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
“睡……”
怀里传来细如蚊鸣的喃声, 祁瑾应了一下, 看她朝自己怀里拱了拱。
扶桃舔了下唇,深吸一口气,“睡吧。”
“好。”
他挥手将里间小桌上的小香炉隔空点燃,然后再重新抱紧她。
淡淡的檀香味不一会儿漫开在房间内,带着安抚心神的作用。
其实人真正发愁的时候,正常安神香的作用也微乎其微。但是屋内正烧的这种香却有奇特的效果。
扶桃的心跳渐渐恢复平稳,她让自己陷入睡梦中,揪着祁瑾衣服的手依旧攥紧。
领口被温湿浸透,祁瑾抬眸看向上方。
他的视线正对上面板的那一刻,系统差点以为他也能看见自己。
但事实上,祁瑾看不见。
“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安静的房间里,陡然响起这么一道声音。
[系统:……]
它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但回答不了他。
“别伤害她。”
[系统:本系统没有啊!]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还是很想喊出来,它也希望扶桃能快乐的好不好!
系统不开心了一会儿,发现祁瑾颇为无助地收回目光,想他们两人快要分别了,便默默将面板退了出去。
哪怕有安神香,扶桃这一觉睡得不长,且极不安稳。
她微微睁开发酸的眼睛,轻轻贴在祁瑾的心口缓一会儿。
等待她的命运只有两个,要么回去好好活着,要么就是在这个世界里彻底消失。
想留下……
哪怕生命因此变得短暂。
她答应过祁瑾,会一直一直陪他的。
这么想,扶桃转过头喊出系统:如果我硬要留下,能活多久?
[系统:不知道,但看手出现短暂消失状态,肯定没几天了。]
她颤了一下,只有几天嘛?
[系统:亲爱的扶桃,就算您为了多陪祁瑾几天下了狠心,但您想过您死在这里,祁瑾会怎么样吗?]
她如果死了,他会怎么样?
扶桃侧目看了眼祁瑾,没想过这个问题。
[系统:他方才察觉您的难过,猜到本系统头上了。]
扶桃一愣,刚才她有很仔细地掩饰,居然还是被发现了。
[系统:相信本系统,他没睡。]
扶桃见到这些字后,匆忙收拾好心情。看着他似乎睡得很安详的面孔,静默了一会儿后小心在被褥中去寻祁瑾的手握住。
她的手下一秒被反握。
见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开,扶桃对他傻笑一下。
“夭夭,就睡一会儿吗?”
“昂!”扶桃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很轻快地答道:“我不困了,那你要接着睡吗?”
祁瑾看到她明媚地笑着,可是那双杏眼依旧红红的。
扶桃知道瞒不过他,所以想了一下开口:“我睡前叫狗系统给我讲了个故事,嗯……狗系统,你应该知道吧?”
见他颔首,她接着说道:“挺悲伤的一个故事,所以很有感触。”
“什么故事?”
祁瑾不免握紧她的手。
“一个不被祝福的爱情。”扶桃用拇指轻轻按压他的手背让他放松,脑子里冒出系统的话,“就是听别人的故事嘛,带入自己的感情就会很难受。所以我就在想一个问题,我以后要是比你早走一步,你会怎么办啊?”
“你不会有事。”祁瑾没想到她偷偷掉眼泪是因为小脑袋瓜冒出这种问题,感觉好笑但又很郑重地告知她。
扶桃鼓了鼓腮帮,“哎呀,我打个比方,假如我先死了呢。”
小姑娘双眼晶亮亮的,似是很期待他的回答。
如此,祁瑾也跟着认真起来,不假思索道:“若你先死了,我会将你从轮回道上带回来。”
扶桃笑了一下,“那……如果是魂飞魄散,找不到灵魂那种呢?”
