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了服装厂,大哥找了一份在机械厂上班的工作;二哥干起了老本行,倒腾磁带、邮票什么的,也算是能虎口;三哥开了一家小诊所;四哥在鹭江大饭店里面当厨师。
本来日子越过越有盼头,林俏俏都打算在东莞那边安定下来,买个大房子,再开始替林世武寻摸亲事。
可天不遂人愿,大哥下班之后照例去三哥的诊所帮忙,不小心打碎了药架上面的一个玻璃瓶,他不识字,就找了一个长相差不多的药瓶放了上去。
然后悲剧就开始了,当时负责打针的是一个新来的小姑娘,也没注意,直接注射器推了进去,给患者打了一针。
那人当场就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小姑娘吓到了,以为自己医死人了,撂下针管就跑了。
本来送到医院人及时抢救过来就行,可偏偏三哥是个胆小怕事的,听从了大哥的建议,把人给锁了起来。
等二哥回来之后,那人已经嘴歪眼斜,开口就要五千块钱。
二哥没搭理他,趁着天黑把人套上麻袋直接扔了出去。
结果第二天,林家五兄妹就喜提一副银手镯,在派出所里兄妹团聚。
林俏俏东拼西凑才算凑了五千块钱,赔给人家。
本来事情到这也就结束了,巧的是林世栋在大饭店遇到了那个嘴歪眼斜的人跟人吹牛皮,原来那个人生来就长那样。
是林家兄弟的心虚的行为,激发了他敲诈勒索的本能。
就是这个男人毁了他们兄妹的一切,林世栋气不过,就趁男人上厕所的时候,把人打了一顿,肋骨打断了两根,左胳膊给人打骨裂了。
需要动手术在胳膊内部用钢筋固定,这下子非但之前被骗的钱没要回来,还又搭进去2千块钱。
男人的媳妇是个泼辣的性子,没事的时候去林世栋工作的地方闹。
林家几个兄弟扬言要给那个女人颜色看看。
害怕几个哥哥再出什么幺蛾子,也是为了甩开那泼妇,林俏俏变卖了厂房、设备带着几个不成器的哥哥从南方灰溜溜地回来。
绿皮火车的终点站刚好是萨拉市,刚好还从马秋那听说施工队的事情,林俏俏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也想着用西北艰苦的环境磨炼一下四个哥哥。
没想到受磨炼的是自己,断断续续半年的时间,才适应高原反应。
林俏俏飘忽的视线重新落在几个垂头丧气的哥哥身上,默默地捡起抹布,无可奈何地说:“算了,谁让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她上辈子欠的,这辈子怎么还都不为过。
“俏俏,你别生气了,我们几个一定吸取上次的经验,不让你操心。”开口说话的是最小的林世栋。
林俏俏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火气再次蹿上来:“你还好意思说,我让你去镇上的信用社存钱,你倒好被人骗得一毛钱都不剩。”
“对不起,我想着咱们是开饭店的,以后生意红火起来了,肯定需要很多牛肉羊肉,那老乡说他是牧民,可以便宜买给咱们羊肉,我就去他们家看看……”
结果喝了一口水的功夫,一觉醒来,人就在路边躺着了,钱全都没了,是以现在他们穷得叮当响。
“施工队来了。”林世武声音高亢,甚至要把桌子上的灰尘都震落。
走在最前面是一辆吉斯250长尾卡车。
开车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跨栏背心,肤色是很健康的小麦色,隔着衣服都能看到紧绷的胸大肌和线条利落流畅的腰腹线条。
戴着一副黑墨镜,下颌线清晰锐利,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是紧绷的唇角,证明此时男人的心情并不好。
“这就是赵全胜他娘的给老子找的肥差?老子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三年?”男人侧眸睨了一眼周围的漫天黄沙,脸色更加黑沉。
“别生气,虽然条件苦了一点,可来钱快呀,我都想好了,等挣了钱,回家盖房子娶个年轻漂亮又贤惠的媳妇,生孩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我以后就天天围着灶台转,围着媳妇转。”
副驾上的理着寸头的男人一边把窗户摇上去一边安慰。
墨镜男勾了勾唇角,讥讽出声:“年轻漂亮又贤惠,你要求倒还挺高,色字头上一把刀,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心肝挖出来都是黢黑黢黑的,给狗吃狗都不吃。”
