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支支吾吾半天,没憋出来任何一个哪怕听上去不像敷衍的理由。
我听到他在那边手忙脚乱地穿起拖鞋,“没什么,不是说你年纪比我大的意思,总之,待会儿见。”
——等等,什么叫我的年纪比你大?
就算这是事实也不要当着我的面说!
虽然我不仅年龄比你大,职位还比你低,工资也要靠你发,但是我操的心多啊!
等我从韦恩企业离职,完全可以无缝上岗哥谭幼儿园幼师,反正带一个小朋友是带,带一群小朋友也是带。
什么叫,我的年纪比他大?
气死了。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两个小时内我都不会替你整理文件了!
先学会独立成长,小朋友。
我要打游戏去了。
……气死了!
我只比你大几岁而已!
我用了一个半小时和一台switch平复自己的心情。
抓了八只伊布后,我又是充满元气的打工人。
秘书的工作不应该过分干涉对接领导的私人生活,不管其他人愿意把怎样的工作交到秘书手上,提姆不是一个乐于被打搅的人。
我本身的性格太容易操心了,这样对我和对工作,都不好。
好在当天与合作方的会谈还算顺利,提姆在生意场上戴上他那副笑眯眯的少年英才面具,双方你来我往,表面上谈得很愉快。
称提姆一句糊弄大师绝不为过,我们其他人只需要配合他哄骗……不对,使用心理战术即可。
我们第一天的会谈,大家都只是客气客气,真正在商场上厮杀还要等到敲定合作的各项条款。
会谈结束后,合作方会带我们参观他们的工厂和种植园,我们的任务是在这一步考察他们的真实技术水平。
礼貌性的微笑在我脸上挂了一下午,我都替自己脸酸。杰森干脆连表情都懒得摆,全程神游天外。
只有提姆一直保持着游刃有余的精英姿态。即使需要拐杖和外骨骼支撑架协助行动,他身上也找不到一丝疲惫。
从合作方的种植园出来回到酒店,我感觉自己距离小废物只有一步之遥,强撑精神定下明天的行程,澡都还没洗,我就往床上一倒。
我原本只打算休息十几分钟再起来洗澡,但等我再度恢复意识,有人在敲我的房门,而我连房间里的灯都没有关上。
我在包里抽了一张婴儿湿巾草草擦脸,打开猫眼朝外看,提姆以为我没醒,正准备转身离开。
“麻烦稍等。”我把湿巾扔进垃圾桶,抓了两下乱翘的头发,推开门,“有新的工作吗?”
“你怎么总是想着工作?”提姆惨兮兮地一笑。
在不工作的时候,他看上去和普通的大学生没有多大区别,“打扰你了,我之前在手机上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餐,你没有回复我,我想你应该是睡着了。”
我看了一眼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此刻黑着,大概是没电了。
“你没吃晚餐吧?”提姆说,“我们在附近的餐厅里给你打包了一份豌豆腌肉套餐,用保温袋装着,不用担心,还很热。”
他把手里的保温袋递给我,我脑筋有点转不过来,呆呆地说了声“谢谢”。
提姆还拄在我门前,扶着拐杖,像一棵傻不愣登的树。
呆头树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今天上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没有指责你多管闲事的意思。”
我茫然地张嘴,“哈?”
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难道我不在场吗?我以为我是无痛当妈,结果你的话本该对我造成心灵打击?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哪个片场?
看到我困惑的表情,提姆没控制住移开视线,几乎要呜咽出声音。他的整张脸都烧起来,脸色发红发烫,像有人在他头顶架锅烧水。
“我不是说你多管闲事,也没有觉得你很老妈子。我说的长辈是阿尔弗雷德,我很尊敬他。他很照顾我,是很了不起的人,总之,总之——”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段话,越描越黑,最后自暴自弃,“这显得我很笨。好吧,”他缓缓吐气,“我的意思是,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你都是很棒的助手和朋友。”
“嗯,”我点点头,“我在你心里是年轻版和女版的……谁,阿尔弗雷德?”
