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扶桃。”戈枭想安慰她,“你救不了他。”
他能感觉的尚烟烟快追上自己了,如果再不离开这块被设了限制的地方,他们都会完。
尚烟烟追在后面,眼看距离够了,于是对剑施法,让剑逼停他们。
戈枭心里乱糟糟的,落地将扶桃放下。
尚烟烟撇嘴瞰着扶桃,见她眼神不善,嗤笑着说道:“你不跑,那人就不会死得那么难看,扶桃啊扶桃,你可真是个废物!”
“为什么一个废物要混进一个不属于她的地方呢?”尚烟烟拧着眉质问道。
扶桃痛苦又茫然地望着她。
“怎么?”尚烟烟没有想嘲笑她,就是单纯的憎恶,“说的哪里错了吗?”
“尚烟烟……”扶桃哑着嗓子,“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不会对祁瑾他们动手。”
尚烟烟有些错愕,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扶桃:“你找得到我,说明你也找到了祁瑾。你只是冲我来的……是吗?你没有对祁瑾动手,对吧?”
她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尚烟烟很讨厌很讨厌她,而现在的她也很恨很恨尚烟烟。
但是她更想确保她身边的人是安全的。
尚烟烟短暂思考下,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索性根本不答。
她今天站在这,只有一个目的, 便是杀了扶桃。
与她的爱情也好, 亲情也罢。
她觉得扶桃就是个祸害, 必须除掉。
“烟烟,让他们走。”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尚烟烟寒毛立了起来, 燃了许久的焰火被灭了一大半。
她转过身,一簇幽蓝色的光影落在不远处, 待光影散去, 尚烟烟别过眼神, 有些结巴地喊道:“三,三哥哥。”
尚绫眉眼间透着些许疲惫, 但是目光中的凌厉丝毫没有减弱。
他的视线越过尚烟烟,落在一脸警惕的戈枭与满眼恨意的扶桃身上。
“还不赶紧走!”尚绫皱了皱眉。
“三哥哥你不能这样做!”尚烟烟鼓起勇气冲尚绫吼道:“你现在敢为了她去冥界,以后就不知道为了她去做什么更傻的事!你不该这样的, 我要杀……”
不等尚烟烟说完, 尚绫上前定住她。
近看,他嘴唇有些苍白。
尚绫最后瞥了扶桃一眼, 不等扶桃看向自己,便拽着尚烟烟的手臂, 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们走远,扶桃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狠狠地跌坐在地上。
“蔡狗狗他……”
“别说他了, 你我现在都无法确保自己能活多长时间。”戈枭一把拉起扶桃, 逼她站起来。
“你最好躲起来, 躲一段时间。”戈枭细想尚绫的状态,“尚烟烟肯定会找别的机会再来杀你的。至于邬怿,她多半不会下手的。”
“你只有努力活下去,才能找到复活蔡狗狗的办法。”
“为什么?”扶桃紧紧攥着双手,“我们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是案板上的鱼肉,可以任由邵樊这些人宰割?
“扶桃,你刚去天界的时候,应该都看得很清楚。”戈枭冷声说道:“祁瑾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也只能如履薄冰地生活着,过着任人欺负的日子。”
他同样也是如此……
“你很弱小,但是却惹了比你强大许多的人。”戈枭望着扶桃的双眼,莫名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你不忍,你不反抗,岂不是遂了他们的愿,你和祁瑾都死在凡间,邵樊重新夺回一切,那些曾经追随祁瑾的人呢?”
