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剪几只梅花带回去,阿楹,我们去赏梅吧。”
在命运的分岔路口,昭昭选择了另一条路。
那条路上,没有什么昆吾来的仙人,没有与她成婚的谢兰殊。
抱着梅花的少女就这样欢欢喜喜地下了山,半年之后,她家里人挑选了几户人家,少女逐一相看,选中了最好看的那个书生。
她十里红妆出嫁,与丈夫相敬如宾,生下一对龙凤胎,平淡富足地过了一生。
这是一个没有天枢道君、没有谢兰殊的一生。
谢兰殊意识到,这的确不是幻境。
这是三千世界中,他与谢檀昭永生不会想见的的,某种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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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肢体,黜聪明, 离形去知……去知……”
人柱中混杂着一些熟悉的、疯疯癫癫的声音, 只是听着这些声音,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
但昭昭知道这些不是疯子,是无辜被灵山所骗,困在其中千万年不能解脱的亡魂,心中便不觉可怕,反而生出几分怜悯。
“为什么要拉我进来?给我一个理由。”
原本她可以在不惊动灵山巫咸的情况下离开的,现在突然被拉入这里, 巫咸借人柱修炼,肯定会察觉到她的存在。
人柱内的魂魄是单纯发狂, 还是想要她做些什么?
“终于……终于……天道倾斜……最后的机会……”
一道白光倏然靠近,几乎是贴在昭昭的脸上,同她讲了这句含糊不清的话。
一开始昭昭还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但随着人柱内那些漂浮的魂灵都聚集在她身边, 汹涌澎湃的灵力以一种几乎快要将她吞没的速度涌来时,昭昭忽然意识到什么。
天道倾斜。
是因为灵山巫咸借了人柱修炼, 所以说人柱也得到了天道的准许, 能够有片刻清醒,向外寻求援助吗?
不, 恐怕不只是援助。
“别……一口气……”
昭昭醒来之后一直缺乏足够的灵气修炼, 每日努力吸取那点杯水车薪的灵气勉强度日。
但现在, 突然涌来的灵气充足到她根本无法一次吸收, 她甚至必须涌入她魂魄中的灵力相抗才不至于当场暴毙。
这是要给她输灵力还是要她死!
“不行……要再快一点……三千世界……你要去救他……否则就会和我们一样……”
救他?救谁?
她自己都快死了,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沉浮在金色人柱内的昭昭意识开始模糊, 不断下沉,因此没有看到最上方隐约出现的四道人影,遥遥目送她最后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
身体里胡乱冲撞的灵力终于平息了下来,昭昭的神智也清醒了几分,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漆黑无比的空间。
并不是因为看不见才黑,而周遭原本就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因为清楚人柱中的几位前辈就算是发癫应该也不会害她,所以昭昭还算冷静,更何况——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魂魄。
熬过那几乎要将自己撕裂的痛苦之后,前所未有的庞大灵力充盈在她的魂魄之中,昭昭甚至都无法估算自己如今的境界。
她总算明白那些强者为什么不论面对什么都能云淡风轻了。
有足够的实力傍身,人的确会变得无所畏惧起来。
昭昭打起了精神,认真回忆方才那几位前辈的只言片语。
三千世界是什么东西?
他们要她救谁?谁会变成他们这样?
昭昭思索了半天,跳入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
该不会是曜灵吧!
她方才被灌输了大量灵力,几乎濒死,本体不知会变成什么情况,曜灵那边肯定有所察觉。
谢兰殊有自保之力,但他不会腾出手去保护曜灵他们,那两个孩子才是最危险的。
昭昭在这方空间中来回打转。
曜灵如今展露天赋,还是灵山血脉,灵山一定注意到了她,出事的要真是她——
她绝不会放过灵山!
陡然暴涨的灵力朝四周荡开。
咔嚓一声,这处小空间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昭昭回过神来,朝着那道裂痕跑去,随着她脚下踏过的每一步,漆黑的空间寸寸碎裂,最终轰然坍塌。
塌陷的空间之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祭台上的灵山巫咸,微微诧异地睁开双眼。
谢兰殊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经过了多少个小世界。
在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内,他至少经历了三百七十二种谢檀昭的死亡,五百七十九种谢檀昭与他从未相识的发展,甚至其中还有一种他亲手废了她修为的支线。
精神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塞满无限压缩的三千世界,每个世界都翻涌着令他几乎窒息的情绪起伏,将他的神智拉扯到离失常只有一线的危险边缘。
这就是将那些大能们逼疯的三千世界。
唯一还能支撑着谢兰殊濒临崩溃的神智的,是手中的储灵袋。
里面的灵树已经化作齑粉,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不能疯。
他还有一个,必须要救的人。
可是……
他是谁?
