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亲王的画风同邵卿洺的完全不同,熙宁一眼就能认出,但她没有拆穿,觉得叔侄二人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场景特别感人。
谁承想,一切都是假象。
她不知荣亲王是何时起的伤害邵卿洺的念头,兴许他一直都在伪装,也或许是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晓的事,改变了他。
在熙宁的心中,自然不愿相信这么多年来的叔侄感情都是假的,也不愿相信,荣亲王对她只有利用,没有半分真情。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现下纠结都不再有意义,总归改变不了荣亲王狼子野心的事实。
景色依旧,然而物是人非,熙宁默默叹气。
她刚要离开,一个人影来到她的身后,幽幽地唤了一声,“宁儿。”
熙宁一听这声音,浑身一震。
相比较对于邵卿洺的愧疚,熙宁更害怕见到荣亲王。
她虽然不可能还对他有情,甘愿沦为他的帮凶,继续陷害邵卿洺,但她害怕自己会因为冲动,而坏了邵卿洺的大事。
她如今对荣亲王满怀恨意,她要如何才能当这件事完全没有发生过,再笑对荣亲王。
她做不到。
她后悔自己为何要来这地方,若是安分待在配房,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深呼吸,调整好情绪,这才缓缓回过头,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
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微微福身,“王爷。”
“宁儿,你还好吗?”荣亲王自上一回闯入乾清宫同邵卿洺一番争执后,还是首次进宫。
他用的自然还是给嘉陵皇太后请安的名义,在此之前,先悄悄见了冬雪,让她暗中打听容德皇太后是否有后招,是不是当真有另外的邵氏血脉存在。
从夕晖院出来后,他便来了别宫。
之前的很多年,每逢熙宁生辰,他们都会在这里见面。
邵卿洺受到先帝重用,搬去其他地方居住后,也没有例外。
这是荣亲王和熙宁之间的小秘密,连邵卿洺都是不知道的。
熙宁淡淡道,“没事了,多谢王爷关心。”她竭尽所能,保持从前的态度,她尽力了,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可还是被荣亲王看出了异样。
“宁儿,你怎么了?你见到我,好像不太高兴。”荣亲王忧心忡忡地道。
熙宁心里咯噔一下,忙再次调整心态,道,“怎么会,宁儿许久未见王爷,甚是想念。”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别扭,却还要强颜欢笑,演得很是辛苦。
她十分佩服荣亲王,他是如何把虚情假意,演得如此情真意切的,自己万万做不到。
荣亲王这才放心,“宁儿,是我的错,今日,我是来给你庆祝生辰的。”
熙宁心情审视复杂,原来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生辰,就连装,他都能装得那么像,若不是提前获知了他的阴谋,自己怕是又要深陷在他的柔情似水之中。
荣亲王从袖中取出一个锦袋,递给熙宁,“生辰礼物。”
熙宁内心是不想要的,又生怕引起他的怀疑,只能接过,“多谢。”
“不打开看看吗?”
迎着荣亲王期盼的眼神,熙宁从锦袋里拿出一块玉佩,一时有些惊呆了。
“这……”
邵氏每一位皇子出生后都会得到一块玉佩,而他们又会在大婚之夜,将玉佩送给自己的妻子,玉象征着品德和节操,是送给妻子最好的祝福。
熙宁万万没想到邵卿洺会将这块玉佩送给自己。
他不是假仁假义,心口不一吗,这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第114章 她一定来过这里
“王爷,这太贵重了,熙宁不能要。”熙宁连忙推辞,想要把玉佩还给荣亲王。
荣亲王坚决不肯收回,“除了你,其他人没有资格。”他把玉佩放到熙宁手心里,又合上她的五指,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宁儿,这代表了我的一片真心,你收下,我才能安心。”
熙宁能感觉到他的手和心都是滚烫的,若是之前,她必定会开心地跳起来,甚至会给予热情的回应,可现在,却只感到悲凉。
“我……”她有些不知所措。
“宁儿,”荣亲王缓缓将熙宁揽入怀里,满足地喟叹,“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也包括放弃皇位的争夺,放弃同邵卿洺对峙吗。熙宁很想问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强忍了许久,才没有推开荣亲王,明明是温热的怀抱,留给她的只有一片冰凉。
“宁儿,再等一等,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荣亲王温柔地亲了亲熙宁的发顶。
熙宁一个激灵,他的意思,是等到邵卿洺毒发之时吗,她下意识地揪住了荣亲王的衣襟。
“怎么了,宁儿?”