提姆慢慢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睛总显得很亮,“这样说会让我显得很不成熟,拜托,在杰森面前给我撑撑场面。”
“生意人不会因为你年龄小对你手下留情。”我被他闪闪发光的帅哥脸晃到眼睛,往后斜靠在门上,“没关系,只要你的奖金发得够多,你永远都是我亲爱的上司。”
提姆认真地在口袋里翻找一圈,找到一根能量棒,塞进我手中的保温袋里,“这是赠品,明天不要告诉杰森是我想多了。”
我庄严承诺,“为您效劳。”
明天就去找杰森问谁是阿尔弗雷德。
他自己看出来了那就不能是我的问题了。
阿尔弗雷德到底是谁啊,搞得我更抓心挠肺了。
该不会是把我当成奶奶了吧?
见鬼,建议他多和皮卡丘一起洗头。
我的意思是让他多触触电。
对振作精神有绝妙的作用。
杰森的表情在“离谱”和“神奇”之间反复跳跃。
第二天的行程重点是和对方高层碰面,相互交流管理经验。这一环节说白了就是拿来拉关系和浪费时间的。
拉关系的重点对象自然是提姆。我和杰森毫不意外被排除在社交圈外,毕竟区区一个秘书一个保镖,怎么配和高贵的管理层讲话。
呸,建议你们和雷丘一起洗头。
杰森听了我对昨晚情况省略了若干重点的描述,陷入沉思。
半晌,他如梦似幻地感慨,“谁说他是调情高手的?”
“这不是调情。”
杰森从善如流,“是谁说德雷克的情商很高的?”
我回答他,“是哥谭小报。而且,讲道理,他的情商是很高。”
这次乌龙完全是他思虑过度,说穿了,恰好是他情商过高的体现。
我习惯了在工作中担任照顾他人的位置,突然被人关照,反而感到别扭。
“别在意,”杰森轻松道,“这小子是多思多虑的性格。”
他眼里闪过一点不怀好意,颇为阴险地勾唇,“我还没告诉过你阿尔弗雷德是谁吧?”
杰森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吐字音调字正腔圆,“管家、保洁员、厨师、秘书、医师、护士、维修工、前特工以及家庭独.裁者,掌握世界上一切生活知识和生存技能。他是蟑螂克星,是厨房杀手之杀手,是宇宙中所有自大狂的训诫导师,我们万能的神。”
他在胸口画了一个“A”,虔诚地祷告,“阿福在上。”
我:“……”
我:“……”
杰森睁开一只眼睛,“你怎么往后坐了一个位置?”
“没什么,”我满脸真诚,“我在考虑提前我的退休计划,提前走进精神正常的人群中。”
我虚伪地比划两下,“卢修斯在上。”
加拿大之旅有点无聊。
出差怎么会有不无聊的时刻,除了商业谈判的部分,大部分时间都是敷衍工作,区别只在于敷衍程度能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来。
其他企业的先进管理经验,哪是在对方公司转一圈就能学到的事情。
我尽量让自己走神不要太明显,旁边的杰森明目张胆地打瞌睡。
这时候能显出前头有领导顶着的好处,在场没人愿意把目光放到提姆以外的人身上。哪怕我实际上身兼秘书与助理两职,也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点的微笑机器人。
所有人都在等最后一天,双方对彼此的底线与实力都心知肚明,才能定下来最终的合同条款。
好在我出这趟差还有其他目的,不止是为了看着两位让人操心的少爷。
口袋里的手机很轻微地震动几下,没有发出声响。
我挡在会议桌下的脚碰了碰杰森的脚后跟。
朋友,醒醒,眼睛要闭上了。出门在外,给公司一点面子。
一天的行程结束,我们三个人颇具默契地齐齐钻进房间,没提晚上会不会有别的安排。
提姆和杰森可能是累了,我是有其他计划。
发消息给我的人约我今晚八点半见面,地点在当地一家酒吧。现在距离八点半还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截去半小时,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拉开行李箱,抽出我的工具包。这个布包很实用,里面装了一整套化妆工具和一套男装。
