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说了?”青年恼羞成怒。
钱有福:“你都没看到我哥做的诗,就说我哥做的诗一定没你做的好,不就是用年纪来衡量的吗?那照你这个说法,我难道说错了?东街卖糖葫芦的张爷爷难道不比你大多了?”说完钱有福还求证的看向注意到这边动静看过来的张夫子,“(张)夫子我没说错吧?”
张夫子淡淡的瞥了眼青年,点头,“没错。你哥对自己的诗看的也很准,这首诗,确实可以评乙等上。”
“夫子,那琦哥他们的呢?”
“是啊,夫子,琦哥他们的呢?琦哥这次还是不是魁首?”
“别急别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杨夫子笑着朝等着结果的学子们挥挥手,示意他们稍等,拉着张夫子,赶紧又去给钱有福他们的诗作评分去了。
“孙琦这孩子在作诗上天分确实不错。”
袁夫子把几个被他们三个共同认定为甲等的诗拿出来,又挨个品评了一番,最后把孙琦那首放在了最上面。
这一点把孙琦从小带到这么大的张夫子自然心里清楚,他也引以为豪,“只可惜,这孩子策论、算学上都还有很大不足。”
这次院试,孙琦差就差在策论跟算学上。尤其是算学,本来这次孙琦策论做的还不错,结果算学愣是三道两道都没做出来。
他这次带着孙琦过来,其实也是想孙琦能有机会跟钱有福讨教一下算学。
可惜两个孩子年岁相差的有点大,这一天下来并没有太多接触。
袁夫子理解的拍拍张夫子,这种情况,他的学生里也有,现在他已经从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注意这种情况了,发现哪个学生哪一块有问题提前就开始补救。
“这孩子之前作诗就是个老大难。你看练上两三年,现在也赶上来了。”
虽然现在还只是个乙等上,不算特别突出,可这孩子年纪不也还小吗?再练上几年,应付府试、院试的作诗肯定没问题。
张夫子、杨夫子看着钱有德的诗作,受教的点头。
翻翻看到下面钱有福乙等的诗作,再思及之前听说的钱有福在算学上的造诣,张夫子难得感叹一句,“袁兄这是收到了两个好苗子,再过几年恐怕咱们平阳县又能出一对秀才兄弟了。”
袁夫子连连谦虚的摆手,“还早呢,都还小呢。张夫子、杨夫子私塾里那几个才是新近的秀才老爷苗子。”说完把张夫子私塾里,还有杨夫子私塾里几个表现突出的孩子那是夸了又夸。
礼尚往来,张夫子、杨夫子自然也把钱有福他们夸了一通。
好半晌三人才回归正题,给钱有福他们宣读了这次诗赋小比的等级排名。
听到孙琦又是魁首,哪怕他们自己成绩其实也不算差,甲班这边江米成、周元几个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看。
有人甚至气的当场打翻了笔墨,“不公平,明明你们的诗文都差不多,凭什么孙琦就是魁首”。
北山镇那边则兴奋的不行。
钱有福他们在角落里都能听到他们嗷嗷叫的声音。
“兴奋什么?走着瞧,等明天笔试策论、算学比试,有他们哭的时候。”
有人不忿的看着那边,然后转头期盼的看向钱有福。
钱有福还在这边为着自己跟哥哥一个得了诗赋乙等,一个得了乙等上傻笑呢,压根没注意到因为这次孙琦再得魁首,他们私塾学子跟北山镇私塾学子之间的那些波澜。
“啊?哥?”怎么了?
钱有德看看弟弟, 余光瞟了瞟周围瞧过来的视线好笑的捏了捏弟弟腮帮子,“明天算学好好比。”可不能再输了,要是明天他们私塾再叫北山镇那边给压一头, 那些师兄得气死。
“好,我知道了。”钱有福咧着嘴笑。
次日小比, 算学被安排在礼乐之后第二场, 钱有福刚刚欣赏完舒心的乐曲,还没怎么回过神就被众人殷殷期待的送进了算学了考场。
所幸,顾忌在场所有人的水平, 算学比试几位夫子出的都是鸡兔同笼、追击、相遇、计算面积这些,在钱有福看来并不算多难的问题。
钱有福很快就答完了。
唯一一道相对来说有些难的, 也只是《九章算术》里一道比较简单的等差数列题:今有大夫、不更、簪褭(zan niao,前面一声后面三声, 秦汉时的爵位名)、上造、公士,共五人, 共出五百钱.欲令高爵出少,以次渐多, 若公士出一百六十钱, 问其余各几何?
