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并不是和季泽修退婚的好节点。 序瑜心里忽有些自嘲,她这人一向冷静自持,就是这种时候,她仍旧存有理智,想着给自己保留一条退路。
爱立听了她的担忧,立即提议道:“那咱俩去附近逛逛吧!你最近累得很,没必要在施同志身上浪费精力,让季泽修一个人头疼去吧!” 序瑜也是这个想法,“你陪我去买点水果罐头吧,我姥姥爱吃这个,她最近胃口也不好。”
爱立自是没有不应的。
附近有个小的供销社,只有两种水果罐头,售货员介绍道:“一种是糖水苹果罐头,这一批来的是次品,3毛5一罐,不要票的,还有一种是糖水红果罐头,这个是正价售卖的,4毛5一罐。”
爱立问序瑜道:“那拿几瓶红果罐头?看着还可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序瑜会要红果罐头。 序瑜摇头道:“拿苹果罐头吧,要两罐,这个便宜些。”
爱立愣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序瑜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最好的,从来没见她在钱上捉襟见肘过,无论是原主借钱给魏正,还是她哥住院的时候,序瑜一拿就是大几十或一百,眼睛都不带眨的。
忙和售货员道:“再拿两瓶红果的。”她身上没有罐头票,把序瑜手里的罐头票递给了售货员,自己付了9毛钱。 序瑜抢都来不及,爱立道:“姥姥爱吃,咱们多买两罐,看她想吃哪一个,再者,我看阿姨这两天也没什么胃口,吃点甜的心情好一点。”
等出了供销社的大门,序瑜怕爱立误会自己缺钱,和她道:“也不至于连两罐罐头都买不起,就是心里忽然没有安全感,想着要节省一些了。”
爱立点头道:“是该节省些,序瑜,你爸爸那边需要疏通吗?”她想起来她手上还有一些小黄鱼,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序瑜急用。
“我问了季泽修,目前不用,贸然找人疏通,怕还会适得其反。落势的时候,财越发不能露白,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怕还会节外生枝。”
苦笑着道:“如果不是季泽修帮忙,我家这回连个能递消息的都没有,我刚和他妈妈说的,也不完全是气话。在这个关头,我是不会主动和季泽修解除婚约的,我对他确实存有几分利用的心思。”
爱立却不这么认为,“你是将自己和季泽修划分得过于清楚,这件事如果换作发生在我身上,铎匀能帮上忙,我自然也希望他给帮帮忙,这和人品没有关系,你和他之间门本来就不存在什么欺骗和隐瞒。”
原本还隔着一个小李,但是现在季泽修已然完全知情。
章序瑜这些天,心里确实闷得慌,两个家庭的担子,一下子就压在她一个人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就连姥爷去世,她也不敢放开了哭,怕越发惹得妈妈收不住,姥爷的后事也不可能完全交由季泽修和表哥帮忙。
她急需找一个人.一个合适的空间门释放自己的情绪,倾吐自己的痛苦。
俩个人走得极慢,这一段从供销社到序瑜家附近公交站的路,她们走了二十多分钟,看着爱立上了公交车,才提着水果罐头回家。
不成想,季泽修竟然还坐在客厅里,她微微朝客厅里扫了一眼,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忽然就松了口气。
她这个微小的动作,被季泽修一眼就抓住了,微推了下眼镜,轻声问道:“序瑜,你是在找我妈妈吗?她先回去了,你妈妈也回房休息了,我在这等你回来。” 序瑜听他这话,就知道今天没吵得起来,可能是施海燕进了她家,发现今天是不适宜吵架的日子,自己先撤了。
“我和爱立去给姥姥买了几瓶罐头,这俩天真是麻烦你了,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事,你要不也回家休息一下?”