这个问题脱出口后,房间内又陷入短暂的安静中。
扶桃仔细观察祁瑾的眼神,但是看不出什么,正当被此刻沉重氛围逼迫得想喊停时,祁瑾开口了。
“那样的话,我会随你而去,神魂俱灭,散落六界,总能找得到你。”
这是他方才能想到的唯一结果。
扶桃心尖颤了一下,被他炽热的目光盯得有些慌,“那你的身份呢,你的两界还需要……”
“不要了。”
“不要了?”扶桃有些错愕,“可是你一直很想夺回这个位置的,很急。”
急到魔神血脉刚觉醒就回九重天。
祁瑾失笑,摸上她的脸,“夭夭,你还是不懂。”
不懂他急忙获得权利地位的目的只是想守护好一个人。
扶桃摇摇头,余光瞥见系统面板。
[系统:您看,他会跟您一起死。]
这些字又一次提醒她。
留下的结局如此,那回去就能好哪去吗?扶桃敛下眸子,小心藏好眼底快遮不住的波澜。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扶桃不敢抬眼,就拉起被子遮住大半张脸,“要是那般你都找不到我呢?”
“那便一直寻,寻到为止。”祁瑾眉眼带笑,点了点扶桃的脑门,“夭夭知道我会寻,可否守在原地不乱跑,等我找到你?”
扶桃快速点点头,心彻底乱了。
[系统:直接告诉他吧。]
扶桃将整个人都藏在被子底下,捂住耳朵:求你让我再想想好不好!
她也舍不得离开祁瑾啊。
系统没敢再说话。
看着将自己藏起来的小姑娘,祁瑾以为方才的话题太沉重了,便也探入被下搂住她,“别怕,会没事的。”
这次,扶桃没再开口。
晚上的时候,蒲花过来找扶桃玩,她们没有地方可去,便计划着一起去看易绾儿。
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人家简允带着易绾儿早早睡下了。
“睡下了?”蒲花嘁了一声,拉着扶桃边走边回头,“估计两人比白天还精神呢!”
原本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扶桃,听她吐槽的这么一句,笑了起来,“花花,你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我哪有!”蒲花赶紧反驳,“这不就是说了句实话嘛!现在才什么时候就直接睡觉了?”
扶桃抬头看下天色,确实有点早。
“诶,扶桃。”蒲花拉了拉她的袖子说道:“我以后这个点找你出来玩,你可别跟我说睡下了。”
“早点睡下不好吗?”
听到左手边传来温润的声音,蒲花身躯一震,看过去。
祁瑾正朝这边走来,他绕过蒲花牵起扶桃的手,“回去睡觉吧。”
“这么早?”扶桃呆了,她撇头看蒲花,然后就被祁瑾拉着离开了。
被独个儿丢下的蒲花原地气了气,她甩了甩袖子,结果甩完也不知道自己在气啥。
一路上祁瑾握住扶桃的手,两人都没有说话。倒是途经一些人,这些人会问安,他们便回应下。
扶桃想了近两个时辰,就着晚风,头脑清醒一点,她决定开口。
不过开口前,她要装作很激动的模样。
“祁瑾,你知道凡间有一棵长生姻缘桃树吗?”扶桃摇了摇与他相握的手,羞涩笑道:“那棵树也是我曾经生长的地方。”
对于她的一切,祁瑾自是有偷偷了解过的,所以不陌生。
但他看小姑娘在介绍时表现得这么兴奋,便点点头,“略有耳闻。”
“虽然九重天就有管理姻缘的地方,但这棵树在凡间向来有着姻缘神的称号,只要将写有自己与心爱人名字的红绸牌子挂在树上面,就会获得到生生世世的姻缘。”
听到这里,祁瑾明白她的心思了,不过他也正有此意。
“听夭夭这么说,那不如我们明天去拜一拜这棵长生姻缘桃树吧?”
“为什么是拜呀?”
祁瑾捏了捏她的手,“因为那里是你成长的地方。”
扶桃仰头看他,怔怔地盯着那熟悉的面孔,一点点描绘他的五官,舍不得挪开眼,生怕现在不看,就永远见不到了。
她想到明天就真的分开了,眼眶一热,垫脚吻上他微凉的薄唇,闭上眼笨拙地试探。
小姑娘很少主动,祁瑾先是一愣,然后松开手搂住她的腰,低头任由她造作。
扶桃双手攀上他的肩,亲吻里皆是难舍。
夜色将将沉下,一晚看似很长,实则眨眼就过去了。
清晨的阳光依旧从窗口透进,温度几乎与昨日的无差,就连九重天的大多数人都在按部就班,每日过得都无甚差别。
扶桃其实之前还担心过,漫长的生命里,会不会有几天过得很单一很无聊,那时候烦了闷了怎么办?
