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柠平静地笑了笑,道:“能多存活一段时间我就很开心了,身处末世之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谁又知道处于基地的保护下不会比在野外死得更快?”
他又看了那个橙色的数字片刻,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松快的情绪,口中说道:“248,已经够用了,足够我去野外与变异种战斗四到五次了。毕竟,假如我真的梦想成真拥有了异能,不也是与这些东西搏斗吗?现在只是没有异能而已。”
望见江归荑和易北洲注视着他的神情,他低声道:“不要为我悲伤,我生来就不是安分躲在别人的羽翼下苟活的人。”
江归荑看着这样的宋柠,想到,明明上一刻还在因死里逃生而情绪外露,下一刻就回到了沉着冷静的外壳包裹下;明明都是十八九岁花样年华的年轻人,本应活力四射、整日消耗着用不完的精力,末世却终究磨平了他们的棱角。
她又想起信息登记处的丁玲了,那种在末世后仍旧保持着和末世前一样的张扬和风风火火性格的人,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
夜幕刚刚落下,秦粒就回来了。
“有七个人的异化值都超过了200。”秦粒面色凝重地说着,一边把这几个人的身份信息表放到桌面上:“另外有十三个人的异化值在100-200之间。”
易北洲问:“没有达到临界值的?”
秦粒面色稍微缓和,说道:“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暂时没有发现如陈真一样严重的人,根据我的询问,也只有陈真出现了‘假性异能’的情况。”
江归荑想了想:“他们见到这样的异化值结果感到惊讶吗?”
秦粒叹了口气:“有几个直接愣在当场,被我套了几句话就什么都说了,但可惜他们也不知道提供给他们变异种的是什么人。另外几个人似乎早有预料,可能觉得想要获取异能必有其代价吧。”
易北洲沉吟了一会儿,道:“刚刚超过200异化值的人暂时不会对基地的安全造成影响,凡是今日测出异化值的人,之后都保持持续监测。”
秦粒点头答应,三言两语交代给了安保部。
每个与此事相关的年轻人知道的线索都大同小异,调查似乎陷入了瓶颈。
一时间三人静默不语,易北洲紧锁着眉头坐在办公椅上,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转着一只笔。
紧缩眉头的动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会尽显老态,但易北洲却完全不会。优越深邃的眉眼、鲜明立体的五官塑造了他俊秀的面容,大多数时候的他沉稳冷静、情绪不露分毫,而此时紧锁着眉头的他则平添了一分认真的神采。
秦粒则一边翻阅着下午询问的问话记录,以及那几张被挑出来重点关注的人员信息表,不停地唉声叹气。
半晌,秦粒抬起头:“执政官,江小姐,你们说是不是应该从这些年轻人的联系上入手?既然只有一部分人参与了始作俑者举办的所谓获取异能的活动,那是不是说明,始作俑者是在某个特定的场合选择他们的?或者说,始作俑者本身与这些人存在一定的关联。”
易北洲手上的笔停止了转动,然后思忖了几秒,说道:“这不一定。”
秦粒疑惑地望向他。
易北洲解释道:“事实上,始作俑者只要确保自己寻找的是未出过基地、几乎对变异种一无所知的年轻人就行了,这样就能自然地达到他们的目的。而这样的选择场合有很多,始作俑者不一定会与他们存在特定场合、特定身份上的联系。”
“啊,这样。”秦粒挠了挠头:“那我们还是没法调查啊。”
易北洲话锋一转,原本不露声色的眉眼渗出几分寒意:“我在思考的是另一件事。”
秦粒眼神茫然:“什么?”
“始作俑者想要的,真的只是更多的生活物资吗?”
秦粒立刻答道:“这一点我今天下午也问了,那些招了的年轻人无一例外承认提供给他们变异种的人要求以一定数量的生活物资作为代价,并没有索取其他东西。”
易北洲没有说话。
秦粒思考了片刻,又补充道:“这也没什么吧。对于生活在末世里的人来说,生活必需物资就是最最保值的财富,这和末世前要钱是一样的吧。”
易北洲紧锁的眉头却没有丝毫缓解:“我隐约有种预感,真相并非如此,幕后之人的胃口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听着身后两人传来的交谈声,江归荑站在窗边,注视着天边的夕阳和逐渐染上金黄色的西京基地,她的背影平直而优美,像一把笔直的弦。
近几日的记忆片段在她的脑海中一帧帧闪过,在某些片段和瞬间闪现时,她会停下来捕捉是否有所需的信息,而对于大多数场景都直接匆匆放过。
忽然,一段对话在她的脑海里复现。
作者有话说:
怎么会有如此短小的一章!