季泽修起身站了起来,“好,你也多休息,家里这边要是有什么事,托人到市委那边,和我说一声。伯父这边我会一直跟进,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面前的姑娘微微低着头,俩人认识这么久,她一直是昂扬.充满斗志的样子,望着他的时候,眼睛里向来只有冷静和审视,这是第一回 ,他看见她柔弱的一面,季泽修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就伸了过去,在她的头顶上顿了一下,到底没忍住,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刚还在晃神的序瑜,瞬间门就抬起了头,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似乎用眼神在谴责他的唐突。
季泽修面上镇定地道:“有片叶子。” 序瑜的眼睛就看向了他刚才的那只手。
季泽修不自在地把手往身后缩了一下,章序瑜都看不过去,微微别开了眼。见季泽修走,就跟在后面送他到了大门口。
人已经站在了门外,序瑜都做好了转身关门的准备,不想他忽然和她道:“我母亲那边,你不要在意,这件事我很抱歉,给你增添了压力,但是序瑜,我希望你能看在季泽修这个人的份上,而不会选择后退。”
仅仅是因为这个人是季泽修,所以你选择不后退。 序瑜没有立即回答他,显然,季泽修要的也不是她的回答,他只是在和她陈述他的想法。
这一句话,让章序瑜看着巷子,出神了很久,一直到罗宛真出来倒水喝,看见女儿站在院门口,望着门外出神,忍不住喊道:“序瑜,在看什么呢?泽修走了吗?”
“哦,走了,妈妈,你睡了没?我和爱立买了几瓶罐头,你要不要吃一点?”
罗宛真摇摇头,“留给你姥姥吧!刚才泽修妈妈也来了,你刚好出去了,泽修告诉她,你姥爷今天凌晨走了,她宽慰了我几句,就先回去了。”
“好的,妈妈,我有空去拜访一下。”
爱立回到家的时候,刚好三点多,铎匀和周叔在院子里聊天。
看到她回来,周老头立即笑道:“爱立,你不用太担心,我刚给铎匀看了看,在饮食上调理一下就成,没什么大问题。”
爱立一听这话,心里放心多了,忙谢过了周叔。
周老头邀请他俩晚上上他家吃饭去,樊铎匀说要去看一下爱立的妈妈,周老头也就没有再说,只让铎匀有空多去他家坐坐,就告辞了。
俩个人稍微休整了下,就动身去友谊商场,刚好铎匀带了几张奶粉票回来,买了两罐一级红星奶粉,两块四一罐,又看了下肉罐头,种类还比较多,鸡肉.猪肉.羊肉.牛肉的,爱立意外地看到还有猪油罐头,和铎匀道:“买两罐纯猪油罐头吧,这个做菜可以用。”
但是猪油罐头比肉罐头还贵两毛钱,要一块五。
又去买了一些水果糖和大白兔奶糖,樊铎匀说给她也买一斤大白兔奶糖,爱立笑道:“不用,买半斤桔子片软糖吧!这个吃起来也挺好的。”桔子片软糖才两毛四,大白兔奶糖要两块五一斤。
最后樊铎匀给她买了半斤大白兔,半斤桔子片软糖。
爱立和他道:“咱们还是得节省点,留点糖票,办婚宴的时候,还得给客人发点糖果。”
樊铎匀笑道:“没事,到时候再买几张糖票吧!”
俩人到南华医院家属院的时候,沈玉兰也刚才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不少菜和肉,看到小夫妻俩,叹气道:“我看你们上午没来,下午又没等到人,就去你们那边找你们,没想到看院门锁着,问了你们隔壁的周叔家,才知道你俩刚刚出门来这边了。”
怕俩人回来找不到人,她又急慌慌地从甜水巷子那边,往这边赶。
不过是前后脚的事,沈玉兰今天一天等得焦心,跑得也够呛。
到底是看到女婿回来了,心情也好些,和他道:“可算回来了,前头我听亚伦说了,可真吓人,还好这回运气好。”林亚伦和沈玉兰说起的时候,稍微保守了一点,只说京市那边医疗条件更好,樊铎匀的爷爷想让他去做个彻底的检查。
沈玉兰压根不知道,人是紧急从羊城送到京市去的,饶是这样,沈玉兰第二天还是跑到国棉一厂那边去问了,爱立把樊多美的电报拿出来给她看,她才放下心来。
此时把铎匀仔细打量了下,叹道:“比上个月可瘦了不少,都好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啊?”
“妈,我都好!您放心!”