大部分女扮男装在近距离观察下都极容易露出马脚。
反过来思考,一旦成功给人留下身为男性的印象,将是对身份的最佳掩护。
两个小时内,我要完成一项大工程。
首先是发型,长发必须用发网包起来,戴上适配的假发。
质感没那么重要,稍后我会戴一顶鸭舌帽压一压,酒吧昏暗的灯光会成为我的遮掩。
关键点在发际线和鬓角的形状,要仔细修好,用阴影粉做修饰。配套的眉毛也要改得浓密粗平。
然后是脸型。男女的骨骼结构和体脂率差异难以在一时大幅改动,姑且用高光和阴影修饰,辅助皮肤黏土改变骨相。
喉结要考虑到遮挡物被去除的可能,用皮肤黏土造一个假的,用阴影粉在周围抹一圈,将其自然化。
最后是身形,这是最难的部分。选择能遮盖手腕脚腕的衣服很重要。
为了营造肩宽腿粗的假象,我垫上垫肩,手臂和小腿上包裹了长款的护手护腿。束胸更不可缺少。
一整套伪装完毕,我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试着走了几步,改变自己的步态姿势,向外扩展。
不开口,镜子里的人有八成接近一个有些瘦弱的青年。
我轻轻按着喉咙,发出几个音。
“啊,啊,啊——”
声音一层层低下去,一点点失去我原本的音色。
我歪着头,镜子里的青年也歪着头。我们隔着一面镜子彼此观察。
还差点东西。
我从行李箱里抓起一团袜子,在其中一面贴上强力胶后塞进□□。
调整位置。
好的,现在我就是一个地道的男人。
我鬼鬼祟祟地溜出自己的房间,离开酒店。
碰面的酒吧选在一处偏僻的位置,好在人流量不多。我靠在吧台上,随意抛接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副金属防风打火机,我接住那银光闪闪的小玩意儿,对酒保道,“要一杯黑啤酒,加奶精、西红柿和三粒冷冻莓果。”
酒保有片刻愣神,随即他反应过来,恭敬地把我请上二楼。
他不上楼,只停在一楼楼梯口,“右手尽头的房间,请稍等,二十分钟后会有人过来见你。”
不需要他提醒,我熟门熟路地拐进去,往沙发上一歪,呼叫了零食和果盘。忙了一个晚上,我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东西。
没多久,一位摇曳生姿的金发女郎推着小推车走进来。
女郎垂落的金发柔光顺滑,女郎摆动的腰肢婀娜多姿。阵阵迷人的香气顺着女郎弯腰的动作飘至我的鼻端。
我拘谨地往后避了避。
一切都像极了一场爱情电影的开场,男女主人公在一个平凡的场合,不经意中邂逅了此生挚爱。
除了,我是一个女人。
他是一个男人。
我是一个女人,我知道他是男人,因为我就是一个伪装成男人的女人。
他是一个男人,他也知道我是女人,因为他是一个伪装成女人的男人。
酒吧是存在一些不变装就不给进的buff吗?
哦,对的。
他是一个潜入者。
他当然会选择扮成女人,因为酒吧的二楼除去老板,能走上来的只有女人,包括我在内。
现在看来这有病的规矩立得很有必要,你看,这不就抓到一个做出重大牺牲的?
辛苦你了,潜入者兄弟。
伪装成男人的女人和伪装成女人的男人在一片死寂中对视。
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开口,只恨没有一把剪刀,剪掉中间这段见鬼的记忆。
我深沉地望了他一眼,缓缓开口,“你不觉得,现在是你交代目的的时间了吗?”
这是一个偏向友好的交流,看在他没有第一时间袭击我的份上。
他的伪装做得不错,看皮肤的质感应该是套了人脸面具,完全改变五官细节和骨骼走向。
对方在很短的时间内思考做出判断,“我想见这里的老板。”
“那你选错了方向,”我遗憾道,“他马上就要过来揍你了。”
在我装似羞涩地在沙发上挪动时,我按下了报警器。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暴力踹开。
身材魁梧的壮汉暴躁地端着两把98k冲进房间,身后跟着一群肌肉结实的女警卫,眨眼把房间围堵得水泄不通。
壮汉嘶声怒吼,“你触犯了我的规矩,年轻人!”
