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又是一拳挥了上去。
她根本不会说这种话!
谢兰殊的手指轻轻拂过储灵袋,少女的身影出现在他背后。
“只是,她让我告诉你,她很想你。”
谢兰殊的指尖一顿。
“她说她知道,你因为她的死而自责,为了复活她,这数十年来不惜叛离修界,在魔界苦苦经营……”
昭昭忍无可忍,恨不得把这少女胡说八道的嘴缝上。
然而她身影如雾似烟,飘忽不定,显然比昭昭更适应于以魂魄的方式行动。
“……她原谅你了。”
少女沉缓的嗓音响在他耳畔,蛊惑道:
“她说,如果能够重新活过来,她会试着重新接纳你,与你重新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昭昭看着谢兰殊的神色便知道,现在就算掐死这少女也无济于事。
他真的相信了。
昭昭冷冷望着那少女的魂魄,灵山之狡诈,果真名不虚传,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无法如寻常修士那样修炼,所以才会想出这么多狡猾的招数。
昭昭最后看了一眼握着储灵袋的谢兰殊。
她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是愧疚亦或是别的原因,她都不想深究。
不能再指望谢兰殊了,想要彻底击败灵山,她必须另寻他法。
乘着清冷月色,昭昭的魂魄从虚掩的窗飘了出去,那少女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随后很快收敛视线,如木偶般不发一语地立在一旁。
谢兰殊并没有错过她这一瞬的视线。
“她走了吗?”
少女蓦然抬起头。
桌上摆着那只养着枝条的青玉瓶,虽然已经无法再复原,但谢兰殊还是将它随身带着。
他的食指与拇指搓揉着枝梢的叶片,动作很轻,像是抚摸心上人的柔软的脸颊。
气氛陡然发生了变化。
那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瞧了一眼窗边的方向,刚想要一鼓作气地逃跑,却在身形晃动的一刻被一道符箓重重拍倒在地。
“也对,听了你那些胡说八道的话,她一定气得不得了。”
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那样的画面,谢兰殊弯了弯唇角。
游魂挣扎着辩解:
“没有胡说,她真的是那么告诉我的!不信等到仙子复生,您亲自问她——”
“如果连这种话显而易见的假话也分辨不出,未免有些枉为人夫了。”
黑狐裘的边缘扫过地面,他弯下腰温声道:
“你今夜不该用这种话来骗我。”
被符箓压得一动不能动的少女怕得牙齿打颤:
“为……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她吗……她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谢兰殊没有回答。
若是昭昭亲口这么说,他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当这话是从旁人口中转述而出时,他清晰地意识到一点:
听到这些话的时刻,不管他如何努力说服自己,竟都无法有一瞬间的相信。
他知道,昭昭不会对他喊痛,也不会因为他所做的那些自我满足的事情而被打动。
她不会原谅他,甚至永远都不会对他说——
要与他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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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 举行宫宴的大殿还灯火通明,丝竹缭绕。
鬼族的流水席据说会昼夜不停的持续十日,这虽然应该也算鬼族对魔族的缓兵之计, 但对昭昭来说, 也是一个可乘之机。
毕竟,只要不被其他魂魄发现,她如今在宫城中就是最适合暗中调查的存在。
“嘘——小声一点!笨手笨脚的,要是被那些鬼仆发现,回去后你就跟妖王以死谢罪吧!”
“我踩断树枝的声音能有你拍我脑袋的声音大!你才是该小声一点!”
“你还想不想救你主人了?”
“都跟你说了不是主人,别把我当成涂山白狐那种随便的妖!”