“没……没什么,”熙宁脸色煞白,心中越发恐惧,她记得曾晓宇说过,荣亲王有其他计划,到底是什么?同自己有关吗?他还要利用自己到何时?邵卿洺会不会有事?她该怎么办?
“宁儿,宁儿,”荣亲王见熙宁不太对劲,忙把她扶到一边坐下。
熙宁不知荣亲王意欲何为,只能先稳住他。
“王爷,我有些头晕,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荣亲王猜测熙宁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这全都是拜张依依所赐,眼底冰冷。就算张依依逃出了皇宫,自己也绝不会放过她。
熙宁心中藏着事,没心情再待下去,随意敷衍了几句,就找了借口离开。
荣亲王虽觉得熙宁有些怪异,到底没往其他方面想。
熙宁一回去就去星云殿找叶天祺,将玉佩交给他,检查里面是否有害人的毒药,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叶天祺检验后,付天成又复查了一遍,给出了相同的结果,没有异样。
熙宁松了口气。
叶天祺见她神情紧张,关切道,“宁姑娘,最近是不是睡不好,我给你开几贴药,睡前服用,能改善睡眠。”
熙宁胡乱地点头。
付天成也道,“宁姑娘,这些事就交给圣上去处理,你别太操心了。”
熙宁知道两位是好意,可如果她不做些什么,心里总是难安。
寒暄几句后,熙宁就告辞离开,已经走到门口了,却又去了后院。
星云殿后院如今住着曾晓宇一家,熙宁想见一见曾晓宇。
可见到了却相顾无言。
曾晓宇对熙宁很熟悉,无论是在荣亲王的日常描述中,还是他在帮荣亲王做事的过程中,熙宁都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
但是对于熙宁来说,曾晓宇是个陌生人,可他又是自己目前能接触到的最了解荣亲王的人,有些事,她想问清楚。
她先对曾晓宇表达了歉意,“对不住,那日我的态度……”
曾晓宇打断她,“我能理解,你别放在心上。”荣亲王对外的口碑一直很好,熙宁受他蒙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日你说荣亲王有其他计划,能否再仔细想一想,有可能会是什么?”
曾晓宇闭眼沉思,最后还是抱歉道,“熙宁姑娘,我实在想不到,荣亲王给圣上下毒的事,我也被蒙在鼓里,其他的秘密,他更不会让我知晓。”
熙宁颇有些失望,但还是恳切道,“若是想起些什么,请立即告诉我。”
“好,一定。”
夜晚,邵卿洺准备给熙宁一个惊喜,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他去约熙宁,熙宁可能会直接躲起来,压根见不到人。
沈岸自告奋勇道,“这有何难,圣上就将此事交给属下吧。”
邵卿洺十分怀疑地看了沈岸一眼,“你能有什么办法?”
“总之,您就在宫门口等着,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邵卿洺决定相信他一次。
沈岸自己是搞不定熙宁的,但他有个好师叔,她现在可是熙宁的身边人,总能说上几句话。
自从碧玉暴露了暗卫的身份后,也就不必藏着掖着了,沈岸总是去找碧玉,同熙宁也撞见过几回,熙宁和碧玉听说沈岸是碧玉的师侄后,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尔岚还开玩笑要同碧玉结拜,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占沈岸的便宜。
沈岸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然怕是再也不敢出现在尔岚的面前。
可沈岸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碧玉,还是在熙宁的指点下,才知晓她去梅园附近练武了,那里清净,无人打扰。
沈岸到达梅园时,正好看到碧玉将一柄宝剑舞得缓若游云,疾若闪电,汗湿全身,却还在苦练。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沈岸满头雾水,小师叔是吃错药了?她居然在练剑,自己不会是看错了吧。
要知道小师叔的偷懒在整个门派里都是出了名的。
“看剑!”碧玉见到沈岸,唇角浮现醉人笑意,消失的尾音中,剑光飞舞,朵朵剑花自四面八方袭来。
沈岸往后连退数十步,可无论怎么闪避,周身仍被罩在刀光剑影之中。
“小师叔饶命,小师叔饶命啊,”沈岸边躲闪边告饶。
“没用的东西,还没打就求饶。”碧玉轻哼一句。
沈岸理直气壮,“明知道打不过,为何要打,我这叫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
“歪理!”
