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柔才不在乎女儿是不是胜过了她和贺元凌,她只在乎女儿能健康平安一辈子。
但是大家的好话她还是喜欢听的,哪个做母亲的还能拒绝别人说自己孩子好呢?
洗三宴结束后沈华柔并没有留在沈家,早早的就在母亲和两位姐姐的催促下踏上了马车回家。
“家里事多也顾不上你,你就早些回去,我也能放心些。”
常氏还不是为闺女着想,闺女回去安安稳稳的养胎,比在家里人多还手忙脚乱的好。
临走前沈华柔还安慰母亲和姐姐,“你们就安安心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只是子璜满月的时候我不能来了。”
前半句话她还说的欢欢喜喜,后半句的时候自己先委屈上了。
皱着小脸儿委屈巴巴的看着母亲,还更小时候等着母亲哄她的样子。
“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好意思还这么娇气?
等你出了月子,还不是想什么时候来看子璜就什么时候来看。”
常氏嘴上嗔怪小女儿,但眼里的宠溺和语气里的慈爱都是真的。
沈华柔当然不是真的委屈,只是想在母亲跟前儿撒撒娇而已。
挥手告别了母亲和姐姐,他们是在傍晚之前就到的家。
贺家全家都在等着沈华柔临盆,孟氏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连孩子的奶娘都是找好了等着的。
在所有人都以为孩子要出生的日子,结果都过了张大夫预估的日子,沈华柔的肚子都还没有动静。
一直都盼着女儿在她肚子里待够时间的沈华柔,现在反而慌了。
对着肚子跟孩子说,“娘是让你不急,但也不能耍懒吧,该出来了小懒虫。”
全家人的心都提着,就等着什么来动静。
连贺老爷子也急得在私下里打转,烟叶都比平时耗得快,夜里更是整宿不眠。
一直等不到贺家人来报喜,沈家也急了,生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便让沈伯荣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看着坐在对面好端端还能笑得出来跟他说笑的妹妹,沈伯荣还是拿出大哥的威严训她。
“怎么不着人回家说一声,家里人都担心得不得了。”
嘴上是说着责怪妹妹的话,放松下来的神情却骗不了人。
阳春在边上为沈伯荣添茶,出言为着自家夫人解释。
“舅爷安心,已经请张大夫来看过了,说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
夫人和小主子都好好的,晚个几天来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沈伯荣听了这话又得妹妹点头确定,再瞧她神色如常并没有难受的样子,才堪堪能安心些。
“既然是张大夫来看过了,那就安心再等上几天。
有什么情况一定记得让人回家来说一声,知不知道?”
沈华柔哪想让家人为她担心,这是真的大意给忘了。
在大哥当面她还能不老实?
“我知道了,以后肯定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大哥就别板着脸说我了。
你这么严肃着脸,会吓着外甥女的。”
沈伯荣脸色的神情微愣,下一刻便柔和起来,视线落在妹妹的肚子上,嘴角也不由扬起。
妹妹梦到女儿的事他听母亲说了,不管是外甥还是外甥女,他都喜欢。
跟自家阳静一样的小娇娇,软乎乎的他稀罕得很。
妹妹们小时候也是娇娇软软的,会甜甜的喊他哥哥。
沈伯荣又觑一眼妹妹,看着她笑颜如花心里也软乎乎的。
纵然是再有要教训人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临走是还不忘嘱咐她。
“好好在家养着,有任何情况都要记得着人到家来说一声。”
沈华柔还不是赶紧点头应下,“是,是,都听哥哥的,全都记下了。”
阳春被大舅爷看了一眼,立马领会了大舅爷的意思。
“舅爷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真要有什么情况,夫人哪还能顾及到多少,是该他们这些在夫人身边的人尽心尽力的时候。
