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信纸递给扶桃,压低声道:“美人,天子让我们协助夏月晴,刺杀尚云太妃。”
扶桃接过信的手顿在空中,默默消化完语鸥的话后,只觉得浑身冰凉,指尖僵直不能动弹。她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反问道:“要做什么?”
语鸥一直盯着扶桃的脸看,将她脸上血色渐渐褪去的过程尽收眼底。
抱着一丝困惑,语鸥重复了一遍方才说的话,“天子下新的任务,让我们协助夏月晴,刺杀尚云太妃。”
扶桃听闻,眼睫轻颤了一下,想到尚云太妃此时此刻正与夏月晴独处,一时间失了管理神情的能力,顾不上思考语鸥会不会怀疑,以及夏月晴为何要刺杀尚云太妃。
语鸥见扶桃魂不守舍,心生担忧,却也越觉奇怪,又考虑到天子急急下达任务,还是先问扶桃现在决定如何,“美人,我们要先回去吗?”
扶桃低头看着纸条上的字,看着看着急得眼眶开始发烫。
语鸥瞧着扶桃像是没听见自己的话,开口想唤一声,结果“美人”两字刚滑到喉咙处,就见扶桃拨开车帘急匆匆下车。
马车所停留的地方虽然已经离开闹市,但依旧有少数人来往。
扶桃站在路中间,攥紧手中的信条,觉得头嗡嗡的发蒙难受,连四肢也跟着发麻。
她环顾四周,心里算着时辰。
尚云太妃应该已经和夏月晴进入暗道有段时间了。
语鸥摸不清头脑,上前一步走到扶桃的身后,发现她的手一直在抖。
昨夜尚云太妃的话仿佛还在耳边,扶桃转身解开马与车之间的绳索,心里反复祈求尚云太妃能够依着心计免遭夏月晴的毒手。
“美人这是要去做什么?”语鸥实在憋不住问道。
“你在这里等着,别跟过来。”因为心事太重,扶桃的声音有些沉闷。她来不及看语鸥此时的表情,撂下这句话后便翻身上马,稳了稳发颤的手,接着双腿夹紧马腹,纵马离开。
语鸥跟着小跑了几步,回头望向相隔还远的驿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惹了扶桃不高兴。
但细细回想自己说的那些话后,语鸥记起她们要急着见蒲花,而自己说直接回去,美人想见蒲花心切,所以生气也未尝不可能。
“老伯,你快去买一匹好马回来,把车重新装上。”语鸥边说边走向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车夫身前,从荷包里掏出一些银两塞在他的手里,“夫人只身一人不安全,我们必须快点追上去,不然出了什么意外,王唯你是问。”
车夫听了语鸥威胁的话,忙点头答应,转身就去寻找良马。
先天子在时,便在凉承宫殿底下修建了一条暗道,出入门都设了锁,钥匙分别在暗道密室和尚云太妃手中。
“母妃,您不是说我们要往南方郊外走去吗?”昏暗的地道里,夏雨晴提着裙摆小心跟着尚云太妃下石梯,她环顾四周,想着走了好久还没到底,心中慌了起来。
尚云太妃抬手护住手中火苗摇曳的灯盏,先没有回答夏月晴的问道。等到走到一扇大石门挡住去路时,她才将手中的灯盏交给夏月晴说道:“这里是先天子留下的,你先随本宫进去取件东西,取完我们再走。”
夏月晴接过灯盏,在尚云太妃背过身时狐疑地观察着,心里添了几分焦急。
因为事情不在计划内,她担心清晨下在尚云太妃茶水里的毒会在她们出去前发作,这样她便找不到出口了。
“母妃,会耽误很长时间吗?这里太黑了,月晴有些害怕。”夏月晴抖着嗓音试探问道。
尚云太妃正从发中取出似发簪的钥匙,听出夏月晴声音中的担忧后,侧身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别怕,不会耽搁许久的。”
有了尚云太妃这番话,夏月晴安心了些。
她举着灯盏,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妇人将石门打开,“母妃,您取这里面的东西是要做什么?”
