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尊上……确实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仙人。
此事,谷颐不敢再提,只将此事压了下去,并且言说乌素的行为是尊上对大家的考验。
——他们没通过所谓尊上的考验,曾用各种理由把乌素拦下的修士都受到了惩罚。
乌素对此一无所知。
她守在江泉身边,等到被吓晕过去的他苏醒之后。
她才开口柔声说道:“你师父——颜青仪让我来的。”
“师父!”江泉瞪大眼坐起身来,“他为什么不亲自过来?”
“他……死了。”乌素轻声道。
江泉不敢置信地看着乌素,他才刚闭关出来,就听到如此噩耗。
乌素对他点了点头:“他在洞府里备了几坛桂花酿,要……请你喝酒。”
“但他死了,来不了,只能我陪你喝了。”乌素完成灵魂愿望的思路十分清晰。
“你……为什么?”江泉问。
“我在完成颜长老的愿望,他给了我一点小小的……礼物。”
乌素想到了自己那些被迫吸收的阴阳能量。
“姑娘,走吧。”江泉在乌素黑白分明的纯粹眼眸里,看到了真诚。
他相信了乌素的话。
江泉领着乌素走出若水峰,他看到守着山门的小童子换了一个。
“阿姚呢?”江泉问。
“阿姚被师祖叫去听课了——好像是新开的课,叫什么‘如何与妖类和谐共处。’”守门的小童子脆声说道。
乌素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她在思考着自己待会儿能喝几杯。
江泉领着她到修士的集市上买了很多颜青仪喜欢的菜肴。
乌素注意到她前几天去买青草糕的店铺已经被勒令停业反省。
“以前师父最喜欢吃烧鹅,他吃完烧鹅,喝了点酒就老爱睡觉。”
江泉在乌素身边絮絮叨叨说道。
乌素耐心听着,时不时朝江泉点头,表示她在听。
乌素很安静,这种宁静的氛围让江泉也压下了悲伤的情绪。
他挠了挠头,对乌素说:“妖怪姑娘,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没事。”乌素现在扮演的是一位师父角色,她自然会对江泉包容。
苍离宗的颜青仪洞府之内,到处是他侍弄得繁盛茂密的花草。
江泉指着洞府中央的柳树道:“我离开的时候,这棵柳树还没有我高。”
乌素看了眼柳树,再看了眼面前的江泉。
她想,这修士离开得还是不够久。
她从云都离开的时候,她与小殿下种下的寒梅才只是一段树枝。
现在,那株寒梅都开遍整个日月天了。
青柳下石桌摆满菜肴,天上一轮弯月高悬,寂寂月光洒下。
乌素将颜青仪私藏的桂花酿从树下挖了出来。
她本不想喝酒,免得自己喝了之后就迷迷糊糊,做出些怪事。
但江泉在她面前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似乎有些寂寥。
如果颜青仪在此,一定会陪他一起喝吧?
乌素抬手,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拿了起来。
桂花酿浓郁香甜,乌素轻嗅了一下,便抿了一口。
此时,她看到坐在她对侧的江泉将脑袋埋在手臂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呜咽。
“师父——”他的喉间发出这样的呼唤。
乌素一边品着酒,一边安静地看着他。
她似乎对人类的感情,又多了一分理解。
曾经熟悉的人离开,原来是一件会让人哭泣的悲伤事情。
——乌素从不觉得离别是什么大事。
就像是,流水遇到两条分岔的河道,分为两股,从此泾渭分明,不复相见。
或许,其中一条会汇入江海,来到更广阔的天地。
而另一条,会来到渺远的沙漠,就此干涸,长眠于荒野之中
这就是分离,它……很让人悲伤吗?