钱有福只心里略思量了一番,便飞快写下了答案:大夫四十钱,不更七十钱, 簪褭百钱,上造一百三十钱。
“这题你是怎么这么快给出答案的?”
钱有福答题时,正好站在钱有福边上目睹了钱有福整个答题过程的杨夫子好奇的问。
难道这道题跟之前钱有福讲的鸡兔同笼问题一样, 还有什么简单做法不成?
钱有福笑着点头, 等时间到,大家都落了笔, 才轻声把自己的简便方法说了。
“钱兄这方法妙”薛林闻言眼睛一亮,第一个站出来抚掌大赞。“林听同窗说,钱兄在解决算学追击、相遇问题上也有非常精妙的方法,不知钱兄可否不吝赐教?”
“当然可以”对于爱学习的人,没人会讨厌,钱有福笑着点头,不过“我(这辈子)年纪比薛师兄小了不少”薛林一口一个‘钱兄’,他哥、张霖他们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戏谑,实在是让他有点尴尬,“要不,薛师兄还是跟师兄他们一样,叫我‘阿福’吧?”
薛林当即应承下来。
两人也没挑其他地方,就趁着夫子给其他人批阅答案的时间,当场讲起了追击、相遇问题的解法。
旁边人也都多少听过钱有福的名声,闻言也都跟着凑过来听。
“还别说,你这个方法听起来,确实容易多理解了,之前师兄给我讲了几次,我都听不懂。可是听你这么一讲我竟然懂了。”偷师到的一个北山镇少年高兴的道。
“我也懂了,哎呀,我刚刚两道题好像都算错了。”
“嗤,算错不是正常的吗?你之前不也十
次能算错八次?”
旁边人和善的笑。
“那是之前,现在知道了阿福的法子,我以后肯定不会再错了。”
“说的……”
“好了,都静一静。”批改完所有人的答案,分好等级,张夫子笑着朝钱有福他们都挥了挥手,打断钱有福他们的议论,高声道,“下面由我来说一下结果。这次算学比试,丙等七人,分别是……甲等上只有两人,那就是——钱有福和薛林。他们两全对。如果按照做题时间来算,魁首当是钱有福。薛林你可服?”
薛林重重点头,“服,心服口服。不过,我这里有一道题,想跟阿福探讨一下。”
说着,薛林从怀里摸出一本《孙子算经》递到钱有福跟前,“不知道阿福有没有读过这个,这里面有一道题我一直不怎么看得懂。你看就是这道,我问了夫子,可是夫子也说不清(楚)”。
“咳咳……”张夫子没想到薛林会突然爆他的短,被口水噎住,咳的他心肺疼。
等他终于咳完,钱有福那边已经把题看完了。
是一道物不知数题,现代很多教材里这类问题也叫韩信点兵: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解的话,其实说简单也简单,钱有福很巧的还记得那首明代数学家程大位针对这个问题的解题诗‘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正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
所以很快就把这个题的解题过程及结果给了出来。
但是在给薛林他们讲解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钱有福第一次遇到了困难。
除了薛林,其他人第一遍都听的半懂不懂。
眼见着后面书画小比的时间已经到了,钱有福不得不道,“要不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说?今天先进行书画小比?”
“好吧,那阿福可千万别忘了,有时间,一定要给我们讲讲。”
钱有福笑着应下,众人这才散去。
“今日,多谢阿福解惑。薛林受益匪浅。”其他人都离开后,薛林郑重朝钱有福一礼。
钱有福连连摆手,“大家互相交流罢了,以后我有问题,也会去跟薛师兄请教的。”
说完简单跟薛林客气几句,还不等等在边上准备夸钱有福几句的周元他们上前,就被小胖拉着急急跑去看钱继、赵云祥的书画小比去了。
青山镇到底还是小地方,真正有钱有底蕴的人家到底不多。大多数人能够进私塾念书就已经是拼尽全力,根本没有条件再去学画画,所以书画小比参加的人并不多。
也因此,钱继、赵云祥小小年纪就在其列,就显得特别显眼。
钱有福跟小胖跑到书画小比的地方,第一眼就瞧见了他们。
“阿福,他们已经开始画了。”
钱有福点头,拉着小胖在观众席间左冲右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钻到了最里面最靠近钱继的一个位置。
“阿福,阿继正在画桃花;赵云祥画的是……”小胖踮起脚伸长脖子看了眼才又凑到钱有福耳边轻声道,“赵云祥画的好像是房子?赵云祥画房子干什么?”