“嘿,”沈岸转了转眼珠,“倒是小师叔近日怎么如此勤快,像换了个人似的。”
碧玉倒也不隐瞒败给穆安楷之事,“我个人胜败是小事,但给师门丢脸是万万不行的,待我练个几年,再去找穆小将军讨教。”
“穆安楷的武功竟如此高强?”沈岸听说过穆安楷,但没有打过交道,不知她深浅,但既然小师叔都打不过她,自己就更不是对手了。
“她的武功不算最高明,但有一股狠劲,这是上过沙场的人才具备的。”
沈岸道,“不知顾统领同她相比,有几分胜算。”
“不好说,”碧玉沉思道,“单论武功,应该是顾统领高出一筹,若是久战,胜负犹未可知。”
沈岸搓搓手,悠然神往,“希望将来有机会能观摩他二人的比试。”
碧玉鄙夷道,“你这没出息的,就不能自己同她比一场?”
“我就不自取其辱了,再说了,由顾统领出面,是一样的。”
碧玉并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问道,“你找我何事?不会是专程来陪我练剑的吧?来来来,我们过几招。”
“别别别,”沈岸忙摆手,“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他把事一说,碧玉道,“这有何难,交给我。”
师叔侄两的话还真是如出一辙。
“圣上在宫门口等着是吧?”
“对,小师叔,你得抓紧了,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好。”
碧玉一个闪身已不见了踪影,沈岸暗自咋舌,小师叔的本事又精进了不少。他也是以轻功见长,可在碧玉面前,还是自叹不如。
碧玉回到配房,直接对熙宁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熙宁还在琢磨荣亲王之事,想着他的后招到底是什么,恹恹道,“去哪里,明天去不行吗?”
“不行,”碧玉一把将熙宁从床上拉起来,“走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熙宁实在是兴趣不大,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碧玉嫌弃她动作慢,揽住她的腰身,运起轻功,往宫门而去。
熙宁还在云里雾里呢,转眼就到达目的地,碧玉将她往马车上一推,任务完成,又赶紧回去练武了。
邵卿洺已等了许久,正在心里暗骂就不该相信沈岸这个不靠谱的,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眼见熙宁没站稳差点摔倒,邵卿洺双手一接,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小心些,”邵卿洺倒也没贪恋沁入鼻尖的馨香,将熙宁扶到椅子上坐好。
“圣上?”熙宁心中还在奇怪碧玉搞什么鬼,没想到搞鬼之人竟是邵卿洺。
“是朕的意思,朕担心你躲起来不愿见朕,才出此下策。”
熙宁沉默不语,他说的对,若不是碧玉强行来这一招,自己是万万不愿见他的。
马车缓缓启动,熙宁拉开帘子看了一眼,惊讶道,“我们是要出宫?”