在所有人都提着心等着的这几天里,沈华柔反而夜夜都睡得安稳。
也说不清楚是个什么原因,入夜一躺在床上就能入睡。
夜里还会起夜,但再回去躺下就又很快便入睡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这样到了几月中旬,离本该的生产日期也过了六天的时候。
这天夜里,沈华柔第二次起夜,见了红。
等了这么多天,说来就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好在沈华柔有经验,不然就要跟阳春他们一样咋咋乎乎团团转不知道该做什么。
“扶我回去躺着,阳春去通知母亲他们,玉兰去做些吃食。”
现在羊水还没有破,离生产也还早,关键是跟上辈子也不一样。
她也不知道先见红是怎么回事,上辈子是先破羊水。
说实话,她心里也没底,只能强撑着不慌。
玉兰跑着去小厨房了,剩下阳春却不敢离开半步,不敢留夫人一个人。
她在门口大声喊着外院小丫头的名字,不只是喊醒了下人,还惊动了只与他们云峰阁一墙之隔的黄氏。
“肯定是华柔那里有动静了,我过去看看。”
黄氏醒来什么都没多想,赶紧就起来穿衣裳。
很快离得稍远些的贺元敬夫妻俩也醒了,陈氏和贺元敬也起来,一边慌忙穿衣一边道:“你先过去,我这就让人去请稳婆。”
哪用贺元敬说,陈氏自然是直接到云峰阁。
奶娘和稳婆都只之前就说好了的,只是还没有接到家里来,都是附近村里的人路程并不远。
在乡下也没有提前就把稳婆接到家里住着等的,从发作到生可不是说话那么快,都是发作了之后才去请稳婆来。
像这样半夜三更去找稳婆的情况,也不少,就算是在美梦中吵醒,稳婆也习惯了。
贺家里女人都集到了云峰阁,家里的两个男人,贺元敬去请稳婆还没回来,老爷子就在外面院子坐着等。
“怎么又是半夜,夜里路不好走,也不知道老二请到稳婆了没有。”
贺老爷子习惯性的要摸烟杆子,却没摸到。
半夜三更慌慌张张的起来就过来了,根本就没有带烟杆子来。
没摸到也没有让人回去取,打发老仆去煮浓茶。
“煮碗浓茶来,喝了也清清神定定心。”
老爷子还能坐着等,后来贺元敬来了就没坐下过。
跟当初他媳妇儿生孩子时一个样,就一直在那儿转悠。
嘴里还不住的嘀咕,“老三也不在家,可一定要顺顺利利。”
屋里,稳婆没来之前孟氏和两个儿媳妇儿都在守着沈华柔。
一屋子都是生产过的妇人有经验,孟氏看过了还不到生的时候,让两个儿媳妇陪着沈华柔,她一道一道命令下来,整个云峰阁都井然有序该忙什么的都忙起来。
一切吩咐安排下去,她再回来床边安慰儿媳妇儿。
“千万别紧张,你要是能睡就再睡会儿,能吃就吃些,养精蓄锐到生的时候还能有精神有力气。”
这些话黄氏和陈氏都听婆母说过,也都是按照婆母说的来做。
这会儿他们都表示,“我们生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不慌不慌,肯定是母子平安。”
其实,沈华柔反而是比他们都淡定。
他们没来的时候沈华柔确实惊慌,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心便安稳了。
她知道,有他们在自己肯定会平安生下孩子,因为这份信任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更坚信,她的雅雅会生来就康健。
“我等着吃点东西再睡,有些饿了。”
黄氏拉着她的手细细说话,“好,好,睡不睡得着不管,你只管先养着精神。”
其实从见了红开始,沈华柔就开始疼,一阵一阵的疼。
稳婆来的时候沈华柔刚吃了东西躺下,稳婆进门先洗了手脸,再查看沈华柔的情况。
“夫人还未破羊水,头胎来得慢还有得等。”
众人就这样干等着,沈华柔疼着哪里又能睡得着,人都有些迷糊了。
她确实娇气,还没有开始生就疼得恍惚。
不知道是到了什么时候,她听到稳婆说羊水破了,这一瞬间她又觉得没那么疼了。
快了,快了。
天光大亮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传出来。
守在外面院子里的两个男人都急得不行,就是喝再浓的茶也静不下心。
里面有个婆子匆匆走出来,被贺元敬一把拉住。
“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还有多久生?”