那个必须要救的人,是谁?
站在洒满月光的山岭上,清瘦修长的身影微微躬身,剔透若琉璃的眼眸视线失焦地落在远处,看上去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玉雕神像。
昭昭就是在此刻找到他的。
她原本想直接进入他手中的储灵袋,但很快又发现,在这个小世界中,她无法用灵力修复她已经碎成齑粉的本体。
思来想去,昭昭只好四处飘荡,想着能不能寻到这个小世界中的自己,附身在自己身上。
然后她才发现,这个小世界竟然这么巧,就是钟离兰若曾经给她看过的那个所谓的未来。
今夜本该是她与那位新科进士的新婚夜,昭昭附身后,匆匆将他赶了出去,随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立刻冲出来找人。
气喘吁吁的昭昭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这里是灵山巫咸设下的三千世界,我猜那些只差一步就能飞升的大能,就是在神智最薄弱的时刻被灵山关进了这里,消磨神智之后才制成了人柱,再不赶紧离开,你也会和他们一样……”
昭昭拽了一下,没有拽动。
她反应过来,她在这个小世界中只是人间云梦泽的一个凡人,没有任何修为灵力,当然不可能拽得动谢兰殊。
下一秒,昭昭被他紧紧反握住。
“我……是谁?”
昭昭心头一跳,不敢置信地对视着他的双眸问:
“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吗?”
昭昭心中一惊。
落入三千世界,他果然也已经不正常了。
虽然不清楚他到底在这个世界经历了什么,但想到人柱内那些疯疯癫癫的声音,昭昭觉得他这个状态,应该多少还有点救。
回忆了一下他在这个小世界中的身份,昭昭试探出声:
“你是修界的天枢道君,你不记得了吗?”
他失焦的目光落在昭昭身上。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鲜艳嫁衣,在夜色中似一树瑰丽的凤凰花,开得绚烂艳丽。
“你是谁?”
“……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云梦泽的一个普通人。”
他迅速收回反握住昭昭的那只手,偏过身。
“你不是我要等的人,你走吧。”
昭昭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的他。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昭昭刚要开口再劝,忽然见前方有一团黑雾凝聚。
“你是如何闯入这里的?”
灵山巫咸开门见山,眼神不善地打量着昭昭,显然是对她能闯入此处感到无比诧异。
此处三千世界乃西域佛国的秘宝,一千年才能开启一次。
原本只能在十拿九稳时,用在第五根人柱身上,但谢兰殊实力太强,追得又太紧,她迫不得已才开启这千年一次的三千世界,想要解决掉这个最大的祸患。
却没想到,竟还有第二个人能够闯入这里。
灵山巫咸的直觉觉得,这是个非常不妙的变数。
昭昭更觉得不妙。
独自一人正面对上这位灵山巫咸绝对不是什么聪明之举,谁知道她又会使出什么奇怪的招数。
“不说话吗?谢檀昭,没关系,那就带着你的秘密,在这三千世界里被折磨到死——”
剑光荡开无边夜色,如一道闪电朝灵山巫咸的身影劈去。
后者神色一凛,不知是没有料到谢兰殊会突然攻击,还是对术法的操控不够熟练,灵山巫咸抽身不急,还是被那剑光割开袖袍,鲜血顺着她的手臂一路蜿蜒而行。
昭昭微微放松了几分。
看来他并不是完全失去了神智,还好还好。
“你叫谢檀昭?”
挡在她身前的青年忽然回过头来,原本失焦的视线,像是突然找回了锚点,定定落在她脸上,无比专注地凝视着她。
昭昭却只看向他身后灵山巫咸。
灵山巫咸是有实体的,他完全可以趁机与她交手,说不定她变虚弱之后,这个三千世界也会出现裂缝,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别看我,看她!快,她要逃了!”
昭昭恨不得自己追上去,然而灵山巫咸早就料到了昭昭在想什么。
她并不恋战,也绝不会再给谢兰殊第二次攻击她的机会,转身便又化作黑雾消失在了她眼前。
昭昭大失所望。
接下来又该如何离开这里?
“找到你了——”
身后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佛手柑混着降真香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将她笼罩。
昭昭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拥抱。
“我一直一直在等着你来找我,对不起,对不起,袋子里的东西……全都碎了,我要怎么才能救你?怎么才能让你复原?”