“嗯。”
熙宁没有再问,邵卿洺总有他的用意,自己也很快就会知道。
到了热闹的地方,邵卿洺握住熙宁的手,下了车。
沈岸做了个手势,一众暗卫分散开来,远远地保护他们。
宛国没有宵禁的规定,夜晚也是一片沸腾。
杂耍、放花灯的,兜售各种小玩意的,应有尽有。
邵卿洺紧紧拽着熙宁的手,怕会失散,又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在人群中。
熙宁因荣亲王的事,苦闷了许久,如今在这闹市中,嘴角绽开了笑颜,吃完糖葫芦,又摇起了拨浪鼓。
两人就像寻常百姓家的小夫妻,畅游在街头。
无人知晓两人是从宫里出来的,其中一位,还是宛国的天子。
“多谢圣上,”熙宁当然知道邵卿洺是特意带她出来散心的,同时也是为了给她庆贺生日
她今晚过得很开心,在那件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笑过了。
邵卿洺但笑不语,这才到哪,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最后,邵卿洺将熙宁带到了一处宅子前。
这处宅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只是好像被修复过,因为院墙上的砖瓦,有些明显是新砌上去的。
宅院门口立着两只貔貅,熙宁一眼就能看出,其中一只貔貅的眼睛是后补上去的,而另一只的脑袋,显然也同原先的身子不符。
从貔貅来看,这里当年应该是某位重要官员的府邸吧。
熙宁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匾额,却是空的。
这个地方,看起来有些眼熟,她一定来过。
她看向邵卿洺,邵卿洺坚定地牵住她,一起迈进了这间宅院。
里面空荡荡的,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即便被修复和重新打扫过,还是无法遮盖住曾经的满目疮痍。
熙宁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当年她才三岁,可有些记忆就是刻在了骨子里。
“圣上……”她的声音变得哽咽。
邵卿洺揽住她的肩膀,“宁儿,你这一哭,朕都不晓得带你来是对还是错了。”
熙宁脸上布满泪水,邵卿洺用衣袖帮她抚去,可怎么都擦不干净。
邵卿洺原本是准备了惊喜的,现下,倒是不知该不该拿出来。
“圣上,”熙宁轻声道,“谢谢你。”
邵卿洺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之前这里全部被烧毁了,包括各个院落,亭台楼阁,以及花园假山,甚至比伶宫还要荒凉,邵卿洺命人修整了一番,时间仓促,能还原到如此形态已然不易。
“这就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吧?”熙宁虽心中早有答案,还是想听邵卿洺说。
“嗯,你三岁之前就住在这里。”
熙宁心中悲伤的情绪愈演愈烈,胸口也越发酸楚。
从前的事,成年后她也打探过一二,可竟无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她的父亲所犯何罪。
“圣上,你可知晓我父亲的事?”
邵卿洺幽幽叹了口气,“对不起宁儿,朕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可当年的卷宗不翼而飞,若要查明,需要时间。”
熙宁点点头,就连邵卿洺手下的暗卫都无法查到,只怕事有蹊跷。
邵卿洺握住熙宁的肩膀,手上加了点力,“宁儿,朕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因为没有卷宗,无法翻案,熙宁仍旧还是罪臣之女,这是熙宁无法释怀的事,也是令邵卿洺心痛之事。
“好,”熙宁仰起头,小脸上挂着泪珠,嘴角却又带着笑意,“我想过要回来看一看的,可我没有勇气,”她双眸蒙上一层淡淡的朦胧的忧伤,“还好有圣上,愿意陪我前来。”
邵卿洺紧紧搂住脆弱的熙宁,“朕一直都在,一直都会陪着你。”他在熙宁耳边说道,“再走近点看看?”
“嗯,”熙宁抓紧了邵卿洺的衣袖。
邵卿洺反握住她的手,“别害怕,随朕来。”
再往里就是花园,花园里的草木倒是生命力旺盛,当初被连根烧毁,没想到还是茁壮地生长出来。
石桌石椅也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还是伫立不倒。
熙宁的手抚摸上那些椅子,眼前恍惚出现了她小时候的场景,母亲抱着她在花园里溜达,父亲手拿小勺追在后面喂饭,她不肯吃饭,父亲就逗她,她咯咯地笑,整个园子都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如今,却只有荒凉。
就在熙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时,花园突然亮堂了起来。
先是离熙宁最近的一棵树上的灯笼亮起,紧接着一盏又一盏,接连不断,整个花园一片灯火璀璨。
最后,整个府邸都变得灯火通明。
黑暗被驱散,照亮了前方所有的道路。
现在,熙宁能看清眼前的景色,那是一片梅花的海洋,红梅白雪橘灯,交相辉映,夜色如画,美如仙境。
“你……你怎么知道?”
熙宁记得从前家里逢年过节会张灯结彩,在花园里挂上灯笼,远远望去,像是满天星斗。
可这件事她只对荣亲王说起过,邵卿洺是怎么知道的?