钱有福摇头,等又过了好半天踮起脚尖又看了一眼,才发现赵云祥笔下的房子好像有点眼熟。
这布局,这轮廓,“怎么看着那么像我们私塾?”
“真的诶,好像哦。”小胖瞪大眼。
钱有福心里却不知为何,突然涌起几分‘不详’的预感。
然后很快,钱有福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就被证实了——陪伴他几年的小伙伴赵云祥要离开青山镇了。
“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你家不就是青山镇的嘛?”
钱有福不是镇上人不知道,钱继却是知道的,明明赵云祥就是在镇上长大的啊。
赵云祥摇头,他是在镇上长大的没错,但他其实祖籍是江南的。“之前一直没跟你们说,我其实是县令大人的族侄,我爹是县令大人的族人,今年年底县令大人的任期就到了,到时候,我爹肯定是要跟着县令大人一起离开的。”
“不能留下吗?”小胖天真的道。
赵云祥摇头,他爹说接任的新县令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等新县令一到,这边公务交接清楚,他们就也要走了。
钱有福:“那你们后面要去哪儿?还跟着赵县令吗?”
赵云祥点头,他爹肯定还是要跟着族叔的。至于接下来去哪儿,这个他就不知道了。
好吧。“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赵云祥摇头,他也不清楚,这个得看那位新来的青阳县令什么时候能到,“可能这个月月底也可能下个月月初。”
那其实已经没剩多少天了。
这个时代交通、通信那么差,说不定以后就都再也见不到了。
回到家里,钱有福越想这事越伤心,还抄着书呢,抄着抄着眼圈就红了。
“阿福?这是怎么了?”
最近地里没什么活,今年地里的草药该收的也都已经收上来,卖给了之前合作的几个药商,钱长林这几天就一直在镇上待上。偶尔去替周氏的班,给她看几天小摊,让她歇歇。
今天因为天气不好,担心落雪,钱长林就提前回来了。
结果刚回来进来看看两个儿子,就见小儿子眼圈通红,就跟哭了似的,钱长林以为小儿子在私塾被人给欺负了,一个七尺多高的汉子惊得差点跳起来,赶紧上前询问缘由。
得知是因为赵云祥要跟着赵大人一起离开青山镇,钱长林拍了拍钱有福,好笑的道,“这是好事啊,阿福怎么还眼圈红了。赵大人这几年把咱们青阳县治理的这么好,离开后肯定是要升官的,你那同窗跟着赵大人,肯定会去更好的地方,能接触到更好的夫子,学业也会更加精进,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可是我可能以后就都见不到他了。”
这里不是现代,想一个人了,还能坐个高铁、飞机几个小时跨越千里去看看,也没有手机、电话没事还能聊一聊。这个时代离别,可能就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钱有福也是到了这里,切身体会,才明白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离别为什么总是凄凄惨惨戚戚,因为真的很可能简单的一次离别就是永别。
“其实想见也简单。我听张霖说,赵大人祖籍是江南的,赵云祥要考科举,以后总要回祖籍考试的。你之前不是说等大一点想要跟小袁夫子一样去江南游学吗?到时候,不就又能见到了?”钱有德刚刚专注看书,没注意到钱有福的情绪,被他爹这么一提醒看到他弟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钱有福脑袋,出声安慰道。
赵云祥离开是在冬月的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 钱有福跟小胖、钱继去城门口送他。
本来以为只有他们几个孩子,到了城门口才发现,那里早已经来了很多很多人, 很多很多来送赵县令的人。
上辈子钱有福学过《十里长街送总理》,也在新闻上看到过一些地方遇到灾情解放军帮忙赈灾, 离开时大家追着车送, 各种投喂的视频,但是亲身经历,却还是两辈子第一次。
那种震撼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尤其是看到好些颤巍巍的老人, 在年轻人的搀扶下,捧出一把把万民伞满含热泪的请赵县令收下的那一刻, ‘为生民立命’这几个字再次出现在钱有福脑海里。
“阿福,阿福, 你看那边,是不是你二叔公?”
