的原因,裴湘和圣费利切伯爵都会去佛罗伦萨参加这场注定会非常隆重盛大的婚礼。就是不知道婚礼的风格是奢侈华美的,还是庄重典雅的。
“距离举行婚礼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裴湘合上邀请函,侧头看着身旁的管家,温声道,“晚餐的时候,我会和爸爸讨论这份邀请的,如果他那几天没有别的重要安排的话,我再亲自写回信。要是我忘记问了,晚餐结束后,请记得提醒我一下。”
“是,小姐。”管家颔首表示记下了,而后又继续汇报道,“德·博盖塞先生刚刚派人送来了塔里莱尔庄园的粉色蔷薇,还有一张便条。依照小姐您之前的吩咐,我直接了便条上的文字。”
“上面说了什么?”裴湘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三行诗,在称赞小姐的美貌。诗句之后,博盖塞先生邀请小姐一起去西班牙歌剧院欣赏那里最近新上映的剧目。”
“帮我回绝了吧,顺便写几句特别客套的感谢话。之后,嗯,如果再有博盖塞先生送来的礼物,直接拒绝了,就解释说我已经不住在农庄里了。”
“我明白了,小姐。”
管家离开后,裴湘望着桌上花瓶中盛开的紫罗兰,微微一笑,她还是更喜欢自家花园里栽种培育的花卉。
至于那位最近时常献殷勤的博盖塞先生,她谈不上好感,也没有多少恶感,更不会和他重新培养感情。她的事业马上就要正式起航了,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无关之人的身上。
“说起来,我的那艘小货船该有消息了吧?又不是太远的航运,只是在地中海一带试着航行一圈而已,还有安东尼跟着,出事的概率就更小了。尤其是安东尼还特意跟我保证说,他有着十分丰富的航海经验,地中海一带的每一座小岛、每一个港口,他都熟悉得跟自己家似的……对了,安东尼有房子安家吗?他不是一直借住在贝鲁斯那里吗?”
就在裴湘回忆着安东尼的每一句保证时,贝鲁斯捏着安东尼那封皱巴巴的加急信大步而来,圆圆的脸上全是严肃之色。
裴湘慢慢坐直了身体,看着贝鲁斯把做了特殊记号的信函递到自己面前。
“货船那边大概是出事了。”
裴湘若有所感地和贝鲁斯对视了一眼,伸手接过信函并直接拆开。
几分钟后,裴湘把读了两遍的来信递到贝鲁斯手中,同时解释道
“货船返航的时候遇到海盗了。好在安东尼他们足够机警,没有被海盗们绑在铁球上活生生地投入海底。安东尼说,经过一番搏斗,他们保住了咱们的船,赶走了海盗。”
“但货物被抢走了一大半。”贝鲁斯一目十行地读完信后,皱着眉头说道。
“这确实是一个坏消息。可是我认为另一个好消息足够弥补这个坏消息了,就是咱们的船员都活下来了。虽然有三个人受了重伤,但好在都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是的,天主保佑,安东尼他们都活了下来,没有像之前那些倒霉的水手们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大海上。但是,还有另一个坏消息,就是海盗那边死了两个。”贝鲁斯的语气有些沉重。
裴湘微微扬眉,并不认为贝鲁斯在同情那些谋财害命的海盗们,所以……
“你认为我们这一方会遭到海盗们的报复?”
“是的,小姐。除非以后我们不继续在地中海一带做生意了,或者,我们需要换一艘船并换下全部船员,这样才能摆脱那些海盗们的蓄意报复。”
“那不行。”裴湘直接拒绝道,“那艘货船和船上的货物几乎花光了我的所有私人储蓄,船员也是我用了不少时间精挑细选的,我损失不起。况且,谁能保证换了新船和新船员后,不会再遇到另一波海盗呢?”