邵卿洺自然是前世就知道了这件事,哪怕这辈子熙宁的倾诉对象换成了荣亲王,但邵卿洺一直记着此事,且永远都不会忘怀。
熙宁才止住的眼泪又掉落下来。
只是方才是难过,现下是喜极而泣,还有感动。
“你不是画过一幅画吗,家里点上许多灯笼的美丽景象,朕怎会不知道?”
只要是你的心愿,朕都记得,也都会一一满足。
熙宁心下感念,“圣上,今年的这个生辰过得很特别,我会永远记得。”
“以后每一年你的生辰都会很特别,你哪里记得过来?”
熙宁破涕为笑。
“傻瓜。”
熙宁突然正色道,“圣上,我有一件事想问您。”
“你问。”
熙宁打好腹稿,又措辞半晌才道,“圣上,我曾经同您有过约定,等您登基后,我就出宫,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您是否还记得这件事?”
邵卿洺心里咯噔一下,“自然记得。”
“圣上当日以耳疾为由,诓骗我留下,有这事吗?”
“朕确实欺骗了你,但是……”
熙宁打断了他,“我知道,一开始是假的,后来变成了真的,再后来又是假的,”这件事,叶天祺已经明白告知了熙宁,她纠结的不是这个。
邵卿洺拿眼偷看熙宁,这是要和自己算总账了吗?
熙宁又道,“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您是假装耳疾,只是后来您的戏太好了,实在让我真假难辨。”
她知道自己是假装的,还愿意留下来,难道她……
邵卿洺心中狂喜。
可熙宁的下一句话就把他打回原形。
熙宁道,“我留下,是因为我走不了。”
“什么意思?”邵卿洺不太明白。
“我出不了宫,我只要一出宫,在外头过夜,醒来就会回到前一日。”
邵卿洺失笑,“宁儿,你在说什么?”她又没喝酒,莫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熙宁直视邵卿洺的眼睛,“圣上,我没有开玩笑,这事是否同你有关?”
“宁儿,朕当真不知你在说什么。”
他的眼神清澈如水,又深邃如海,熙宁知晓,他没有撒谎。
熙宁吐出一口气,“圣上,小李子毒害安亲王一事,还有火烧文府一事,您可记得?”
邵卿洺颔首。
“这些事,在熙宁这里,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邵卿洺讶然。
熙宁继续解释,“事情发生后,我便出了宫,只要在宫外待一夜,便能回到前一日,阻止惨事的发生。”
邵卿洺如同在听离奇的故事,熙宁更加确定他不知道这件事,但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不妨说完。
“当日我同你说我做梦梦见文侍郎一家有难,有人要杀人灭口,这是假话,事实上,是我具备了回到前一日的能力,如此才救了文家人,安亲王的事亦是如此。”
“等等,宁儿,你让朕捋一捋,”听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就是让人不可置信。
但邵卿洺知道熙宁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说的都是真的。
“宁儿,朕信你,可你是怎么得到这样的能力的?”出宫就循环,听起来是对自己有利的好事,可细想,又发现后患无穷。
“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第一次发生就是我出宫的当晚,后来只要在宫外留宿,就会出现这样的事,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不能出宫是必要条件。后来,您去凤栖山祭祀,我一开始并没有答应一起去,就是担心会重蹈覆辙,可没想到,您离宫的第二日,时间又回到了前一天。我不知是怎么回事,于是想试验一番,临时赶上了出发的队伍。”
邵卿洺记得这件事,一开始熙宁不去,他还有些遗憾,后来熙宁追了出来,他赶紧命李安给她安排马车。
“然后,就没有发生循环的事。”
“你是说,你出了宫,在扎营处过夜,并没有回到前一日?”
“正是。”
“也就是说关键点不在于出宫,那是什么?”
熙宁深深望住邵卿洺,“圣上,是您。”
邵卿洺怔了怔,“难怪你会觉得此事同朕有关?可朕的确不知晓。”他倏然又想起一件事,“难道你问李安巫蛊之术,说的就是这个?”