乘着月色穿过偏殿后的一处树林时,昭昭隐约听到了什么人的对话声。
树影交错之间, 有两人紧挨着窃窃低语。
蹲在树上的离风看了一眼据说居住着灵山巫咸的那处宫殿,再看了看她居所周围严密的鬼兵巡逻队伍, 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离风生平最爱打架,可跟鬼族打架不在其列。
这些阴森森的鬼族从不与人正面交战,不是造幻境用鬼术就是躲躲藏藏, 打架都打不痛快。
要不是知道只有灵山地界才能让谢檀昭早日复生, 这鬼地方他根本不想来。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亲姐姐:
“观察这么半天看明白了吗?好歹也是妖族第一的将军,别跟我说几个小小鬼卒都对付不了。”
离风的姐姐扶雪取下眼前的琉璃片, 思考了一下:
“对付肯定是能对付, 不过你不是说你只是好奇妹妹大婚,作为姐姐的灵山巫咸为何不出面吗?那就得不惊动他们, 暗中行动, 你等我想想……”
“想快一点!脚都给我蹲麻了!”
“急什么急!”
两人并不知晓, 此刻的昭昭就蹲在他们对面的树枝上, 捧着脸笑盈盈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个语气, 她老远就听出来, 果然是离风。
他旁边这个英气飒爽的红衣犬妖,听他口气应该就是他的亲姐姐。
多年前离风从妖界来到云麓仙府,就是为了给他在战场上染上剧毒的姐姐求药。
明决道人赠他解药之后,听说他姐姐很快便康复,还在信中嘱咐离风,说让他留在人家家里多干点活,就当付医药费了。
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离风,昭昭意外又惊喜。
扶雪专心地与离风商议接下来的路线:
“鬼族神出鬼没,我们必须处处小心,要接近灵山巫咸,就走这条最远的路……我再提醒你一次,你现在的身份是随妖族前来的观礼的侍从,要是被抓到,把你的暴脾气收敛一点,绝对不能硬来,要是挑起了妖族与鬼族的战争,我就杀了你祭旗。”
离风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即便被一旁的红衣犬妖揪着耳朵让他再好好答应一遍。
昭昭鲜少看到离风有这样敢怒不敢言的时刻,原本沉闷的心情终于拨云见月般清朗几分。
只是望向灵山巫咸所在的方向时,昭昭还是生出了几分担忧。
灵山巫女大婚她都没出面,恐怕一定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离风姐弟二人就这么冒险潜入,希望不要遇到什么危险才好。
离风和扶雪倒并没有那么多顾虑。
确定路线之后,他们挑了夜晚守备最薄弱的时间点,开始悄无声息地朝着灵山巫咸所在的朝天阙而去。
他们已经尽可能的掩藏行踪,奈何越靠近朝天阙,守在附近的鬼兵就越多。
正当他们绕过一根梁柱,准备趁两队交接的间隙伺机而动时,极敏锐的鬼兵捕捉到一掠而过的人影,齐刷刷地转头看去。
阴森森的鬼兵整齐划一地视线,多少还是令人背脊发寒。
然而还没等离风和扶雪动手,那些鬼兵身后的柳树忽然无风动了起来。
下一刻,还没等那些鬼兵鬼卒反应过来,本是死物的柳枝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生长蔓延,瞬间缠住他们的脚踝,用力拖入了一旁的潭水之中。
那潭水中堆积了无数白骨,彼岸花在浅潭旁开得鲜艳如血。
离风愣了一下,平日转得不快的脑子,此刻竟意外地猜到了真相:
“……谢檀昭?是,是谢檀昭吗?”
他能联想到昭昭皆因在夜宴上见到了昔日的天枢道君。
那时的他不便在引人注目,易容换貌站在妖族的队伍之中,但一眼就瞧见了谢兰殊藏在了黑狐裘之下,只在他行走落座时露出的储灵袋。
云麓仙府灵树被盗之事传遍了修界,离风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偷的。
他将谢檀昭随身携带,必定是有能够让谢檀昭更快复生的办法。
那么,她修炼五十年就能离魂出窍也不是不可能。
如他所料的那样,那柳树的柔软枝条上下晃了晃,像是个点头的动作。
离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狗终于找到主人咯,是不是想马上变回原型冲主人摇尾巴了?”