断断续续的、隐忍的泣声在乌素对面响起。
乌素歪着头看江泉,长发从肩头垂落,将她略带疑惑的白皙面庞衬得有些晦暗。
她又喝了一口酒。
江泉还在哭,甚至,在乌素抬手倒酒的时候,他扯住了乌素的袖子。
此时乌素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位温厚的老师。
——乌素替什么人完成愿望,就会尽量学习那一人的气息。
他扯着乌素的袖子,擦着自己面上的泪水。
“您怎么,没有等到我出关,等我再修炼一段时日,从玄明宗出了师,我就可以回苍离宗陪着您了。”他倾诉道。
“是祂。”乌素说,“来自妖域的邪魔,将他杀了。”
“我会替师父报仇。”江泉说。
“嗯……”乌素敛眸,平静应道,“想做什么,只管去便是。”
她的安慰,除了声线是柔软的之外,其余情绪的表达都是清冷抽离的。
她还是无法真切感知到人类的情绪。
一人在哭,一人面无表情地伸出袖子在擦眼泪。
乌素喝了酒,感觉有些迷糊,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血色眼睛的幻象。
“在撺掇他将我杀了?”祂对乌素说,“你在让他送死。”
“没有,只是若是他师父在此,他师父也会说类似的话。”乌素敛眸应道。
“你可以走了。”她的秀眉微蹙,“你蛊惑不了我。”
“若你一声令下,我可以将他杀了。”隐隐有一道黑色的气息缠绕在醉倒的江泉脖颈上。
“不。”乌素说。
“你阻止不了我,我会将你推到仙洲的对立面——”他道。
下一瞬,那黑色的气息骤然收紧。
乌素一惊,连忙扑到了江泉的身上,她用自己的身体挡着这道攻击。
奇特的是,乌素缥缈的、没有实体的身体竟然真的挡下了祂的一击。
只是,下一瞬,那血色的眼睛匆忙消失。
乌素趴在江泉身上,看到眼前的夜空只剩下弯月、青柳与繁星。
很快,她听到洞府外传来脚步声。
她回眸看去,看到了月华清辉尽数落于一人身上。
他纯白的袖袍随风鼓荡,其上的日月纹样映出熠熠华光。
裴九枝注视着狼狈的她,视线落在她和江泉肢体相触的部分。
乌素马上直起身子,莫名地,她有些心虚。
——当然,事实自然不是裴九枝所看到的那样。
但下一瞬,她因为饮了酒,身子变软了许多,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虚空之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的腰揽着。
原来是乌素缠在脚腕上的锁链顺着她的脊背游了上来,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撑住。
裴九枝一步步朝乌素走了过来。
他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桂花酿香气,浓郁香甜,惹人迷醉。
“起来。”他低眸看着乌素,命令道。
此时的江泉已经完全醉倒过去,他根本不知道,他所仰慕的尊上竟然出现在了他眼前。
乌素挣扎着站起,她的身形摇摇晃晃,好在那条金色锁链替她将身体稳住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迷迷糊糊说道:“我好像喝了点酒,头有些晕。”
乌素抬起的袖摆处,还洇着好几道泪痕,都是江泉抹的。
“你就是这样与颜青仪的弟子饮酒的?”裴九枝略微咬了牙问道。
“他哭了,拽着我的袖子。”乌素有些委屈。
“你扑到他的身上。”裴九枝看着因为饮酒变得面色绯红的乌素,一字一顿说道。
“有……”乌素愣了愣,她没暴露她和祂有联系的事情。
她说:“我不小心。”
“过来。”裴九枝想,或许她这妖就是如此。
诱惑完他,再去诱惑别的修士。
乌素跌跌撞撞地朝他走去,因为酒醉,她丝毫没感知到这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醋意。
“回日月天。”裴九枝说。
“好。”乌素乖巧应道。
她喝醉了,在她面前的又是裴九枝,所以她没设什么心防。
于是,裴九枝听了她一路的胡言乱语。
“啊,天上有两个月亮。”乌素指了指裴九枝的头顶,再指了一下裴九枝。
“是我。”裴九枝冷声应道。
“好亮。”乌素说。
“这么亮,在夜里出没的飞蛾,都会朝着你飞过去的。”乌素轻声说。
“仙洲没有这么傻的飞蛾。”裴九枝说。
“有哦。”乌素答。
裴九枝回眸看乌素,她已化作一团黑白之气。
而后,这黑白之气凝聚为一只朴素的飞蛾模样。
乌素带着浑身的香甜桂花酿气息,围绕着裴九枝,晃晃悠悠地转了好几圈。
此时,两人已走到了日月天外,守着日月天的两位小童子没注意到乌素。
他们朝裴九枝行了礼。
裴九枝让乌素绕着他飞了两圈,直到走进了日月天,他才低声说道:“胡闹。”
这一声类似于斥责的话语说出去之后。
他白如冷玉的面上已出现些许绯色,这绯色极淡,转瞬即逝。
裴九枝操控金链,锁住乌素的气息,让她变回正常的人形。
——这小妖怪,喝醉了就胡言乱语,他如此想道。
乌素变回人身,便被金链扯着,往前走去。
见裴九枝的模样冷肃,她问:“小殿下会惩罚我吗?”
