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我?”熙宁道,“圣上记错了,若真要谢,得谢另一个人。”
“谁?”邵卿洺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荣亲王,他给您上了折子,恳请废除永巷和伶宫,”熙宁诧异,“圣上不记得了吗?”
关于荣亲王横插一脚的事,邵卿洺已经麻木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圣上能理解了,不再责怪我了?”
邵卿洺轻抚熙宁的秀发,仿佛在抚摸这世上最好的绸缎,极致温柔,“朕什么时候怪责过你?”眉疏目朗,拨云见雾,“倒是希望你别再怨恨朕。”
熙宁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怨恨吗?在她心中一直有两个小人,在诉说着不同意见,一个表示邵卿洺私下搞小动作,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一个又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吗?他又搞小动作,又装耳疾的,还需要双管齐下?
熙宁吐了口气,自己又不是没长嘴,既然心中有疑惑,为何不找当事人问清楚?
熙宁刚要问邵卿洺,门口响起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圣上,顾统领回来了!”
第106章 背后之人
顾晓春和沈岸沿着暗卫留下的记号一路追踪,追出了京城,一直追到落叶镇,才同负责跟踪的暗卫顺利会和。
那是一间破旧的大宅子,应该许久无人居住,不知对方是临时在这歇一晚,还是这便是他们新选择的落脚地。
暗卫张顺抱一抱拳,“顾统领,他们进去已有两个时辰,属下猜测,他们今晚会住在此处。”
“做得好,给你记一功,”顾晓春道,“让兄弟们轮流休息,三更天准时行动。”
“是!”
为了不惊动当地百姓,顾晓春决定在夜半动手,最好能速战速决,尽早将曾晓宇的家人带回京城。
追踪了两天一夜,所有人都很疲累,靠着大树小憩。
顾晓春主动要求守夜,让其他人能得到充分歇息。
沈岸睡了半个时辰就来换班,顾晓春一会还要指挥行动,得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你继续睡吧,我不困,”顾晓春遇事容易兴奋,更何况事关大师兄,也许成败就在今日,他着实无法安睡。
“那我陪着你,一个人守夜怪无聊的,”沈岸往顾晓春身边一坐,突然问道,“顾统领,哪一天不做暗卫了,想要干点什么?”
“没想过,”顾晓春淡定道,他顾家几代人都是皇家暗卫,他一出生,人生就被安排好了,他没有想过别的选择,况且,除了暗卫,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也没想过娶妻生子?”
“你今日这么闲吗?”顾晓春淡瞥了沈岸一眼,“那你呢?”
沈岸双手枕着脑袋躺下,“我啊,我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养鸡种花,看日出日落,钓钓鱼,好不惬意。”
顾晓春沉思片刻,“你若不介意,你我二人做个邻居如何?”
沈岸一骨碌坐起身,凝视着顾晓春,“此话当真?”
“当真。”
“好,”沈岸舒心一笑,“一言为定。”
“时间差不多了,叫兄弟们起来。”
所有人集结完毕,顾晓春一挥手,大家蹑手蹑脚地往大宅而去。
暗卫行动向来是两人一组,可以互相掩护。
因为对大宅内的环境不熟悉,顾晓春将人分为几组,谁先找到曾晓宇家人,就发信号通知大家。
顾晓春和沈岸放倒几名守卫后进入内宅,刚推开一间房门,就同一位姑娘来了个四目相对。
姑娘身边还坐了位老妪,正是曾母。
顾晓春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人,他让沈岸发出信号,自己对着曾母道,“老人家,我们是来救你们的,速速跟我们离开。”
曾母可能是被吓坏了,又或许一贯谨慎,坐着没动,但手下意识地拉住了曾晓柔的。
曾晓柔嫣然一笑,“母亲,他们的确是来救我们的。”
“你怎么晓得,莫着了他们的道,给你哥添乱。”
“因为他是哥哥的师弟顾晓春,顾大哥。”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但既然曾晓柔识得顾晓春的身份,曾母不再怀疑,颤巍巍地站起身。
