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裴妄笑意更甚,身体往椅背上靠,轻嘲,“自己没有,还惦记上别人家的了,你也好意思?”
被戳到痛处,裴昊东根本克制不住的猛地起身,“裴妄!”
一下子就带掉了刀叉,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
气氛也一下子紧绷起来。
周嘉敏赶紧半蹲下身体,俯身去捡,结果正瞧见看到桌子下的场景。
裴妄的小腿正刮蹭着沈意,周嘉敏赶紧直起身,脸色有点不太自然。
这种事儿总是被她看见!
裴妄照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看都没看周嘉敏。
“好了,吵什么!”
裴振远眉峰皱出一个‘川’字,威严的发了话,“你们是亲兄弟,该相互扶持,而不是在这内讧。”
裴昊东马上颔首,“对不起父亲,是我错了。”
余光扫过裴妄,“我是老大,是应该让着阿妄的。”
裴振远神色稍霁,瞧见裴妄寡淡无礼的样子,又皱起眉心,“你也该给你大哥道个谦,你明知道你大哥他……你却偏偏说那些话,给你大哥道歉。”
裴妄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袖扣,淡道,“你见我跟谁道过歉?”
“……”
裴振远脸色不好,拿他没办法。
裴昊东已然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思了,有裴妄在的地方,就别想安生。
“我吃饱了,先回房间。”
周嘉敏这才小心翼翼的把拣回的刀叉放回桌面上。
闵柔关切道,“刚才你都没吃多少东西,待会儿让嘉敏给你送上去点夜宵,再忙也得注意点身体。”
裴昊东对闵柔恭敬的点头,“好的母亲。”
说完,余光怨恨的扫了眼裴妄,抬步离开了餐厅。
裴振远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嘴角,有意和大儿子交谈。
拄起拐杖也起身道,“昊东,你跟我来书房一趟,我有事要交代你。”
“是,父亲。”裴昊东搀扶着裴振远上楼。
楼下只剩下他们三人,裴妄和沈意的食欲都没受到影响。
闵柔为了缓解气氛,用餐的时候说了些豪门八卦就开始犯困,回房间休息了。
周嘉敏分明没吃多少东西,就去厨房。
沈意听到佣人说,“大少奶奶,我来收拾吧,厨师为大少爷准备了一些夜宵,不如您把夜宵送上去,您和大少爷小别胜新婚,还是陪大少爷去吧。”
佣人的本意是好的,周嘉敏却飞快的推拒了。
“不用,我来收拾,昊东和爸还在书房,我待会儿再送上去也不迟。”
接下来的话沈意没怎么听。
裴妄拉了张椅子,惫懒地往她身边坐,瞧她,“不高兴?”
昔日仇人就在眼前,她偏偏还不能打草惊蛇,沈意怎么可能高兴。
“裴妄,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沈意指的是什么,裴妄很清楚,手腕搭在她的椅背上,倾身离她近了些。
“我没忘,待会儿去我房间。”
沈意偏眸,“不去。”
裴妄舌尖抵了抵下颚,顿了顿,妥协,“行,我去你房间。”
然后贴在她的耳边低语,“别忘了给我留门。”
“你有钥匙,还要我留门?”
沈意别开视线,怕被人看见,搬着椅子往旁边挪。
裴妄盯着她浅笑,“可我更喜欢你盛情相邀。”
鬼鬼祟祟的,像是小三儿偷情,他不喜欢。
“翻了这么多年,我想走正门。”
沈意抽回手,“凭我对你的了解,谁能管得着你,你就是从挖地道、钻屋顶也没人管你。”
来裴家的第二年,沈意就知道他多肆无忌惮了。
那时候裴家的老爷子还在,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裴妄把好几个富家子弟给弄残后送到了精神病院,对方家里人来闹。
老爷子什么都没问,就给收拾烂摊子。
裴妄的脾性多半是老爷子的纵容,再加上他年少得志,很早就拥有了旁人触及不到的权力,更造就他随心所欲的性子。
老爷子去世后,裴妄就创立了YW集团,彻底摆脱了裴家。
闵柔和裴振远生怕他哪天要和裴家断绝关系,对他更是千依百顺。
唯独婚事这块,闵柔倒是执拗。
“听起来你很了解我。”
裴妄俯身过去,指腹轻轻摩挲过她清冷冷的眼角,哑声道,“不过我觉得你了解的还不够深,不然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你。”
沈意脸色一僵,有些不太自然的移开视线。
偏偏裴妄不肯,指尖捏着她的下巴。
逼得沈意不得不迎上他的深眸,“意意,躲什么?”