她还依稀记得自己今天犯了很多事。
“不——”裴九枝唯一介意的,就是乌素今日在外面喝醉了
她怎么敢这样?
“我很坏哦。”乌素提醒他。
裴九枝无视她的酒醉之言,径直来到镜湖之上。
“好了,你该回去了。”他冷声对乌素说道。
“等明日再说你的事。”他催促乌素离开。
她靠得如此近,竟让他心底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乌素倒是听话,她拉长音,道了声:“好——”
而后,她就摇摇晃晃往前走。
但她确实是醉得没有了力气和方向感。
下一瞬,她的身子一歪,朝后倒去。
裴九枝眼疾手快,将她接入了怀中。
乌素仰起头,懵懂地看着他,她的呼吸间皆是迷幻的香气。
她纯粹如星的眼眸里,倒映着天上明月,也倒映着裴九枝的面庞。
裴九枝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粗重,他低头,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嗅了嗅。
——他在乌素的身上,闻到了许多陌生的味道。
第87章 八十七点光
乌素软软地靠在裴九枝的怀里, 她感觉到有什么为微凉湿润的东西靠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避开,却感觉自己的后脑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按住了。
他有些强硬地钳制着她,没让她躲开。
裴九枝抱着乌素, 伏低了身子, 靠在她身上,仔细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他能闻到,乌素身上有许多妖类的味道,分布于她的颈侧与耳后,还落在她柔软的怀抱里。
或许是仗着乌素酒醉了,她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动作也就肆无忌惮了些。
他不喜欢乌素身上有这样的味道,这样的排斥十分强烈。
乌素喝下的那些桂花酿,似乎也影响了他的思绪,将他醉倒。
他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了。
裴九枝的眸底染上些许黯色,在乌素耳鬓间的气息最浓处, 他张唇,咬住了她的耳朵。
濡湿的、冰冷的触感传来, 乌素靠在他的怀里,低低呼唤一声。
她有些怀念这样的感觉, 更多的, 却有些害怕排斥。
——她在害怕, 暴露一些隐秘的秘密。
她睁开迷蒙的、泛着水汽的眸, 低低唤了声:“小殿下。”
这一声呼唤似乎将裴九枝唤醒, 他的唇快速地从乌素的身上离开。
他低沉的呼吸愈发粗沉,他想, 这小妖怪,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这是什么蛊惑的妖术吗, 又或者是其他的诱惑?
他修的是无情无欲的无情道,为何也会被这样的小妖怪吸引?
裴九枝按着乌素的肩膀,将她推开些许。
他只能告诉自己,乌素是蛊惑人心的妖,这样的结果好过——他曾经与她有什么联系。
但乌素现在已经没有了站稳的力气,他将她往前推,她也就软软地往前倒。
见她即将摔在地上,裴九枝眼疾手快,单手将乌素揽进了怀中。
他的行动很快,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似乎他保护着她,已经成了本能。
为何会如此?裴九枝生生将他思绪里的这个想法切断。
他知道,不能再思考下去了。
但是,就在他愣神间,乌素柔软的身体已撞入他的怀中、
他身体的下侧,完全贴着她的腰间,而他按在她腰上的手也并不安分。
裴九枝的手指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只按着她的腰,上下摩挲,动作时轻时重。
乌素怕痒,便在他怀里不断挣扎。
一边挣扎,她还一边用略带撒娇的语气对他说:“小殿下,不要这样!”
