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英蹙紧眉头, 还要再细问,显然服装店的剪彩等下就开始, 已经不太合适再问什么。
算了, 等忙过这一段她上梦雨家看看去吧。
陈桂英打定主意,换上笑脸, 望着对面“婷婷服饰”的来来往往,不禁更觉压力山大。
对方也今天开业, 两家撞在一起, 那家的老板明显不一般, 还整了个大喇叭, 一会吆喝一下什么什么主任来了,什么副科长来了,还有什么科长来了。
听那名头,唬人得很,好像来店里的都是大人物。
相比之下,他们的店就显得素净冷清很多,没有什么大人物,不是家里人,就是家里人,顾客啥的都爱瞧热闹,围到了婷婷服饰。
今天开业,钱婷婷一直注意着人流量变化,按照比较自己这边和许梦雪那边哪边人流量大,看到自己来的大人物多,顾客都围在这儿,不禁放下心来,嘴角掀起一抹嘲弄的笑。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亏她把她看作对手,原来不过是纸糊的老虎,连半天都撑不了。
钱婷婷嘱咐员工们都打起精神,千万给她招待好这些大人物。
员工们哪见过这些所谓的大人物,可能平常见的官儿最大的人物,也就是所长了,管厕所的。他们战战兢兢,垂手立在边上,小心翼翼陪着,唯恐说错话。
而这些主任啊科长的,他们作为一男性,哪儿来过什么女士服装店买衣服,平常自己身上穿的都是家里给置办好的,而家里人的衣服他们更是没操过心,来到这儿,看到琳琅满目的女士服装,那可真是两眼一黑。
怎么着,强撑着呗。
说好了给钱家面子和撑场子,才会来一个小小的服装店撑场子,这要是半路走了,不买几件衣服,可不是把钱家得罪惨了。
妹妹开业,钱有财自然也来了。
他和这些人一样不懂什么女士服装,平常也根本没上心,待在这一堆女装了,怎么看怎么别扭,连说话都不自在几分。
他陪主任科长的说话,钱婷婷跟在他身边,面带微笑。一群人都是人精,没话找话,也绝对不会让话掉地上,聊着聊着,不知怎地聊到了对面,说对面的服装店也是今儿开业。
和他们这一笔,那就是个普通人的店,没啥背景。
钱有财暗自拿眼神询问钱婷婷,问她是不是认识对面的人,钱婷婷自然说不认识,只是见过一两面。
钱有财:“她是不是去过银行招标?”
钱婷婷不满:“你是不是看她漂亮,你就记住了?”
钱有财:“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人家漂亮到让人见一面就记住,那是人家的本事,是我想刻意去记的吗?”
钱婷婷:“……”
她跺脚生气,但看了不远处说要在店里看看的领导们,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发脾气,压低声音,气咻咻道:“我看你就故意气我吧,我今天开业,你都不给我说点好听的。”
钱有财叫屈:“又不是我第一个提的对面,你去和那些领导们发脾气去。”
钱婷婷不服气:“但你是第一个夸她漂亮的!”
钱有财嘿嘿一笑,摸摸下巴,倒是不说话了。
他的傻妹妹哟,还真是天真。
一个女装店而已,还真能让人注意?
他们又不像女的,见到衣服都走不动道儿,他们注意的哪里是什么店,从来都只是人啊。
这话他没说,说了估计今儿能把场子掀了。
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毕竟这个店,是他花的钱,他心疼。
许梦雪倒也注意到对面婷婷服装的排场,曾书年他们忧心忡忡,暗地里问:“老板,我们会不会……”
他们一个个紧张兮兮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神,简直是如临大敌,好像对面来的不是领导,而是来了一富婆,上来就包场、买空一样。
见状,许梦雪反倒说笑道:“以你对男人和女人的了解,你觉得像那样的人会买衣服?”