“没躲,我只是在思考。”
裴妄挑眉,“思考什么?”
沈意,“你是不是生病了?”
“嗯?”
“我怀疑你有病,有病得早治。”
先前是要谈恋爱,现在又说最喜欢,是得找个医生好好看看。
裴妄勾唇,“还挺关心我,不过你放心我没病。”
他俯身过来的气息撩拨,气息沉沉的在她耳边,“尤其是肾,特别好。”
沈意耳根发热。
这时身后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意飞快的推开裴妄,转身看到的是周嘉敏手足局促,神情惶恐站在不远处。
显然,刚才周嘉敏都看见了。
裴妄眼底闪过一丝沉骘。
周嘉敏一点都不想撞见。
可该死的,为什么总让她撞到这种事儿?
飞快地蹲下身去捡东西,心脏跳得很快。
沈意的神经也在一瞬间紧绷。
裴妄看出沈意的不安,指尖捏了捏她的手,放轻声音哄着,“你先回房间休息。”
沈意不放心地攥住他的衣角,裴妄拨了下她的脑袋,“乖。”
他显然没把这当回事儿。
转身往房间走的时候,沈意余光掠过周嘉敏,她头都没抬。
莫名的,沈意信裴妄。
因为很少有他摆不平的事。
而不知不觉中这种感觉,润物无声似的流入骨髓里,就连沈意都分辨不清这是出于对一个人的信任,还是某种意义上的依赖……
除了周嘉敏之外,厨房还有两个洗刷的佣人。
听到声音过来帮周嘉敏一起捡东西,“大少奶奶,您没事吧?”
周嘉敏甚至都不敢抬头。
直到男人的拖鞋漫不经心地踩在她面前要拾起的汤匙上,浑身一个激灵。
顺着那条笔直修长的腿看上去。
裴妄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像是有重量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还没做什么,周嘉敏就吓得直接往后跌,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脸色苍白如纸。
裴妄的唇角缓缓勾起,屈起一条腿的膝盖半蹲下来,拾起被他踩在地上的汤匙。
在指尖把玩,“大嫂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嘉敏伸出的手在抖,“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你没那个胆子,不过这次掉的是汤匙,下次丢的可能就是小命了。”
周嘉敏一抖,知道这是警告。
早在她撞破沈意和裴妄不清不白的时候,就打算告诉闵柔,来个论功行赏的。
结果裴妄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在草坪练枪时子弹故意擦着她的脖颈掠过。
那一刻,死亡如此之近!
周嘉敏吓得昏厥,连续好几天的高烧,半条腿踏进鬼门关了。
直接看清了现实。
能对裴昊东都毫不留情开枪的男人,更不会对她留有情面。
在豪门里生存,最重要的就是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
“我、我知道了。”
周嘉敏小心翼翼的接过汤匙。
裴妄起身时却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里,眼风都没掠过她,离开了餐厅。
佣人把周嘉敏扶起来,周嘉敏还心有余悸。
回到房间,裴妄沐浴之后,看到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
他站在落地窗前,周身氤氲着淡淡的沉香气。
擦拭着发丝,回过去电话,“说。”
“你一直让我盯着裴昊东,这不,他有动作了,裴氏先前重金投资了咱们用空壳公司创办的天使翼项目,裴昊东意识到自己被骗后,咱们的人早就卷走十亿去了国外。
他前段时间去国外就是为了追回这笔资金,但显然是追不回来的,如今裴氏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一下子被挖空,要是此时报警,必然会引起公司内外部动乱,估计裴昊东正想方设法的补这十个亿的亏空呢。”
裴妄坐在沙发上,双腿优雅的交叠着在一起,身体向后倚去,“他那种蠢货能这么轻易的上钩,也在预料之中。”
“能让他短期内拿到资金的路子,恐怕就是澜月湾的项目,这项目的预付款有二十个亿,对裴昊东来说无疑是垂涎欲滴的馅饼。”
江翡边打游戏,边在电话里同他说。
裴妄的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倒了杯红酒在指尖轻晃,“他同我提这件事了。”
江翡笑,“他怎么有脸提的。”
裴妄,“他脸都不要,自然不吝啬一张嘴。”
江翡一听也是,“那你打算怎么办?是放长线钓大鱼,还是趁人病要人命?”