顾晓春见曾母腿脚似乎不方便,二话不说,背上她就走。
沈岸也护着曾晓柔,一路上遇到不少守卫,都不是顾晓春和沈岸的对手,很快就撤到了宅子外,
顾晓春吩咐张顺,“剩下的交给你们处理,记住,一个不留!”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尽显冷酷之色。他今日若放过他们,他日这些人就都是圣上的敌人。
上了大路,顾晓春将曾母和曾晓柔安排在马车上,快马加鞭,连夜回京。
顾晓春已经三天没合过眼,现下救出曾母和曾晓柔,一颗心定了下来,就有些发困,骑在马上几次差点睡着。
他虽是铁汉铮铮,可也不是铁打的。
曾晓柔看在眼中,邀请顾晓春进马车休息,顾晓春不肯,但曾母又来劝,马车宽敞,并非孤男寡女,不用避嫌。沈岸也来劝说,表示自己会守好这班岗,让顾晓春踏实睡觉。
顾晓春只得答应,但还是坐到曾晓柔的对面。
可刚才倦意袭来,真正坐到马车里却没了睡意,索性就问起曾母被囚禁的事。
在曾晓宇行刺皇帝的当日,曾母和曾晓柔就被带出了白马寺,辗转多处,最后住进了一间别院。稳定数日后,忽有一日,她们又被带上马车,一路奔波。曾母年纪大了,本来身体就不好,加上风湿发作,受了不少苦。
尽管知晓对方用自己来控制曾晓宇,但究竟是谁,曾母和曾晓柔都无从得知。
“没关系,从这一刻起,你们自由了,大师兄也自由了。”
曾母对他表示感谢,让曾晓柔给他磕个头,顾晓春赶紧拒绝,“在下受不起。”
“受得起,顾大哥,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曾晓柔笑逐颜开,坚持要给顾晓春磕头。
顾晓春以内力压制,不让她跪下,如此纠缠了许久,才作罢。
曾晓柔语笑嫣然,“顾大哥竟然没认出我吗?”
顾晓春识得曾母,她身边的自然就是曾晓柔,只是过去了那么多年,若是曾晓柔不认,他的确不敢认。当下只得低声道,“女大十八变,在下确实认不出。”
“顾大哥你却一点都没变呢。”曾晓柔一眼就认出了顾晓春,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沈岸虽在外头赶车,心思可都在马车里,他万万没想到,躲过了傅姝,还有曾晓柔这一茬。
顾晓春讪讪道,“是吗?”他有点后悔坐进这马车,但现在退出去,又有些失礼。他寻思半晌,终于想出一招,“沈岸,我来替你驾车。”
却被沈岸一口回绝,“不用,你安心坐着。”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在。
顾晓春坐立难安,最后只能以假寐来缓解尴尬。
后来就一路睡回了京城,沈岸再想替换,见顾晓春睡的香,自己也就硬抗了下来。
李安在南书房门口徘徊许久,才鼓起勇气道,“圣上,顾统领回来了。”
他也不想打扰圣上和熙宁姑娘的,可顾晓春那是带着重要证人回来的,他不敢不汇报。
顾晓春想得全面,回到京城后,先接上曾晓宇,再一同进宫。
曾晓宇见到母亲和妹妹安好,激动地热泪盈眶。
曾母能活着再见到儿子,也是老泪纵横。
熙宁见邵卿洺有要事处理,想先行告退,邵卿洺却道,“你留下一起听。”
顾晓春不愧为他最信任之人,完全不需要他交代,就干得细致周到。话从曾晓宇嘴里直接说出,让熙宁听到,可比自己转述,要有理有据,可信得多。
顾晓春将曾晓宇押到邵卿洺面前,邵卿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曾晓宇,他比顾晓春长得更秀气一些,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杀手,若说他是个读书人,邵卿洺也是信的。
母亲和妹妹就在身边,曾晓宇此时已无后顾之忧,缓缓下跪,先给邵卿洺磕了个头,“谢圣上不计前嫌,救出罪人的家人,无以为报,圣上想知道什么,请尽管问。”
“好,朕一件件问,你要保证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是,罪人曾晓宇对天发誓,如有半句谎言,必遭万箭穿心之苦。”
熙宁只觉得奇怪,邵卿洺审案子为何非要自己在场,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心头突突一跳,难道是……
邵卿洺捋了捋思路,“第一件,白马寺杀小李子一事,是你做的吗?”
曾晓宇深深弯下背脊,“是罪人所为。”
“小李子与你有冤?”
“无冤。”
“有仇?”
“无仇。”
邵卿洺微微蹙眉,“既然无冤无仇,为何要夺他性命?”