曾书面立马摇头:“那不能。这些人估计都不知道家里有几斤米,回家都当翘脚大爷,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买,哪里会买什么衣服。”
许梦雪笑了:“这不就得了,咱们招待好顾客就行,又不靠这些领导们赚钱,他们也不会直接上来砸了我们的店。”
她这样一说,另外两个姑娘笑了,月牙眼道:“店长说的是,这都法治社会了。他们要真敢来,砸了俺的饭碗,饭就是政府大楼门前躺着去,堵着他上班的地方,让他给个说法。”
另外一个员工蒋庆楠起哄道:“估计你去政府大楼躺着还躺错地方了,看他们那样子,架势挺足的,老大官倒真不是,不一定能在政府大楼上班嘞。”
大家闻言,一愣,俱是哈哈大笑。
大家都放松下来,许梦雪也跟着放松心神,之后她敦促大家各就各位,他们也要正式开始了。
她和员工、陈桂英、许小弟他们一道站在门口,易霆带孩子站在边上看着,并没有要参与剪彩的事。许梦雪朝他们招招手,让他们也一道过来,站在她旁边。
她来的都是自家人和店员,那么她自然希望她的孩子们也能参与到这种氛围中,让他们生出一种“妈妈很厉害”的感觉。
她将荣光与他们共享。
也希望这份荣光背后的底气伴随他们一路成长。
真正剪彩的时候,许梦雪看向人群,她才看到很多人都来了。
吴雯和小雅。
梦云、钟素华,以及许多以前交好的同事们。
卖她房子的大妈。
还有不少老顾客。
他们都远道而来,支持她、看着她,穿过人群,看到一重重屋顶,一重重高山,再远,就是由蓝色晕染的天际,许梦雪眼圈微微发热。
她站在这里,好像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时间一到,有安排好的礼花一放,在震耳欲聋的敲锣打鼓声中,许梦雪他们完成了剪彩。
剪彩结束,许梦雪朗声道:“感谢大家对衣尚服饰的支持,凡是今天到店消费的,买五送一,还打八五折!”
能围在这儿看的,都是不少在许梦雪这里买过衣服的,闻言,顿时兴奋不已,恨不得立马冲进去。
许梦雪扫了眼众人的反应,眉眼弯弯:“今天不买衣服的也没事,我们还给大家准备了表演,喜欢看表演的,捧个人场;喜欢衣尚服饰衣服的,捧个钱场,感谢大家远道而来!我宣布,衣尚服饰,正式开业!”
啪啪啪啪!
响亮的掌声响起来,伴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这时,人们才看到,一个舞狮队和腰鼓队朝他们走来,走到场地中间,开始了乌市表演和腰鼓表演。
别说,这招还挺有用。
这堪比过年般的热闹,顿时吸引了不少人。大家聚在一边,兴致勃勃看表演,有感兴趣的说起来,不少表示:要不去衣尚服饰看看去?
一来二去,衣尚服饰的人就多了。
钱婷婷店里,那个主任手指外头的表演,说道:“这家整得挺有意思,婷婷咋没想起来也搞个这,让大家也跟着一块热闹热闹嘛。”
钱婷婷讪笑,正想回答,被钱有财抢先道:“婷婷心思简单,卖衣服就是卖衣服,不整那些杂七杂八的。
“她心思就一个:本本分分做好当下的事,卖好衣服、经营好这个小店就够了,也不像人家会来事,怎么就刚好挑在了和婷婷一天,还恰好晚俩小时,您说巧不巧?
“婷婷没啥心眼子,我光一想,他们往后门对门,我都发愁。婷婷,你说是不是啊?”
钱有财一番话,好一顿极致拉踩。
钱婷婷专心做事,对方光会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糊弄人;
钱婷婷心思简单,对方心思深,故意选和钱婷婷一天开业,还错开时间,把钱婷婷的顾客都吸引走。
心思简单如钱婷婷自然是听出来了,暗自给了一个“好了我原谅你,你还是我哥”的眼神,面上羞怯地笑,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好好做事就行,不怕其他的。”
实则,她气得都快把后槽牙咬碎了。
钱家兄妹一唱一和,主任看看笑笑,便罢。
哪里会真信他们的鬼话哦,反着来听还差不多。
他又不是没听说过钱婷婷的行事作风,真要像话里说的,钱婷婷吃了这样大的亏,她还能受着,倒真是个大笑话了。
他听到的,可从来都是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事,没别人能欺负她。
不过嘛……对面倒是个真有本事的。
能在钱婷婷手底下过招,还不吃亏的,真没几个,特别是没啥背景的。
主任眼神飘向了窗外,对面不知何时聚拢了超多的人流,简直是翻了好几倍,直接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里面可能是组织起了排队,人都按照顺序排起来。这样一排,尤衬得对面顾客如织如缕,一波接一波,完全不停。
这些人都宁愿排队,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钱有财和钱婷婷正纳闷主任怎么不说话了,就看到对方看向窗外,科长和副科长也是微露惊讶,盯着对面的人。
副科长还感慨一句:“对面人真多啊。”
钱婷婷立即脸黑如锅底。
她也想知道,对面哪来这么多人,该不会是那些舞狮的、耍腰鼓换完衣服来充数的吧?