裴九枝想,她说得对,他不能这样。
可是,她喝醉了。
她什么也不知道。
横在她腰间的手缓慢上移。
他的眼眸微垂着,长睫掩着他眸底浓郁的欲色,他的情丝已经被乌素斩断。
但,身体的本能还在。
在他的手行至中途的时候,他下意识动了动,似乎在这里,有什么让他流连忘返的东西。
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忽然漫上裴九枝的思绪,他想,在这里,或许有一颗痣。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象?!
裴九枝猛地低头看去,在那只有他能得见的沟壑间,他的手指已经按开了白色的丝绸布料。
在他的指尖之下,果然按着一颗——他想象中的痣。
乌素就像传说中蛊惑凡人、夺人魂魄的妖精,她幻化出他所有能想象出的模样。
乌素侧过头,她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吸声。
她不知自自己置身何处,现在又是何时。
她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千年之前,云都的日月阁之上,在那里,只有她和她的……丈夫。
然而,现在的她置身于明镜无瑕的镜湖之上。
这片澄澈清透的镜面广袤无垠,天地一色,如雪般银白纯洁,远处的天际线模糊不清。
他们就在天地之间,又或者,就在云端之上。
在这圣洁的场景之中,镜湖里映出的场面却迷离惑人,混乱缱绻。
乌素的衣裳已乱了。
她的袖子之前借给江泉擦眼泪,裴九枝嫌弃这袖子上的异常味道,便抬将她的外裳扔了。
她整个人完全靠在他的怀里。
他低头,在她的颈侧细细嗅着,将每一道不属于他的气息掩盖。
裴九枝走神的时候,他便下意识做出这样的事情。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事情已无法收场了。
他没办法收回手,所以,他的手只能僵在原地。
而后,他再次失神发呆,再进行下意识的动作。
——直到,成了眼下这般景象。
索性,裴九枝放弃了思考,当他的脑海里冒出关于乌素的念头,他便将它压下。
他知道,他不能想她。
但是,这思念、亲密的思绪开始疯长,将他的脑海填满。
他咬着乌素的耳垂,低声道:“乌素……”
乌素听到了他微凉的呼唤,她回神了一瞬间。
她睁大失神的双眸,她看到了头顶的星空与皎洁月亮。
还有……她眼底的无瑕镜湖。
两人靠得如此近,耳鬓厮磨间热气上涌,有点点汗水落了下来,滴答落在镜湖之上。
在如此安静的空间里,除了两人低沉缠绵的呼吸声,这汗水滴落声也是如此的明显。
乌素的面颊骤然红了下来,她挣扎着,恢复了些许清明,想要将裴九枝大力推开。
但是,她抬起试图挣扎的手被一道冰凉的锁链钳制住了。
这缚灵索是裴九枝的法宝。
随着他的心念一动,它便下意识遵从了裴九枝心底最强烈的想法。
这金色锁链拽着乌素,将她的身体向后拽去,于是,她只能完完全全落入了他的怀中。
乌素这一瞬间的清明很快被浓烈的桂花酿酒气压下。
她很快便不知今夕是何年,又重新靠在了裴九枝的怀里。
裴九枝的心跳过速,挂在腰间的长剑发出短促、剧烈的铮鸣之声。
乌素直接抬手,按住了他腰间的长剑,她小声地呢喃说道。
“小殿下,你管管它,它又叫了。”
她轻柔的声音将裴九枝拉回了现实,他的眼眸恢复了冰冷坚定。
——乌素身上属于其他妖怪与人类的气息,已经被他彻底掩盖干净了。
这或许是他恢复清明的真正原因。
他抬手,将乌素往外推了些许。
但乌素还迷糊着,她贪恋他的怀抱。
她被推得往外走了两步。
但很快,她又转过身来,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小殿下?”以前,乌素有的时候会哄裴九枝,所以她主动了些许。
她柔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紧抿着的薄唇。
有的时候,这位天下第一剑尊修行了一千多年的无情道脆弱得可怜。
只需要一个轻柔的吻,便能将他的坚定防御彻底击溃。
裴九枝的大掌按住了乌素的后脑,他热情地回吻了她。
那热烈熟稔的动作似乎要将乌素吞入口中。
乌素修长优美的脖颈扬起,有点点汗水顺着她的肩颈落下。
她没什么力气,身子软软地往下落。