“在生了在生了。”
只这简单的一句话之后婆子便又匆匆的走了,她急着去厨房取热水。
贺元敬不满意这个答案,还有再抓着婆子问清楚,却被父亲喝住。
“你就别添乱了,老老实实坐着等。
不然,你就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老爷子半辈子经历自然比贺元敬多,即便是心里再着急也没他这般乱了章程。
贺元敬没走,老老实实的坐下,但脚却不老老实实落地,两只脚换着抖,足见他内心里有多紧张。
大哥和三弟都不在家,父亲一把年纪了,他这个男人还不在家,万一有个什么事谁来顶?
之前大嫂生侄儿侄女的时候他都不在家,只经历过他媳妇儿生孩子,还全程是脑子不清醒,现在还缺乏经验不能淡定也属正常。
女人生孩子他们又帮不上忙,除了干着急也只能等着。
一会儿那婆子又回来了,端着热水盆急匆匆的往内院去。
贺老爷子跟儿子说,“这是在生了,快了。”
结果贺元敬就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着快了这两个字,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念叨个什么。
老爷子不乐意看儿子的傻样子,没眼看。
这时候也不由想到了小儿子,里面生产的是他媳妇儿,孩子是他的孩子。
可小儿子却不在家,连要有孩子了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骂了小儿子十几年,老爷子心里还是心疼小儿子的。
臭小子,也当爹了。
正想着小儿子,突然就听到二儿子惊呼一声,“有动静了。”
老爷子第一反应以为是生了,下意识扭头去看。
外院进内院的门。
等了又等,没一个人出来,也没有听到报喜的声音。
老爷子质问二儿子,“你听清了没?是不生了?”
结果,贺元敬“蹭”的一下从椅子里窜起来,满脸惊喜大步往门口走。
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生了,生了!呵呵呵……”
到门口等了又等,伸着脖子探着身子往里头望,半个人影儿都没有看到。
疑惑之下他回头来问父亲,“怎么还不出来?”
看着这个明显脑子不清醒的傻儿子,老爷子能够确定,他们说的牛头不对马嘴。
叹一口气,挥着手臂招呼傻儿子回来坐着。
“你刚才喊有动静是什么动静?”
贺元敬还回忆了一番,看起来有些吃力。
“刚才我好像是听到弟妹的声音了。”
因此联想到自己媳妇儿生闺女的时候,他还说得有理有据。
“之前嫣然生芷芮的时候就喊了好几声,弟妹生孩子生了这么久都没有听到她喊,刚才喊了声不就是有动静了?”
老爷子泄了气塌了腰背,从鼻孔里长出一口气,白儿子一眼。
要不是时候不对,他都想给他一鞋底子,敲敲他那满是浆糊的脑子。
内院屋里,之前沈华柔是疼得没忍住,她自己不知道,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陈氏在她床边轻言细语说话宽慰打气,手被她抓着,手心里都被沈华柔的指甲抠出了血。
她也疼,但一直忍住。
她生芷芮也是头一胎,那个时候跟她现在也差不多,到后来疼得都没了力气。
沈华柔一直都是恍惚的,就记得一点,稳婆让她怎么做就怎么做。
而二嫂在她耳边说的什么,她反而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太疼了太疼了,要是贺元凌在这儿,她绝对要骂他两句。
她舍不得怪孩子,当然是一切责任都在贺元凌身上。
骑着大黑马奋力往家里赶的贺元凌突然打了喷嚏,鼻子好痒。
看着路边越来越熟悉的景色,他的心情格外轻松愉悦。
本来不该这个时候回来的,但他惦记着家里的人,所以在梁王问他愿不愿意护送他进京的时候,贺元凌只稍微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
圣旨来了,皇帝要招兄弟梁王进京去,说是心疼弟弟小小年纪就在封地受苦,要招他回去叙兄弟情。
皇帝的家室贺元凌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这趟去了他能在返回的时候转道回趟家。
梁王才十四岁,乱事起的时候他慌得没办法,身边又没有能撑得住事的人,等朝廷援军到来后他为彰显他不是无作为跑到军营来鼓舞士气。
倒是有点用,但他却在城墙上中了流矢,也不知道该说他勇猛还是累赘。
当时贺元凌就在他身边,要不是贺元凌发现得及时挡了一枪,那箭可不就只是扎在他肩头了。
也是因为这个经历,年纪轻轻的梁王对贺元凌青睐有加。
贺元凌可不想跟他进京被困在高墙之内,说好了只送他到京城,在与皇帝派来接他的人汇合交接之前就回折返。
单身一人返回正好方便他能回家一趟,哪怕只是看一眼家人,不做多的逗留立马就要再离家也好。
迎着晨曦,贺元凌和大黑马终于是踏在了龙泉县到石桥村的泥路上。
他归心似箭,大黑马可受了罪了,跑得气都要接不上,一路上就算是有人看到贺元凌也没有认出来他。
实在太快了,晃眼就过去了,看不太清模样。
到贺家门口下马,大黑马狠狠的打了好几个响鼻,鼻孔都撑大了不少。
门房咋看到贺元凌,都吃惊得张嘴说不出句整话。
“三,三爷,回来了?”