扶雪在一旁揶揄偷笑。
离风:“……我不会摇尾巴。”
不过此处并不是叙旧的地方,昭昭用树枝指了指一个方向,示意他们那边有人快来了,得赶紧回去。
离风意会了她的意思,但并没折返,反而与扶雪一道朝更深处冲。
既然她都可以离魂出窍了,这不就更说明只要再努努力,她差不多就能活过来了吗!
昭昭无法阻拦,见状只得跟了上去。
魂魄脱离柳树时,漂浮在半空中的昭昭瞥见了一道与她相似的身影。
是那个之前在谢兰殊面前胡说八道的游魂。
昭昭看着她,向着灵山巫咸所在的朝天阙飘去,然而背后一闪而过的——
是修界的符箓?
金色的符文在游魂的身后一闪而过,昭昭虽然并不会符箓之道,但也不会认错,那绝对是修界修士才会的符箓。
谢兰殊为什么会为她设下符箓?
……他没有相信她的话?
昭昭抿了抿唇,不管他相不相信,昭昭心里都清楚,对于谢兰殊而言,让她复生才是他目前最想完成的事情,为了这个目标,其他任何仇恨与敌人都可以暂时靠后。
可对她来说,她宁可再等上数百年的时间才能复生,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灵山苟活于世,甚至有一线翻身的希望,去伤害更多的人。
因为灵山想要伤害的人之中,很有可能就有她所重视的人。
所以,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灵山巫咸的居所越来越近,在那个少女的游魂飘入宫阙之后,离风姐弟两人也已经到了宫阙外围。
这附近再没有那么多草木给昭昭栖身,离风朝四周看了一眼道:
“谢檀昭,你留在外面,我们进去探探情况。”
墙角的一株兰花忽然猛地摇了起来。
离风觉得有些好笑,蹲下她旁边掐住她的叶子:
“你还真是随便一株草都能附上去啊,不错,感觉比你当人的时候强些,听老头说你现在的本体是极易修炼的木灵仙胎,等你复生,修为搞不好比我还强,啧,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
昭昭拍掉他掐叶子的手,又用叶尖在他手背上写写画画。
“让我进去,我更合适。”
离风将昭昭写在他手上的字逐一念出来,眉头拧得愈发紧。
“不行,你连个实体都没有,要是在里面真的被发现,人家把你魂魄捏碎了都没人救得了你,不行不行——”
“檀昭仙子说得也有点道理,只是探查情况的话,她的确比我们更合适。”
扶雪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
“我们等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你若是出来了,便晃一晃朝天阙外最高的那棵树,我们就撤退,如果到时间你还没出来,我们就去找那位道君。”
他手握的昭昭本体,应该最能反映出她的安危。
如果真的出什么事,也可叫上他一同商量。
昭昭听完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夜幕乌云密布,挡住了皎洁月色。
离风和扶雪二人藏身在宫阙外围的屋檐一角,心中不安地盯着那颗树的方向。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那棵树从始至终,一动未动。
两人不再犹豫,立刻折返回宫城中魔族宾客落脚的住所,他们刚刚打听到谢兰殊的房间,还没进去,就见一个披着黑狐裘的身影如鬼魅般现身。
“让开。”
离风并不让开,反而上前一步:
“你看清楚我是谁。”
他刚想开口提起昭昭的事情,却不料对方似乎根本没耐心听他说话,竟直接拔剑朝他劈了过来。
离风惊了惊,措手不及地后退几步,反应过来后大怒。
“你是不是有毛病!我是要跟你说谢檀昭的事!”
执剑的身影冷冷瞧着他,面上一丝笑意也无:
“你知道她出事了?”
一旁的扶雪虽然久闻道君大名,不过亲眼见到他这副二话不说就拔剑的疯癫模样,还是暗暗咋舌。
她简单地将他们遇到昭昭的事说了一遍,谢兰殊脸色如山雨欲来般阴沉。
“按照常理来说,她是离魂出窍的状态,应该根本不会被人发现,就算发现,她要逃掉也并不难,所以我们才会同意让她去,她至今没出,或许有别的原因,不一定……”
“连枝叶都开始脱水枯萎,这也是别的原因吗?”