“啊?二叔公?在哪儿?”
“那, 那边。赵大人旁边,手里捧着伞那个。”小胖拉着钱有福, 踮起脚尖指给钱有福看。
钱有福顺着小胖的手看过去, 果然在赵大人旁边看到了老人熟悉的身影。不仅如此,除了二叔公,大爷爷, 山南村的刘姓族长,周夫子等人竟然也都在。钱有福大为震惊。
赵云祥正好从马车上下来,顺着钱有福目光看过去, 瞧着钱有福震惊
的表情笑道, “其实之前下面有人提出要送的时候,族叔已经拒绝了”。
为此, 他们还特意提前了一个时辰出门,就是想要悄悄走。却没想到还是叫人给拦住了。不过这也说明他族叔这几年在这片土地上抛洒的心血没有白费,青阳县的老百姓是真心舍不得他族叔,爱戴族叔。“将来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官,一定也要像族叔一样。”
钱有福重重点头。还有他们的约定,“等我们考中了秀才,就去江南游学,到时候去江南找你。”
“好,你们记着我家的地址我家就住在姑苏清水桥旁清水巷最里面一家。等我跟着族叔到了新的地方,我也会给你们写信的。”
再多的不舍,终有离别,眼见日头渐渐爬升,赵县令跟青阳县众多父老乡亲道别,上了马车,在众人的不舍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赵云祥也跟着一起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四年后
大周崇元十年,正月二十,卯时初刻。钱有福跟往常一样被生物钟叫醒,睁开眼一转头,他哥又已经在旁边看了不知多久的书了。
钱有福叹服,“哥,你最近起的也太早了。”
钱有德轻笑,“这不是马上就要县试了吗?再临时抱抱佛脚。”
虽然夫子说他县试问题应该不大,可到底是第一次下场,准备的再充分,他也总有些紧张的。多看几遍,他心里能踏实点。“等你以后要下场的时候,你肯定也会跟我一样的。”
钱有福从床上爬起来,摇头,他觉得他应该不会。
不过他哥这种状态,他也问了夫子还有另外几位师兄,甚至还捡着机会问了已经去府学读书,偶尔回来的袁毅。
他们都说是正常的,他也就没多管。只每天日常给他哥打气,“哥,你四书五经学的都那么好,策论、诗赋、算学也都很好,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试而已,对你来说肯定没问题的。”
钱有德笑着点头,目光瞥过来看了一眼钱有福道,“你呢?夫子前儿说起来,说你其实也差不多了,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场?”
“我?明年吧?五经还有一点没学完。我还准备有时间再看看《周律》”
“《周律》?”
钱有福点头,同时麻利的穿好衣服,开始像往常一样做运动。
几年持之以恒的坚持下来,现在他的身体已经非常不错,小半个时辰运动做完,只是呼吸稍微粗重了几分,连汗都没怎么出。
运动完,钱有福拿出《春秋》开始背书,他今天要背的是《春秋》后面的三分之一,大概六千字左右,背了两刻钟多将近三刻钟才背完。
“背完了?”钱有福运动背书的功夫,钱有德已经完成了今天早上的任务,见钱有福书背完了,过来叫钱有福去吃饭。
兄弟俩一边帮着周氏拿东西,一边说学习上的事,刚刚说到《周律》,钱有德就多问了几句,“你觉得院试会考?”