“上至战神、俞仲水,下至每一位天兵、仙侍,你不能有任何消极的念头。”
扶桃心乱如麻,但是戈枭的每一句话她都听了进去。
她静默着,知道这些话都是对的。
她能坚持到这个地步,必然能坚持到未来发生的任何一件事。
只有夺回主动权,才能保全他们,才能有机会救回蔡狗狗的魂魄。
“师父,我们走吧。”
戈枭点了点头。
凉承的占地面积不小,戈枭猜测仙力受影响的范围要比凉承再大一些。
他们走走停停,决定藏在一处歇脚,等到夜晚的时候再出凉承,然后回映竹颠。
戈枭选择了就近的林子,找了些柴火和叶子。
等到傍晚的时候,燃了一个篝火。
只不过这火没烧多久,他便给灭了。
“有动静?”扶桃缩在一棵树下,抬眼看向戈枭问道。
戈枭冲扶桃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们寻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观察。
没过一会儿,就见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跑去。
女人头发有些散乱,身上也沾了许多的尘土,但是从佩戴的金银首饰与一身华服的布料来看,应当是富贵人家的。
她跌跌撞撞地跑着,嘴里不停念叨着“不要丢下我”。
扶桃藏在树后,仔细地辨认女人的脸,想起她是谁后,十分意外。
“她是言妃娘娘。”扶桃皱紧眉毛,碰了碰戈枭的手臂,“是天子的后妃。”
戈枭不解地看向扶桃,天子的后妃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怎么会在这里?”扶桃想拦下她。
言妃是鸥鸥的姐姐,是天子拿捏鸥鸥的利器,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的。
戈枭看出扶桃的意图,为保险起见,他按住扶桃的肩膀,自己上前拦下言妃。
“言妃娘娘怎么独身在这荒林里?”戈枭装模作样地问道。
言妃闻言愣住,停住脚步打量起戈枭。
她眼珠子转的贼快,尴尬地笑着问:“本宫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怪人。”
戈枭:“……”
原以为问不出些什么,但是她突然又激动地握住戈枭的手臂说道:“送本宫回宫!送本宫回宫好不好?天子肯定是舍不得本宫的,那死丫头竟然敢把本宫扔出来了!”
完了,精神是有点不正常了。
“言妃娘娘可否说一下发生了什么?”戈枭问的很是僵硬。
但是这话又正好正中言妃的心窝窝。
她口齿十分清晰,“前不久宫里来了个奇怪的女人,她说南昭王的夫人是只妖,有些手段在身上,会打乱天子的计划。”
“天子便传唤了安插在……”言妃说着说着便像是恢复了清明,紧忙地捂住嘴。
戈枭见她不再言语,便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问道:“安插在什么?”
“啊!”言妃惊恐地尖叫一声,“你是坏人,不能和你说,你会伤害天子的!”
“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语鸥怎么了?”扶桃没了耐心,于是走出来冷着脸问道。
言妃见到扶桃时,眼睛瞪得老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靠近言妃时,扶桃才发现言妃的脑袋受了伤,不知道是自己跌的,还是被人打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言妃问道。
扶桃纳闷,“什么?”
“你不是被天子抓了吗?”言妃很困惑,“天子不是让那死丫头引你进宫的吗?那死丫头竟然让天子撵本宫出宫才肯做……你都没被抓住,为什么还要赶本宫出宫?”
“不对……不对,本宫明明瞧见你今日进宫了啊?”
言妃突然把脸凑到扶桃的跟前,“你逃出来了吗?”
“你在说什么?”扶桃退了一步,“我根本就没进过宫。”
“她的头伤着了,神志不清,可能在疯言疯语。”戈枭猜测道。
“本宫没有!”言妃大喊,“天子是爱着本宫的!是语鸥那丫头在疯言疯语,说天子只是在利用本宫。”
说完,她开始轻轻哼唱起来,一副不想再搭理扶桃他们的意思。
“走吧。”戈枭看了扶桃一眼,“没必要跟个疯子纠结真相。”
扶桃隐隐觉得语鸥会出事。
如果言妃说的不假,那说明语鸥口上和天子达成了一个交易,便是语鸥为了让言妃不再受制,将她骗进凉承宫。
而现在她没有进过宫,说明语鸥欺骗了天子。
如果猜的没错,尚烟烟就是那个揭发她是妖的奇怪女人。
尚烟烟提前布好局,没有等到自己于是便出来抓。
至于言妃看到她进宫,她想不通。
“语鸥去哪了?”扶桃板正言妃的脸问道。
言妃哼着小曲摇头。
扶桃沉默了,脑海里突然闪过姜连瑞的身影。
言妃没有撒谎,逻辑应该也是对的。
天子不可能没见着想要的人便将言妃给放了的。
姜连瑞擅长易容,之前又易过她的模样,鸥鸥很有可能找了姜连瑞,然后替她进宫。
“师父,我得回去一下。”扶桃想明白后乞求地望向戈枭,“我的朋友很有可能有危险。”
“你想回去送死?”戈枭没好气地问道。
扶桃:“她不能再出事了!”