如今,倒希望每天都能过得单一,只要能留下。
她昨晚没怎么睡,怕祁瑾发现,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为了提气色,放弃了冷色系衣裙,选择了一套鹅黄色的。
扶桃翻找衣柜的时候,又摸出那枚戒指,这次她背对祁瑾小心收在身上。
下凡的时候,她要开开心心的。
每次去凡间的时候,都发现两界的时间对不上。他们到的时候凡间已经过了晌午。
祁瑾着了与扶桃身上差不多颜色的服饰,所以两人走在街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儿。
这条街其实就是扶桃上次准备回家走的那一条,只不过因为他们落的位置在街尾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祁瑾暂时没有朝别的方面想,甚至想给扶桃准备点吃的,以防她待会儿饿了。
[系统:打死他都不知道,您回家的方式是回到出生的地方。]
这话带有几分调侃的意思,但扶桃无法与系统一同玩笑,她现在心里根本笑不出来。
看着买完甜食朝自己走来的祁瑾,她努力让自己脸上有笑意。
“夭夭,现在吃吗?”
他停在扶桃面前,同时提着两手上的东西问她。
旁边的人路过时,纷纷多看他们几眼。
“吃啊!”
扶桃发现周边的情况,知道是因为像祁瑾这样看起来手里最多执把扇的世家弟子,现在却给自己提了一堆吃的。
这种问题,上次买糖葫芦时就出现过。
祁瑾不在意他们的目光,怕扶桃不好拿,就先用油纸取出一个糕点,包好再递到她的手里。
伸手接过时,扶桃特别担心这个时候手突然没了。
[系统:亲爱的扶桃,您待会儿要怎么和祁瑾说呢?]
扶桃笑眯着眼睛,当祁瑾的面咬了一大口糕点,再看向面板:我心里有掂量。
她转过身接着走,只觉得这些甜食味如嚼蜡。
长生姻缘桃树在山上的寺庙里,这会儿人不是很多,所以上山路没有那么挤。
到寺庙的路有直达的台阶,只不过有些陡峭。一般遇到这种路,飞上去就好了,但是祁瑾说现在身处凡间,施法要顾及一下凡人,不能被看到。
扶桃脑子里想的全是他直接落入人群中扛着自己施法消失,那就不怕被凡人看见了?
她还在原地发呆,就感觉腿弯被揽住,身体自然向前一倾,趴到了祁瑾的背上。
意识到他要背自己上山,扶桃连忙道:“我自己可以走的。”
对于这种话,祁瑾选择充耳不闻。
“会很累的。”
到寺庙是有段距离的。
“都说雇一顶轿子了,你非说贵。那行,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怎么背你?我也累啊!”
路上与一对吵架的夫妻对上目光,扶桃赶紧看向别处。
她拗不过祁瑾,便乖乖搂紧他的脖子趴好,感受他结实的后背。
其实她好羡慕那对夫妻。
他们虽然吵着,但上山定是诚心去求神树护佑这份姻缘。不像她,把人骗来,只为了做最后的告别。
马上连最普通的牵手拥抱接吻都要没了。
[系统:亲爱的扶桃。]
事到如今,系统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好,只是感受到她的不开心,想要出来哄哄。
寺庙的祈婚寺门依旧是打开的,透过门口,能清楚瞧见里面葱绿的院子中央有一棵树干极粗的桃树,它有点歪脖子,但长势喜人,树枝上桃花开得极为旺盛,树下一周都是飘落下来的粉红色花瓣。
一簇一簇粉色花朵间都藏有缠着红绸的牌子。
到了这里,祁瑾才依依不舍地将扶桃放下来。
[系统:幻化成花依附在树上,就可以了。]
扶桃:等等。
她拉着祁瑾去找僧人讨要来红牌和笔墨,回来找个石桌石凳坐下。
“我写的字不好看,怕姻缘神见到会被丑到半死。”扶桃将东西都递到祁瑾面前,“到时候不祝福就不好了。”
“无妨,丑便丑到了。”祁瑾先接了过来,“夭夭,我先写你的名字,你再写我的。”
扶桃趴在桌上看他执笔蘸墨在巴掌大的红牌上落笔,他的字本是很有魄力的那种,但这次他特意放慢,将她的名字写得很秀气,看着一点也不突兀。
所以,笔落到扶桃手里时,她大气也不敢出,提笔只求一笔一划,不能写毁了。
好在,许是笔尖比较细的缘故,名字没有糊成一团,写得板板正正,还有点好看。
等牌子上的字迹干了,祁瑾护在手里问道:“夭夭,挂这个有什么讲究吗?”