“我觉得可能”之前没考,是大周立国才几年,律法方面还不是很完善,随着各方面设施、措施愈发完善,对秀才阶级做律法考察,他觉得挺有必要的,毕竟秀才算是这个国家士绅阶层的根基。“大哥如果有闲余时间,我觉得可以看看。”
钱有德若有所思点头,然后又问起钱有福《春秋》里的困惑点。他能解决的,就当场给钱有福解决掉,他也不会的,兄弟俩商量着今天等夫子上课的时候,再找机会问。
周氏不懂兄弟俩学业上的问题,笑眯眯等钱有福兄弟俩说完了学业上的事,这才跟钱有福他们提起说他们三婶吴氏时隔多年终于又怀上了,她今天要回去看看,可能要晚点回来的话。
“三婶有了?”钱有福惊讶,这么多年没见他三婶肚子再有动静,他还以为他三叔三婶不会再有孩子了呢。他听他爹提过,之前他爷他奶甚至动过把他过继给三叔三婶的想法。
周氏笑着点头,“刚满三个月。你们三婶这一胎来的不容易,娘得回去看看。”
“应该的。”钱有德点头,“娘你不用担心我们,回头阿福下了学让他去小胖家或者阿继家待会儿就行。”
钱有福点头,“那哥你呢?要不要也……”
钱有德摇头,“夫子接下来几天要给我们几个今年准备下场的开小灶。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本来就要晚一点回来。吃饭的话,夫子也说了,到时候会让师娘给我们安排。娘你不用担心。”
师娘安排?钱有福眼睛一亮,“那我能去蹭饭吗?”有幸尝过他们师娘做饭手艺的钱有福热切的道。
钱有德:“……应该,可以?”他弟如果一定要去的话,以夫子对他弟的喜欢,夫子应该也不会拒绝的吧?
“那我今天晚上不去小胖家了,我要去师娘那蹭饭。”
“也行吧?不过我得先跟夫子说一声”,免得师娘没有准备他弟的饭,就是开这个口实在是让钱有德有些难为情。
“我还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这事。”袁夫子笑着捋捋胡子,“行了,我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你让阿福来吧。正好你们师兄从江南回来了,叫他一起见见。”
“师兄?袁勤师兄?”
袁夫子共两子,次子就是之前带过他们几年,如今在府学念书的小袁夫子袁毅;长子袁勤早几年前中了秀才后就去了江南书院念书,这些年一直拖家带口在江南书院求学,除了乡试的时候,鲜少有机会回来。
今年也是袁夫子年前正好得了一场小病,袁勤今年也要回来准备考乡试,这才带着妻子儿女从江南提前回来尽孝。
袁夫子笑着点头。“你们袁勤师兄这次回来,还特意给你们搜集了一些江南那边的考题,到时候正好让你们做做练一练。”也长长见识,看看人家江南都是怎么考的。
江南的考题?钱有德听说有这好东西,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钱有福得知晚上不仅可以蹭到师娘做的饭,还能看到袁勤师兄带回来的江南那边的考题,就更开心了。
跟着他哥、张霖他们进了私塾隔壁夫子家的院子,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以至于袁勤对自家爹、自家弟弟口中、信中经常提到的这个天资颇佳的弟子第一印象就是这孩子真爱笑,比他家囡囡都爱笑。
“难怪爹你们都这么喜欢这孩子。”
袁夫子笑着摇头,这才哪跟哪儿?“等会儿等你娘出来,你才知道你娘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明明没见过几回,却是三五不时就要念叨上几句。
袁勤: ……
难道他娘喜欢这孩子,还不是因为他爱笑?
袁勤好奇的观察钱有福。
那么钱有福注意到袁勤时不时打量的目光了吗?
当然,他又不是死人,袁勤这么直白的打量,他发现不了?不过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跟对方认认真真见了个礼,然后他的心思就被袁勤拿回来的那些考题吸引住了。
有一说一,江南不愧是江南,读书人的圣地,自古以来全国学风最浓郁的几个地方之一,看看人家这题出的,就是比他们平时做的题更难。
因为计划明年最迟后年就下场试试,这一年来,他们青阳县的县试、府试、院试的题,钱有福也有一搭没一搭从夫子那借来抄下来做过。最近这两个月更是差不多每旬都要让自己做上一份,因此今天看下来,就特别有感慨。
之前他做的他们县的题,前面基本上都能做的很顺,要到后面写策论,考察《春秋》的内容,才会把他难住,可是现在他手
上的这套题,这才刚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有卡壳的地方了。且越往后,卡的地方越多。
“感觉做完这套题,我得把四书五经都得再好好通读几遍。”之前觉得已经读的差不多的书,好像又出现不少缺漏的地方。
张霖、钱有德几个跟着点头,“多谢师兄。”
袁勤摆手,正想说几句客气话,就被突然出现的他娘一声嗔怪打断了。“谢啥谢?他做师兄的,给你们带几套题回来,还不是应该的?”