寸头男反驳:“你也不能因噎废食,世界上的大把的好女人,你遇到心狠的是因为你运气不好。”
墨镜男没搭理他,随意往后视镜上瞄了一眼,瞳孔骤缩,猛地把墨镜摘下,眼神阴鸷嗜血,泛着血色的执拗。
眉梢微微挑起,声音有些缥缈:“看来我运气还真是不好。”
话音刚落,就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声,沉如闷雷。
长尾卡车挂了倒挡,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饭店门口的几个人。
好在林世武反应快,把林俏俏抱起来,就往旁边躲,剩下的人也都做鸟兽散。
没有任何人员受伤,门被撞坏卡车头深深陷进去,整面墙都坍塌,桌椅板凳都砸坏了不少。
林家的兄妹几人惊魂未定,也没多想,想着应该是卡车的刹车系统坏了。
“同志,你没事吧?”林俏俏站在一堆废墟上关切地问,跟东西一比,显然人命更重要。
而且她们这饭店主要的顾客就是施工队的工人,不值当的为了这点钱伤了和气。
玻璃里面贴了一层黑色的防晒膜,林俏俏看不到里面,害怕里面的人昏迷了,捡起一块转头就往车窗生砸。
车窗缓缓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男人微微凌乱的头发,额头磕破了,猩红的血液顺着侧脸缓缓而下。
“同志,你还能走吗?我给你包扎一下……”
林俏俏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眼,她看到了一双熟悉又陌生的阴森冷眸,开车的人分明是被她“埋了”的陈山野。
男人眸光幽幽闪烁,嘴角微微上翘,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女人,不想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陈山野这些年迫切地想知道当他活生生地出现在林俏俏面前的时候,这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惊恐、愧疚、还是害怕。
林俏俏表情没有任何起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红唇微启:“陈山野?你刚刚是故意撞进来的,对吧?”
男人没说话,眸子漆黑如点墨,汹涌着杀意。
“你一共撞坏了九套桌椅,一套八块钱,这面墙重新砌的话估计需要一百块钱,一共一百七十二,看在咱们认识一场的份上,你给我一百七就行。”
“好。”陈山野从皮夹里抽出来一百七十二递过去,想要拉开车门,发现车门被堵住了,猛地抬腿一脚踹开。
两年不见,这男人怎么这么暴戾,林俏俏收了钱,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的账算完了,现在该算我的账了吧?”
男人凉凉勾唇,你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林俏俏看了一眼护在她前面大哥,笑了笑,轻轻拨开他,柔声说:“大哥,你们都出去吧,我没事的。”
林世武没动,林俏俏蹙眉,尾音微微上挑:“嗯?”一个简单的单音节字,透着浓浓的警醒和威胁,林家四兄弟对视一眼,默默地出去。
于是时隔两年,林俏俏和陈山野再次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看到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男人威压展开,宛如来自修罗场的厉鬼眼神里阴冷嗜血。
林俏俏这两年被几个哥哥气得脾气异常暴躁,能耐着性子坐下来,轻声细语地说话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没想到陈山野净说点子屁话。
“你看老娘这样子像是失望吗?”她下颌微微抬起,脑门上分明写着“不耐烦”三个大字。
这张略带不耐的脸一点点和陈山野记忆中的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慢慢重叠。
他神色有些恍惚,明明他和林俏俏已经两年没见过面,可在他在潜意识里还停留在那天晚上林俏俏仰头让他看她下巴上的火疖子。
陈山野环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目光深沉地将一切尽收眼底,这么大的饭店应该花了不少钱,看来这些年林家的这群畜牲过得还不错。