入侵者瞳孔微缩。他当机立断,撑手一翻从我身侧的沙发靠背上跃过去。
高跟鞋阻碍不了他的行动。他架起两只手臂护住面部,撞碎二楼的落地窗跳出去。
我转身去看,只来得及看见星星碎屑中一个外跃的背影。入侵者就地一滚,缓解冲击力道,拔腿往外跑。
壮汉暴跳如雷,“追上去!”
警卫们犹如同追随头领的鱼群,纷纷从落地窗的破口跳下。壮汉却不急着追上她们。
他走近我,“你没事吧?”
我张开手臂,让他上下左右好好检查,“我没事,他没伤害我。”
“真的没有?”壮汉紧张道,“没有用奇奇怪怪会让人听话的药,或者三天之内必须拿到解药不然就会死的毒之类的?”
我哭笑不得,“真没有,他想找死打我的主意。”
他眼露怀疑,我无可奈何,只能转移话题,“他是谁啊,爸?”
提前交代一句,我不是□□世家的大小姐。
□□千金的身份实在太二次元了,听到这个词眼前就会飘出十八个不同的纸片美少女。
这和我勤劳社畜的平静生活格格不入。
所以,我爸不是混黑的。
他是做雇佣兵的,在我出生前。
我妈去世得早,在我一岁以后,我爸改行去当了安保公司的老板。
他金盆洗手多年,以客户的生命安全为第一目标,绝不违法乱纪,顶多在法律的红线和义警的神经上大鹏展翅。
为了不让他从前的仇家找上门,我很少在他的工作生活中出现,偶尔在他的工作场地探望他也是扮成男装。
酒吧是他手下的一个情报交易点,这段时间我们都在这里碰头。
安保公司,好歹是一个合法组织,真不是披着公司名头的□□。
……虽然他们的作风和黑机构也没什么两样就是了。
老爸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愤愤咬牙,“我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的,这次都摸到酒吧来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这小子肯定有同伙!”
他咬牙叮嘱我,“你先在房间里等着,警卫马上过来。”
十几分钟后,气压沉沉的老爸黑着脸走上来。
我好奇地问了一句,“他的同伙也穿着女装?”
“不,”他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的沙发上,“他的同伙顶替了凯文,在一楼大厅当调酒师。”
老爸郁闷道,“我说今天晚上点酒的人怎么多了这么多,凯文,不,那小子都忙得脱不开身。”
我欲言又止,凯文调出来的酒有人会点就怪了,除了你谁会高兴喝啊。
我拍拍老爸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至少今晚他帮你卖出了很多酒水。”
我环顾一圈满地狼藉,“正好赔玻璃钱。”
我有一个很想知道的问题,“他们是谁?”
老爸斜瞥我,在推车的果盘里挑了一个橘子。
剥下来三瓣给我,老爸吃剩下一大半,“穿高跟鞋的家伙是红罗宾,帮忙卖酒的凯文是红头罩。他们之前就找过我一次,想找我问一些情报,我没给。”
我若有所思,“红罗宾啊。”
我勾了勾手指,手指靠近的那侧口袋里有一个硬鼓鼓的小圆球。
有人在逃跑的时候顺手放的,我猜里面是窃听设备,就找了一个借口上厕所,躲在卫生间把它取出来。
一个金属球,捏碎。
用手捏不碎,用脚踩碎。
还有一张裹着金属球的纸条,皱得不成样子。
我把纸条展开,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我记住号码,撕碎纸条,纸屑全部冲进下水道。
我不担心他查到我的身份。
一是我用皮肤黏土改动了骨相,在面度识别系统那里蒙混过关没问题。
二是我的身份登记不在我爸名下。我妈在去世前虽然和我爸生活在一起,但他们两人没有结婚。从在文件和资料上看,我是由我姨妈抚养长大的。
如果红罗宾愿意赶一夜路去冰岛当面咨询我姨妈本人,任何资料都掩盖不了我和我爸的关系。
但,最大的问题是
——我是守法公民,我爸勉强也能是,我们为什么要害怕一个义警?
怕他查酒吧的账吗?