沈玉兰看着人精神状态还好,也就没有多说,笑道:“行,行,你俩先坐会,我来做饭吧!我今天一早去买了一斤排骨回来,还有两条鲫鱼,中午炖个鲫鱼汤吧?”鲫鱼她都处理好了,本来准备带到那边做给女儿吃的。也就是现在是冬天,能放得住,不然这么来回折腾,鱼怕都得变味儿了。
爱立让铎匀去她房间门里休息一会,自己去帮忙剥蒜子,沈玉兰问了两句序瑜家的事,她知道这姑娘和女儿关系好着,俩人一向走得近。
听说她爸爸最近被审查,心里都吓一跳,先前儿子被划为右`派,可把她一家吓得不轻,俊平戴了两年多的帽子,她的心就为这事提了两年,也就是这个院子里都是处了十几年的邻居,大家也都比较宽厚,她一家才没被排挤。
这放在别的家属院里,怕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和女儿道:“那序瑜最近可真是不容易,她爸不被重新划成分还好,要是被划到五类去,一家子更愁。你能帮也就帮一点,妈妈从年轻时候就闹革命,这里面的事儿,到现在也没有真得看明白过,我们自己做事凭良心就成。”
以前都说婚姻自主,青年一代要摆脱家庭的束缚,她真得走出了家门,才发现这些只是口号。但是那时候年轻,并不太懂,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现在说“地.富.反.坏.右”是黑份子,压在人民头上的大山,但是她自己的儿子是最本分不过的读书人,心里眼里也只有那几卷书。
上次爱立被举报,在她看来更是匪夷所思的事儿,闹革命闹到她一双儿女身上来了,沈玉兰不得不对现在的局势,保有疑虑。
所以,她并不会一听到被审查,就让女儿离序瑜远些,反而觉得,应该在别人危难之时,伸一伸援手。
爱立没想到自己妈妈这样通情达理,笑道:“妈,你放心吧,我都和序瑜说了,让她有事只管和我开口。好些事儿我先前都没和您说,怕您担心。这几年序瑜帮我挺多的,我上报纸的那两篇文章,也是她写的,我被举报的事,也是她通知我的,我们俩的缘分深着呢!”
沈玉兰点点头,“挺好的,交个好朋友,彼此都有助益。我年轻的时候交的朋友也多,就是后来为了躲谢家,搬到这边来,好些人都渐渐没了联系。先前去申城,时间门都比较紧张,我想着这次去那边看看,还能不能联系上。”
爱立忙道:“妈,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我和铎匀说了,年底和你一起去一趟申城,我俩刚从友谊商场买了些东西,到时候一起带着。”
听女婿也愿意去,沈玉兰自然高兴,就是有些担忧地道:“铎匀好不好奔波的啊?他还是要多休息吧?”
爱立问妈妈大概什么时候过去?
沈玉兰道:“估计元旦左右,你贺叔叔说那段时间门不是很忙。”
爱立算了下,还有十天,和妈妈道:“那应该还好,周叔说他现在就是需要饮食上调理一下,我正想问问您,做哪些菜合适?”
沈玉兰切菜的手顿了一下,不说女儿的厨艺怎么样,就是时间门上,她工作那么忙,估计也兼顾不过来。
想了一下,和爱立道:“不然,我过去住几天吧?我这边年底,工作不是很忙,早上去迟些问题不大。”
“不用,妈,现在天多冷啊,你早上跑这么远,得起多早啊!”
沈玉兰不以为意地道:“我这个年纪,本来就觉少,早上四五点就睡不着了,起来买菜.做饭刚好,铎匀爸妈都不在了,你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说照顾人,也不知道是他照顾你,还是你照顾他。”
见女儿不服气,笑道:“行吧,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妈妈现在也没有什么旁的烦恼,就希望你们几个都好好的。”
沈玉兰打定了主意,任爱立怎么劝都没用,最后还和爱立道:“你放心,等铎匀好了,妈妈立即就走,可不会赖在你们小俩口那。”
好吧,这一句让爱立彻底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也不敢说了。
晚饭就吃得比较早,刚到五点,红烧排骨.鲫鱼豆腐汤.木耳山药.腊肉炒豆角就上了沈家的饭桌。
沈玉兰把菜端上来,就把房门关了,不然冷风灌进来,一会儿就得全凉透。灯光下看着女儿和女婿,心里不觉就涌上来几分高兴,以前她一直担心女儿的姻缘问题,好不容易魏正走了,爱立又认识了铎匀,俩人又一直异地,她总担心会有什么变故。
现在好了,小俩口都在汉城工作,偶尔周末还能来家里陪她一起吃顿饭。
沈玉兰的心病是彻底没了。
樊铎匀和爱立回房以后,问爱立道:“会不会太辛苦妈妈了?”