“对。”
“听起来确实很诡异,朕会让顾晓春调查此事,宁儿,你相信朕,朕想留下你,也只敢装耳疾诓骗你,巫蛊之术,是万万不会用的。”邵卿洺生怕她不信,还搬出了自己的生母,“你知道朕的母妃因巫蛊之术遭先帝厌弃,朕是绝不会用这种事害人的。”
“抱歉圣上,是熙宁错怪了您,”熙宁诚恳地表示歉意,是她对邵卿洺不够信任,才会误解他。
“是朕先诓骗你的,”邵卿洺真诚道,“但朕可以保证,只有这一次,再没有其他。”
只是熙宁还是不明白,邵卿洺为何一定要留下她?他要什么样的人伺候没有,非抓着自己不放做什么?若说是喜欢自己,也不可能。她知道自己的轻重。
她想着今日索性把话都说清楚,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邵卿洺苦笑,“宁儿,是朕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熙宁张了张口,他表现的确实很明显,所有人都以为他对自己有情,只有自己清楚,不是这么回事。
“宁儿,朕心悦你,这里,”邵卿洺指了指自己心脏的部位,“从来只有你,没有过别人。”
“从来?”
“是。”
熙宁却笑了,“圣上,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当真不记得当年说过的话了吗?”
邵卿洺纳闷,“朕说了什么?”
熙宁却没有解释,只是惨然一笑。
邵卿洺不敢再问,应该是发生过一些他不知道的事。他头疼地捂了捂脑袋,他没有重生之前,到底做过多少傻事,犯过多少错。
回宫后,他询问过李安,可李安跟着他的时间不长,完全不了解他和熙宁从前的事。
沈岸和顾晓春在邵卿洺身边的时日虽然比李安久,可也不会关注这种事。
邵卿洺只能暂且放下。
荣亲王那一边,他一回府就命手下去将张依依抓来。
替代聿的暗卫名叫严辰,是荣亲王家养的侍从,跟了他许多年,忠心耿耿。
他带人守在张府门外,一见张依依出现,就将她绑走。
鸣玉刚要呼救,严辰一记手刀把她劈晕,随手扔到角落里。
严辰请求荣亲王的下一步指示,荣亲王眯着眼,恶狠狠地道,“扔去乱葬岗,盯紧她,待够三天才准离开。”
“属下遵命。”
张依依双眼被蒙住,她知道自己被人抓了,但不清楚对方要干什么,一直嚷嚷着自己是当今皇太后的侄女,让绑匪掂量掂量,别到时得罪了大人物,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无人理会。
很快她就被扔到一个阴冷的地方,虽然眼睛看不到,可周身阵阵发寒,还有奇怪的味道。听不到其他人的动静,她迅速扯下蒙在眼上的黑巾。
一开始还无法适应,她闭了闭眼,等再度睁开眼时,差点没被吓死。
这里荒无人烟,杂草丛生,满山白骨皑皑,尸臭熏天。
偶尔有乌鸦飞过,凄厉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张依依尖叫一声,本能地拔腿就跑,下一刻,她就被一脚踢了回去,正好跌倒在一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上,她两眼一翻,吓晕过去。
严辰拿来冷水,将张依依泼醒,她醒来后同尸体空洞的眼睛来了个面对面,再次被吓晕,又被冷水泼醒。
如此反复几次,张依依知道自己是着了道,脱不了身,赶紧卑微道,“依依知错,还请这位英雄放依依一条生路。”
根本没有人回应。
但张依依知道一定有人在暗中盯着她,不让她离开这片鬼地方。
这里白天已经如此恐怖,到了晚上,怕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要冒出来,张依依不由打了个冷颤。
“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无论如何,她必须离开这个地方,“我有很多钱,都给你,不够的话,问我爹要,他会给你的。”
严辰翻了个白眼,这娘们还真聒噪,压低了声音道,“闭嘴,再废话,莫怪我鞭子不长眼睛。”
张依依是千金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压根没想过有一天会遭这种罪,自然也不会想到严辰的话,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她见对方有所回应,还以为是自己的请求起了作用,她再接再厉,“我爹是二品大员,我姑母是当今皇太后,有的是钱,你去找他们,让他们拿银子赎我。”
严辰不耐烦了,真是一点没把自己的话放心上,他随手一扬,一鞭子抽在了张依依身上,衣服毫发无伤,可张依依如同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