裴妄的手一下没一下地点在侧棱上,偏落的眸色落在酒杯中,“不急。”
江翡奇怪了,“你做这些不就是为了得你家小姑娘的芳心吗,当初火急火燎的出国,现在又不急了?”
“小姑娘要自己动手。”
裴妄抿着酒,说得慢条斯理,“这种事她亲手了结,才能解除她的心结。”
老教授同他说,沈意的病根不拔,再好的药和治疗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她心有死结,无药可医,唯独让她得偿所愿。
她的心愿很简单,裴昊东血债血偿。
江翡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所以你要做的是让他翻不了身?”
裴妄难得夸他,“几天不见,你去装潢脑子了?”
江翡啐了一句,“我是知道你的执念。”
裴妄的执念从来就只是个沈意。
身在权贵之家父母恩爱的江翡,自然不懂这种感情。
他三代单传,父亲没小三,母亲没白月光,童年在爱意中包裹,是无忧无虑潇洒恣意的。
反观裴妄,他的出生直白了讲,只是为了延续后代。
再加上幼年时遭受过裴昊东的肆意摧残,无疑激化了他刻在骨子里的凉薄冷戾。
江翡还记得第一次见裴妄的时候。
他简直就是个病态的疯子。
浑身都是血,地上是一具看不清面目的尸体,还笑着把沾满血的刀递给他,散漫的说了句,“你要玩吗?”
后来江翡才知道,那是裴昊东派来弄死裴妄的杀手,反被裴妄一刀致命。
当时江翡就觉得这哥们,真酷。
果断拜了把子。
“妄哥,你真的没救了。”江翡轻言,“一个女人而已,至于吗。”
裴妄脸上的笑意敛去,“至于。”
江翡不会懂他浑身血污,怎么都洗不掉,所有人都隐晦的畏惧的,窃窃私语说他是怪物,一双质嫩白皙的手轻轻拿起水管,一点点洗掉他身上的污秽时专注的样子,直击心脏的感受。
当天晚上他发了高烧,昏昏沉沉。
裴昊东有意拖住了闵柔和裴振远。
只有还不到他胸口高的沈意,趴在床边喂他吃药,给他擦身物理降温。
他戏谑的问她,“不是怕我吗。”
沈意很轻的声音回了句,“裴妄,你不能死。”
他低低的哑笑起来。
好,不死。
让那些人死。
江翡的声音还在电话里继续,裴妄开了扩音,扔在一旁。
膝盖上放了笔记本,骨节分明的指节在敲程序。
“这件事之后,裴家所有人都会恨你,到时候你真就成孤家寡人了,伯母估计还会和你断绝关系,你做好心理准备。”
“哦。”裴妄散漫。
江翡,“人不都说妈只有一个,老婆有很多吗,伯父伯母虽然脑子混了点,但到底是你亲生父母,非要做这么绝?”
裴妄漫不经心,“妈是只有一个跑不了,但老婆有腿会跑。”
“……”
江翡是真服了。
劝不动一个恋爱脑。
有人敲了房门,裴妄先挂了电话。
门外是裴振远。
裴妄堵在门口,没让他进去的意思,“有事?”
裴振远拐杖敲地,“混账东西,也不请你父亲进去坐?!”
裴妄靠在门边,眼皮慵懒的垂落,“我以为你不会说出这种掉自己脸面的话。”
“……”
裴振远冷哼了声,不进去就不进去吧。
他站门口说,“澜月湾的项目你为什么不给你大哥,而去给什么顾家?那可是几十个亿的项目,连政府都看好入股了,日后可能会成为深城乃至全国示范性项目,天大的好事你居然胳膊肘往外拐,是几个意思?”