像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魇,他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
失焦的瞳孔痛苦地颤抖着,像是快要承受不住般碎裂成无法重组的残片。
昭昭垂眸看向他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储灵袋。
灵树不是因为她死了才变成齑粉,而是因为输送到她体内的灵力太过强大,连灵魂都快要被撕裂,身躯当然早就承受不住了。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复原。”
昭昭转过身,她个子比谢兰殊矮一个头,不得不捧住他的脸才能使他低下头,直视她的双眸。
“你必须找回你自己,我们才能出去,我才能真正复生,明白吗?”
剔透如琉璃的眼眸定定望着她。
少女的身影如一团火,在他的眸中徐徐燃烧着。
“谢兰殊,我不管你在三千世界里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就算其他那些比你还强的大能都在这里面发了疯,我不准你疯,你就不能疯,明白吗?”
拥住她的双臂如无毒的蛇缓缓收拢,他重复着昭昭的话。
“我不能疯。”
“是的。”
“因为,你不准我疯。”
“没错。”
“谢兰殊……是你赐给我的名字吗?”
昭昭顿了一下,点点头。
“我明白了……”
那张清隽典雅的脸上忽而绽开如春风拂面的笑容,但他的双臂却越收越紧。
简直像水蛇缠住自己的猎物,却又克制着,不忍将珍贵的猎物碾碎般微微颤抖。
“那就请栓住我吧,主人。”
作者有话说:
昭昭:真的没疯吗?不确定,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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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找到离开三千世界的办法之前, 昭昭找了个地方安置谢兰殊。
冷静下来的昭昭,开始一点一点盘算出去的办法。
从灵山巫咸的反应来看,这个三千世界应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所以曜灵和离风他们闯进来救他们的可能性不大。
唯一能走的, 只有自救这条路。
她能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人柱里的前辈们,利用不多清醒机会所做出的努力,既然将她送进来,一定是他们认为她能够带着谢兰殊离开。
想来也是,天地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之法,这个三千世界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不可能毫无破绽。
只是破绽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 她毫无头绪……
昭昭打了个哈欠。
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突然感觉好累。
“困了吗?”
正在整理床铺的青年直起身来, 被烛火照亮的侧脸有种奇异的温和与平静。
“今夜你应该很累了,早点休息吧。”
以凡人之躯奔波一夜的昭昭的确很累。
而且她总觉得,待在这个三千世界里比平时累得更快一些。
此处是她按照记忆找到的在她名下的一处私宅, 谢兰殊将屋子收拾了一下, 今夜可以暂时用来落脚。
她需要睡眠来恢复体力,昭昭起身朝床榻走去。
一只手先她一步握住她的腰带, 缓慢而熟练地替她宽衣。
“……不用了, 我可以自己来,”昭昭瞬间清醒, 攥住他的手腕道, “明天我再跟你详谈, 你先回房间吧。”
谢兰殊温然一笑:“这里东西有限, 只能收拾出一间屋子。”
昭昭张了张嘴:“那也不能……”
“主人是希望我睡在隔壁的地上吗?”
他的手指顺着红嫁衣的腰带滑落, 面上仍然带着一种顺从的浅笑。
“只要你这样命令, 我会去的。”
和擅长媚术的小白不同,从谢兰殊口中唤出的“主人”,并没有那种自下而上的奴仆感。
即便是用这种轻贱自身的词语臣服于人,他身上那种隐隐带着的上位者气质仍在。
但这种似有若无的压迫感并不让人反感,相反,还有一种奇异的、令她肌肤下的血管微微沸腾的……满足?
就好像,将一个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存在,拉入了滚滚红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匍匐在了她的脚边。
……是真的匍匐在她脚边了。
“你干什么!”
昭昭出神的片刻,他已经替她从善如流地褪去了外面繁复的嫁衣,并且半蹲在地,准备替她脱掉脚上的鞋子。
吓了一跳的昭昭跌坐在床上,将穿着鞋的脚从他掌中收回。
“睡觉之前,总要脱掉鞋袜洗漱的,”他指了指旁边的水盆,“热水已经备好了。”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难不成他还打算给她洗脚吗?