裴湘没有提向圣费利切伯爵求助的事,贝鲁斯也没有建议。
两人都知道,现在是裴湘初试身手的时期,老伯爵正在考察女儿的办事能力。所以,如非必要,现阶段的裴湘绝对不能向伯爵求助,哪怕是那种有借有还有利息的正常资金往来。
“安东尼在信中说,他已经向斯托卡纳政府和法国政府申诉了,但估计短时间内不会见到有效的行动,而我们也等不起。”裴湘又补充了一个不利因素。
贝鲁斯抓了抓头发,闷声道
“小姐,我认识几个干走私的科西嘉人,也许他们能联系上打劫我们的那伙海盗。嗯,只要剩下的海盗中没有死者的亲人,那么,我们可以试着用人情与利益交换和平……”
“不用,暂时不用动用那些人脉关系。”
裴湘摆了摆手,打断了贝鲁斯的话。
“我们先去里窝那港口那边看看情况。信上的叙述还是太简单了,缺少更详细更具体的过程。等到见过安东尼和其他船员后,再研究下一步怎么办吧。对了,我们还得处理好剩余的一小部分货物呢,能少赔一点是一点。贝鲁斯,你去做出行准备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贝鲁斯见裴湘已经拿定主意要亲自跑一趟里窝那港,便不再多问,干脆地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等到贝鲁斯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裴湘才轻轻摸了摸腰间藏着的银白色手and枪。
她确实还不知道许多细节,但是在读完信后的那一刻,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决断。就是被抢走的货必须全部找回来,再有,对她的财产和人身安全有威胁的海盗团伙必须被消灭掉。
“但是,现在还不能向贝鲁斯透露我的这种打算。”裴湘悄悄地琢磨着,“要不然他肯定会告诉爸爸的。然后,爸爸就会知道我打算跑去海上和海盗们正面对着干的冒险想法了……唔,停,别想了,我不心虚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裴湘从手边的文件盒中取出一张手绘的地中海局部海图,认真研究起上面标注的某些岛屿来。
她的视线在一座叫做“基督山”的小岛上停留了片刻,脑海中先是浮现出一张英俊苍白的面孔,旋即又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和这座小岛有关的一些信息。
据说,海盗和走私贩子们特别喜欢把基督山岛当做中转站,不知道那些和她有仇的强盗们会不会也在基督山岛上停留过……
“贝鲁斯担心那些海盗们会采取报复行动。”裴湘眸光微闪,暗自思忖,“可我更担心那些海盗伤了我的人、抢了我的货之后就再也不出现了……”
对于和海盗结仇这件事,她不打算妥协,不试图回避,也不甘心自认倒霉。她要让那些隐藏在暗处却消息灵通的海上强盗们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就是她非常不好招惹。
第121章
在德·圣费利切伯爵欲言又止的担忧神色中, 伪装成十六七岁俊俏贵族少年的裴湘带着新上任的管家贝鲁斯,行色匆匆地离开了舒适温馨的圣费利切农庄。
两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商业繁荣的里窝那。
“你好啊,安东尼, 我真高兴还能看到你站在太阳下对我微笑。”
裴湘从马车上跳下来,朝着等在加尔泽旅馆门前的安东尼扬了扬手,然后在人来人往的街面上毫无顾忌地大声抱怨道
“那些该上断头台的海盗们!我们的政府为什么不尽快采取报复行动?哦, 天主作证,我真不想离开美丽的佛罗伦萨, 离开我亲爱的莫琳娜夫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都怪该死的海盗!一接到你的信, 安东尼,我就知道悠闲的日子已经离我远去了。
“哎, 不过,不管怎么说, 也得把我的那些货找回来!那可关系到一场非常重要的赌局呢。走吧, 咱们去房间里说说具体情况。对了,安东尼,你已经帮我订好一间足够舒适宽敞的套房了吧?”