这么想着,钱婷婷也这么说了。
钱有财暗瞪她一眼,警告她说话别没着没落的,小心被人抓了把柄。
钱婷婷哪管这个,对面人那么多,他们店里仅有的几个顾客也都心思浮动,想要去瞧瞧热闹,衣服也不买,便头也不回地去对面店排队去了。
她都快气疯了!
说话自然无所顾忌,那当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觉得许梦雪故弄玄虚,故意找这些托儿来撑场子,还要说许梦雪打这些领导们的脸,就被钱有财把话拦住了。
他可以保证,再说下去店里人会不会多不知道,只知道的是钱婷婷能把人得罪惨了。
虽然,他们钱家掌管了封城了金融系统,不怕这些人,反倒是他们想要批个款啊借个钱的会找上门,但是大家谁也没比谁低一等,他们自然也不怕钱家,顶多是会给个面子罢了。
钱有财对钱婷婷道:“婷婷,你去看看店里有什么要收拾的,别傻站着了。”
想要支开她,钱婷婷不满地哼了声。
她一走开,便把员工喊过来,让人去打听打听对面怎么回事。钱有财和其他人听见,继续说自己的话,倒也不拦着。
这个时候,钱有财已经不想让他们多在店里留了,这样下去,不光他们面上无光,这些领导们的面子也是被踩在脚底下了。
所以,钱有财并不像钱婷婷一样那般生气。
没必要。
对面甭管有心无意,却都是把这几位得罪惨了。
这几位官儿不算很大,但有句话说得好嘛,阎王好惹,小鬼难缠。1
他们手里或多或少有些权力,自然对自己的面子很看重。这回被对面下了面子,搞得他们下不来台,以后开店随便找个事,招呼招呼,就够她喝一壶了。
钱有财招呼他们:“要不,我看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吃饭?”
钱有财客气维护关系,这三个人脸色不好看,也明白钱家兄妹心里指定更不爽。
以钱家小妹的那个性子,肯定会收拾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如此想着,他们心里倒也舒服多了,顺势应下吃饭的事。
四人一道往外走,对面又是一阵喧闹声。
从喧闹声中走出两个人,
这俩人正装打扮,严肃有力,好像是拿什么文件,走进屋里,还交给对面一个奖章和证书似的东西。
四人顿时顿住脚步,互相看一眼,希望从对方眼中看出答案。
然而,没有任何回答。
他们都认出来,这两个是市政府的,对方专门过来,又是颁奖又是给奖状的,他们一时间心里都突突。
钱有财也觉事情变化过大,不等钱婷婷安排,马上叫一个员工去打听。
员工回来很快,气喘吁吁道:“市政府的人是来给他们的采购商颁发荣誉奖章,鼓励她做好这一季度。”
钱婷婷、钱有财等人一头雾水,脑门儿涌现不少问号。
蓦地,钱婷婷瞪大眼,不可置信问:“你是说她拿下了政府的那个单子?!”
声音过于惊讶而变得尖利许多,其他人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她知道这个单子,她也有递上去。
这个单子是内部采购,外面人根本不知道,起码得有系统内部的人在,才能有机会申请。
现在对方申请上了,说明啥?
人家对方有人呗。
钱婷婷握紧拳头,眼珠子恨不得能蹦出来,嫉妒得简直要发疯。
早上她还想在对方面前无声炫耀她拿下了银行采购单。
天知道,她更想拿下的是系统内的采购单!
她哥是银行的,她拿下银行的,根本没任何成就感,换句话说,她拿不下来才奇怪。
至于为啥她哥要搞个登报招标,用她的想法来看,一个是脑子被驴踢了,一个就是面子工程。
但是,对方凭什么?
凭什么能无声无息拿下那样一个大单?