谢兰殊扯下腰间的储灵袋,里面隐隐透出了昭昭逐渐失去生机的本体。
“让一个虚弱得只剩一缕魂魄的人冲在前面,你们对她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离风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我们贪生怕死?我们要是贪生怕死还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这里吗……”
“都别吵了。”
隔壁房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曜灵和容与不知何时听到了动静,两人齐齐走了出来。
“当务之急是救师尊。”
听到这句话,离风再有不满也被压了回去,转头在前面带路。
谢兰殊紧随其后,走在他身旁的曜灵目视前方,突然开口道:
“难道你以为你对师尊的感情就高人一等吗?”
“才不是,你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谢兰殊并不想与她这样的小孩子争辩,握紧了手里的储灵袋。
然而即便他不想听,曜灵的声音也不容他拒绝地钻入他脑海之中。
“师尊之前一直默许你将她带在身边,也默许了我们跟着你行动,今夜她却突然决定离开你自己去想办法,都是因为你让她失望,让她觉得你不值得依赖。”
“谢兰殊,你根本不懂怎么爱人。”
作者有话说:
大家应该能猜到昭昭没事吧?看似意外,其实都是她的机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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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要从昭昭潜入开始说起。
这座宫阙应是专门为灵山巫咸和灵山巫女修建的, 风格与鬼族的宫殿完全不同,处处都是灵山的特色。
黑暗中,金色的符箓闪烁了一下。
昭昭瞥见了那道游魂, 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少女在宫阙深处的一处神龛前, 手指颤抖地掐了个诀,神龛后的机关打开,她迟疑许久,昭昭看到她背后的符箓渐渐隐没。
少女抬脚走入了密道之中。
昭昭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这已经是一个极近的距离,昭昭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注意到她。
又或者说,即便是注意到, 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那道符箓,已经控制了她的心神, 让她不能违背下达的命令。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密道,抵达最深处的出口。
走出阴暗密道,眼前视线陡然开阔。
“见过巫咸大人。”
宽阔的石窟内, 几位灵山巫者默然护法, 中央的金色祭台上,不怒而威的灵山巫咸缓缓睁开双眸。
“是宓瑶叫你去哄诱道君的?”
跪在地上的少女游魂张了张嘴, 舌尖却无法如她希望的那样说出想说的话, 不能告诉她自己的任务失败了。
“是的。”
仪态端庄的巫咸微笑着浅叹一声:
“总是做这种会露马脚的小动作……那道君信了吗?”
“他信了。”
“哦?”
烛火摇曳下,巫咸的眸色深不可测, 她轻声细语地问:
“他信了?”
“是的, 道君对云麓仙府的那位仙子情深意笃, 昆吾的天璇君因为见死不救而被道君亲手诛杀, 此后道君又为复活那位仙子叛离仙门, 巫女大人让我假意借她的口来诉苦, 我编造了那位仙子痛苦万分的言辞,道君果然心软,松口可以放过灵山。”
“是吗……”
巫咸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两个字。
“可是,如果灵山与道君和解,第五根魂属金灵的人柱,又要从何来?”
祭台上静默了片刻,洞窟中只余烛火噼啪的声响。
良久,环佩叮当的巫咸走下祭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某个方向问:
“今夜宓瑶的婚宴应当很热闹吧?”
“是的……”
“委屈宓瑶了,当日鬼王对灵山已有吞并之心,若不是宓瑶舍身提出联姻之策,灵山或许撑不到今日,就要已经被那个疯疯癫癫的鬼王夷平。”
巫咸的裙摆拂过冰凉石面,她哀婉地叹息一声,是作为姐姐对妹妹的怜惜。
“但好在,终于撑到了今日。”
昭昭藏身在拐角暗中听着,总觉得她最后一句话里有话。
终于撑到了今日?
就好像他们在暗中,已经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恭喜巫咸大人。”
巫咸浅浅笑着问:“恭喜我什么?”