爱立叹道:“没有办法,当时再说下去,就是我嫌弃她过来住了,我也不敢说话。最多还有十天的时间,咱们也要去申城了,听妈妈的吧!我看她高高兴兴的,可能觉得能给我们帮上忙。”
妈妈过来,沈爱立确实要轻松很多,早上不用担心睡过了头,来不及去菜市买菜了,也不用操心给铎匀做什么食物好,妈妈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周一早上她起来的时候,妈妈已经买好了菜回来,早饭也做好了。
小米粥.红糖馒头.小炒藕条.腐竹肉片,还有沈玉兰自己腌的酱菜。
吃早饭的时候,沈玉兰还和爱立道:“我炖了筒骨藕汤,你中午和铎匀再炒个菜就行,我下午可以早点下班,晚饭我回来做。”
“好,妈,你不要着急,我做也可以的,我们可以吃晚些。”
沈玉兰笑道:“你昨天不是说最近要升职了吗?好好忙你的,家里的这些事儿,妈妈保证给你搞得好好的。”儿女最近都顺利,女婿又从羊城调了回来,沈玉兰昨晚上躺在床上,想起这一桩桩事都高兴得很,乐得给女儿帮帮忙。
樊铎匀插话说,其实他也可以做晚饭,遭到了沈家母女的一致反对,都让他不要动手,在家好好养身体。
沈玉兰临出门前,还不放心地叮嘱铎匀道:“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儿,你们工作任务本来就重,可得把身体养好了,不然后面一忙起来,更是吃不消,你身体好了,不说爱立,就是我都放心些。”
又补充道:“你不要和我客气,既然你和爱立结婚了,那我就是你的妈妈。”
樊铎匀听得心里一暖,道了声:“好的,谢谢妈妈!”
沈玉兰笑着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去坐公交车上班了。
回头给贺之桢写信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夸自己的女婿,“之桢,我觉得爱立真是出息,找了一个这样好的儿郎回来当丈夫,我心里真是满意得不得了。还好我只有一个女儿,不然我都要愁上哪儿再找一个这样的孩子回来……”
沈玉兰虽然忙了些,但是单位里走得近些的同事,都发现她最近心情好得很,但凡问起来,沈玉兰就道:“我女儿最近结婚了,我可不得高兴。”
人家又问,“看这样子,沈大姐你对女婿满意得很啊?”
这话简直问到了沈玉兰的心坎上来,能不满意吗?不说家里的条件.人品样貌,就说为了爱立而想方设法地从羊城那边调到了汉城来,仅仅这一桩事,沈玉兰就对樊铎匀满意得不得了。
女儿结婚了,还在自己身边,和从前并没什么两样,想去看就能看到,偶尔还会带着女婿一起回家吃饭。
再没有比这更让沈玉兰满意的了。
到了快八点的时候,爱立也换了衣服去上班,临出门的时候,樊铎匀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预祝我的爱立今天顺利升职!”
“谢谢多云同志,等待爱立同志的好消息吧!”
沈爱立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淡蓝色的呢子大衣,黑色的裤子,同色的小羊皮皮鞋。都是结婚买的,先前铎匀不在这边,她也没心思穿,都放柜子里了。今天早上她刚起来,铎匀就给她拿了这一身过来。
她就想到昨晚上,俩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樊铎匀忽然和她说:“爱立,以后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家里就我们俩个人,又没有别的拖累,不用过得太节省。”
她当时心里就微微一动,有些奇怪地问他道:“你怎么会好好地说起这个?别人都巴不得自己爱人节省点,怎么到你这里,还劝着我花呢?”
樊铎匀把她搂在了怀里,轻声道:“因为我的爱人,连大白兔奶糖都舍不得吃,只愿意吃两毛钱一斤的桔子片软糖。”
她当时瞬间哑然。没有想到,这么一件小事,他都放在了心里。和铎匀说起了她以前的生活,父母离婚以后,她一直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就怕下个月的生活费,父母没有准时打过来,要饿肚子。
俩个人聊着聊着,她就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一早起来,铎匀就把衣服拿好了,和她说:“不要放着,要多穿穿,等有新样式了,这些就换掉。”
她气得直瞪他:“现在物资匮乏,可不许浪费!”