“如果你说的朋友是那整天跟在你身边的小侍女,那为师只能告诉你,那是她作为凡人的命数。”戈枭表现的十分冷漠。
扶桃不想多说什么,因为一天过去了,越晚去找,语鸥越可能遇到危险。
她不能就那样扔下语鸥,所以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戈枭愠怒,抬手施法将扶桃拉了回来。
“去哪?你知道吗?”戈枭拽着她的衣领没好气地问道。
他问这话是因为施法过程中发现他的仙力回来了。
有人解除了尚烟烟设的障。
扶桃努力平复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刑司何逞家。”
他们简单安顿下言妃,便直接施法到何逞的家中。
扶桃对何府的印象很深刻,因为何逞对背叛天子的人用刑极其恐怖。
她记得何府有专门的刑牢,是在一个独立的院子中。
因为先前语鸥带她来过,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
她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希望语鸥并没有落到何逞的手中。
但,她的猜测是对的,而且他们来晚了。
牢内有不少犯人,刑架上还有三具被折磨死的尸体没有处理。
耳边是牢中低低的求救声,扶桃悲凉地望着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真正见到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浑身发麻。
语鸥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头发连着头皮少了一大半,头顶留下的血一路流到下巴处,血迹已经干涸。她脸上还残留一些被水冲开的胭脂粉,嘴角边都是鼓起来的红泡,脖颈处有着密密麻麻的孔状伤口,身上大片的鞭伤,十指尖还在缓慢地滴血。
戈枭见扶桃不动,便上前检查一下,“没有呼吸,他们朝她嘴里灌了大量的沸水。”
“她手里攥了个荷包。”戈枭拿的时候发现语鸥攥的太紧,施法才能拿下来。
他把这个染血的青色荷包交到扶桃手中,“你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扶桃的手有些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轻轻解开荷包的带子,以及里面有些黏糊的纸袋,“糖……”
准确的说,是一个化变形的糖人。
扶桃望着戈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师父,我……”
戈枭冲她摇了摇头。
扶桃抿了下嘴唇,将手里的糖掰开一块,小心翼翼地塞到语鸥的嘴中,然后抱紧她的身体闷声痛哭起来。
此次折返首城, 扶桃找到了蔡狗狗。
她花了几日,寻了一处静谧美好的地方,将语鸥与蔡狗狗安葬。
戈枭说回映竹颠, 因为那里有一些法器可以拿来与尚烟烟的抗衡。
尚烟烟的本事说来不算大, 能设仙障和结界靠的是手中的一些法器。
但是她还有哪些法器, 他们不得而知,他们只知道光一个不能让他们使用仙力, 就已经足够难受的了。
在去映竹颠的路上, 扶桃从戈枭那里得知一件事情。
如果有人在这个阶段对邬怿动手,让他提早结束历劫, 那便会遭天谴, 如果是使用了符咒再除掉他, 那天谴会让出手的人一族不得安生。
因为邬怿身份特殊,彻底动他的话, 会让天界和魔界运势大变更,所以天谴尤为严重。
这个,作为曾经当过天帝的邵樊肯定知道, 而尚烟烟他们呢, 很有可能被隐瞒了一些真相。
戈枭之所以会知道,是发现邵樊一直未真正亲身下凡对付祁瑾, 明明趁现在对付祁瑾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他不去做。
因此戈枭去查阅了古籍, 想更清楚地了解这个天谴究竟是怎样的。
“邵樊夺了一位上神之躯,也会遭到不小的天谴惩罚,他承受不起, 所以只能借他人之手, 减轻天谴。”
戈枭对扶桃说明了邵樊的想法。
天谴带来的惩罚也未必作用到犯事的人身上, 只要会让犯事的人痛苦,那他身边的人也很可能遭殃。
如此一来,他们倒不至于完全处于劣势。
映竹颠四周被邵樊加了不少人,他们进去又出来花了近半日的时间。
扶桃压根没想到会耗那么长的时间,心里一直发慌。
因为映竹颠这半日过去,凡间应当过去了近半年的时光。
去凡间的路上,戈枭一直跟着。
扶桃很是奇怪,问道:“你打算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你的仙力不够对付他们。”戈枭平淡地回答道。
“那你不怕尚绫吗?”