“恭喜……巫咸大人的大业,又……更进一步。”
“你错了,不是我的大业。”
繁复累赘的衣摆下,伸出一根葱白如玉的手指,穿过她的魂魄,如搅弄一团云雾。
“是整个灵山,是万年前至今,直至今后子子孙孙——我灵山一脉,可以不必依附于人,看他人眼色,可以堂堂正正与其他人站在一个起点,问道长生的大业。”
少女颤抖着,俯跪在地。
“我记得,你是灵山楚氏一族的后人,是灵山三大氏族之一,正因为有这样尊贵的血脉,当初修界的几个邪修抓走了你的家人,以他们的血肉炼成丹药,拘他们的魂魄为奴为婢,永世不得超生,修界那些有能力的修士却都自扫门前雪,根本无人理会我们。”
“这样的事,千万年来不知发生了多少,这都是因为灵山一脉无法修炼,若非我们还有一丝用处,在这修界,我们死了就死了,无人会为我们讨个公道。”
说到此处,灵山巫咸的指尖蓦然穿过她的身躯,将她体内那道谢兰殊设下的符箓打出了她的身体。
那少女终于不受符箓操控,泪盈于眶地喊了声:
“巫咸大人……”
“为了能够摆脱这样的命运,灵山无数义士死在了天枢道君的剑下,就连我的妹妹宓瑶,也不得不主动将自己献祭给那个疯子鬼王——而你,却在明知自己被人操控的情况下,不自行散魂,还敢带着这个符箓回来迷惑我。”
明艳端庄的灵山巫咸很浅地笑了笑,眸色深如潭水。
“太让我失望了。”
话音落下,那金色的祭台忽而震颤,昭昭看着原本平整如镜的祭台缓缓开启,底下散发出如岩浆一般炽热刺目的金色光芒。
那少女的魂魄被她轻轻一抛,瞬间没入其中,如投入烈火的纸片般消失不见。
昭昭心中猛然一跳。
是人柱。
与之前昭昭他们所见到的那个不可触碰的人柱不同。
这次出现她眼前的人柱,不知是否是解开了最外层的封印,不仅可以吞没魂魄,灵山巫咸走上祭台,指尖触碰到金光的同时,昭昭亲眼看到那些金色的灵力朝她涌来。
她在吸收人柱里的灵力。
待处理好那少女之事,祭台四周的护法又齐齐背过身去,灵山巫咸也回到原位,似乎准备继续修炼。
……原来如此。
灵山巫咸或许是知道,她们暂时等不到最后一根人柱的诞生。
所以,她们不得不放弃原本集齐五行人柱,再改变整个灵山后裔体质的计划,转而让灵山巫咸先借人柱修炼。
待到灵山巫咸修为大成,足矣庇护灵山之时,无论是天枢道君还是第五根人柱,都手到擒来。
这五十年,她们一直拖延时间,就是在筹谋这件事。
或者说,这件事已经快要成功了。
拥有修界四位近乎于神的大能之力,一旦真的让灵山巫咸修炼成功,恐怕修界没有几个人能阻拦她。
不能在这里久留。
她必须将这个消息带回去,让他们快些行动。
昭昭转过身,刚要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却突然感到被身后而来的一道力量束缚住。
昭昭第一反应是她被灵山巫咸发现了。
可当她被金色光芒吞没、周身一股极其凶猛的灵流将她周身包裹的瞬间,昭昭意识到——
不是灵山巫咸。
是这人柱中的力量,拉住了她。
彻夜长明的大殿内传来的歌舞欢闹,掩盖住了朝天阙外剑落如雨的刀戟声。
先礼后兵的计划变更。
单纯前来酆都试探的计划变更。
一切循规蹈矩的计划都因储灵袋内的异变而变更,跟在谢兰殊身后的容与看着他一剑一剑如切豆腐般切下鬼兵鬼卒的脑袋,都有些毛骨悚然。
然后他扭头一看,曜灵、离风和扶雪三人也不遑多让,各个杀得无比投入。
直到那位名为诸申的鬼将出现在朝天阙外,一边倒的战局才终于有了转变。
“此人有些本事,不好对付。”
扶雪看了眼旁边的谢兰殊,冷静判断:
“我与我弟弟在外牵绊住他,你和檀昭仙子的两个徒弟进去救人,如何?”