“师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钱有福笑道,“有道是带是情分,不带是本分,师兄本也没有义务为我们做这些。只是因为我们是夫子的弟子,才花了不知多少功夫帮我们搜集、抄写,还不远千里给我们带回来。要是我们心里对此竟然一点感激都没有,把这当成理所当然,那我们成什么人了?您说是不是?所以啊,我们本来就该感激的。”
说到这,钱有福故意加重了语气,脸上的笑容也更大了几分,“而且我们不仅要感激师兄,我们还得感激夫子、师娘,还有师嫂,甚至师侄呢。这要不是夫子、师娘待我们好,师兄也不会千里迢迢给我们带抄写的题回来。师兄为了抄写这些题,肯定也浪费了不少陪师嫂、师侄的时间……”
“就你会说。”林氏显然很吃钱有福这一套,钱有福一番话说完,林氏脸上几乎笑成了朵花。指头点着钱有福嗔怪的瞪了一眼,才拉着钱有福胳膊笑着招呼钱有德、张霖他们一起上桌吃饭。
第052章
到了饭桌上, 袁勤就更知道,他娘为什么喜欢那么钱有福了。因为钱有福吃饭吃的实在太高兴了。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有多喜欢这顿饭。
这对于亲手烹饪了这顿饭菜的林氏以及袁勤妻子苏氏来说, 绝对最高的褒奖。
等用完饭,再进一步见识了钱有福小小年纪在四书五经、策论、诗赋、算学等各方面的造诣, 就是袁勤这个平日里鲜少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的都肉眼可见的喜欢上了钱有福。
翌日从袁夫子那得知, 钱有福想要借《周律》抄,硬是从自家囡囡手里,把《周律》第一卷 给抠了出来。
惹得小名囡囡的袁欣宜都对自家祖父这个叫钱有福的学生好奇起来。
然而, 钱有福对此一无所知。
他这会儿正在跟他爹据理力争,争夺谁跟着他哥一起去县城送考。
钱长林当然想自己去, 毕竟这么大的事,大儿子又是第一回 下场, 他这个当爹的不跟着哪里能安心?
可是钱有福也想去。而且他还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他明年也想下场,他想先跟着他哥去瞧瞧, 提前熟悉一下考场。当然更多的,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哥。
周氏:“那要不, 你们父子俩这次都跟着去?正好他三婶这两天孕吐的厉害, 娘又年纪大了,照顾起来精力有点跟不上,我回去帮着照顾几天。”
钱有福转头看向他爹, “也行?”
钱长林想想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 我跟阿福一起陪阿德去。孩儿他娘, 你看着给我们爷仨多拿几两银子到了县城用。”
“大概要多少?”
因为还没分家,她在县城摆小摊赚的银子, 除去他们在镇上的生活成本,有多的也都拿回去交给了婆婆,这几年她们这一房自己存下的银子这还真没多少。
“之前我回去看巧儿娘,爹说起阿德县试的事,倒是叫娘给我拿了十两银子,只是不知道够不够。”
十两?钱有福:“够了,足够了。”他们这次去也就十天半个月,钱有福这几年跟着去参加县学举办的交流会,知道那边的物价,就算是县试期间住宿、吃饭价格都涨一些,十两银子也足够他哥考试期间,他们在县城花用了。
周氏松了一口气点头。
接下来就是一家人紧张的备考。
随着临考日子越来越近,周氏、钱长林越来越紧张,一开始钱有福还不以为意,还会帮着做做他爹他娘的思想工作。
慢慢的,就连钱有福自己都有点被传染了。总担心自己突然一个大动静会影响到他哥,说话、做事都不自觉变得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用小胖、阿继的话说,钱有福最近走路都不带声的。
好不容易总算熬到了考前三天。
爷仨跟张霖等人约好了,一起往县城去。
结果走到半路,竟然遇上了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