“爱立同志多穿就不会浪费,在我们攒够布票之前,穿旧,就更不会浪费了!”
沈爱立一时都被他噎住,只得老老实实换上。
爱立以为她今天来得算早,没有想到,还没到办公室,就听身后有人喊道:“沈主任,我可把你等到了,赶快救命!”
爱立回头一看,是机保部今年上半年新来的林青山,这大冬天的竟然一头汗,奇道:“青山,怎么了?”
林青山喘着气道:“沈主任,昨天夜里,A076A型单打手成卷机坏了,我夜里修了两回,不是紧了就是松了,今天周一,一会程厂长他们就要来巡回了,这机器还停着呢!”
他急得不得了,舒四琴看着他急得一头汗,给他出主意道:“你去找沈主任,这个别人都不一定拿得准,她肯定没问题,她管过我们车间,机器都熟着呢!”
他就赶忙来找人帮忙了,但是他是新人,和沈同志还没搭上过两句话,不知道沈同志愿不愿意帮他?
正忐忑着,就听沈同志道:“你别急,你还没告诉我,是哪里的问题?”
林青山忙拍了一下头,“我真是急糊涂了,是天平罗拉不转了。”
爱立立即跟着他去了清棉车间,一路上,林青山和她仔细说了情况,是天平罗拉防轧装置失灵,上面的凸钉从圆盘孔中滑出来了,应该是昨天夜里操作工喂入棉时没有注意,夹了硬杂物进去。”
爱立问林青山道:“那硬杂物清理了没有?”
“清理了,就是清理后,传动齿轮仍旧在圆盘轴上一直空转,我只好重新拧紧防轧装置上的凸钉,就是怎么都装不好,要么动不动就滑了出来,要么就干脆不滑,今早上又进了一次硬杂物,它没滑出来,把天平杆打坏了。”
说到这里,有些焦急地问沈爱立道:“沈主任,你能修吗?要是平时也没这么急,就是程厂长一会来,发现问题还是昨天夜里的,拖到现在,肯定对我印象不好。我喊了陈舜在帮忙,也没搞好,我想着你以前在清棉车间待得多,就求你帮忙了。”
爱立笑道:“那你真找对人了,这个我还真修过。那个凸钉,需要多大的力度拧紧,我也说不好,只能靠自己把握。”
林青山点头,“是,我知道,这个是熟能生巧的问题。”
俩个人到了清棉车间,舒四琴看到来的是沈爱立,笑道:“你们机保部现在都指着沈主任一个人了啊?这大大小小的问题,你们搞不定的,都找她来!”
林青山有些汗颜地道:“可不是指着沈主任救命吗?”
爱立也没和他们多聊,先过去看了一下,见已经换了天平杆,就先把防轧装置的凸钉拧紧,反复拧了几次,让林青山仔细观察她转了几次,和他道:“这个也不能一蹴而就,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再试试。”
又帮着林青山把机器装起来,让操作工试了一下,发现没有停车,应该不至于过松。又让操作工加厚了棉层,发现天平罗拉停止转动,但是清理了棉层以后,又正常运转。
林青山立即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急得一身汗出来。一个劲地感谢沈爱立,爱立笑道:“没事,多练几次手就好了。
等沈爱立一走,林青山又感谢舒四琴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舒四琴笑道:“你是今年才来,你要是早来半年,就知道沈主任有多厉害了,而且还不藏私,愿意教大家,你要是真想提高业务能力,多跟在她后面问问。”
又提醒他道:“你没看陈舜.孙有良.郑卫国他们早转正了,还不是沈主任前,沈主任后的。”
林青山忙道:“舒大姐,我早看出来了,就是和沈主任不熟,先前没好意思找她帮忙。”
顿了一下又道:“不瞒你说,我刚来的时候,很多不懂的,也想着多请教请教人,可是那些老师傅都不带搭理我的,我自个师傅你问他一个问题,他就一句:‘你一个专科生还要问我一个没文化的?’我臊都臊死了!”