记忆中,就连从前的谢兰殊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虽然曾经亲密,但昭昭毕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多少会觉得这样有些怪异。
“我自己来就好,你……今晚还是留在这里睡吧。”
一方面,昭昭见他如今这样神智不太清醒的模样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另一方面,最重要的原因是昭昭突然想起来,灵山巫咸似乎是可以自由进出三千世界的。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次数限制,或是灵力消耗,但入夜时分毫无戒的她一个人待在这里还是太过危险了。
在找到出去的办法之前,没有特殊情况,谢兰殊还是与她待在一起更好。
“好。”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待洗漱之后便吹熄了烛火。
相当宽敞的床睡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作为凡人的昭昭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唯一的被子,紧贴在床的内侧,两人之间隔了极远的距离。
谢兰殊也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他只是待在昭昭命令的范围之内,没有提出任何会让昭昭觉得不适的要求。
只是枕边许久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昭昭多少有些不习惯。
但好在她实在是太累了,突然强加在她身上的灵力,和这三千世界带给她的疲累感都让她身心俱疲,所以躺下没多久她便彻底陷入了睡梦之中。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昭昭动作缓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床边的人不知去向,已经没有余温,但是院子里有脚步声,他应该并没有走太远。
昭昭按了按额角。
疲惫感并没有消失,反而好像更严重了一点。
这个三千世界,的确不是一个让人悠闲度日的地方。
附加在魂魄上的疲惫感让她清晰的认知到,停留太久会有生命危险。
……或许不只是生命危险,就连谢兰殊都会有疯癫的迹象,难道她就能幸免于难?
昭昭想要起身换衣服,却发现昨晚换下来的红嫁衣已经不知去向,一套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翠色衣裙整整齐齐挂在架子上。
“——我们奉沈公子的命令,来接沈夫人回府,还请通传一声。”
门外有了什么动静,昭昭猜到了来人,匆忙换上衣服推门而出。
衣裙繁琐,即便昭昭以最快速度赶来,谢兰殊手中的一念剑仍然已经架到了沈府管家的脖子上。
“住手。”
昭昭拦住了谢兰殊,握着他的手腕将剑插了回去。
他的手指冷得像冰,在很轻地发颤。
昭昭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烧焦气息。
余光瞥见了院子角落里的铜盆,昭昭在铜盆中看到了她昨夜换下来的嫁衣,被一把火烧成了面目全非的灰烬。
她只得低声安抚:
“我随他们回去处理一点事情,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的情绪看上去很不稳定,冰冷寂静的眸中有藏不住的杀意。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夺走你,”谢兰殊的手指仍紧紧握住剑柄,神色有着极冷静的疯狂,“好不容易,你才回到我身边,我绝不允许——”
“我不是回到你身边。”
昭昭直视着他,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调对他道:
“是我允许你,暂时待在我的身边,这份允许是有附加条件的,如果你不能听从我的话,我会随时收走这份允许。”
他瞳孔忽而紧缩。
那双杀气腾腾,令四周众人从头到脚都毛骨悚然的眼眸随着这句话而一寸寸软化。
雪睫低垂,谢兰殊松开了剑柄,他另一只紧紧攥住昭昭手臂的手,僵持许久后终于松开。
像是漂浮在水上的人被迫松开最后的浮木,这个松开她的动作,似乎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但最后他只是平静地回答:
“……我会听你的话,在这里等你。”
昭昭暗暗松了口气。
“会尽快回来的,我保证。”
那个她刚刚嫁进去的沈府,昭昭的确必须回去一趟。
虽然有点危险,但处理这种事,谢兰殊的身份跟去只能添乱,还是她自己回去快刀斩乱麻解决好残局,更有效率。
昭昭跟沈府的人离开后,院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谢兰殊面无表情地看向角落里的铜盆。
那里面是她穿着嫁给别人的嫁衣,他又添了一把火,要将最后一点灰烬也烧光。
烧完嫁衣的他转身去了厨房,厨房里放着刚刚做好的朝食,只是她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谢兰殊将它们全都倒掉。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昭昭离开之后,他像是失去了一切行动的动力,除了坐在那里等候之外,没有任何进食或是休息的欲望。
他并不稳定的神智会闪过许多画面。
那些她死亡的世界,不再认识他的世界,又或是他亲手废了她的修为,两人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世界。
谢兰殊又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个小世界了。
待会儿推开门的会是哪个她呢?
是拔剑来杀他的她,还是会笑着唤他夫君的她。
又或者昨夜的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就像在第七百六十四个小世界里时,他被灵山种蛊后彻底失去神智,成了行尸走肉的疯乞丐,分不清梦与现实。
……是梦吗?
……真的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吗?