“听说挂得越高越好。”
因为越高越容易被神看见。
祁瑾拉过扶桃的手走近桃树,给她再看一眼牌子,便朝上一抛。
不知道有没有偷偷施法,扶桃看到他们的牌子挂到最高的树梢上,牌子上的红绸被风吹拂,在空中舞动摇曳。
她突然怀疑起这棵长生姻缘桃树的作用了。他们明明是不被时空祝福的一对,可是他们求的姻缘却挂在最高的位置上。
祁瑾唇角含笑,拉过扶桃的手,带她恭敬作揖,对树拜了三下。
微风席卷地上的桃花瓣,顿时甜甜的桃花香溢开。
行完这些礼后,他重新牵上小姑娘的手欲带她离开这里,但是他的手被拉住了。
祁瑾回头看向站在原地未动的扶桃,“怎么了,夭夭?”
知道他不解,扶桃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抬眼看他,“祁瑾,其实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她笑了一下,“放心,不是什么坏事。”
听到不是坏事,祁瑾悬起来的心才放下,等着小姑娘的后话。
“我……我不是一个花精嘛!”
“我这个花精很特别的,修炼到这个道行需要换回原形休眠一段时间的,就跟那蛇需要冬眠一样。”
说到这里,又不敢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她怕看着他的脸,她会编不下去。
“我就在这里修养一会儿。”扶桃哽咽一下,伸出纤细的食指指向面前的桃树,“祁瑾你放心,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你看得到我。”
“要睡多久?”祁瑾转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
“一,一……”
“抬头看我!”
扶桃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眼眶瞬间红了,“一百年……”
她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祁瑾放软语气,“一定要睡吗?”
扶桃低下头轻“嗯”了一声,她眨眨眼以免眼泪掉下来,伸手抱住他。
“祁瑾,我还在的,会一直陪你。”
在另一个世界守望。
隔着时空陪伴。
在你心里。
至于玲珑红豆链,她带着了。
但这个,要物归原主。
扶桃将事先藏好的那枚戒指小心挂在他腰间的环佩扣绳上。
她想告诉他,她还活着,还在固定的地方。不需要以死相随,也不需要苦苦寻找。
若这个时候还想不明白,那真的是傻得可以了。祁瑾俯首搂住小姑娘的腰,刚想收紧手臂,但怀里的人已经开始幻化,速度很快,整个小身板成了点点星光,光芒散开的时候只剩下不过手心大的五瓣黄花。
他想伸手接住,但是花被一阵风带过,依附在旁边的长生姻缘桃树上。
作者有话说:
啊,我错估情节需要的字数了,还是卡在这个难受点上了。Orz认错!
问深夜下床找纸巾的痛。
在结满粉嫩桃花的粗枝阴影下, 黄色娇柔的花瓣被风吹得微微颤抖。
祁瑾身形一动,驻步在花的面前。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终护在她的旁侧。
风被格挡住, 花瓣不再颤了, 她安静地贴在树干上。
地面上铺满的桃花瓣卷起, 擦过男人的袍边。
树上如火的红绸还在摇曳,与飘浮空中的桃花瓣缠绵。
“夭夭。”
他喉结滚动一下, 抬起另一手, 袖子滑至腕下,双手将花捧护。
“你回家了……”
“对吗?”
耳边的嘈杂声持续不断, 人声夹杂着车鸣, 还有一侧车辆飞驰而过带起的风声。
额角传来疼痛, 扶桃睁开眼,眼前被水雾蒙了一层, 太阳光透过直刺入眼里,她又匆匆闭上。
身体被人扶坐起来,她再睁开, 方才视觉上的朦胧没了, 面前的景象清晰映入眼底。
熟悉的公交站台,马路上如潮水涌过的车辆。
不远处还有鸣笛的警车。
围在身旁的几个现代装扮的人, 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闺女,你怎么样了?”