裴妄眼眸半掀,“是裴昊东让你来做说客的?”
裴振远摆出威严的架子,“澜月湾的项目,裴家必须分一杯羹。”
走廊里稀薄的昏光掠过裴妄的眉眼,他音色偏冷,“告诉他做个好梦,梦里什么都有。”
“阿妄,你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对了,劳烦父亲转告裴昊东。”
裴妄温吞地打断他的话,“澜月湾的项目可不单单只是几十亿,YW集团打算追加到一百亿,将澜月湾打造成比肩国际的度假村。”
“什、什么?”
裴妄微微勾唇,“而这百亿项目,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裴振远原本的怒气值只有三十分,现在已经飙升到八十分了。
“混账东西,你这么针对你大哥,你能有什么好处?”
裴妄的指尖抵了抵眉心,淡淡一笑,“一家人里面,总有一个人要积德吧。”
“你什么意思?”裴振远不明。
裴妄没细说,指尖点了点腕表,“父亲,您年事已高,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既然已经退居三线,这种事不插手就是延年益寿。”
不等裴振远发火,他已经关上门。
任凭外边怎么敲门,他都面不改色。
拿出手机给沈意发信息——
【意意,留门。】
沈意没看到短信,她人还在浴室里。
镜子里氤氲的水雾层层淡去,又层层迷蒙,倒映着女孩曼妙纤瘦的身姿。
任由微凉的水流从发丝,到脸颊,再到仰起的肩颈……
冷冰冰的触感,随时提醒她该如何的保持清醒、理智。
而不是走进裴妄精心搭建的陷阱中去。
沈意抬手关掉花洒,头发还湿漉漉的,用浴巾包裹着身体出去。
她进来浴室前天还亮,便没开灯。
这会儿天色已暗,房间也被黑暗填满了。
沈意凭借着记忆去摸灯,却在按下灯时,一只炙热的大掌陡然覆盖下来,吓得沈意险些尖叫出声。
“嘘,是我。”裴妄在她耳边低语。
听到他的声音,沈意微微松了口气后又皱眉。
按下灯,看到裴妄站在跟前似笑非笑的模样,她有点生气,“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吱声。”
裴妄的视线寸寸掠过她的脸蛋、锁骨。
清水芙蓉也形容不了她的清冷脱俗,水汪汪的特别勾人。
裴妄喉结上下滚动,原本磁性的嗓音难言低哑,“给你发信息了,你没回。”
沈意伸手去拿手机,谁知道指尖一滑,手机就滚到了床底下。
她半跪在地毯上,一手捂住胸前的浴巾,一手伸手去捞手机。
浴巾本就不长,站着时,尚且能遮住大腿根,如今半屈身的动作,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出来了,被浴巾包裹的盈盈一握的腰肢,两条又细又长的双腿白皙的晃眼,再往里就是引人入胜的神秘花园……
裴妄闭了闭眼,才勉强压下腹下翻涌的火气。
从衣柜里找了件睡衣遮在她下半身。
沈意身体一僵,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抓起手机就飞快的直起身。
没想到动作太急,脑袋一抬就撞在了床边上。
裴妄看着她捂住脑袋,眼角都挂了水汽,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
“怎么这么不小心。”
走过去看她被撞的地方,低头轻轻吹着,“好在没起包,就是有点红,要不然你怎么去试镜?”
“还不是你吓我!”
裴妄浅笑,“是我的错,下次我应该偷偷欣赏,而不该为你遮羞。”
沈意脸色瞬间红透了,她从浴室出来,底下什么都没穿。
半晌,才从湿漉漉的头发中抬头看他,飞快扯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试镜?”
“我安排给你的角色你不喜欢,非要自己逞强去试镜,李导必然会给我打电话,看我什么意思。”
裴妄的手指温柔的揉揉她那抹红痕处。
觉得不安心,又出去拿冰箱里的冰块用毛巾包上给她敷。
沈意愣了下,“你安排的?”
见裴妄没回,她道,“温雅说是她安排的,我不想承她的情,就拒绝了。”
裴妄倒是没想到这点,漫不经心的讥笑了句,“本以为她知三当三是人品问题,没想到还冒名顶替涉及到了法律问题,连我的功劳都敢顶,是有点艺高人胆大。”
说完,他瞧了眼掌心下的女孩,问了句,“现在你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还会拒绝那份合同吗?”