这怎么能行!不是想挣建筑工人的钱,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血本无归。
“不说话是吧,不说话别耽搁我做生意。”林俏俏不愿意和陈山野这个男人牵扯过多,在她心里陈山野和吴京辉都属于同一类人,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陈山野也没纠缠,冷哼一声转身上了车,动作利落地挂了倒挡。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她怕陈山野还在记恨林世武他们,扯着嗓门对半开的车窗户吼了一通。
卡车的发动机轰鸣了半天,轮子却是纹丝不动。
没一会,陈山野黑着脸下来了。
副驾驶上的赵勇也跟着下来了,硬着头皮打了一声招呼:“好久不见。”
林俏俏送他一个大白眼。
建筑队什么不多,就是工程车多,把钢筋拴在两个车之间,把陷进去的卡车给拽了出来。
一通折腾下来,刚好赶上了饭点,陈山野他们这批施工队是从成都出发的,经过青海、格尔木到藏西,全程将近8000公里。
沿途要翻越海拔5000多米的唐古拉山脉、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无论是开车的司机,还是坐车的工人都特别疲乏。
施工队熟练地支起铁锅,打算生活做饭。
林俏俏有意和这支施工队攀关系,主动把自己的饭店免费借给他们用,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是现成的。
食材也是施工队自带的,林俏俏坐在小板凳上,动作熟练地削土豆,跟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唠家常:“你们这一路过来真是辛苦了。”
“害,不辛苦,都是为了家里的老婆孩子,我就算再苦再累也值当。”管事的人看起来四十来岁,笑得憨厚又质朴。
“大哥,你真的是个爷们。”她吹了一通彩虹屁,话锋一转:“怎么没见你们施工队的头头呀,是还没过来吗?”
男人疑惑地蹙眉:“开车弄坏你们家饭店的就是我们施工队的队长。”
林俏俏手里的果皮刀一滑,指腹上多了一道血痕,血珠子顿时涌了出来。
“大妹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赶快包扎一下吧。”
中年大哥说什么,林俏俏都没听到,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万一陈山野打击报复不让工人来饭店吃饭怎么办?
她们一家人是吃肉还是喝西北风都全看这个饭店了。
而且这饭店的地还是她租下来的,签合同整整签了三年,租金也是一交就是一年,就这还不包括建房子的钱。
她掰着手指头粗略算了一下,要是饭店的生意做不下去,直接经济损失三万多,这其中还有一万多是他们兄妹几个借的。
林俏俏本来指望着这个饭店咸鱼翻身的,现在看来估计是翻不起来了,粘锅了。
她咬咬牙,心一横,找到了陈山野。
她害怕陈山野当众让她难堪,故意等在半路,想要截停陈山野的车。
“我草!”林俏俏抹了抹满脸的沙子,骂了一句粗口,那男人看到她在路中间,非但没停,反而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要不是她闪得快,林俏俏就成为卡车轮子底下的一滩烂肉了。
她骂骂咧咧地骑着自行车往回走,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下午了。
路上风沙大,施工队就在原地支起了帐篷准备过夜,晚饭还是借用林家的厨房。
翘首以盼的施工队终于来了,林世武笑得简直比娶新媳妇还开心,像一只勤劳的大蜜蜂一样忙得脚不沾地的。
“兄弟,以后可要多多照顾我们家饭店的生意呀!”他拍了拍一个工友的肩膀。
那工友的笑瞬间僵硬在脸上,默默地把林世武递给他的酒杯还了回去,小声说:“老乡,不是不帮忙,实在是距离太远了。”
林世武暴躁地拍了拍桌子,厉声大吼:“怎么会远?”
那工友是二十啷当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也来气了,狠狠地踹了一脚凳子:“怎么不远,这距离当雄市200多公里呢。”
林俏俏一把拨开林世武,走到那小年轻面前,态度很是温和:“施工队不是先修建萨拉市到日当镇的公路吗?”
小年轻也不好意思跟女人发火,尤其是今天这么麻烦人家,人家老板娘没有半点不耐烦,一直笑脸迎人。
“本来是先修南段公路的,轧路机都准备好了,可我们队长突然说南段的地质复杂,要先修北段的公路。”
“多突然?”