扶桃眼珠转了一下, 视线落到对自己说话的陌生老奶奶的脸上。
“伤到哪里了?和奶奶说。”
“对,别害怕。”
她怔怔地扫过这些人,鼻尖发酸。滚烫的泪珠从发热的眼眶里滚了下来, 越来越多, 控制不住往外涌, 不一会儿就湿了面部,压抑在心底的悲恸一瞬间迸发。
众人看着坐在地上好端端的小姑娘突然由一言不发落泪到蜷缩起来崩溃大哭,纷纷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除了头,她肯定还摔疼哪了。”
他们无法安抚她的悲伤,只能在一旁窃窃私语。
等到身着白褂的医生过来检查她的伤势时,小姑娘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仿若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
医生蹲下身看她哭得太狠,根本无法交谈伤情,便起身向周边人询问。
“我看见她绊倒那个劫匪时,自己也跟着跌倒了,头磕在椅角上。”目击者指了指扶桃溢血的额角,“其他地方有没有伤,我也不清楚。”
“去医院再观察一下吧。”
说着,医生蹲下来先用酒精棉给她擦了擦伤口。
额角骤然火辣辣的疼,扶桃抬眼看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皮肉上的痛将她从崩溃的境界拉回来,让她能听进面前人的话。
“自己可以走吗?”
耳畔是温柔的询问,扶桃红着眼木讷不动。
医生扭头朝后面喊道:“抬个担架来。”
“不,不用。”
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她猛生逃离的念头,用手背擦下脸,眨眨眼,从地上爬起来,生涩地开口:“我没事。”
因为嗓音被哭哑了,字的发音还有些含糊不清。
扶桃吸了吸鼻子,在眼泪又快要溢出来时对他们再次摇摇头,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方才那位老奶奶匆忙跟去拦下她的去路,十分愧疚道:“闺女,刚才真的谢谢你了。”
“没……事。”扶桃低下头,绕过老奶奶跑开。
无视背后的嘈杂,只是一股脑地往前跑,直到远离人群后才敢放慢脚步。
其实在这个世界,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头顶上的太阳不大,和煦的阳光洒下,迎面还有清风吹拂。路旁是座公园,对面是热闹的购物广场。熟悉的世界,亮堂堂的,一切都很好。
人常说想哭的时候就正对着风吹,只要把眼睛吹干,就哭不出来了。
可是扶桃发现,这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
上一秒被吹干涩发凉的眼睛,下一秒就会被滚热的泪重新浸湿,反而烫得眼眶更想哭了。
人行道上有几个逆向路过的人,他们会多留意一下这个奇怪的小姑娘。
扶桃抿着唇看向四周,眼前浮出另一个世界的模样,长生姻缘桃树下,她还和祁瑾站在那。
[系统:亲爱的扶桃。]
“我好难受。”
她捂住心口,原来心痛的感觉是这么让人难受。既像被剥离了什么,又像被塞满了什么。
[系统:别难受。]
别难受。
她也想啊。
如果难受可以说没就没了,那该多好。扶桃双手捂住眼睛,试图阻止泪水外流,但没什么效果。
她只好拍拍脸呼出一口气,开始凭着记忆找回家的方向。
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不想再去搭乘任何交通工具了,只希望一个人能慢慢走回去。
[系统:亲爱的扶桃,您为什么要对祁瑾说您要沉睡一百年?]