曜灵回头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似乎想要跟他们一起留下来。
“不用担心,别看我姐这样,她可是妖族第一的将军。”
离风对她道:
“不是说要和你师尊早日回明烛山团聚吗?快点去吧,再晚些,下次我回明烛山就只能给她扫墓了。”
“……不许说这些晦气话!”
曜灵瞪了他一眼,刚想回头叫上谢兰殊和容与,却见谢兰殊早已一剑荡开诸申破门而入,丝毫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
她也只能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储灵袋中的灵树状态越来越差,谢兰殊怎么肯定还有空与他们废话。
闯入朝天阙内,里面已经设下阵法机关无数,与数年前在灵山时见过的如出一辙。
当年他修为落到最低谷,五十年的时间,足够他修为再跃进一个大境界,重回第四大境界玄同道。
虽然仍比不上最巅峰之时,但这些阵法机关已拦不住他。
曜灵和容与落后他几步,再经过时,看到的只剩下一地尸首和满地机关残片。
容与仔细瞧了瞧,这里面的机关清理得异常干净。
若他只想自己通过这里,根本不需要毁掉所有的机关。
……简直就像,在去救人的同时,也保护着他们两人的安危。
曜灵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看来他明白了她说的是意思。
而此时的谢兰殊,已经顺着那道符箓最后的灵力残余,寻到了神龛机关的附近。
他一剑劈开精妙的机关,顺着密道欲直闯灵山腹地。
“——真厉害啊,不愧是天枢道君,修界曾经的最强者。”
熟悉的声音响起的瞬间,眼前的道路消失了。
天地变成一片黑暗,转过身,就连来路也模糊起来,听不到曜灵和容与的脚步声。
应该是鬼界的幻术。
灵山每与人合作,都很擅长借助对方擅长的东西来保护自己,比如鬼兵门的兵阵,阴阳家的阵法,墨偃宗的机关等等。
但这个……
谢兰殊抬眸环顾四周,发现这不是简单的幻境。
所谓幻境,只要心神坚定,不被对方支配五感,幻境构筑得再真也总有破绽,但此处空间却没有那么简单。
“谢檀昭在何处?”
“那个小姑娘吗?”
灵山巫咸含笑回答:
“真危险啊,差一点就被她发现了我的秘密,还好上天助我,替我解决了她,你能赶来得这么快,应该是发现她的本体已经快要化成灰了吧?”
储灵袋中的灵树脱水枯萎,不管他割破血管灌入再多鲜血,也无力回天。
谢兰殊握住一念剑的指节苍白,眸子冷得吓人。
“在她化成灰之前,你的灵山会先化成灰。”
灵山巫咸很轻的笑了笑。
“还是这样,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修士,千万年如一日的只会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们灵山,其实,你们没有你们自己认为的那么强,我们也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弱。”
谢兰殊试图想办法从此方空间离开,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一丝破绽。
这不是虚假的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空间。
“这个世界的她已经药石无救了,但是,你与她想要重新在一起,并不是不可能。”
谢兰殊嗤笑一声:
“我以为你至少会聪明一点,竟也想用虚假的幻境来困住我吗?”
像招魂柳那种虚假的幻梦,只能骗过心境不稳的低阶修士,而能够修到他这样境界的修士,无一不是突破了重重心劫才晋升至今。
“如果不是虚假的幻境,而是真实呢?”
谢兰殊微微蹙眉。
“你也曾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人与神仙之间的那最后一步,仅仅是远远触碰到,也可以看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比如过去,比如未来,比如——有无限种可能的三千世界。”
黑暗的空间轰然倒塌。
刺目的光线涌入视线,谢兰殊闭了闭眼。
耳畔落雪簌簌,再睁开眼时,映入视线中的是无比真实的一幕幕场景。
云梦泽大雪纷飞,披着碧色斗篷的少女捡到一支落梅,她拾起那只梅花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对身旁的侍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