尚云太妃向来喜欢夏月晴,如今又认了人家作义女,直接断了她与邬怿的姻缘,所以心生几分不忍,有什么也不会瞒着她,“局势不稳固,本宫要将这门后的钥匙,与手中的这把一同交给怿儿。”
夏月晴点了点脑袋,若有所思地跟着尚云太妃走向石门后面,偷偷地在门前撒了一些石灰粉,静静地观察着暗处的人有没有跟上来。
没有察觉出动静后,她又接着埋头跟上尚云太妃的步伐。
天子在今早知道她们要从暗道离开,便派了几个身手敏捷的暗卫前来协助,还允诺刺杀完尚云太妃后,会有人为她上下打点好。
打不打点的,夏月晴不知道,但她清楚一点,这天子说是派暗卫来协助,其实就是来打探这条暗道的,顺便好随时向他汇报她们的位置。
如今也算走了许久,后面的人应该早将消息放了出去。
距扶桃离开已经过了近半炷香的时间,语鸥见车夫才将马绳绑好。
她心里焦急,但看车夫一把年纪,能有这速度已经不错了,于是责怪的话到口中变成了催促,“待会儿车驱快一些,朝夫人离开的方向寻看看。”
车夫听语鸥这么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再点头答应。
只不过前后出发时间相隔太久,即便沿着扶桃离开的路线,也看不见她的人影,加上城内多是石路,马蹄的痕迹也不明显。
寻了一会儿,语鸥喊停马车,命车夫将马车驱到附近几家茶楼门前。
几番周折后都没瞧见扶桃后,语鸥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回驿馆喊人时,天上又一只鸽子降落到她的身边。
“差点忘了这事。”语鸥将鸽子脚边的信筒打开,取出信条,避开车夫后展开。
还是天子的信,上面短短一行写着:南边荒林,溪流下游处会和。
“语鸥姑娘,接下来去哪寻?”
车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鸥吓得将纸条藏好,转身见车夫没看过来后,再次环顾周围的几家茶楼,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去天子说的地方。
毕竟是现在就要着手做的任务,不管是姐姐在天子那里,还是万一任务失败,天子问罪她们,都不是好结果。
“沿着这条溪走下去,快到头处有个被草丛埋着的洞口,穿过这最后一条,我们便可以出城了。”
尚云太妃的声音很低,几乎要被身旁溪水流动的声音盖过。
夏月晴依旧走在她的身后,抬头看了眼这才瞧见的阳光,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这边的树木长得不高,但是还算密。
走着走着,夏月晴的目光就落在了尚云太妃肩处的包袱上。
她记得两把钥匙最终都装在这个包袱里。
“母妃。”夏月晴甜甜地唤了一声。
尚云太妃回头看了一眼,凌厉的双眼变得几分柔和,“走累了吗?”
“不是。”夏月晴轻摇了下头,心里盘算着毒差不多快发作了,“月晴见母妃背着包袱许久,想着兴许会累着,不如包袱就先让月晴背着,如何?”
尚云太妃闻言, 心底被一道热流滑过。
对于夏月晴这个孩子,她一直都是欣慰又心疼的。心疼这个孩子受了诸多委屈,欣慰在这些委屈背后品性依旧温良。
生在大家族里也是十分不易, 执拗的选择让这个孩子听了不少流言蜚语。
短暂的感慨后, 她看着夏月晴略有些怯生的眼神, 稍带着动容的情绪说道:“包袱不重,母妃背着就好。”
说完, 侧过身等夏月晴跟上。
夏月晴不太敢跟尚云太妃对视, 知道目前要不到包袱,于是快步至尚云太妃身旁, 与她并肩走着。
依照这样的行路方式, 尚云太妃自然地握住夏月晴的手。
夏月晴激灵了一下。
“怎么了?”