贺元凌丢了马绳大步往里走,“家里人都在?”
门房反应过来一边应都在都在,一边追上去,追了几步又想起来三爷的马还在门口,赶紧又折回去牵马。
一路往春晖院去,路上就没有看到一个下人,贺元凌还纳闷。
进了春晖院才看到一个做洒扫的老仆,他看到贺元凌的反应跟门房差不多。
“老头子老太太在吧?”
他都走到院子中央了,才得到老仆的答话。
“三爷快回去吧,老爷老夫人他们都在您那儿。”
老仆话说得急,催着贺元凌赶紧回去,但因为太惊讶三爷在这个当口回来话又说不清楚。
贺元凌看他急成这样,又催着他回去,当下心头就咯噔一下,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从春晖院到云峰阁这一路,贺元凌是飞奔着过来的。
路过花园的时候遇到两个正在做事的下人,跟他说话他根本就没有听到,其实他连人都没看到。
一只脚跨进云峰阁的门槛,伴着他焦急的声音。
“华柔。”
人都在他们院子里,真要出事肯定是他媳妇儿出事了。
随着贺元凌焦急的声音前后脚响起的是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哭声从内院传出来。
即便是在外院,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之后是稳婆喊着恭喜的话,还有女人们欢喜的笑声一起传出来。
“生了生了。”
贺元敬还没有从弟弟回来的惊讶中回神,也根本就没空理会弟弟,一边惊呼一边拍手跺脚。
之前他还跑着到门口去等着,这会儿真的生了,他竟定在原地一步都挪不动。
贺老爷子看看门口明显是又慌又急的小儿子,又回头看看内院的门口。
指着小儿子连张几次嘴才发出声来,“你小子快进去。”
贺元凌也听到了那声啼哭,还有夹杂着别的声响分不清明。
近处是父亲和二哥,二哥一脸喜色喊着生了,贺元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又是父亲催促他快进去,他来不及想别的,腿比脑子反应快,一阵风似的跑进内院。
还在喊着沈华柔的名,腔调里展示着慌张紧张。
以为是沈华柔出事的想法先入为主,就算是看到了二哥一脸喜色,还是在父亲的急切催促下认定了真的是他媳妇儿出事。
他哪儿能想到老爷子的意思是让他这个当爹的先一步进去看他的孩子,直表现得像是要见不到媳妇儿最后一面的悲戚德性。
他还一边喊一边不管不顾往正房里冲,房门开了,一个丫头端了装着血水的盆出来。
一看那一盆血水,贺元凌眼眶都红了。
丫头闪躲不及被他撞了半边肩膀,人和盆一起摔在门口,木盆砸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哎,三爷!”
玉兰在外间准备一会儿要给夫人吃的食物,抬头就看到神色悲凉慌乱的自家三爷跑进来。
她只来得急喊一声,人就冲了进去。
“华柔。”
贺元凌满脑子都是他媳妇儿躺在的床上苍白了一张小脸儿,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甚至都落了气,没等他见到最后一面。
一进门,所见果然如他所想一般无二。
他媳妇儿脸色惨白,满头满脸都被汗湿了,头发凌乱,还有几缕湿透了贴在额头脸侧。
在他记忆里那双明媚勾人的眼睛闭上了,艳红的唇也破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和床边的帕子上都是刺目的红。
贺元凌愣在哪儿,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的一般,脚下半步也挪不动。
沈华柔疼得狠了也累得狠了,虽然大家都说她这生得还算快,但在孩子出生了她听到稳婆和婆母都说孩子健康,是个小姑娘时,整个人就如泄气一般,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人也更恍惚。
耳边忽远忽近的有很多声音,二嫂告诉她,“别睡,稳婆洗干净了孩子你先看一眼。”
有水声,有稳婆夸孩子长得漂亮的声音,还有婆母和大嫂说孩子白白净净随了她,一看就是个漂亮有福气的小姑娘。
竟然还有,贺元凌唤她的声音。
她肯定是迷糊狠了,不然怎么能听到贺元凌的声音?