“自然是为了杀人灭口。”曾晓宇有问有答,十分配合。他如今只想赎罪,皇帝要治他罪,无论什么样的惩罚,他都罪有应得,只要母亲和妹妹平安,他已了无牵挂。只是愧对傅姝,但时间总会治愈一切的,过一段时日她就会忘了自己,傅尚书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夫君必然是京城贵公子,锦衣玉食的生活才适合她。
“灭口?这么说之前还发生了什么?”
“小李子身上的毒药,是罪人的主子给的,为的就是毒杀安亲王。主子的计策很巧妙,可不知为何,小李子却失手了,还来不及下毒,毒药就先被搜了出来。”
熙宁睁大眼睛,这件事她最清楚不过,她经历了几次循环,才获知真相,救下安亲王和尔岚。此计甚毒,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尔岚背锅,如果不是自己恰好能重启人生,谁都会以为尔岚才是真正的凶手,而她服毒自尽,更加会印证这一点。
曾晓宇继续说道,“谁知圣上竟然没有问罪小李子,仅将他赶出京城,他的使命已然完成,留着反而是个祸端,主子便命我杀他灭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样他才能安心。”
熙宁忍不住问道,“你主子是谁?他为何要那么做?”
曾晓宇下意识瞥了邵卿洺一眼,邵卿洺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看向顾晓春,顾晓春鼓励地点了点头。
“彼时,宫里宫外流传开圣上耳疾越发严重,恐无法再主理国事,而圣上未婚无子,势必要找新的继承人,如今尚在京城的邵氏皇亲只有安亲王和荣亲王,当时圣上又刚好将安亲王从漠北召回,明眼人都觉得安亲王便是圣上属意的继承人,那另一位就坐不住了。”
此时,当事人之一的安亲王得知邵卿洺正在南书房审理当日小李子的案件,带着尔岚匆匆赶来,刚好听到曾晓宇的话,同邵卿洺四目相对,当日的计划是管用的,但代价也是巨大的,自己和尔岚差点就死在了小李子手里。
熙宁也坐不住了,这话说得那么明显,字字句句都指向荣亲王,造谣仅凭一张嘴,荣亲王若要这个皇位,何苦还要助邵卿洺继位,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她还来不及质问曾晓宇,安亲王抢先问道,“本王问你,小李子妹妹的事,你可知晓是怎么回事?”安亲王一直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件事,而这是小李子对他恨之入骨的原因,他想弄清楚。
曾晓宇摇头,“这个罪人不知,主子也从未提起。”
邵卿洺又问,“第二件,太后寿宴之时,刺杀安亲王的也是你吧?”
“是,也是同样的道理,安亲王不死,主子寝食难安。”
熙宁倏然站起,手指着曾晓宇,可由于太生气了,指了半天,只说出四个字,“一派胡言!”
曾晓宇对着熙宁拜了拜,“罪人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那我问你,既然荣亲王犯下如此罪孽,你为何之前不说?”
“因为罪人的母亲和妹妹被荣亲王当做人质,一日在他手中,罪人一日就要听他的话。”曾晓宇道,“顾晓春可以作证,罪人曾经说过,只要救出家人,罪人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晓春掷地有声道,“宁姑娘,属下可以作证,此话千真万确。”
熙宁沉默,但还是不相信这么多事都是荣亲王所为。
“第三件,”邵卿洺顿了顿,“凤栖山刺杀朕一事,人赃并获,你是逃不了的,让朕不解的是,荣亲王明知道戒备森严,为何还要你来送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熙宁轻哼一声,事情还未明了,怎么口口声声就是荣亲王了。
曾晓宇简短道,“刺杀只是其中一步棋,荣亲王有其他计划。”
“什么计划?”
曾晓宇再次摇头,“罪人不知。”
邵卿洺蹙眉,可荣亲王之后并没有动作,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其他事要交代的吗?”