钱婷婷嫉妒得眼睛能喷出火来。
她咬牙道:“就算是这样,刚拿到单子就搞个颁奖,也太像是儿戏了吧。”
都没开始做,怎么就荣誉了?
员工欲言又止。
钱有财沉声催促:“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员工左右看看,小声道:“听说,不光是因为单子,还因为报纸,有人登报表扬了。”
钱婷婷一众人:“???”
员工考虑还是挺周全的,料想到他们可能不了解这个事,便从后面排队的人手里把报纸买来了。
一共是两份报纸:
一份是写白衬衣的,他们之前也都看到过,没咋放在眼里,也没联想到两者有关系——
当然,看到报纸的三人更多的是不知道许梦雪店的名字,自然联想不到。钱婷婷不爱看报,连这篇文章都不曾看过。
一份是评白衬衣风尚的,这篇文章光看前头,言辞犀利,倒像是对这种流行的讽刺与不认同,谁知笔者话锋一转,又说到这种风尚对女性和社会的意义,后半部分基本奠定基调。
最惊讶的当属钱婷婷,最后悔的当属钱有财。
前者是毫不知情;
后者是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放任对方离开,而是让对方中标了,那么此刻,这份荣誉他们是不是也能沾上光?
这时,因钱家而来的科长主任们已经不很想吃饭了,他们以有事为名,婉拒钱家兄妹,出门去走到对面看看,之后被许梦雪送出门,满面笑容。
目睹这一切的钱婷婷恨恨磨牙。
吱嘎吱嘎响,恨不能将许梦雪给碾碎了。
“哥,我受不了这份委屈!”
钱有财目光沉沉,心道,何止你受不了这份委屈,他更受不了。
“我先查清楚她的背景,你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查清,我们再从长计议。”
钱有财虽然很生气,但他还存有基本的理智。
今日发生的事,说明对方并不像他们以为的平平无奇,只有一张脸可看。
但他们也没怕的,他们钱家可是在封城好多年。
有了钱有财的保证,钱婷婷心里才算好受许多。
店里生意不好她不想待在这里看对方赚得喜笑颜开,自己恨得牙痒痒,便不想在店里多待。
钱有财正好也要回去,两人一道往外走。
远远的,有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背影往街对面去。
他身形高大,肩宽腿长,远看如松似柏,浑身散发着一种疏淡冷漠的气息。
微微偏头,似在注意前方的车辆。
钱婷婷看到了对方的侧脸,可谓是惊鸿一瞥。
流畅冷硬的下颌线,如刀锋般的锋利眉眼,即使看不清,也觉对方丰神俊逸,她从未见过的好看模样。
一颗心砰砰直跳。
钱婷婷捂住狂跳的心,指着远处的那个身影问:“哥,你认识那个人吗?”
钱有财左右瞅瞅,都不知道她说的哪个。
钱婷婷气得直拍他:“那个,那个,走到电线杆儿那了,高个子的。”
钱有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努力眯着眼,只看到一个黑色的高大影子,似乎有些眼熟,茫然问:“怎么了?”
钱婷婷:“我要嫁给他!”
钱有财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脑门儿:“你也没发烧啊?”
钱婷婷一把挥开他的手,理直气壮道:“你脑子才有病。哥,你对我最好了,你帮我找到他,我真的要嫁给他。”
钱有财:“?”
钱婷婷使劲撒娇:“他长得好看啊,刚刚只一眼,我一颗心就沦陷了,我没见过他这么好看的人。一见钟情,你懂不懂?我对他就是一见钟情!”