一想到他,沈华柔心里委屈极了。
贺元凌,好疼啊。
“元凌!”
“元凌!你回来了?”
婆媳三人先惊后喜,也不管贺元凌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总之回来了就好。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看看你闺女。”
“先给抱来给华柔看看,当娘的还没看呢。”
孟氏这才想起来,女人生孩子哪有男人进来的,就要轰儿子出去等。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刚才还愣在门口的贺元凌猛地往床边冲去。
陈氏连忙让位置,差点就没来得及。
就见贺元凌半身都扑在床上,准确是扑在沈华柔身上,抱着被子里还没来得及换干净衣裳的沈华柔哭。
“华柔,媳妇儿……你别死!”
他这一系列的行为来得太突兀,着实是让人看不懂。
孟氏抱着洗干净裹着小被的小孙女,神情愣然的与众人互相看着,然而大家都跟她差不多的反应。
除了儿子小时候,她都多少年没见三儿子哭过了,不怪她反应慢。
还是稳婆经验足先看明白,赶紧出声跟贺元凌解释。
“三爷是男人哪儿见过妇人生产的场面,别看夫人是出了不少的血,但妇人生孩子都是这样,养养就好了。
夫人这是累得狠了没精神,您快放开夫人吧,别再压着夫人了。”
稳婆就是附近的人,哪儿能不认得贺元凌?
而且,稳婆说的一点儿没错,沈华柔现在就是被他箍得难受。
本来就累,还疼,被他压一回再捞起来紧紧抱着,她只觉得呼吸困难还骨头都被他箍得发疼。
然而,抱着她的人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稳婆说的话,半点儿都没松手。
沈华柔强撑着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下巴,参差不齐的胡茬还扎她的额头。
“疼……”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被男人抱着,沈华柔还是不敢相信贺元凌真的回来了。
明明,他要再一年后才会回来。
下一刻,身上的禁锢放开,她也能感受到身体又回到了床上。
“我不碰你,你哪儿疼?”
沈华柔才终于看清楚了俯在她面前的人脸,眼眶猩红神色慌张,脸上胡乱几条泪痕,胡茬上也挂着水珠。
更黑了,都没以前俊了。
得不到沈华柔回应,贺元凌痛苦不已,压着声音试探着又唤她,“华柔。”
胡子拉碴的男人在唤她的名,嗓音暗哑粗粝带着哭腔隐忍,但眼眶里的泪水却强忍不住奔涌而出。
落在她的脸上,唇上,眼泪是温热的。
他是在为自己哭吗?是不是以为她要死了?
看着这样的贺元凌,沈华柔都不能再嫌弃他邋遢,也不能再嫌弃他丑了。
“嗯,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你哪儿疼?你再忍忍,我这就去找大夫来救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贺元凌放开人后把沈华柔从上到下都看过了,根本看不出来她究竟是哪里受伤,心想是受了内伤,说着就起身要跑出去找大夫。
在边上看着他一直犯蠢的母亲和嫂嫂们再也看不下去,孟氏给两个儿媳妇使眼色,示意他们去把她那傻儿子拉出去。
稳婆在一边看着忍笑都忍得辛苦,她接过多少回生了,也看过不少稀奇,但像这种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贺元凌一个大男人,又正是情绪上头的时候,别说是黄氏和陈氏两个妇人了,就是贺元敬来了都不能拉得住他。
好在两人在他左右一边一句不断提醒,“你媳妇儿什么事都没有。”
“也没受伤。”
“生孩子了。”
“你媳妇儿给你生了个可爱的闺女。”
“妇人生孩子都是这样。”
“累狠了,你让她先歇歇,吃点东西睡一觉就好了。”
“你当爹了。”
“傻小子快出去吧,别耽误了你媳妇儿休息。”
“出去出去,一会儿就把你闺女抱出来给你看。”
贺元凌满头雾水,满脑子乱七八糟,脑子跟不上嫂嫂们说的话。
人一傻就会身体不做主,然后跟着嫂嫂们亦步亦趋往外走。
一只脚都跨出门口了,又突然顿住,无论两位嫂嫂如何拉如何推都不动了。
“我媳妇儿生闺女了?”