他的手臂很快环住了她的腰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镜湖之上,月光熠熠,缱绻难分的两人紧紧相拥。
裴九枝愈激动,挂在他腰间的长剑的剑鸣声便越激烈。
直到,锐意纷然的剑气从那长剑之上散发而出。
这剑将他的手掌划破,点点鲜血落下,盈在镜湖之上。
——裴九枝的另一只手才从乌素腰间的丝绸下伸出。
他冷漠无情的眸子恢复了平日的冷然。
他紧紧盯着乌素绯红的面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乌素。”他咬着牙,呼唤了乌素的名字。
“你怎么……”他低声道。
乌素睁开懵懂的眸,她还想靠近裴九枝,却被他按了下来。
他将她打横抱起,朝她的住所走去。
在裴九枝的身后,他掌心落下鲜血落了一路。
他……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他知道是为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的。
裴九枝将乌素放在她房间的床榻之上,他将乌素的被子拉了过来,将她的面颊蒙上。
顺带,将她满面的迷醉酒气掩盖。
裴九枝迈步,走出门外,又低了头,看着自己掌上的鲜血。
他咬咬牙,又骤然回身。
他不会让乌素身上留着属于他的痕迹。
于是,他又将迷迷糊糊的乌素抱了起来,来到浴室里。
其实,以前这种事裴九枝也做了很多次,所以乌素格外习惯。
她任由裴九枝摆弄着她,直到她自己也迷糊着睡去。
将她浑身整理得干干净净,裴九枝才将她放了回去,这一回,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必须……逃离她身边。
裴九枝来到了镜湖之下,在洁净无瑕的镜湖下,竟然有着一个偌大的冰窟。
他步入其中,看着自己高大圣洁的身形映在洁白的冰面之上。
裴九枝的手指朝前一触,碰上那冰面,骤然间,凝结的寒冰将他瞬间冻结。
寒冰将他的鲜血也凝结,有锐利的血刺从他的掌心之中刺出,他也浑不在意。
在裴九枝面前的冰面之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那是不久之前在镜湖之上相拥的乌素与裴九枝。
裴九枝看着这画面,呼吸又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兀自思考,这是欲,还是其他的东西?
他也会有……爱吗?
他难道,会有这样的东西吗?
裴九枝知道乌素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她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情人,亦或是别的关系?
他没有继续思考。
裴九枝自然有办法应对眼下的情况。
寒冰寸寸攀上他的躯体,将他的身体、热血、心脏、剑骨全部冻结。
这凝结千万年的寒冰,连记忆都可以封存。
逐渐地,这冰面之上两人相拥的身体被寒霜覆盖。
在这段记忆之下,还有许多层久远的、闪现的回忆被冰封。
他每一次想起些有关乌素的什么,都会用这样的方法冰封记忆。
只是这冰封的过程,比坠入寒冰地狱更冷,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刺骨的折磨。
唯有这样苦痛的历程,才能将那根植于思绪深处无法磨灭的回忆,彻底拔除。
裴九枝整个人冻成了一尊冰雕,他像是被封入一个寒冰茧中。
他留着了镜湖之下。
直到次日,乌素苏醒,她已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但她记得,自己在离开苍离宗之前,将袖子借给了江泉擦眼泪。
后来,是小殿下来了吗?
乌素记不清了。
但她没找到自己给江泉擦眼泪的那件外裳。
可能,是落在了江泉那里?乌素如此想道。
乌素想去玄明宗再找一下江泉,找他要回自己的衣服。
她想,她也不会那么离谱,将自己的衣裳落在别人那里。
她准备离开日月天,去玄明宗。
但她身上的金色锁链在延伸到日月天大门的时候,便不让她再继续往外走了。
乌素本想去找裴九枝,但不论她如何触动金色锁链,裴九枝已没了回应。
她来到日月天的门口,问守在这里的小童子:“你们尊上不在日月天里吗?”