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的安东尼连忙点头
“是的……先生, 弗朗西斯老板已经为您预留了三楼东侧的套间, 有一间客厅和两间卧室,还有一个漂亮的半圆形露台。”
安东尼没有裴湘那么自如的演技, 他努力板着脸, 才没有对着眼前这个一脸高傲张扬又隐隐透露着莽撞单纯的“有钱人家大少爷”露出异样表情。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家小姐要在旅店门前嚷嚷这些话,但心知她肯定自有道理。于是, 他尽量做出焦虑愤怒的样子, 配合着裴湘的那些话沉声答道
“我一会儿就为您详细描述一下我们遇到海盗的过程, 也许您能从中发现些重要的线索。这样一来, 政府方面的行动也能更加迅速有效。早些抓住那些藏头藏尾的家伙,就能早些寻回咱们被抢走的财物。”
裴湘立刻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自夸道
“虽然谦虚是一项古老的美德,但是不得不说,我一向善于解决麻烦,否则就不会辛苦跑这一趟了。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来了,麻烦就一定能够被轻而易举地解决。哦,坦白来讲,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了,安东尼,一会儿我们好好研究研究。”
安东尼……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安东尼忍不住朝着他的好兄弟贝鲁斯投去了询问的目光,急切想知道这是在演哪一场戏。
但是,同样进行了伪装的贝鲁斯却目不斜视地从安东尼身边经过,不给他丝毫提示。很显然,贝鲁斯先生心里一直记得安东尼之前“抛弃”他的行为呢。
好在裴湘也不需要脑袋受伤的安东尼多思考。
她自信满满地夸奖完自己的聪敏才智后,就和旅店老板弗朗西斯先生聊起了今天的晚餐菜单。在仔细询问了几道主菜的原材料产地和大致烹饪方法后,才勉强点头接受了弗朗西斯老板的晚餐安排。
十分钟之后,不论是这家旅馆的前台还是后厨,都知道店里来了一位挑剔高傲的杰拉夫·德·林内先生。并且,这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先生还是倒霉又幸运的安东尼的老板。
“林内先生声称,他十分有信心帮助政府抓住那些得罪过他的海盗。”
“他真能成功吗?”
“谁知道呢,不是有真本事就是吹牛!”
不管林内先生的这份信心有多少含金量,他的身份和他的宣言很快就通过各种途径,传到了某些近来格外关注加尔泽旅馆的海盗们的耳中……
“您是在刻意引起那些海盗们的注意与警觉?”等到套间内只剩下裴湘、贝鲁斯和安东尼之后,安东尼从裴湘的一系列表现中推测出了这个结论。
“小姐,我原本还以为您要通过中间人和那伙强盗讲和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必要这样刺激他们了。”
裴湘浅浅一笑,绝口不提自己真正的打算,反而好似默认了安东尼的猜测一般,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是打算讲和而不是求和。所以,我得给自己准备好谈判的筹码,这样才有底气提条件,而不是让对方把我当做小羔羊来欺负。”
“哦,谁要是把您当做小羔羊,那可真是连天主都治不好他的眼睛了。”安东尼情不自禁地说了句心里话。
贝鲁斯同情地瞧着脑袋受伤后就不太机灵的同伴,心说谁能比圣费利切伯爵大人还看不清楚真相呢?所以,这话绝对会被小姐“记仇”的。等安东尼养好伤后,大约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成为小姐最“中意”的陪练了。
“小姐,我和安东尼能有幸知道您准备的筹码是什么吗?”贝鲁斯还是决定帮老朋友一把,及时开口转移裴湘的注意力。当然,他也确实好奇这件事。
裴湘在心里轻轻哼了哼,却没有如同贝鲁斯猜测的那样“记仇”。
只要一想到如果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了,那肯定会把安东尼和贝鲁斯坑到坑底的,她就变得格外温和好说话。
“我这个筹码,还需要安东尼来配合。”裴湘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随身拎着的皮箱里取出图画本来,“现在,咱们来试试看,看看能不能根据安东尼的描述画出那几个海盗的模样。我记得安东尼在信中提过,当时,那些人以为被打劫的船员都必死无疑,所以根本没有遮挡真实容貌。”
“画像?”