曾晓宇寻思片刻,“文常青是被解浩海蛊惑,才到处宣扬圣上被上天惩罚,才会双耳失聪,而解浩海是荣亲王的人,对外却说是为安亲王办事。”
安亲王还不知晓这件事,当即大怒,“好个解浩海,本王非找你算账不可。”
尔岚握一握他的手,顿时就抚平了他的毛躁。
“荣亲王也曾命罪人带人火烧文府,但没有成功,后来才知晓是圣上保护了他们。”曾晓宇被关在李司的别院,由文常青看守,之前的种种,也就得到了解释。
文常青及家人死里逃生,也归功于熙宁,她百感交集。可若要她相信所有事皆因荣亲王而起,她绝不能接受。
“之前荣亲王府有个姬妾,因不小心听到他交代罪人任务,被他活活掐死,连夜从后门抬出府,随意找了个地方掩埋。”
这事邵卿洺曾听李司说起过,可熙宁不知,也不会相信。
“胡编乱造,荣亲王向来洁身自好,哪来的姬妾,”熙宁涨红了脸。
尔岚也是大吃一惊,在她心中,荣亲王和姑姑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之前种种,党派之争也好,谋权篡位也罢,那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她不懂,可现下说到了荣亲王的人品,她决计不信荣亲王是那样的人。
什么姬妾,他眼里心里只有姑姑,根本瞧不见旁人。
“是从越国秘密带回来的,”曾晓宇觑了熙宁一眼,“庆云楼的花魁。”荣亲王对熙宁姑娘另眼相看,他自然是知晓的,多少次,只要他提到熙宁的名字,荣亲王哪怕再生气,也会缓和了神情,熙宁简直就是自己的护身符。可在此之前,荣亲王身边确实有不少女人,只是做得比较隐蔽,不让人知道罢了。
越说越离谱,熙宁横眉冷对,“造谣只凭一张嘴,证据呢?那个女人埋在了何处?”
“应该是乱葬岗吧,”此事不是曾晓宇处理,他并不知细节。
“乱葬岗,那就是找不到了?”尔岚也大着胆子插嘴。
邵卿洺无比庆幸现下是同曾晓宇当面对质,就这样熙宁还是不信,倘若由自己转述,那就更被动了。
看来荣亲王给熙宁灌的这碗迷魂汤,下了太多料。
邵卿洺也有些没辙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李安在门外道,“圣上,叶先生和付先生求见。”
付天成去西域寻找致毒的药物,这一回来就急着要见邵卿洺,想必是有所收获。
邵卿洺道,“快请。”
叶天祺和付天成进来后,南书房站满了人,顿时感觉有点挤得慌。二人见熙宁、尔岚和安亲王也在,再加上几个从没见过的男子,大家神情各异,也有些诧异。看来得不是时候啊。但事关重大,他们不得不即刻告知邵卿洺。
“付先生,西域一行,可是查到了什么?”
“启奏圣上,草民不辱使命,已查清毒物来源。”
付天成这一趟西域之行,可谓是精彩纷呈,也艰难至极。毒药来自西域某小国,付天成明朝暗访,深入险地,才弄清楚,龙涎香同一种只有西域才有的香料结合在一起,会散发有毒气体。这种毒气便是导致邵卿洺耳疾的原因。
此香料极难辨识,而且没有味道,若不是付天成精于医术,觉得不对劲,恐怕就错过了。
期间,付天成救治了西域小国的王后,同国主成为了好友,国主在这件事上也出了不少力。
邵卿洺听完,“如此看来,这味香料必藏在乾清宫。”
李安脸色大变,能进乾清宫的香料,都经过他的手,若真如此,他难辞其咎。
叶天成摇摇头,“如果是其他东西,或许会被忽略,可香料,历来是制毒的关键,是我重点关注的对象,我早就寻遍整个乾清宫,除了龙涎香,并无其他香料。”
李安在心里感激叶天祺,他的清白算是保住了。
付天成迎着邵卿洺疑惑的目光道,“我们猜测,这香料应该是在某个人身上,只要出入乾清宫,同龙涎香结合在一起,就会释放毒素,腐蚀圣上的身体。”
有一句话付天成没说出口,这个人必须是邵卿洺最亲近的人,能时常出入乾清宫,还不会被人怀疑,多项条件加起来,就只有一人最为符合。
熙宁自己也意识到了,只觉得好笑,出声道,“付先生和叶先生是在怀疑我?”