戈枭脸色微变,“他现在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为什么?”扶桃嘴上提出质疑,但是心里面没有再考虑这个问题。
她担心凡间这近半年里,邬怿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戈枭见她心不在焉,也没做过多解释。
凡间早已经到了秋天,街边的树叶发黄了不少,空气清凉凉的。
一路上遇到不少的人,他们都说新天子特别好,他们的生活明显提高了质量,过得很舒心。
扶桃了解了一下,原来他们走后不久,邬谅便动手了。
他原以为多了个尚烟烟,对付邬怿更有把握,所以提早了计划。
但是尚烟烟不见了,而且许久都没出现。
南昭国的司徒大人最先叛变,在重春节期间,偷偷收拢一些官员的心,准备在邬怿退回南昭后围剿他。
不过,天子没想到的是南昭临近国常端国早已借兵,兵队与南昭将士汇合,悄无声息地从暗道抵达凉承。
他们先手,天子邬谅有些措不及防,加上手中的昌石令牌是假的,也就不完全处在上风了。
两边打了差不多一个月,邬谅被追上山崖后选择坠崖,而他的身体被找到时已经没了人样。
邬怿被推上天子的位置,但是仍有很多诸侯国不满,他们隔三差五挑衅一下,这些都成了家常便饭的事。
还有,邬怿有疯狂找过她,只不过找了三个月便放弃了。
天子定都的位置目前还在凉承,这是短时间内不会轻易变更的。
依照对邬怿的生活习性了解,扶桃轻而易举地在凉承的书房找到了他。
她本想给个惊喜,但没想到坐在书桌前的邬怿,头也没抬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邬怿,是我。”扶桃以为他没认出自己,连忙出声提醒。
这次邬怿抬起头,眼神十分冷漠。
对,十分冷漠,对她来说,非常陌生的冷漠。
扶桃只听见他开口喊道:“来人!”
书房门被人打开,两名侍女走了进来。
邬怿又重新低下头,一脸毫无感情,“带下去。”
扶桃茫然地被请了出去。
她站在殿门外,秋风灌入衣领中,吹得她透心凉。
她不解,想破脑袋只能想到是不是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点音讯没有,邬怿因此生气闹了别扭。
所以扶桃施法重新闯入进去,立马道歉说明原因。
邬怿身着淡蓝色的衣裳,整个人显得十分清冷,他看着扶桃的眼神没什么波澜,冰冷的样子是扶桃从未见过的。
“扶桃,从此刻起,你我便各不相干。”
沉默了许久,邬怿就扔了这么一句。
“邬怿你在说什么?”扶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
“与你失踪无关。”邬怿见扶桃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选择起身离开。
在经过扶桃的时候,扶桃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扶桃红着眼睛问道: “为什么?”
邬怿见她这样,弯唇一笑,答非所问,“你若想呆在这,你便呆着。”
话落,他抽走袖子,不做逗留。
一个月前,凉承西边国一地闹了饥荒,他作为新上任的天子应当去看看的。
那个地方山多,景色是出了名的美,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一座有着长生姻缘桃树的寺庙。
据说求姻缘很灵验。
他去了,顺道还听了个故事。
长生姻缘桃树附近有卖编织物的老人家,讲起故事时眉飞色舞,每讲两句便咂舌一下。
那老人家说记得他。
非说他是神仙。
惊叹他已经灰飞烟灭了,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他当老人家上了年龄,神仙故事听多了,眼睛有些花了,才会拉着他说这些。
本想笑笑当听个趣事,但是老人家问道花妖为什么没有跟他一起来。
老人家说清楚地记得花妖是个非常俏丽的小姑娘,原身是朵黄色的小花。
邬怿:“我们曾经来过这里吗?”
“来过的嘞!”老人家猛拍了一下手,很是激动地说道:“记得很清楚的嘞!咱们这个镇子很多人都见到过!”