舒四琴笑道:“没事,都这样,熬熬就好了,你这情况算好了,比如今天这样的事,还有沈主任来给你帮忙,陈舜他们可熬了好些年。”
林青山有些感慨地道:“我听说沈同志这回有可能升职,要是能把机保部这种风气改改就好了。”单位里给他们指定师傅,按理说带徒弟,也是师傅们的工作内容之一,但是机保部的徒弟们,大都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的师傅算好的,不会明着暗着的问他要什么东西,但是也不会好好带他就是,你问他什么,都是冷嘲热讽的。
舒四琴和他道:“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沈主任也有这个想法。”
这边,爱立从车间出来,前脚刚到办公室,后脚小李就给她送了一张汇单过来。
爱立忙道谢,笑道:“我听钟琪说,你最近忙得很,怎么还有空管这些小事儿?”
李柏瑞开门见山地问道:“章同志最近又请了两天假,我想问问,她家里,最近还好吗?”
听是序瑜的事,爱立没有瞒他,叹道:“不是很好,她姥爷昨天凌晨去世了,家里长辈都缓不过来。但是序瑜说,她今天会过来上班。”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半了,“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单位了吧!”
小李道了谢,又低声和她道:“朱自健应该在厂里待不久了,我们找到了他偷盗单位东西的证据。”
沈爱立心里一乐,“真得啊,柏瑞你可真棒!”
她这样喜形于色,小李也忍不住笑了,指着汇单和她道:“是京市那边寄过来的,昨天下午我去你家,发现没人,就一早给你送来了,你快看看吧!”
“哎,好!”
爱立以为是多美姐姐,或者是森哥寄过来的,没想到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方东来”?
有些奇怪,她印象里,好像不认识一个叫“方东来”的人啊?
一时也没有多想,准备中午拿回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再说,说不定里面还夹着信呢!
送走了小李,孙有良就过来和她道:“沈同志,你可回来了,齐部长刚来找你,人事科的同事刚也过来了。”低声和她道:“我们大伙都说,估计是你升职的事,批下来了!”
爱立忙去敲了齐主任办公室的门,里头还有一位女同志,见她进来,立即就站了起来,说了声:“恭喜沈同志,我可是给你送好消息来的。”
爱立接过来她手里的公函一看,机保部副主任。
心里一颗大石落地。
爱立还没从齐部长办公室出来,整个机保部都已经开始沸腾起来,金宜福嚷嚷得最大声,“我以后可理直气壮地找沈主任帮忙了,以前还担心耽误了她的工作,以后可是顺理成章地有困难找领导了。”
陈舜笑道:“你怎么不说把自己业务能力提高提高,少给你领导添些麻烦。”
大家都哄笑起来,都说金宜福这想法不对,刚进来的万有泉,听了几句,看着有些猖狂样儿的金宜福,冷不丁地道:“你现在在这上蹿下跳的,真以为能有你什么好?老话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当心沈主任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金宜福明面上从来不跟他硬碰硬,免得被人说:“吃水忘了挖井人!”他和万有泉之间的龌龊,除了机保部几个要好的同事,他也从来不和外人说起。
此时笑道:“您老人家这回想错了,沈主任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她肯定直接和我说。要是我真得不合格,工作不积极,拿我开刀给大家一个教训,我也认了。”
万有泉冷哼了一声,咕哝道:“眼皮子浅的东西,人家一个瓜,一个枣儿的,就巴巴地跟上去了,你师父我带了你这么些年,可没见你这乖孙样儿,先前怎么不见你说,我骂一句.训一句的,你也认了呢?”
这是还怪金宜福不够驯服了。
金宜福气得紧紧抿了嘴,就怕一张口,就骂:“老东西,你太不要脸了!”
旁边陈舜看不过去,拍了拍金宜福的肩膀,和万有泉笑道:“万师傅,人家沈主任可没吃宜福一个瓜儿,一个枣儿的,你听错了吧?”
一句话顶的万有泉面皮紫涨,哼了一声,就出了办公室,去车间了。心里嘀咕着,这国棉一厂建厂也有十来年了,他倒要看看,不过一个副主任,就能把机保部换天了不成?看这些猴孙蹦跶的,过不了多久,不还是得乖乖的听他们这些老家伙的话。
你要学的是吃饭的本事,不拿出孝敬亲爹的架势来,凭什么让人家白白教你?
大家见万有泉气哼哼地走了,又劝了几句金宜福,“别气,别气,反正你以后和他打交道也是越来越少。不值当再和他生气。”
金宜福点点头:“不气,孙子都当过了,被说这么几句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