“宁姑娘,我们不是怀疑你,”叶天祺语气随和而肯定,“但也许有人会利用你的信任,将东西放在你身上,你却并不知晓。”
怎么可能会有人将东西放在熙宁身上,她却未有察觉呢,也太离谱了。
尔岚和安亲王也觉得不可能,两人窃窃私语。
叶天祺却很坚持,“宁姑娘,你再仔细想一想。”
熙宁颦眉沉思,荣亲王每一回游历归来,都会赠送她香水或是香膏,说是当地的特色,而味道是她最喜欢的蔷薇或是百合香,后来改成了香露,味道清淡,使用方便,留香时间也更长,她最喜欢洒在衣物上。
可是荣亲王怎会害邵卿洺?熙宁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宁姑娘是否想到了什么?”熙宁神情的变幻是瞒不过叶天祺的,他追问道。
即便是为了荣亲王的清白,自己也不该躲避,藏着掖着反而证明自己不信任他,熙宁让李安唤来碧玉,“你去将我床头的香露取来。”
碧玉见所有人神色凝重,不敢细问,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配房跑去。
邵卿洺也在观察熙宁的表情,他隐约有种预感,付先生回来的及时,求见的也正是时候,荣亲王的真面目在今日就将暴露人前。
他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可他担心熙宁会深受打击。
明明要让熙宁看清荣亲王的人是他,现下又生怕熙宁难过,真是矛盾的心理。
碧玉回来得很快,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装有香露的瓶子递给熙宁,“是这个吗?”
熙宁点点头,但是没有接,让碧玉直接交给叶天祺。
叶天祺打开闻了闻,又交到付天成手中。
付天成同样轻嗅一下,皱起眉头,在随身携带的工具里倒上几滴,用一种特殊的法子分离后,看向叶天祺,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下眼神。
“叶先生,付先生,到底是不是?”安亲王沉不住气,着急问道。
“是,香料被混进了百合花香露中,很难察觉。”
熙宁脚一软,几乎瘫软在地,幸好碧玉及时搀扶住她,尔岚赶紧跑到她另一边托住,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邵卿洺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此时却不能给予任何安慰。
熙宁虽不可置信,可如今有叶先生和付先生指证,还有何话可说。她可以质疑曾晓宇,但不能不信两位医者的话。
荣亲王竟然一直在欺骗她,利用她。
让熙宁感到难过的不只是被欺骗了感情,她还成为了荣亲王的工具,被他用来对付邵卿洺。
若不是之前邵卿洺察觉不对,及时找来叶先生,他此时恐怕已经……
更让熙宁揪心的是,邵卿洺曾多次提醒过她,荣亲王不似她所看到的那样是个贤王,她还不信,为了荣亲王,不知道同邵卿洺翻过几次脸,吵过多少次架。
她,还有何面目见邵卿洺?
曾晓宇此前并不知晓还有下毒一事,毕竟荣亲王不会事事向他交代,他只是个执行者,荣亲王有事才会找他。他现下将所有事捋了一遍,心中有个疑问,不吐不快,“既然是香料同龙涎香相结合才会产生毒素,可熙宁姑娘为何无事?”
对啊,只有熙宁同邵卿洺待在一起时才会起到作用,那作用在两人身上的时间和浓度都是相同的,为何并没有听熙宁说起任何的不舒服。别说是耳疾了,连头疼脑热都没有。
熙宁心中有燃起了希望,或许是个误会?