“对,试一试呗,不行的话,咱们再启动后备选项。”裴湘做个了漂亮帅气的转笔动作,语气轻松地说道,“毕竟我已经学了十多年的绘画了,又为了易容伪装这门学问特意研究过人类的面部骨骼与肌肉变化,算是有些功底的。”
贝鲁斯和安东尼之前并没有见过裴湘的绘画作品,但确实知道自家小姐十分喜欢绘画和音乐,还跟着名师认真学习过,此时又见她这样从容自信,便纷纷点了点头,目露期待。
而裴湘自然不会辜负两人对她的信任。当然,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一年前的自己,是没有如今这种程度的绘画功底的。一切的改变,都源自她脑海中的那座知识宝藏。
“安东尼,你现在开始认真回忆那个砸了你脑袋的家伙吧。我想,你一定对他印象深刻。”
“哦,小姐,我确实对他那张脸印象深刻,但那家伙现在应该在海底或者鱼肚子里慢慢腐烂了。”
“……那好吧,请换一个让你印象深刻的海盗。慢慢想,别担心记不清,我们可以一边讨论一边描绘勾勒。”
“好的,小姐,我印象第二深的是个棕毛小个子……”
十几分钟后,裴湘把她根据安东尼的描述而画出来的初稿展示给对面两人看,并让安东尼继续提修改意见。
安东尼瞧着面前五分像的画像,眼睛一亮。或许是受到素描图的提示与刺激,他脑海中一些本来已经模糊的细节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哦,小姐,那家伙的脸要更圆润一些,但是没有贝鲁斯那样圆。对对,是这样,下巴那里,嗯,有点儿土耳其人的感觉。对,这里有一道疤。还有眉毛,确实是这样的眉形,但是怎么说呢?就是感到有些不对劲儿……”
“这样?”
“不,不对,感觉没有你画得这样顺眼。”
“那么,是这样,这里的距离紧凑一些,额头这里……这样改……”
“哦,天主啊,就是他!对,小姐,我都想起来了,嘿,这画像真像。哎,我想,只要看过画像,之后再见到这家伙本人,一定能认出来的。”
裴湘点了点头,一边根据安东尼的意见继续修改几个小地方,一边说道
“既然这个办法可行,那咱们就好好干。贝鲁斯,你去把咱们的船员都喊来,不能只凭安东尼一个人的记忆作画,那会有误差的。”
“是,小姐。”贝鲁斯现在是真心佩服自家小姐。
“记得吵闹张扬些,贝鲁斯。”裴湘提醒道,“去请船员的时候,不管有没有人向你打听,你都要把咱们正在做的事宣扬出去,说得夸张些也无妨。总之,要让那些习惯隐藏身份的海盗们感到坐立不安,甚至心惊胆战。”
“我一定办好,小姐您放心吧。”
“嗯,去吧。对了,之后记得称呼我为先生——杰拉夫·德·林内先生,因为这里只有你和安东尼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千万别疏忽了。”
贝鲁斯再次颔首,随后转身出门。
二十多分钟后,贝鲁斯领着六名没有受伤的船员返回了裴湘的套间。
在一来一回的路上,贝鲁斯已经遵照裴湘的吩咐将她正在做的事大张旗鼓地宣扬开了,并且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表情,或者说,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那种即将胜利的骄傲与兴奋。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陆陆续续离开套间的船员们的脸上都带着和贝鲁斯相似的自豪喜悦表情。
同时,他们纷纷向打听情况的人们保证,杰拉夫·德·林内先生确实拥有高超的绘画技巧,并且已经完完整整地画下了五名海盗的外貌。只等他今晚进一步精修后,就能把那些画像交给负责搜查逮捕海盗的海关人员了。
“当然,如果政府那边动作太慢。”说这话的船员对着他的交谈对象露出了个“咱们都懂的”表情后,又接着说道,“林内先生决定只等两天。两天一过,他就要把那五个强盗的画像贴满大街小巷,然后弄个悬赏。嘿嘿,总之,林内先生年轻又有背景,这件事又恰好打扰了他和情人的幽会,好像还涉及到了一场赌局,所以肯定要弄出个结果的。”
“这样啊,听说林内先生来自佛罗伦萨,他是那里的贵族吗?可我好像没听说佛罗伦萨那边有哪位高贵的老爷是姓林内的?”
“难道您还能认识佛罗伦萨的所有贵族吗?嘿,林内先生确实有爵衔的,他父亲也有,我还见过他们那个家族的徽纹哩,反正像模像样的。不过,他们应该是在哪个小国受封的吧。如今不都这样吗?只要愿意花钱,总能办成事的。”
“这倒也是。”问话的人点头附和,“可不管是怎么得来的爵衔,有总比没有强。一位爵爷的货船被强盗抢劫了,和一位普通商人失去了一船货,政府的重视程度肯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