沈意点头,“也会。”
裴妄眯了眯眸, 一只手落在沈意的后颈轻捏了下,“为什么?”
“我不想欠温雅的,同样也不想欠你的。”沈意目不斜视。
甚至欠温雅的情能还,欠他的还不起。
“谁说让你还了,我乐意给的。”裴妄按住她的颈窝俯身,“说了给你利用,不用白不用。”
沈意抿了抿唇,没说话。
裴妄低头看了眼她撞到的地方,红痕已经淡去很多,明天也不会影响试镜。
他低头吻了吻沈意的发髻,搂着她的腰身入怀,“意意,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也不需要得到什么回报,仅仅是想把我有的给你,你毫无顾忌的收下就好,随便糟蹋都行,仅仅当我……”
他抵着她的额心,眼底都是缱绻,“当我在追求你,男人追求女人的时候不都要这样吗。”
“裴妄……你别这样。”
沈意不习惯。
不习惯他太认真。
裴妄捧起她的脸颊,指腹寸寸摩挲,“意意,你看看我。”
沈意抬起的眼角有些湿。
身上还有浴室里带出来的牛奶混合着柚子香的味道。
“他们都说我像舔狗,总粘着你不放,你就把这些当成舔狗为了讨好你做的,不许拒绝好不好?”
他用最温柔卑微的语气,意图打开沈意的心扉。
沈意的眼神晃了晃,低下头,依旧没有吭声。
那层枷锁太过陈旧,太过密不透风。
以至于沈意都忘记了如何撬开那扇门,她骨子里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人。
“裴妄我恐怕不能……”
也许他是认真的,沈意也已经拼凑不好完整的自己了。
“嘘,你可以暂时不用回答我。”
裴妄不敢听她嘴里说出决绝的话,低头在她眉眼上亲了会儿,把人紧紧的往怀里带,嗓音沉沉的,“意意,我可以等,等你所有的考验,等你回心转意,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不必顾及我。”
听到这话,沈意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堵在咽喉处。
眼睛都有点酸了。
“比如这次试镜,你想自己争取,那就去争取。”
裴妄道,“我提供的只是一条路,但走不走,怎么走都在你,做你想做的一切,错了就算我的。”
沈意的脸埋在他的胸前,闷声,“你不会插手,对不对?”
“你要不想我插手,那我就不插手。”
沈意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又松开,“好。”
裴妄低头在她唇角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你要及时告诉我对我的不满,不能偷偷在心里扣我的分。”
沈意推了推他,保持些距离后站稳。
裹着浴巾,不太适合这么煽情的场面。
“那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沈意道。
“……”
裴妄是不想出去的。
沈意幽幽的看他,那眼神好像在说‘我要扣分了’。
裴妄只能去阳台罚站。
换了件保守的睡衣,她在镜子里检查没有不妥,才把他叫回来。
这会儿才正儿八经的瞧他,身上的绸缎睡衣如塌在他身上似的,凌乱又有点沉穆,衣带松松垮垮的往腰上一系,露出一截精致白皙的锁骨,仿佛一扯就会整个散开。
沈意勉强移开视线,说了句,“你想说的是什么事儿?”
关于裴昊东的。
她很感兴趣。
裴妄走过来,把人搂怀里抱着坐沙发上,却没有出格的举动,沈意就随他了。
瞧见他打开电脑,敲了几下键盘。
随即出现的是一个房间的监控画面。
床上坐的是裴昊东,手中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泛着冷光。
“这是裴昊东的房间,你居然安插了监控?”
裴妄没说话,手搭在她肩上,示意她继续看。
只见穿着红色吊带睡衣的周嘉敏,从浴室里很惧怕似的挪出来。
裴昊东不知道说了什么,周嘉敏直接跪在他脚边,主动带上了穿上羞耻的项圈,像狗一样围着他打转。
“不是你让我看的吗。”沈意问。
裴妄语噎,搭在她细腰上的指腹微微用力,“我想让你知道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让我知道的是什么?”