听到尚云太妃在询问自己, 夏月晴连忙摇头回道:“母妃,没怎么……”
虽然口上是这么说的, 但是她被握住的手渐渐发热,手心出了汗。
夏月晴深知尚云太妃多疑,生怕现在异样的状态被看出了端倪。
而尚云太妃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然后接着轻轻握着。
手心手背上传来的温度是源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的, 而这样的温度又和儿时母亲牵自己时带来的十分相似。夏月晴心中那堵墙被凿开了一个洞。
她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姜连瑞羞辱的话语紧接着从脑海中闪过。
这样像是来自生母的爱, 以及被收作义女的特殊待遇,都是源于以防她接着对南昭王死缠烂打而出的下下策。
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喜欢, 甚至这带来的荣尊实则是变相的羞辱。
尚云太妃的心思这般缜密,在下决定前怎么考虑不到这样的方式是换个法子折辱人。
想到这里,夏月晴抿上了嘴, 眼眶红了起来。
不是没有考虑到, 是因为不在意。
不在意还要惺惺作态。
她是个没有血性的, 是姜连瑞的话,早就一头撞死了。
走了段路,尚云太妃感觉到夏月晴的身体在轻轻发颤,便又关心了一遍。
夏月晴抬眼看了下尚云太妃凌厉的双目,摇了下头,现在只觉得手上的温度带来的是无尽的恶心。
时间在悄然流逝,夏月晴低着头与尚云太妃沿着溪边慢慢前进,不知道是不是心底约摸到快毒发的时间了,耳畔的溪水声变得越来越轻,她不自觉地抓紧了尚云太妃的手。
“月晴,你今日……”
即便心中恨意占了上风,夏月晴还是害怕的。
她听尚云太妃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便侧头看去,见对方正紧紧蹙着眉不说话。
搀扶着走了几步,夏月晴看着她顿下来,就连脸色也在渐渐发白。
“母妃?”
夏月晴试探地唤了一声。
尚云太妃被突如其来的剧烈腹痛搅得昏了头脑,忘记本想询问的话,本能地停下来想等剧痛感过去。
夏月晴见尚云太妃不理会自己,撇头见她的耳孔正向外缓缓渗血。
“母妃。”夏月晴被那股血刺激得有些不敢搀扶尚云太妃,也分不清自己心里在想着什么了,她颤着嗓音,试图再唤一声,“母妃……”
“母妃——”
她刚喊,远处就传来一道声音盖过她的。
夏月晴听出是扶桃的声音,又惊又慌地松开尚云太妃。尚云太妃一瞬间失去了支撑,摔在了地上。
夏月晴浑身发凉,顾不上她,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边后退,没见到扶桃的身影,知道人还没找到这里,便动了动自己灌了铅似的腿,扭身向林子里踉跄跑去。
尚云太妃被扶桃的声音喊回了一点意志,忍着已经扩散至五脏六腑的疼痛,撑着地起身。她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像是被一层厚雾牢牢盖住。
上游的溪水滑下的时候被中间的岩石冲散成两股再汇聚,林子里有些被雨冲刷过的泥土黏腻滑溜,十分难走。
扶桃寻着方向,驾着马沿路唤着,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终于在行至溪边的时候远远望见尚云太妃的身影,见人还好好地站在那,她松口气,调转马头向尚云太妃赶去。
只是越靠近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在能瞧清面孔的时候,扶桃的注意力被尚云太妃身上突兀的血渍吸引了过去。
她的心跳骤停了一下。
意识到什么后,扶桃将滞涩的目光落到那张如白纸的脸上,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马儿虽然没有被驱着,但是马蹄还在缓慢地向前踱着。
小姑娘从马背上翻下来,向尚云太妃一步一步靠近。
隔着眼前那层模糊,尚云太妃隐约辨认出不远处熟悉的身影,试着向前迎时,胸口压着的闷疼转化成一道热流,从喉咙处一股脑地涌上来。
“母妃……”扶桃怔望着她嘴角溢出的黑血,喃了一声,提裙冲了过去,中途被脚下的泥滑摔了一下,爬起来接着奔了过去。
毒已经扩散了一会儿,尚云太妃本就不怎么能支撑住身体,在扶桃伸手扶来时整个人直直向后倾倒。
扶桃忙托着她,跪坐在地上,看着她口中在不断呕出黑血,试着攥着她的手传递自己微弱的法力,眼眶内盛不下的泪珠不停往腮边滚落。
扶桃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胸口充斥着涩感,难以张口说话。
她瞧着尚云太妃脸色依旧惨白,见自己的法力没有作用,便松了手在身上寻找各种可能用的上的药丸。
在她寻找的过程中,膝盖被轻轻拍了拍。
“摔疼了没有?”