小年轻甚至感觉到女人眼神里迸射出来的凌冽杀意,缩了缩脖子:“就中午吃饭那会突然改变的。”
林俏俏:“那是真的挺突然的。”
陈山野这货明显是冲他们兄妹几个来的,他就是看不惯他们兄妹几个过好日子,早知道两年前就应该把那包耗子药放进辣椒油里毒死那个黑心肝的男人。
斗米恩,升米仇,他们一家人这么多年竟然养出来这么一个白眼狼。
“陈山野那狗日子,竟然敢给老子下绊子,看我今天非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花盆。”
林世武喊出了林家兄妹几个的心声。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我丑话先说在前面,你们谁要是擅自行动,就当没有我这个妹妹,不经过我的允许,谁敢偷摸见陈山野,我就剁了他的爪子。”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符落下,她手里的精钢菜刀,刀刃重重地嵌入厚重的实木饭桌中,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阴狠。
“说话呀,听到没!”
“听到了。”四兄弟面面相觑,小声应了一声。
“没吃饭呀,中午也没见你们少吃。”
“知道了。”四个男人的声音异常整齐响亮,旁边吃饭的人都忍不住回头。
其他人的眼神带多少带着鄙夷的成分,觉得几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训得像孙子一样,简直是给男人丢脸,是窝囊废。
林俏俏一看不高兴了,她的哥哥自己再怎么凶都行,就是不能受别人的欺负,一个眼神都不行。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娘把你们的饭碗砸了。”抬手把桌子上的一个空茶碗摔了。
众工友默默回头,噤如寒蝉,这饭碗的确是人家的,埋头吃饭,全程再没敢回头看一眼。
“陈山野,我跟你说,还好你当时跟林俏俏黄了,你是不知道那姑娘现在多彪悍,就林世武那炮仗脾气在她手里,听话得跟小鸡仔一样。”
赵勇还没进帐篷,就被从帐篷里甩出来的一根板凳腿绊了一个大马趴,重重地摔了一个屁股墩。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
“哦,我知道了。”赵勇点点头,往后转身的时候刚好看到林俏俏那张噙着笑的脸。
赵勇僵硬地勾了勾唇角,默默地走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又遇见了,他们一家就别想好过,不是想挣钱,我这次非要让他们赔得血本无归。”
陈某人依旧咬牙切齿地放狠话,林家兄妹五个人,林世武她们四个从小殴打他,给他的童年时代和青年时代留下重大的心灵创伤。
林俏俏杀人埋尸,在好长一段时间,午夜梦回的时候,被铁锹扬起的黄土像是长了腿的妖怪,顺着鼻腔,直直地往肺里面钻,疼得让人窒息。
“陈山野,我就算是下地狱也要拽上你。”
愤怒又清亮的女音响起,陈山野只是淡漠地朝门口瞅了一眼,冷嗤:“你要是来求我的话,就免开尊口。”
“我求你奶奶的脚丫子。”林俏俏之前是打算求陈山野的,可是现在改主意了,这个男人就是从里到外全都坏透了,只剩下一张好看的脸。
她恶狠狠地瞪了男人好一会,转身就走,不就是把这两年的积蓄搭进去,再赔点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跟几个哥哥好手好脚,到哪都可以东山再起。
“你最好别后悔,工程车明天六点准时出发。”其实施工队并不需要在日当镇停留一晚上。可陈山野还是借着车坏的借口,停了一天。
没别的原因,就是想看到林俏俏后悔,看她痛苦涕零,悔不当初的样子。
第67章 被害妄想症
林俏俏本来已经接受交通饭店还没开业就歇业的这个事实了,本来心里就憋着一把火,这丧良心的倒好,直接火上浇油。
“后悔?陈山野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见你,让我哥白白照顾你们祖孙俩这么多年,好竹出好笋,曹爱琴那种货色的能生出来什么好玩意。”
她一时恼怒,把陈山野连同他爹一起骂了,也不怪林俏俏,每个人都有自己誓死要守护的人。
陈山野想害死她几个哥哥是不争的事实,就是林俏俏最大的敌人。
“你再说一句?”男人迈着大长腿走过来。
走近了,林俏俏才发现这两年,这个白眼狼又长高了不少,走过门槛的位置,都会习惯性地低头,防止磕到头。
“你敢再说一遍?”男人眼神阴鸷地重新问了一句,漆黑如墨的瞳仁像是一个无底洞,看得让人心惊肉跳。
林俏俏也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伤人了,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是一个道理,骂人的时候最好别涉及家人。
她心虚的眼神不敢直视那双泛红的眸子,硬着头皮把话题拽了回去:“我才不会后悔,我最后悔的事情,是当初没毒死你。”
陈山野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很快反应过来,林俏俏这是在跟她耍心眼子,看他好端端地活着,就谎称没给他下毒。
男人凉凉勾唇,黑沉的眸子里泛着幽冷光泽,有点瘆得慌:“你都把我埋了,还说没下毒,要不是我运气好,现在就是一堆骨头了。”
“不是你运气好,是我太善良。”
林俏俏当年老鼠药都买好了,也做好杀人的准备了,却在最后一刻反悔,倒不是因为陈山野,而是自己不想背上人命官司,这辈子她只想心安理得地守在几个哥哥身边。
看着男人不相信的表情,她微微眯眸,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你误以为我把耗子药下在辣椒油里,给我装死,我就只能顺手把你埋了,谁让你先害我大哥的。”
“你真的没给我下毒?”