裴妄动了动唇角,干脆直接切入正题,“裴昊东不能生育。”
谁家里没点家丑?
世家根基深厚的那些年,谁能保证每一块铁板都经得起推敲?
裴家自然不能例外。
沈意被突如其来的话怔住。
裴妄揽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把玩着她的长发在指尖缓缓地绕,轻易说出裴家不宣于口的秘密。
“二十六年前,裴昊东和几个公子哥在游艇上庆生,毁了一个女孩的清白,他大概没想到那女孩是林家最小的女儿林婷,有些背景。
林婷清醒之后一怒之下直接废了裴昊东的下半身。
当时的裴家大不如现在,最普通不过的三流世家, 再加上本就是裴家没理,若是和林家斗起来,双方都落不到好处,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话说得稀松平常,沈意听得是惊涛骇浪。
在裴家这么多年,她居然都不知道这些隐秘。
只以为是周嘉敏还年轻,没那么着急要孩子,可仔细想想,豪门里最看重的便是子嗣。
而闵柔从未催过裴昊东夫妇要孩子,反而一直在给裴妄这边施压。
原来是因为这样。
裴昊东根本生不出来。
沈意的唇角动了动,“所以,闵柔一直催你结婚是因为……”
裴妄似笑非笑的垂眸看她,“我以为你会先问关于林家的事。”
“……”
沈意别开视线,“爱说不说。”
裴妄,“林家早就搬离深城,隐居在爱尔兰了。”
林家此举显然是无意插手深城的是是非非了。
沈意有些失望,往前推二十六年,当时裴昊东只有十四岁,相对应的林婷应该也是未成年。
这已然涉及到犯法了。
但强奸罪的追诉时效是20年,即便林婷此时愿意出来告裴昊东,胜率也很小。
沈意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你还想知道闵柔一直催婚的理由吗?”
裴妄戏谑的捏了捏她圆润的耳垂。
沈意抿唇,“是因为裴昊东不能生,她想让你尽快为裴家绵延子嗣?”
“没错。”裴妄身体往后靠,淡声道,“我并非是闵柔和裴振远正常孕育出来的孩子,闵柔生裴昊东的时候伤了身体,自身已经不可能孕育二胎,他们通过基因筛选,筛出一个男婴,胚胎植入第三方母体中孕育诞生,你也可以理解为代孕。”
沈意闻言,咽喉哽了哽。
不知道他是在怎么的心境下,才能平静无波的说出这番话的。
十岁之前沈意都在爱意和温暖的包裹中长大。
小时候身体弱,经常生病,为了全身心的照顾她,母亲辞去薪水丰厚的工作。
从那以后,腿上好似绑了一条无形的链子,只够她在客厅和厨房来回走动,房子虽然没有上锁,可母亲心中的爱,却让她心甘情愿的守了沈意半辈子。
裴妄呢?
沈意想了想初次见到他的场景,是泳池边上。
她湿漉漉的爬出来后,裴妄冷淡地瞧了她几眼,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坐着。
四周什么人都没有,他屈膝靠在墙壁上。
月色洒遍他周身,犹如锻造了无形的铜墙铁壁,谁也融入不进去他的世界中。
而闵柔和裴振远即便是惯溺他,却好像从未关心过裴妄。
“那你的那位……母亲呢?”
沈意不知道怎么形容生下他的人。
裴妄潋笑,“本就是一场交易,给了一笔钱人自然就消失了。”
沈意情绪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
裴妄伸手捏捏她的脸蛋,“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是觉得我可怜?”
沈意,“你有什么可怜的,比你可怜的人多的是。”
“这倒是。”裴妄道,“也就是小时候明里暗里被裴昊东买些杀手暗杀,死里逃生过十几二十次吧,这些真不算什么。”
沈意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心口却好像被什么拧巴了下。
她忽略这种感觉,不太平静的问,“暗杀?”
“大概是怕我抢裴家这点破铜烂铁吧。”
沈意眼皮颤了颤,“这些闵柔和裴振远知道吗。”
“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即便知道了又如何。”
裴妄倏地轻笑,“裴昊东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更是闵柔拿命生下来的,裴昊东无论做什么肮脏事,他们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儿子去杀另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