酒吧三千年前就不赚钱了,除非红头罩乐意顶替凯文给酒吧打工,老爸说不定会愿意把线索告诉他们。
……嗯。
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很好奇。
我出发前,红罗宾和红头罩还在哥谭上蹿下跳,我出发后,红色两兄弟恰好出现在我家酒吧大闹一通。
从哥谭到温哥华,好像我们身上绑了一根绳子,我在哪儿他们就在哪儿。
或者反过来,他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好巧不巧,他们的体型正好能和提姆、杰森对上。
我很确信我没有估量错,毕竟他们穿的紧身衣有够紧身,显然对自己的身材非常自信。
我扫了眼拄着拐杖艰难前行的提姆,问道,“需不需要我把后备箱里的轮椅推过来?”
提姆苦着脸勉强一笑,“不用了,在其他公司的代表面前,要撑起场面才行。”
也许这只是一个搞笑的巧合,毕竟一个瘸子是没办法飞檐走壁的。
当然,存在提姆只是借用瘸腿的伪装撇清嫌疑的可能。但医生说了他至少要拄一个多月的拐杖。
如果他愿意绑着沉重的外骨骼支撑架单脚跳一个月,每天抽出时间去医院做理疗,上厕所只能坐着,上下班还要靠其他人接送……
嘶,什么品种的杰尼龟才能装足一个月啊?
能装一年的得是甲贺忍蛙吧?
基于我家总裁可能是红罗宾这个设想,我再次认真思考了一番。
假设提姆是半夜热衷于在街头跑酷的小鸟,我还会在他手下工作吗?
答案是,会。
只要他给的工资足够多,我愿意当作毫不知情,还能在论坛谈论红罗宾的真实身份时下场帮他搅混水打掩护。
纯粹的金钱关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在公司玩失踪的账另外再算。
再向下延展。
那蝙蝠侠岂不是布鲁斯·韦恩?
每周都因出格言论上报纸头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不在公司,不管是滑雪失事车祸出事哪怕是韦恩庄园发生火灾,下个月都能活蹦乱跳出现在媒体镜头前的布鲁斯·韦恩?
在此,我诚挚建议韦恩企业进军娱乐圈,论品牌塑造能力,还得看韦恩先生亲自出马。
这天的行程一如既往的无聊。
在外出差最大的特点是,要么你可以摸鱼摸到手抽筋,要么忙到高跟鞋鞋跟磨平三厘米。
我曾经以为开会和做会议记录是让我最痛苦的事,现在看来它得往后排排。
最痛苦的是坐在别人公司的会议室里听别人公司的员工开会,我连在笔记本上假装做会议记录实则摸鱼的机会都没有。
在第八次畅想我躺在沙滩上欣赏年轻肉.体的退休生活后,我的目光偏转到侧前方的提姆身上。
他神色认真地望着会议室中央的投影屏,时不时点头,一副全身心投入思考的样子。
但我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会议上,这家伙连拐杖都没从手里放下。
台上的人在汇报PPT里的总结,他的手指在拐杖把手上敲来敲去,好像那其实是一台伪装成拐杖的棍型钢琴。
没有无聊到一定程度,他都不会摆出这个动作。那张蒙骗人的少年精英脸很好地掩饰住他的无聊。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观察,一样东西轻轻碰了碰我放在桌子下面的手。
我不动声色地向下瞥,是提姆的手机递了过来。备忘录界面,上面有一行黑体标粗大写字母,“他们什么时候结束?”
我面上正经,借着桌子的掩护单手打字,“按照事先说好的流程,现在只进行到预想流程的一半。”
敲拐杖的手明显顿了一下,随后大拇指开始噼里啪啦狂敲,“能不能让他们提前结束,时间拖延太久了。”
我也想啊,我都快把自己直到三十岁的退休生活计划好了。幻想世界的人生进度已经发展到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小孩抚养。
敲两下,遗憾地,“不能。”
少年英才面色明显一僵,挺直的背脊在这一刻都仿佛是一棵长歪了的树栽下来。
他很快重振精神,又敲,“午餐我们吃什么?”
我怀疑他看上了酒店前一个拐角的越南咖啡店,我们连续几天回酒店,他都要从店门口绕过去。
但他明明可以自己偷偷点外卖,为什么要我点单?