“没有。”林俏俏的语气十分坚定。
陈山野眸色微深,这么多年竟然一直误会了。
他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甚至比好多人还要敏锐,其实他当时对林俏俏已经有了一点点好感,虽然林家兄弟没少打他,可他总拿林俏俏不知情来为她开脱。
长时间的洗脑,再加上林俏俏那段时间表现的的确还不错,会心疼地给他背上的陈年旧疤上药、会替他警告曹爱琴、会在他毁容的时候照顾他……
当时赵勇问他打算怎么报复,他说结婚,其实就算真的结婚,他也不会对林俏俏拳打脚踢,更不会冷言冷语、也不会在外面乱来,找小三小四。
大概率会成为一个完美老公,让林俏俏成为街坊四邻羡慕的对象,一直把伪善的假面具戴下去,只要林家四兄弟不拆穿她。
可林俏俏的一铁锹的黄土,把他那点小心思都埋葬了。
“我没想过杀你,要不然我不会只盖一层薄土,也不会把大石头压在你脚尖的位置。”林俏俏甚至当时怕陈山野爬不出来,还把系麻袋的绳子松了松。
男人的视线向她扫来,带着她看不懂的情愫,她扭头看向一边:“我当时就是太生气了,我哥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让赵勇害我大哥,那耗子药我回家的路上就扔了。”
其实在陈山野来之前,已经有一碟被倒掉的辣椒油,不过这些林俏俏永远不会让这个男人知道。
“你大哥从火车上摔下来,不关陈山野的事情,当然也不关我的事情,你大哥得罪过小人,那小人故意让你大哥去危险的路段偷粮食,”
赵勇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蹿了出来,急于澄清。
“你没骗我?”
赵勇举手做发誓状:“我要是骗你,让我不得好死。”
“就算他没故意害我大哥,也是存心不让我们一家好过,你们说话我都听到了。”
赵勇默默地看向陈山野,用眼神示意:这个我没法替你圆,毕竟大妹子说的是实话。
“滚。”
林俏俏看向赵勇:让你滚呢!
赵勇回瞪她一眼:让你滚呢!