付天成很快给大家释疑,“类似的问题,我也曾问过西域的那位国主,他说男女体质不一样,据现有资料记载,未有表明对女子有影响。”
事实已经很明朗了,但这话对熙宁未起到什么作用,她现在哪里还在乎自己有没有事,难道荣亲王做这种事之前还考虑过她的安危吗,不过是巧合罢了,还平添了几分烦恼。
她心里乱得很,什么情绪都有,最多的就是对邵卿洺的愧疚。
她再次起身,“圣上,我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告退。”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向邵卿洺。
“好,碧玉,你送宁儿回去。”
“是。”
尔岚不放心熙宁,也要跟着去,安亲王知道熙宁此时更需要尔岚,克制了许久,这才没出声阻止。
邵卿洺目送熙宁离开,一颗心也跟着她去了。
第108章 怕什么来什么
顾晓春道,“圣上,看守曾晓宇家人的那些人,没有留下活口,此事传到荣亲王耳中还需数日,眼下正是缉拿他的大好时机。”
邵卿洺却不这么认为,刺杀之事,光有曾晓宇这个人证,却没有物证,只能算是一面之词,邵淮安乃亲王之尊,宗正司不会认同曾晓宇的证词。
谋害皇帝之事,倒是有物证,可首先指向的是熙宁,别到时候,没将荣亲王拉下马,宗正司先抓住了熙宁的小辫子不放,那就伤脑筋了。
邵卿洺想事情比较全面,一切以熙宁的感受为先。可他也没料到,荣亲王谋害他的事情,竟将熙宁也牵扯在内。如果荣亲王是真的喜欢熙宁也就罢了,可争权夺位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利用女子,还是自己心爱的女子,那邵卿洺着实看不起他。
“容朕考虑考虑,”除了荣亲王,曾晓宇及其家人也要安置,倒不是邵卿洺不愿放了他们,只是他们一露面,势必会遭遇毒手,邵卿洺也是想保护他们,“至于曾晓宇……”
顾晓春开始紧张,曾晓宇倒是无所谓,他现在无事一身轻,任凭发落。
“就先安排在星云殿吧,曾大娘腿脚不便,正好让叶先生瞧一瞧。”
圣上这话的意思,是饶恕了曾晓宇,顾晓春欣然领命。
曾晓宇感动无以复加,他做了那样的事,圣上还顾及母亲的腿疾,他从前是瞎了眼,才会上了荣亲王的贼船。
邵卿洺勒令今日在南书房发生的事,谁都不准说出去,违令者斩立决,随后挥退所有人,只留下了安亲王。
安亲王还以为邵卿洺要同他讨论有关荣亲王的事,努力开拓思路,“圣上,臣觉得小李子妹妹的事,也是皇叔所为。”
“朕不是要同你说这个,”邵卿洺早就知晓荣亲王的底细,即便早在多年前就做出陷害安亲王的事,也不稀奇。
“那圣上留下臣所为何事?”安亲王倍觉奇怪,现下还有比严惩荣亲王更要的事吗?
在旁人眼里这是重中之重,而在邵卿洺这里,有比这重要百倍的事。
事关熙宁,就没有小事。
“朕没料到荣亲王会卑鄙到利用宁儿对朕下手,倘若早知道的话,朕就不会让她听到这些。”
安亲王想起自己曾经还做过撮合熙宁和荣亲王的事,颇觉惭愧。
“圣上,您不会怪责熙宁姑娘吧?”
“那是自然,这事同她何干,她也是受害者。”
“那不就行了,您还在担心什么?”
邵卿洺摇摇头,“朕担心她会钻牛角尖。”他极为了解熙宁,执拗,执着,被她爱上,无疑是幸福的,她会付出全部的感情,一颗心都系在那个人身上。现在这个人是荣亲王,可他却欺骗了熙宁。不仅是欺骗,还导致她伤害了另一个重要的人,那便是自己。
正如同熙宁所说,自己是她的亲人,爱人对亲人下手,还利用了她,她一定接受不了。
安亲王挠挠头,“尔岚正在劝她,您就放心吧。”
“嗯,”话虽如此,可这道坎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安亲王又道,“圣上,不是臣不厚道,对于熙宁姑娘,您实在是太仁慈了。”
“怎么说?”
“伤口上撒盐,虽然会剧痛无比,可好得快,若是不痛不痒,任其发展,只会越来越溃烂,”安亲王认真道,“这是熙宁姑娘必须经历的一劫,晚不如早,只有将伤疤上的溃烂彻底挖掉,才能获得新生。”
邵卿洺默然,还带着微微的惊讶,“难得你如此靠谱,分析的头头是道。”
安亲王:“……”听着不像是好话。
“你说得对,总要让她知晓荣亲王的真面目,她才能真正放下。”
安亲王狡黠一笑,“圣上不是正好可以趁虚而入吗?”
邵卿洺正色道,“朕是这样的的人吗?”
嗯,他是这样的人,如此机会不利用,更待何时。
乾清宫配房。
熙宁一直精神恍惚,给她喝水,她接过杯子就喝,给她食物,她也听话地往嘴里扒几口,可就是整个人毫无生气,如同行尸走肉。
碧玉并不知晓熙宁和荣亲王的事,但见她如此,也能猜测出一二,原来皇帝最大的情敌不是李游,而是荣亲王邵淮安。
不过今日这事一出,荣亲王将彻底出局。
尔岚是将这些年的事通通瞧在眼里的,她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荣亲王竟是这样的人,可证据在手,又不得不信。
如果她是姑姑,她也受不了。
两人也不知该如何劝熙宁,好像说什么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