就他现在这个形象,风尘仆仆回来,眼泪一流脸都是花的,两位嫂嫂都不忍心看,真真不能入眼。
还傻愣愣的,眼神都呆呼呼。
黄氏又推了他后背一把,“你快出去吧,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再把一身的尘土弄到华柔身上了。
她才生了孩子身体虚弱着呢,可不能让你弄脏了,再染上不好来。“
陈氏也推他,“快走走走,太脏了你。”
她可太知道沈华柔有多嫌弃贺元凌邋遢这一点了,去年一年都听了多少次他们为这个原因吵架。
虚弱,脏,华柔。
这几个字眼在贺元凌脑子里浮现,心中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他顺着嫂嫂们推他的力气就出来了。
然后,房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
他猛然回身,定定的盯着房门,眼珠子都瞪圆了。
陈氏又进去了,黄氏在门口守着他。
黄氏怕他又犯愣撞门进去,赶紧拉住他的胳膊,“你别进去啊,老实在这儿等着。”
还是不放心,又扭着脖子喊外院的贺元敬。
“元敬你快进来,把这傻子弄出去。”
没错,还是得离得远了才能放心。
贺元敬和老爷子都在外院猜测了贺元凌好一阵了,倒是想逮着他问问,但又碍于身份不好进去。
这会儿听到黄氏喊,贺元敬先看了看父亲,得父亲点头后立马快步进去。
也不知道老三在里面发什么疯,连大嫂都急了。
“快把他带出去,不洗干净不许再进来。”
这话其实是说给贺元凌听的,他在乎沈华柔就不会再往里头去。
贺元凌被二哥拉着拖着出去,在父亲面前他都不知道喊声爹,反而先提了问。
“我当爹了?”
他哪敢想过,这就当爹了?
贺老爷子拿白眼对着小儿子,看不上他这个傻样,但还是点头。
“你当爹了,你媳妇儿生了个闺女。”
老爷子话音刚落,眼前就一黑,被儿子抱了个满怀,鼻腔里充斥着儿子身上的臭汗味儿,比他的老烟枪都呛鼻。
但老爷子的手指头在抖,心尖儿也在颤。
他的这个小儿子,都多少年没有跟他这个当爹的亲近过了?
从那年,他不许他习武,打了他。
这些年来,他连跟自己说话都没亲热过。
更别提是,这般拥抱了。
“爹,我也做爹了。”
这一声爹,贺老爷子听着都恍惚是在做梦一样。
老爷子颤抖着手搭在小儿子宽阔的背脊上,轻轻的拍着。
想说话却是说不出来的,但他在心里回答了儿子:是啊,你也做爹了,是大人了。
贺元敬看着父亲颤抖的手,吓得不行,怕弟弟把父亲捂狠了,怕父亲喘不过来气,手忙脚乱的分开两人。
还瞪了弟弟一眼,“没轻没重的。”
责怪了弟弟,又来关心父亲。
“爹,您没事吧?”
一边问一边给父亲拍背顺气,又是端茶送水。
结果,他还得了父亲怨怼。
虽然只是一个眼神,只看了他一眼,他绝对没有理解错。
呵……他还错了?
又见父亲板着脸训弟弟,“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没个稳重。
你媳妇儿在屋里生孩子,你去添什么乱。
别傻乐呵了,一会儿看过孩子后去洗个澡,我有话问你。”
他们还在这儿就是为了看一眼孩子,他们老贺家又添丁进口了,可是大喜事。
老爷子又觑一眼小儿子,心里憋不住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