钱有财想说他不懂一见钟情,觑了眼钱婷婷的反应,到底是没把话吐出来,而是答应她帮她找。
钱婷婷立马抱着她胳膊撒娇。
开业第一天,又累又忙碌,收获也不菲。
许梦雪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也没想到还有另外一篇文章与之前那篇遥相呼应,更更没想到会有系统的人今儿过来公告。
好事情都赶在一起了,衬得他们就差点忙不过来,中间都没喝水的功夫。等到陈桂英算完帐,许梦雪听到她说的金额,也是不由挑眉。
比她最初预料的可好太多了。
她也没想着天天能有这样的生意,今天不光有各种好事加成,还有店铺优惠。优惠三天,三天之后营业额肯定会回落。
她给店里的人和陈桂英他们都打好预防措施,省的中间生意回落,落差过大受不了。
预防归预防,许梦雪还是很开心的,给每个在店里帮忙的人都包了红包,其中三位店员出的力最多,他们的红包最大。
“开业红包,都收着。”
收到红包,人人喜笑颜开,直道“谢谢老板。”
瑶瑶和小煦今儿也在店里帮忙了,他们小,肯定不是像大人那样,但是进店的多是女性,家里有孩子的忍不住逗逗他们,也是被逗得哈哈大笑。
有他们在,店里虽然忙不过来,氛围倒挺好的,大家也都不着急。
第一天就这么顺利收尾。
易霆是在这里待了没多久,还要去上班,就先走了。
许梦雪扫了眼大家疲惫的脸庞,这一天大家都超负荷工作,每个人都累得不轻。
她可是看见,陈桂英女士偷偷捶了好几下腿,还有她爸许援朝来回跑给人找钱,中间拿到杯子猛喝一大口水。
曾书年许小弟和蒋庆楠几人的嗓子都哑了。
许梦雪道:“等过几天我们再庆功,今天都先回去好好休息,打好前三天的仗。我表示,这三天只要营业额达标,咱们就人人有奖!”
现金红包奖励,确实令人振奋。
哪怕浑身已疲惫得不得了,曾书年蒋庆楠月牙眼三人出门时都觉得轻飘飘的,像做梦一样。
仰脸望月看星,皆是轻吁一口气,心中无不感慨,这样的日子既有奔头又令人充满期待。
他们下班,正好赶上婷婷服装的也一块下班。
与他们恰恰相反,婷婷服装的人脸色发沉,个个不好看。蒋庆楠认识其中一个人,对方是她邻居,便喊了对方的名字。
对方却是只抬眼往这边瞧了瞧,扭头就走了。
蒋庆楠:“这人……怎么回事?”
月牙眼问俩人关系,蒋庆楠说是邻居:“平常走动也挺多的,我俩见面至少会说个话,今儿这是咋了?我得罪她了?”
婷婷服装的一个人接道:“不是你得罪她了,而是你们老板得罪我们老板了。”
曾书年蒋庆楠月牙眼:“???”
他们仨一无所知得让人羡慕嫉妒,这人毫不犹豫解释了一下许梦雪和钱婷婷的纠结。
他说完,蒋庆楠吐槽:“这就我们老板得罪你们老板?在我看,这根本无妄之灾嘛,你们老板是不是有妄想症?”
对方耸肩,摊手。
蒋庆楠三人对视,神情微微凝重。
很明显,他们也担心钱婷婷的家世,会不会对店里有影响,再影响到他们千辛万苦找来的工作。
只剩自家人,许梦雪和陈桂英他们说起装修的事,许援朝纳闷:“是有啥不满意的吗?咋又装修?”
许梦雪方想起,还没跟他们说买小洋楼的事,遂把事情一说,空气一时间沉默了。
末了,许援朝打破沉默:“行,到时候你跟我说说想要啥,我给你捯饬。”
许大哥和大嫂皆是异常沉默。
许梦雪有心想说给许家二老换房子的事,一时也没法开口,问起她姐许梦雨。
陈桂英叹气:“听说没见到人,我抽空去看看吧。”
许梦雪想想道:“到时候让小弟配着,或者我跟你一块去吧。”
他们说好,想着等服装店步入正轨就去看看许梦雨怎么回事,还没等去看,对方先哭着抱孩子回来了。
◎梦雨归家(三更)◎
上次见许梦雨还是过年, 那时候她略显憔悴,像照顾孩子太累没休息好,陈桂英当时叮嘱了几句, 也劝了几句——主要劝她想开些, 别听她婆婆胡来, 非要生儿子。
距离过年到现在,差不多三个月, 许梦雨判若两人。
她蓬头垢面, 抱孩子在卧室使劲哭,昔日姣好白皙的脸上有几块未完全褪去的青黑。
穿着洗得发旧泛白的破衣服,手肘处打有补丁。孩子好像才一个多月, 被裹在老式棉衣里,闷头睡觉。
人瘦得狠了, 脸颊全没有肉,全靠骨架撑着;手腕细得吓人, 带不住任何装饰的镯子链子。
她只顾哭,问啥也不答, 眼睛肿得像两个桃核。
陈桂英问了几遍,都没得到回音, 登时急了。
竖起眉眼, 大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他娘的屁用, 给老娘说怎么回事,是不是动手打你了?啊?”