扶桃听到尚云太妃虚弱地问出这句话后,泪阀绷不住大开,她将所有可能有用的药喂给尚云太妃,随后用袖子擦掉糊了脸的泪,发现越擦越擦不完,崩溃地抽出帕子为尚云太妃擦拭唇边已经脖颈间的黑血。
尚云太妃只是合着眼痛苦地呼吸着。扶桃不知道她还存了多少意识,舔了下唇,缓慢说道:“母妃,您现在中毒了,撑一下,我们去看大夫。”
话落,扶桃搭着尚云太妃的手欲施法,但是尚云太妃却半开着眼摇了摇头。
扶桃看她皱着眉缓了缓劲,然后对自己说道:“本宫大抵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毒……怕是喝下去的那一刻便已经无力回天了。”
“有法回天的……”扶桃哽咽了一下,虽然知道凡人的医术可能不起作用,就连求助蒲花她们的法子自己也已经没办法取到了,但是她还是期望着喂下的药丸能够起作用。
“夭夭,你听本宫说些话。”许是那些药丸起了作用,尚云太妃回了些力气。她将挂在手肘处的包袱取下来塞到扶桃的怀中,“你把这个交给怿儿。”
扶桃抱着这个不太重的包袱,听尚云太妃说道着。
“这里面有暗道的两把钥匙,你说与他听,他会明白的。”
“还有一样。”她抬手摸了摸包袱,“是本宫为他做的冬衣……”
“只是现在想来,或许会有更合适做的物件。”
扶桃紧紧抿着唇。
“本宫饮食皆经贴己人之手,唯独起时饮了月晴送来的茶水,如今人也算清明了。”
“方才马车行驶一半路程时……”扶桃攥紧了手,“接到了天子的临时任务。”
她不打算将语鸥的身份说出去。
“罢了……罢了。”尚云太妃能猜到任务的大概内容,心有被刺痛了下,但还是选择接受这根扎在心上的刺,“人这辈子总会有糊涂的时候。”
“母……”
“夭夭,你同母妃说句实话,你可是当年曾来过南昭宫的妖?”
扶桃的心咯噔一下,但她随后想到自己刚才施法时没有一点掩饰,于是选择点点脑袋,又怕尚云太妃此时看不真切,开口道:“是。”
她本想尚云太妃会有诸多指责,哪想对方只是露出浅浅的笑容。
“管不住。”尚云太妃虚弱地重新闭上双目,口中依旧不停喃喃着“管不住……”
扶桃等着尚云太妃的后话,但默了会儿察觉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神智在渐渐弥散,就连口中也开始絮絮叨叨了。
扶桃俯身凑近想听清楚,只能听到气若游丝的声音,说的内容不是给自己听的,如恍惚中出现了幻觉。
她说:“怿儿,你必须听母妃的话,早些学完这些才能让众臣信服。”
“你的以后是没有选择权利的,从坐上这个位置起,你的人,还有你的心,都必须妥善收起来。你得听母妃的话。”
“你必须要听母妃的话……”
“必须得听母妃的话……”
“今日四岁生辰,怿儿,过来让母妃抱一下……昌言,怿儿好像又长重了些。”
尚云太妃眼尾处有泪珠溢出,沿着鬓角滑入发中。
“昌言,昌言,他只有五岁……”
“父亲……父亲……”她突然像个孩子伸出手寻找支撑。扶桃一把握住她的手,能明显感受到她的胸口处在剧烈起伏。
“我的孩子过得好苦,父亲,我不要嫁入宫中,不要嫁入宫中。”
“不要嫁入宫中……”
扶桃耳边只有微弱的气流,声音听得不太真切,还想再贴近时,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坠了下,就连那点点的气丝也跟着荡然无存了。
小姑娘怔了半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眼睛突然干涩得掉不出眼泪。
她摸了摸尚云太妃还带着温度的脸庞,余光瞥到不远处有些杂乱的脚印,将尚云太妃托着平躺后,抱着包袱站起来向林子里望去。
太阳已经升到高空, 树影婆娑,余光中的景物幢幢闪过。
扶桃觉得世界有些不真实,但是她清楚地感受到身体内翻滚着一股气流。
源于悲恸, 源于害怕, 更源于愤怒。
踏入林子没多深, 西北方向树木的枝叶动了动,紧接着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扶桃快速地捕捉到正在窜逃的娇小身影, 施法直接闪到夏月晴的身前。
夏月晴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得刹住步伐, 惊着面孔连连后退。
“你居然会武功。”夏月晴睁大着眼, 五官看不出先前温婉的模样。
“不, 不对。”她回想方才扶桃闪过来的方式,犹豫了一下, 嘴唇翕动着,侧目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再次瞪眼看向扶桃, “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
扶桃也不想再隐藏什么, 盯着夏月晴,质问道:“她那么喜欢你, 你怎么下得去手!”