一路上太过安静,系统没忍住找她说话。
面板在空中浮了好一会儿,它见扶桃目视前方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便准备退下。
“人的一生大概是一百年。”
听到她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面板顿了一下,接着跟随她的脚步挪动。
“如果我给他的期限是一月或者是一年,但我没能如约回来,我怕他所有重心交于此,满心期待却等不到结果。希望落空,人会出事。”
“可若是一百年,一生的时间都可以过去啊。”
扶桃吸了口凉气,苦笑道:“说不定在这刚刚好的一生里,他会渐渐淡忘这份感情,等的时间长了,执念或许就没有那么深了。这样,即便百年后我没回来,他可能也不会很失望吧。”
系统没有去回复她的话,她的想法是挺好,但也是真的不了解祁瑾。
它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是因为在加载更改后的故事结局。这么一看,倒是对祁瑾的内心世界了解一二。
[系统:此次任务辛苦您了。]
扶桃看了一眼面板便低下头。
系统后面还问些别的什么,她再没有开口回过。
回家的路还是很长的,纯靠步行用了三个小时。
系统看她似是感受不到累,回到家先收拾起房间,等到收拾好后就将自己关在屋内。
她本就是一个人住的,独自在家时就可以不用顾及周边人的看法,不用装没事,不用将负面情绪堵在心中,可以想在屋里呆多久就呆多久。
系统看着小姑娘侧坐在落地窗边,她将头抵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景象。
那里,能将楼下的一片繁华街道收入眼底。
从正午坐到傍晚,再到黑夜。
窗外霓虹闪烁,彩灯映入小姑娘的布满灰暗的眼里,只多添点亮光,却补不上气色。
大半天没有喝水了,她原本水润的红唇已经有些干了,脸色也苍白了些。额角的伤没有处理完,血干在伤口四周的皮肤上,结了块。
[系统:扶桃,吃点东西啦!您还没有吃饭呐!]
系统见小姑娘没反应,便直接将面板跳到窗上,遮住她的视线。
[系统:往好点想想,您从一开始就想回来的,我们这不回来了?]
扶桃舔了一下嘴唇,不想看它。
[系统:吃点东西吧,顺便买点药擦擦伤口以免感染。要不是这个世界里本系统开不了物品栏,现在就给您跳出几瓶灵丹妙药。]
擦药……
[系统:您别伤心了,本系统求求您,对自己好一点吧,求求求求了。]
“狗系统。”
[系统:在!]
“你说祁瑾他会好好抹药吗?”
心口上好大的伤。
[系统:他……]
小姑娘的眼睛已经哭得有些发红发肿了,她望着面板,上面重新跳转出一行字。
[系统:倘若您都不能好好处理自己的伤,更何谈他呢?]
[系统:扶桃,好好照顾自己,别生病了。他在另一个时空,知道您是这般模样,会心疼的。]
“他不会知道的。”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开始泛滥,抽噎一下,她被呛得猛咳起来。
已经是彻底断了联系的人。没有任何牵绊,要他们怎么互相感受对方。
[系统:诶,别哭啊。]
口袋里传来轻微的震动,扶桃缓了一下,伸手去摸,掏出了手机。
这种东西,她好久没用了,低头看着界面上的电话,眼泪滴到发光的屏幕上,她用手擦了擦。
因为长久没有接听,那头的人挂掉了。
扶桃盯着那备注,想了好久,才记起这是和她一样来这个城市实习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已经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诸如“下午为什么没来?”和“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的关心话语。
她暂时不想通过语音交谈,所以生疏地点开聊天框,回了几句话,让对面放心。
回过消息后,她的目光落到日期与时间上。
晚上十点多了,日期还是穿越过去的那一天。在她去书里后,她的世界似乎没有再动过。
[系统:扶桃,您回来后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啊。已经难过整个下午了,该振作起来了。]
她知道那个世界不该想了,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无法接受。明明上一秒还触手可及,如今他们再也看不到摸不到对方了。
扶桃终于感受到那晚祁瑾站在门口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了。
他们的思念不是那种提上行李乘坐数小时列车奔赴千里就能纾解的,是真的看不到也摸不到了。
甚至连睹物思人的物也没有一件。
“我还能振作起来吗?”
[系统:能啊!您只要出房间走走,透透气再买点吃的,就会好很多。]
扶桃抱住蜷起双膝摇摇头。
[系统:相信本系统!吃东西的时候就能短暂忘记痛苦!想要振作,就需要迈出第一步。
起来扶桃!起来扶桃!]
面板开始上下晃动,作加油鼓气的样子。扶桃轻叹一声气,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向漆黑的房间,起身去屋门口打开灯。
屋内顿时亮得如白昼,她看着映在窗户上的自己,有些模糊,但能看出那煞白的脸,十分吓人。
扶桃转身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将中长的头发放下,尽量遮住额角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