谢兰殊忽然起身,跌跌撞撞地回到内室,想要搜寻到她留下的痕迹。
但是昭昭停留的时间实在太短,屋子里什么也没留下,就连枕上遗留的一点气息,也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寻不到半点踪迹。
谢兰殊又想起了什么,冲向院子里的铜盆。
铜盆里的火刚刚熄灭,但里面余下的灰烬却还滚烫灼热,他像感知不到温度般伸手生生从滚烫的余烬中捧起衣裙的残片,融化的金钗,眼中突然有什么重重砸在地面。
他如得救的溺水者猛地吸取周围的空气,苍白的脸颊因缺氧而泛起不自然的红。
不是做梦。
他没有疯,他还清醒。
傍晚,天边彤云漫天的时,昭昭终于在谢家仆役的保护下回到了这里。
不料刚刚推开门,她便被一个勒得她几乎窒息的拥抱紧紧包围。
昭昭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安抚道:
“发生什么了吗?”
少女的体温与淡淡馨香萦绕在鼻尖。
心口的位置上那块巨大的空洞被骤然填满,谢兰殊的手掌极缓慢的、珍重地拂过她的长发。
“你那边,解决好了吗?”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又正常,好像他从头到尾就如此镇定。
“嗯,我留了一封和离书。”
她先是与沈家人谈好了和离,留下和离书和大笔钱财,虽然昨日成婚今日和离有些丢人,但昭昭钱给得够多,对方与她成婚本就为了钱财,也就没有太过为难。
至于谢家,昭昭也去打了招呼,谢家夫妇尽管诧异,但昭昭告诉他们谢兰殊回来了,夫妻俩便也不难接受这个现实。
忙完这一切,昭昭才回到这处宅院。
“只留下和离书就可以了吗?”
他比较倾向于杀了对方,以绝后患。
昭昭没听出他这层意思,想了想道:
“虽然他看起来不太想签的样子,不过就算不情愿也没办法,毕竟他只是个凡人——你应该最清楚了。”
提起当初他留下的那封和离书,昭昭的情绪很平静。
但谢兰殊却忽然浑身一震。
混混沌沌的脑海中,突然从他极度排斥的回忆中,蓦然抽出了一段清晰的记忆。
他的确写过一封和离书。
“……对不起。”
他喉间干涩,找不到任何能够辩解的词语,只能够如同抓住浮木般,将她抱得再紧些。
昭昭听到他在自己的耳边低声的、卑微的呢喃。
“别丢下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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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不会丢下你。”
丢下他,她要怎么出去?丢下他,对抗灵山就少了一个极其有利的战力, 她又不傻, 怎么会为了那么久以前的恩怨意气用事。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
昭昭安抚了几句,又想到什么,从他怀中努力抬起头。
“但是,有一件事必须跟你说清楚。”
谢兰殊垂眸默默听着。
“不许随便冲过来抱我,你抱人真的很痛。”
他手臂的力度顿时松了几分,但仍然没有松开。
昭昭皱了一下眉, 她发现这个人好像也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听话,于是只能再强调了一遍:
“轻轻抱也不行, 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碰我。”
仿佛要将她吞没至身体里的拥抱终于收回,谢兰殊站在傍晚的晚霞里, 极平和地望着她笑。
“饿了吗?”
“……饿了。”
“我去做饭, 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就好。”
昭昭确实需要休息, 她觉得在三千世界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疲惫。
但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她方才提的几个要求, 他好像没有一个正面答应下来。
睡眠只能延缓身体里的疲惫感,昭昭醒来后吃了点东西, 总算能安安静静地思考离开三千世界的对策。
“……也就是说, 你在很短的时间内经历了近千个小世界?”
谢兰殊:“嗯, 但这个很短的时间, 指的外部的时间, 对于身处三千世界的我们来说, 这里的时间流逝的速度并没有什么异样。”
昭昭顿了顿:
“也就是说,从昨夜到现在……真正的时间只过了很短暂的一瞬。”
“或许比一瞬还要短。”
昭昭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修为绝世的大能,在这里面也会被折磨到神智迷失。
身体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被迫穿梭在成百上千个纷乱的小世界,经历了成百上千种不同的人生。
并且,这些人生并不全都是美好的。
很可能在上一个世界中好不容易完成了此生夙愿,下一个世界美梦就被击碎,一切回到原点,甚至有可能比原本更糟糕,情绪颠覆只在顷刻之间,这样的轮回还看不见尽头——
发疯简直太正常了。
能在这样的混乱中还保持情绪稳定,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在担心吗?”他握住昭昭冰凉的手指,很轻地搓揉,“你的手好凉。”
手又不知何时被他握住了……昭昭默默地把手抽了回来。
“难道你不担心吗?”
庭院里的疏竹簌簌作响,筛下几片月色残影,银发青年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