“喜欢?”夏月晴惊慌中被这两个字刺激得找回了羞辱感,大着胆子指着扶桃的鼻子问道:“你觉得那样是喜欢?”
“栗儿, 你摸着良心说。”夏月晴用手搭在胸口,“我这些年,那么多的努力, 听了那么多的风凉话……太妃若是真的喜欢我, 又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我恨她是应当的。”她低声对自己劝慰道:“我恨她是没有错的, 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辱我的。”
“就算不做这样的决定,你的心里便舒服了吗?”扶桃想到尚云太妃在做决定时生怕夏月晴因身份与年龄被人诟病,而这份考虑引来的却是这样的后果。
她向夏月晴走去,“我不管你现在是恨还是不恨,也不想理清这里面谁对谁错,我只知道你害了母妃,并且背叛了南昭。”
夏月晴见扶桃步步逼近,便动了动发软的腿,向后退了几步,抗拒着,“你要抓我去见王吗?”
“我不要去见他!”夏月晴大声警告着。
扶桃抬了下酸涩的眼皮,望了会儿天,说出了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我是来送你下地狱的。”
夏月晴盯着扶桃的脸,张了张嘴,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她总觉得即便是有想除掉自己的念头,也是不敢亲自动手的。
所以她不确信地试探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尚云太妃的突然离开,让人浑身充满着窒息的无助感。扶桃没有言语,抬手在掌心凝聚了一些法力。
夏月晴死死望着那簇不属于凡人该有的光芒,知道对方是认真的,于是慌忙大喊:“你不能杀我!我是重臣之女,你不能杀我!”
“你没有权利杀我!”夏月晴见扶桃向自己靠近,喊出的话因为恐惧而破了音。
她想撒腿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但是还没有逃几步,便被扶桃逮住撂倒在地上。
夏月晴不敢看扶桃,心知逃不掉了,便嘶声力歇地哭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糊涂做错事的。”
扶桃凝聚力量的手顿了下。
夏月晴继续自己的忏悔道:“是我对不起母妃,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栗儿,你不要杀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母妃……”
夏月晴哭得满脸都是泪,正当她以为扶桃心软停手的时候,一道刺眼的光芒划过眼下,脖子紧接着传来剧烈的刺痛。
“你该亲自与她道歉。”扶桃站起身子,看着捂住脖子痛苦翻滚的夏月晴,施法的那只手止不住得发颤。
直到地上的人咽了气,她才踉跄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无力感油然而生,伴随着无助,紧紧地缠绕在身上,让她也差点喘不过气。
扶桃望着偌大的林子,茫然地哭了起来。
扶桃身后的不远处,语鸥一脸复杂地收回目光,躲到了大树后面,慢慢的,眼眶也热了起来。
她在树后默默等着,等到扶桃离开,才慢慢跟上去。
扶桃试着用法力藏好尚云太妃临死前交给自己的东西,然后脑袋沉沉地朝尚云太妃尸身的方向走过去,有些不知道自己下面该做些什么。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们本该已经汇合离开这里,可是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夏月晴的背叛说明暗道的地形路况已不是秘密,她们要离开的动机,天子也知道了。
该怎么办……
扶桃觉得心里好乱。
“美人!”
听到语鸥的声音,扶桃慌忙收拾好情绪回头看去。
语鸥一路小跑过来,“美人,你怎么自己一人先来了?奴方才找了你好久。”
“鸥鸥,我……”
扶桃正想找个理由,就发现语鸥的注意力落在了自己身前几步外的尚云太妃身上。
“美人这么快就下手了吗?”语鸥一脸惊讶地走过去,“没想到竟这么容易……”
扶桃努力掩住心中的悲恸,轻轻“嗯”了一声,“她是中毒身亡的。”
语鸥听了这话,便多瞧了几眼尚云太妃身上的污血,然后环顾四周问道:“夏月晴去哪里了?这应该是她下的毒。”
“不知道……”扶桃浅浅呼出一口气。
语鸥低着头,沉默了下,然后说道:“算了,待会儿天子应该会派人过来,让他们去找夏月晴吧。美人,我们先离开这里。”
扶桃望着尚云太妃的尸身,“她……”
语鸥看出扶桃的顾虑,“天子应该会让人抬回去,好歹是太妃娘娘,估计还会刺激一下南昭王。”
这句话也刺疼了扶桃的心,但知道他们不会就这么让尚云太妃曝尸荒野,才同意与语鸥先撤离。
◎尚烟烟来找邬怿◎
渔傍城是凉承境内地势最低的地方, 城内的河流较多,因此在这数日雨水的洗刷下,它成了涝灾最严重的地区。
天子派邬怿来这里, 还下旨让纡兰王一同前往。
“王, 城中大部分的房屋被淹, 只有几处高坡得以幸存。现在河水还没有完全退去,伤亡仍会增加。”一个地方官员向邬怿汇报道。
邬怿看了眼身旁的纡兰王, 见他只低头喝茶, 便起身环顾这官员给他们的住所,开口问道:“临近的几城情况如何?”