声音很大, 如响雷般, 蕴有雷霆怒意。襁褓中的小孩立即被惊醒, 吓得哇哇大哭。
陈桂英:“她大嫂, 把孩子抱出去!”
婆婆一怒,无人敢言语。
李慧敏赶紧猫腰跑进来,几乎用抢的,劝说梦雨把孩子交给她:“大妹,孩子给我,我带外头哄哄。”
又劝道,“娘也是为你好,急的。你有啥事只管说,咱们一家人都给你撑腰。”
梦雨泪眼迷蒙,闻言,缓缓抬头,看向李慧敏,接着越过她的头顶,看向满脸怒色的陈桂英。
把孩子递给李慧敏,她轻声道:“大嫂,劳烦你把孩子抱出去吧,我有话想和妈说。”
李慧敏扭头觑婆婆的反应,毫不犹豫接过孩子,麻溜离开屋子。
陈桂英挥手赶人:“去去去,你们也都出去!”
许小弟和许援朝耷拉着脑袋,灰头土脸被赶出去。他们没走,守在门口,抻脖子探脑袋听里头的动静。
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两个人。
许梦雨脸上泪痕未干,睫毛上依旧挂着泪珠,她没照镜子,却也知道自己脸色难看得很,皮肤蜡黄,整个人瘦骨嶙峋,活脱脱一逃荒来的。
她抬起头,直视陈桂英,缓缓问:“妈,像大嫂说的,你真的愿意为我撑腰吗?”
陈桂英还气着,一听这种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你说的什么屁话,我不给你撑腰,让你在我这儿哭哭哭,哭丧吗给我?”
许梦雨垂下眼。
可是她不哭,她还能怎么办?
她又不像小妹,性格坚韧有主见。她在家听爸妈的,出门了听婆婆老公的,把他们看在生活的全部,可是结果呢?
她婆婆嫌弃她生不出来孙子,给他们老林家断根。
为了怀孕生儿子,多苦的中药她都吃得下,除了中药,还喝过符水、香水,吃过野树根、野树皮,就为了靠这些偏方生一个儿子。
她好好的身体生生给拖垮,正儿八经的单位因为超生被辞退,可是生了一个又一个,还是女儿。
怨她吗?
可能也怨她吧。
怨她不该命里没有,强行要,白白把女儿带到这世上跟她一起受罪。
她想过一死了之,自己彻底解脱了。她都这个样子,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的确没什么劲了。
然而,看到懂事的大女儿、稚气的二女儿,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儿,一旦她没了,以她对她婆婆的了解,她的三个女儿能否好好活着是一回事,活下来是不是被当作商品卖给别人又是一回事。
凭借这样的一种想法,心如死灰如她,到底是没走上极端,却也看不到路的劲头。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听到婆婆在商量要找个地方把孩子给扔了,她可能……不会回来吧?
他们一家啊,只有她,不听父母劝告,硬要嫁给这个人。她自己死心眼要嫁,理应这份苦她该一个人受着、担着,不该让家里跟着一块烦扰。
许梦雨欲言又止,迟疑看着陈桂英。
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落在陈桂英眼中,真是满肚子气。她恨不得抄起门边的扫帚,狠狠打她一顿,把她的浆糊脑袋给打醒了。
抄起家伙儿的瞬间,许小弟和许援朝忙跑进来拦着她,许小弟劝许梦雨:“大姐,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你不能给我们说的吗?”
许援朝劝陈桂英:“消消气消消气,梦雨都这样了,你舍得下手吗?”
陈桂英气哼哼:“都给我起开!我打她了吗?我要真把她打醒了,我也心松了,何至于让她这样气我!”
许小弟和许援朝自不敢真撒手,他们真怕陈桂英一上头,朝许梦雨挥扫帚,他们也更怕,一扫帚打下去不仅把人打坏了,也更沉默寡言。
几个人就这么僵着,陈桂英生气,其他人劝架,许梦雨一言不发,她之前要给陈桂英说什么来着,也不说了,整个人就像锯嘴葫芦似的。
中间孩子醒了一次,要吃奶,李慧敏把孩子抱进来,让许梦雨喂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