很快我知道了理由。杰森的手机从角落里递出来,“你们在聊什么?”
片刻后,他的手缩回去,再递出来,“无聊死了,我们中午吃什么?”
果然,人类无聊以后,脑袋里除了下一顿吃什么,就只剩下下顿吃什么。
提姆的手机比出来,“休想,我们不会去吃披萨家庭餐的,我们的衣食住行都交给伊芙安排。”
哦,我懂了,你是来徇私的。
我们悄悄进行了一次眼神交流,我在上司的眼睛里看到了“想吃,小金库,买单,求求你啦”的关键字样。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被任何人的恳求打动。
“酒店附近的越南咖啡店今天有特殊菜单,牛排三明治。”我飞快打字。
杰森在披萨和牛排三明治中犹豫,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拒绝“特殊菜单”。
他屈服了,“我要看看菜单。”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被任何人的恳求打动。不过你要是愿意出饭钱,那我可以另算。
在外出差,每天的期盼只有回酒店睡觉和在外面吃点好的。
提姆选餐厅有一套自己的神秘标准,万幸他看中的餐厅味道都很不错。
我们听完一场冗杂且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的会议,个个饥肠辘辘,恨不得直接追着牛啃。
我一般不会选择和我的上司在餐厅共同进餐。眼下属于特殊情况。
如果吃不到今天的特殊菜单牛排三明治,一些美好的品格可能会从我身上消失。
但是假如有心地善良、和蔼可亲的上司愿意再请我吃一份虾饼的话,我加班一定会更有动力。
谢谢你,提姆。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上司。
从餐厅出来,我们在外面溜达了几步,各自回了酒店房间。
今晚我还有工作要做,稍后我会和提姆开一个视频会议汇报哥谭方面的工作内容。
我勤勤恳恳坐在酒店办公桌前敲键盘,手机接到了老爹的电话。
为了不被电话定位寻人这种小技巧扒出我们真实的关系,我们每次联系都是用专属的号码,中间加上十七八个假的跳转地址,最终显示的位置在大都会。
听背景音,老爹在酒吧,估计正翘着脚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球赛,“那两只鸟又跑过来找我了。”
我皱起眉,“现在吗?”
“两只都在大厅等着呢。”老爹说,嘴里响起咔嚓咔嚓嚼爆米花的声音,“我在等他们等不下去,跑进来找我打架。”
他颇为自得道,“然后我就顺理成章把他们揍一顿,哼哼,年轻人。”
你就没想过你可能是被揍的那个人吗?
我很想这么说,但是为了保护亲爹敏感的自尊心,我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不要打架,你们是正经公司。”
老爹哼声,“不,我们不是。”
我冷漠道,“你们是,我说你们是,你们不是也得是。”
电话那头讪讪收声,“好嘛好嘛,”他抽了抽鼻子,“孩子大了,都开始教训爸爸了。”
我揉了揉鼻子,“好啦,没说你。你下次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这是一个庄严的承诺。”年过半百的老男人美滋滋道,“我去看看那两只鸟想干什么。”
我有预感他们会有一番麻烦的周旋交锋,主要是我爸一把年纪性格十分叛逆,生平最热衷于给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添堵。
我只希望第二天不要看到新闻,某酒吧发生火灾或者塌陷,红头罩红罗宾联手出逃,所幸无人伤亡。
骄傲的叛逆中年不好管,我决定从另一边入手试试。
我在行李箱的夹层里摸出一次性电话,跳转地址加上二三十个,最后定点在星城。
红罗宾递给我的纸条,被我撕碎了冲进下水道。上面的号码我记在心里,一个键一个键地拨出去。
不到五秒,电话接通。
我压低声音,换了一种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声线,又打开变声器,“我们找个时间聊聊?”
对面沉默一瞬,“我需要做什么?”
我有短暂的语塞,我都没想出乱七八糟的条件,对面的小红鸟反而很自觉。
这不能怪我,是他自己送上门要我逗的。
我绷住声音,一本正经道,“我要和你再见一次面,出于安全考虑,地点由我定。”
“果酱咖啡厅,明晚六点。”
我猜想他内心是否有一番天人交战,但他很快回复了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