“也就差不多十年前的事。”老人家掰着手指头算,嘴里嘀嘀咕咕,手指着长生姻缘桃树说道:“当时你们很是相爱,都为对方写了各自的签,不知道花妖怎么了嘞,在这树下沉睡了好久,你就在这树下等着。”
“后来呦。”老人家唏嘘地摇头,“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坏事,遭雷劈喽!劈了好多下,直接成灰喽。”
邬怿沉默了许久,回忆着十年前他在做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嘞?”老人家忽然把脸凑到邬怿跟前,眯着眼仔细观察,“是不是仙人嘞?”
“我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位神仙。”邬怿十分确信。
“确实有点不一样。”老人家摆了摆手,叹气道:“那神仙,凶得嘞。”
“你小子看着没怪脾气。”
邬怿没有再和老人家多言,而且向长生姻缘桃树走去。
他上山来这里本也是为了求一签的。
跟着邬怿的几名官员听的云里雾里的,但是若要寻求什么关联的话,他们倒是知道邬怿在南昭的夫人是个花妖。
这件事传来传去,早已经不是个秘密了,就是花妖失踪数月还未找到。
邬怿来到树下,仰头一点点地看着树上挂着的名字。
来这里求姻缘的人数以千计,这棵桃树上早已被挂满了红条,密密麻麻的,就是亲手来挂的人再找,也是很难分辨。
邬怿的眼睛像是不会酸涩般,一点点过着这些陌生的名字。
在过到树顶位置时,他眼神呆滞了许久。
两个挂在一起的红绸牌子上,写着“扶桃”,还有“祁瑾”。
“烧了。”
邬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理智,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周围的人听到邬怿这么说,纷纷惊呼制止他这么做。
“把这棵树烧了!”邬怿闭上眼睛又重复一遍。
“天子息怒!”他身旁的官员赶紧劝谏,“这棵桃树被当地的人奉为神一般的存在,上面寄托了太多人的祈愿,烧不得!”
“它既如此神,那为何他们俩人没有在一起?”
这句话,邬怿几乎是吼出来的。
离他最近的官员提衣跪下,伏地道:“望天子息怒。”
不远处的那位老人家眼见着周围的人都跪了下来,颤巍巍地伸出手咕哝道:“怎就是天子了呢?”
长生姻缘桃树终究没有保住,枝干在烈火燃烧下散发出浓郁的奇香。
这股香对邬怿来说,十分熟悉。
扶桃坐在宫外的一棵大树上,感觉喉咙里很苦。
她没有哭,就是感觉很恍惚,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包裹着她。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最近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一点征兆都没有。
戈枭见到她时,发现她独自一人在树上发呆,忍不住发问:“你在这做什么?”
“邬怿跟我说我们以后再没关系了。”
扶桃侧过眼, 边说边看戈枭飞上来坐到她的身边,而且在她话说完后,她发现戈枭的表情迅速变得古怪起来。
戈枭想了想, 还是觉得此时坐在这里很尴尬, 于是到树下站着, “有苦衷?”
太突然了,他根本就不会相信。
“管他呢……”扶桃心中有气, 不仅仅是因为邬怿说了那样的话, 而是她发现自己现在走在宫中,宛若一股空气。
就算分手了, 也不至于做到见面后完全坦然自若跟从未认识过吧!
那就算本人能当完全不认识, 宫里那么多的人呢?全当没看见过她, 而且连看笑话的人都没有……
这不就是提早下了命令,想完全抹掉他俩的过去吗?
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他指定是犯了什么病。”
扶桃骂完捂住心口, 发现有些喘不过气,她细细回想邬怿的话,鼻尖开始发酸。
戈枭静静地看着她, “你信吗?”
“我不需要信不信, 反正自现在起,我扶桃与他八竿子也打不着了。”扶桃没忍住哽咽了一下, 话甚至没有过脑就脱口而出。
离了他,又能怎么样?