“昨晚他带着你回日月天,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小童子礼貌说道。
一只只青鸟扑簌簌地在乌素耳边飞过,乌素一愣。
她说:“我找不到他了。”
“或许尊上在闭关,前几百年有两次,他也是这样,不论怎么呼唤,也不见回应。”童子回答。
“乌姑娘,没事的,你再等几日,他就出来了。”童子对乌素说。
“好。”乌素点了点头。
她等了十日,才再次见到了裴九枝。
裴九枝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他的身形依旧疏离冷漠,优雅矜贵。
“寻我什么事?”他问,声音冷得像冰。
在他脚下的冰窟之中,又被封上了一层记忆。
而在这层记忆之下,已经不知冰封了多少层回忆。
他一旦想起与乌素有关的细节,便会来到冰窟之中,将这记忆封存。
他已没了情丝,即便记忆留存时,他记得她。
但他理智地知道,他应该将她忘了。
或许,裴九枝仅存的理智并不多,但只要残余一丝,他便会坚定地强迫自己忘记乌素。
乌素看着他,愣了愣,前几日,她好像做了梦,梦见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之前的日月阁。
但是,她是不做梦的。
她思绪拉回,柔声说道:“小殿下,我想离开日月天一下,去玄明宗。”
裴九枝的俊眉微蹙,他问:“你又去玄明宗做什么?”
颜青仪的愿望,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乌素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好像将衣服落在他那里了。”
“衣裳?”裴九枝的的瞳孔骤缩。
那件衣裳,是他脱的,也是他亲手毁的。
看到就烦。
但他已将这段记忆封存起来。
乌素点点头。
“不许。”他果然拒绝了乌素。
“江泉是有为修士,你招惹他做什么?”他随便给乌素扯了个拒绝的理由。
乌素转过身去,小声道:“我又不会招惹他。”
“我不是……那种妖怪。”乌素说,“我有夫君。”
听到“夫君”二字,裴九枝转身就走。
他知道,乌素时时刻刻不离口的“夫君”就是那位邪恶的大妖蚩予。
他终究没答应乌素的请求。
乌素因为他的误会,倔脾气也上来了。
她一直要找那件外裳,不过是因为那衣裳是裴九枝送的。
她对江泉没有任何想法,她对所有的人类,都不会产生感情。
对裴九枝是这样,对其他人类也是这样。
乌素有些累,不打算找自己遗失的衣裳了。
她也不想穿裴九枝以前送给她的衣服了。
于是。她找了个机会,到妖谷里买了些新的衣裳。
这几日,她没有再见到那血红色眼睛,还有那呓语般的邪恶声音。
想来,是裴九枝找到了祂的踪迹,将祂赶出了仙洲。
但乌素知道,祂还会找机会前来。
她抱着自己新买的衣裳回了日月天,刚好撞上了裴九枝。
人间的冬季,是仙洲的夏季。
近日来仙洲似乎有什么盛会,裴九枝需要主持,所以他忙得很。
他低眸,看了眼乌素怀里抱着的衣服包裹,问:“你原来的呢?”
“旧了。”乌素抱着自己怀里的衣物,轻声说。
裴九枝敛眸,与她擦肩而过。
镜湖之上,青鸟飞翔,寒梅簇簇。
乌素将裴九枝以前送给她的衣服藏到了衣柜的最深处。
在她整理好衣物之后,她转过身,脑海里又响起了那呓语般的声音。
“小妖怪,你在找你遗失的衣服?”祂问乌素道。
乌素呆愣愣地看着门口处,没有回答祂的问题。
“我知道它在何处。”祂对乌素说。
乌素走出门,撞碎这血红色的虚影,趁裴九枝这几天忙,祂又出现了。
“你的夫君,在镜湖下藏了些东西,要去看看吗?”祂问乌素。
“不看。”乌素对裴九枝的私事,没有任何窥探的欲望。
“他是你的夫君,你不好奇他的秘密?”祂问。
“我为何要好奇?”乌素反问。
“你这小妖——”面对这样的乌素,连祂也无奈了。
乌素没有欲望,也没有愿望,祂没办法用任何东西来蛊惑、引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