“回王的话。”这官员的眼珠子一直跟着邬怿转, “今年雨下得频繁, 离我们这边近的城也都不好过, 所以暂时没有考虑将水疏到其他地方的方法。”
邬怿:“人员呢?”
“在二位王来之前,小人已派手底下的人前去救援。现今得天子重视, 有二位王带人援助,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被解救出来。”
这官员说完,发现邬怿又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 于是立马低头补充道:“只是……天灾面前, 出了些穷凶极恶的人,他们在河水上岸后便四处夺取地处颇高位置的屋舍。救助的过程中, 也不乏遇到一些只顾自己性命,阻碍他人获救的人……”
“所以救助有困难?”纡兰王放下茶杯打断他。
这官员立马点头, “是,是。”
“吴大人。”邬怿转过身,拍了下这官员的后背, “你也抢得不错。”
虽然他们现在所处的府邸也算精致, 但更像是普通富贵人家的。
“臣惶恐。”吴大人惊着面孔, 提起衣摆下跪,不敢抬头看二人。
纡兰王见邬怿不再作声,便将手边的茶杯掷向吴大人,怒道:“等此事结束,再治你的罪!”
“王息怒。”吴大人伏在地上,心惊胆颤地等待着他们的后话。
“你先下去,安排粮仓,稍后会有一支队伍将食物送来。”正是用人之时,邬怿也不打算现在治他的罪,“将幸存的人安置妥当,准备发放粮食。”
吴大人叩首,“是,臣现在就去办。”
吴大人离去后,纡兰王起身向邬怿交代了几句,也紧接着出门了。
傍晚时分,起了点风,有些凉。
纡兰王与邬怿各暂住一院,除了关于治水的事情,两边基本互不打扰。
“奴晌午的时候跟去瞧了。”
邬怿所在的北院书房里,一名青衣男子跪在地上说道:“他们依照王的意思发放粮食,中途确实不敢耽搁,只是他们那些人不知听了谁的吩咐,不将食物发放给那些他们称是穷凶极恶又贪生怕死的人。”
因为物资有限,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昏暗的火光映照在邬怿的侧脸,显得表情有些阴沉。
“孤知晓了。”邬怿思索了片刻叹道。他抬手示意青衣男子上前,“篓倾,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这名叫篓倾的青衣男子会意,留心观察四周,未发现异常后,便立马快步上前,弯下身子附耳倾听。
等到邬怿交代完,他恭敬地后退一步,转身翻窗消失在刚降临的夜色中。
房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篓倾离开没多久,便有侍卫将渔傍城灾情的卷轴呈了上来。
卷轴上还带着潮气,摸起来不是很舒服。
邬怿翻开卷轴,不自觉忧心起扶桃那边的情况。
因担心书信来往过程中,信会被人截走,所以他们此次打消了互报平安的念头。
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后,邬怿低头正准备翻阅卷轴的内容,头顶的瓦砖就突然发出松动的声音,紧接着,屋顶几处便破裂开来,碎瓦伴随着大量的灰尘洒落下来。
数名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且降到邬怿身后的黑衣人,动作十分敏捷,抽出腰间的匕首就朝邬怿的颈右侧刺去。
锋利的刀口泛着冷光,邬怿抄起桌上的卷轴抵偏匕首攻击的方向,待黑衣人落空后,便扬手切晕。
邬怿粗粗扫了一圈,除了脚边躺着的,狭小的屋子内还有九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