所以两个人都没动,四双大眼珠子滴溜溜地看向陈山野。
陈山野:“一起滚。”
帐篷里又重新恢复了寂静,陈山野的心却喧闹起来,一些被黄土尘封的回忆,重新涌了上来。
“山野哥,我二哥给我带的砂糖橘,我给你留的都是最甜的。”少女递过来的砂糖橘每个橘子都少了一瓣,圆润的指甲盖被橘子皮浸得发黄,开口是一股清甜的橘香。
“山野哥,这麦芽糖要用小棍搅,搅得发白了才好吃。”
最令陈山野影响最深的是初中那次,当时7岁的林俏俏提着一个竹篮子,神秘兮兮地堵着他的耳朵眼:“山野哥,我又给你带好吃的了。”
他嘴角微挑,其实不用她说,她十次来找他,有十一次都是来送好吃的,多的那一次是出现在少年的梦里。
篮子打开,什么都没有,只剩两个圆锥形的包装纸。
东西被人偷了,林俏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不容易哄好,陈山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给我带的什么?”按理说偷东西没道理把包装纸留下。
“我三哥给我带的稀罕玩意,草莓冰淇淋。”
陈山野满头黑线,三十多度的天,从家里到县城,冰淇淋肯定要融化。
直到手指被香烟烫到,陈山野才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用脚碾灭了烟蒂,表情有些烦躁,把外套挂在小臂上,想出去透透气。
其实戈壁滩上没什么好看的,到处都是飞沙走石,一片荒凉。
陈山野这两年去过不少的地方,比这还艰苦的条件不是没遇到过,可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觉得孤单。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交通饭店的门口。
不是陈山野有意过来,饭店门口用电线吊着一个瓦数特别大的白炽灯,像是灯塔,为迷航的船只,照亮回来的路。
房间里的林家兄妹已经准备回去了,正在收拾东西。
“林世武,你的脏袜子又堆在一起,都快生臭虫了,赶快洗了去。”
林世通:“洗了也干不了,明天怎么带上火车,要不然不要了吧,等回去之后再买新的。”
“还买新袜子,你看我像不像新袜子,咱们几个的火车票都是我的银镯子换的钱,你要是不洗,这辈子都别想穿新袜子。”
“还有你,林世坤,把你的乱七八糟的草药收拾一下,收拾不好,我全给你一把火点了。”
“林世栋,咱们是去挤火车的,你还带着二十多斤的精钢大铁锅,怎么着,你是打算用大炖活人,用不用给你带上点孜然。”
一墙之隔的陈山野唇角勾起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林俏俏这几年性格变了,身材变了,就一点没变,在四个哥哥中,最亲的还是她二哥,所有的人都骂了,唯独剩下了林世通。
“你来干嘛?”
说曹操曹操到。
林世通就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提着尼龙绳编织的网兜子,网兜子里放着十几个干巴巴的馕,还有四五个肉烧饼,风干的牛肉干,应该是准备在火车上吃的。
“路过,上厕所。”陈山野朝旁边的厕所努了努下巴。
林世通翻了个大白眼:“娘们唧唧的,大老爷们在哪不能撒尿。”
“林世通,你给我死回来,让你买馕,你能买到现在,你是从种麦子开始吗?是不是找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去了,你就不能给我省省心。”
女人的咆哮声从里屋传来,林世通脸色有些不好看,又不敢发作,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俏俏,你小点声,省得让别人看笑话。”
是人都有争强好胜的心理,短短两年不见,陈山野人家现在是包工头,手底下管着两万多号工人,他们四兄弟就一言难尽了,四个人捆在一起,比不上人家的一个小拇指。
丢人简直丢到太姥姥家了。
林俏俏很铁不成钢,柳眉紧蹙:“你还知道丢人,要不是你们几个,咱们至于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吗?咱们早在东莞那边安家落户了。”
陈山野掏烟的动作一顿,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来之后,对着林家兄妹那五双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睛,剑眉紧蹙,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进来。
他沉吟了半晌开口:“从南段修路也不是不行。”
“说条件吧。”林世通才不相信这个男人有这么好心,愿意照顾他们的生意。
“饭店的净利润九成归我。”
林世武第一个跳了出来:“九成归你,你还真敢说,你怎么不说全归你。”
陈山野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直直地望着林俏俏的方向,林家当家做主的一直是林俏俏,从来没有变过。
“三七。”
“合作愉快。”陈山野丢下四个字就扬长而去,其实并没走远,就站在窗户下面,听墙角。
“俏俏,你疯了,咱们五个人占三成,他一个人占七成凭什么?”
“凭人家是包工头,能决定咱们饭店的生死。”
林俏俏一句话,怼得林世武哑口无言。
她其实早就算过了,按照这批工人的消费能力,之前的投入几个月就能回本,可现在要分给陈山野三成,估计要一整年才回本。
两年下来,按照这个比例算,应该也能攒下来几万块钱。
等到时候把路修通,车流大,人流量自然也就大,然后再把饭店盘出去,也能收入个两三万。
这样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少说有七八万,现在走的话,净亏损一万。
这个账她会算,林世通也会算。
他踹了一脚嚷嚷着要找陈山野拼命的大哥,幽幽说:“咱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和胎盘一起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