戈枭皱眉, “你在说气话。”
扶桃装作没有听见。
“那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戈枭追问道。
“怕他死了呗。”扶桃的语气漫不经心,“那么多人的命运和他相关。”
戈枭颔首,试着转移话题, “方才为师在凉承转了一圈, 你猜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扶桃好奇地望着他。
“没发现妖族的踪迹。”
戈枭说完接着补充道:“尚烟烟他们已经很久没呆在凉承了。”
扶桃挑了下眉, “他们……”
“他们极有可能在天界,尚烟烟闹得动静不小,设了整个凉承的仙力屏障,九重天的那位感受的到。”
“至于在天界干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戈枭说完自己的发现,又问道:“想到晚上在哪落脚了吗?”
扶桃冲宫内的方向努了下嘴,“宫里没人去的殿院多的是,反正很偏远,也不用我们弄银子住客栈,也能时刻看着他不出意外。”
她想着就算人家不想见到自己,但是本着更大的职责,她也得时刻看着邬怿。
想法是好的,就是她在凉承宫中经常见不到邬怿。
好在这里还有能认得她,又十分心软的侍女。
这侍女名为挽怜,受过语鸥的照拂,在南昭的时候,曾负责过她屋内的杂事。
“妖精姐姐,天子这一、两个月是不会在宫里的了,妖精姐姐别找天子了。”
扶桃观察了凉承宫几天,突然被挽怜这么搭了话。
“你们天子应该有让你们不要理会我吧?你跟我说话不害怕吗?”
扶桃笑眯眯地看着面前小脸通红的姑娘,觉得姑娘有点眼熟,但是好像以前从没说过什么话。
挽怜向扶桃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说明了邬怿的去向。
“天子现今根基不稳,坐上这个位置后争议不断,临近的几个国时不时会派军侵扰,虽说这个完全可以派人领兵平乱,但是天子选择了亲力亲为……”
整个说话过程,她都没有抬眼看扶桃,因为她有点怕妖精。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扶桃由衷地感谢这个小姑娘。
这段时间里,除了戈枭,挽怜就是第二个愿意和她说话的人了。
“挽怜,你可知天子近况如何?”
挽怜摇了摇头,低声道:“奴不在殿前伺候,并不知晓太多,只知天子的性情不如在南昭时的好了。或许是多方面令人烦躁的国事太多吧……”
说到这里,挽怜福了福身,“奴还有琐事在身,便不与妖精姐姐多聊了。”
语毕,她便垂下头匆匆地离开了。
扶桃没有在原地多呆,毕竟她身份有别,与她接触的人下场怎样,她不敢去猜。
至于邬怿的去向,她觉得既然尚烟烟这些人不在,暂时不管他也罢。
两月过去,凉承迎来了一场初雪。
雪下得挺大的,鹅毛般的雪花飘落在已经腐朽的木窗框上。
扶桃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雪景,任由刺骨的寒意从窗口灌进来。
她觉得少了许多东西。
很想回一趟南昭。
南昭国也在下雪,下得没有凉承的大,但路边的雪也积了一指厚。
扶桃到的时候正是傍晚,因为距离变故有段时间了,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也不少。
她裹着披风走在街上,在一处卖花灯的小摊前驻足了许久。
一年前,他们曾出宫……
平淡稀碎,不曾念起的记忆,开始疯狂地侵蚀她。
扶桃眨了眨眼睛,向东头走去。
东头有家糕点铺,炉子上还在蒸着,蒸出来的热气飘得老高,清甜的香味在很远的地方都能闻到。
“店家,每种都来三块可以吗?”
糕点铺正在忙活的老板闻言,抬头见是一个小姑娘在跟他说话,对她笑道:“姑娘肯定是第一次吃我们家的糕点,想每种都买一点回去尝尝哪个好吃是不?”
扶桃点点头,“去年便听闻您家的糕点十分好吃,可惜到的时候没开。”
“哈哈哈,去年有事。”老板麻溜地铺好几个纸包,将刚出炉的糕点装了进去,“姑娘,刚出锅的最好吃,一定要趁早品尝!”
“嗯。”
扶桃接过热乎的糕点,向一处无人的小巷走去。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她边走边吃,滚烫软糯的糕点化在口中,她的眼泪也跟着止不住的滚落。
“鸥鸥,很好吃……”
趁着糕点新鲜又热乎,扶桃带着它们来到语鸥和蔡狗狗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