作者捶胸顿足,哭唧唧咬手帕
今天太困了,明天字数多
第20章
此前, 在她问起了解‘假性异能’的人是否很多时,易北洲解释道:“假性异能发生的频率不高,因此知道的人也不多, 为了防止有人过于追求假性异能,研究院也并没有将此事进行广泛公布。”
因此, 他们将怀疑的重点更多地放在基地中出野外任务的人身上。首先,这些人有对假性变异有知情的可能, 其次,他们想要获取更多的生活物资也合情合理。
但这无疑会让他们的调查陷入僵局,基地有那么多野外任务小队成员,他们中有多少人知晓假性变异的事情,有多少人近期无理由地“暴富”起来, 这些都是需要耗费大把时间进行筛选的。
而他们恰恰缺少的就是时间。
晚一天抓住始作俑者,基地就多一天暴露在无法规避的危险之下。
但是, 如果假设野外任务人员为始作俑者,那么还有一个绕不开的问题,即他们是如何得到变异种的。
表面上,这些人能获取变异种合情合理, 毕竟每次捕猎任务的目标就是变异种。
然而, 当她进入基地时, 江归荑亲眼所见, 所有变异种都会被门口站岗人员收集走, 院门口守着的人员甚至还会进行一定程度的搜身,严格禁止任何人违规携带变异种进入基地。
即使真的有人能够绕开这种严防死守的搜查, 也必然需要下大功夫, 且成功率不一定高。
一个成功率不高, 且一旦被发现必然满盘皆输的行为真的能够成为一个大生意吗?
那么, 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呢?
易北洲方才说,幕后之人的目的未必仅仅是生活物资,他的胃口可能更大,这样说来,以生活物资作为交换可能仅仅是烟雾弹而已。
烟雾弹而已。
江归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对着二人道:“我们都忽略了一点,知晓假性异能的并不仅仅只有野外任务人员,能够获取变异种的也不仅仅只有野外任务人员。”
她的目光在窗外一扫而过,随后瞬间定位到那座拥有着黑色塔尖的冷白色建筑物,再开口时声音有点酸涩。
“还有研究院。”
随着太阳一点点落下,研究院冷白色的建筑在深蓝色的夜幕下轮廓逐渐模糊,像笼罩上了一层无法捅破的迷雾,位于顶端的黑色塔尖透出一种接近无机质的冷光。
良久,秦粒张大了嘴,一脸崩溃道:“骗人的吧!一定是骗人的吧!”
江归荑看向易北洲的方向,见他思索了一会儿,严肃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话音刚落,秦粒一屁股向后跌坐在椅子上,一脸绝望。
易北洲形状凌厉的眉眼微眯,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办公室的窗前,和江归荑一道遥望着研究院的方向,解释道:“刚刚我忽然想起一点,之前没来得及说。”
江归荑侧着脸望向他,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失去生命体征的变异种是无法继续污染人或者其他动物的,能够持续感染的只有活体变异种。”
易北洲眼神冰冷,盯着研究员那扇久久无人进出的大门道:“除了野外任务小队有偷渡变异种的可能性外,研究院也培养了一批活体变异种。”
江归荑眼睛微阂,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打下一层浅浅的阴影,思忖了半刻道:“但是他们是如何得到活体变异种的?野外任务小队应该只能把失去生命体征的变异种样本带回基地吧,失去生命体征的变异种也不太可能重焕生机?”
这一次,易北洲很久才回答,声音有一些不易为人察觉的紧绷,但江归荑还是注意到了。
他说:“有的时候,野外小队能够将比较弱小的活体变异种带回基地,用于研究。但更多时候,基地中会有人变成变异种。”
江归荑瞬间想到上午被安置到研究院地下室的陈真,顿时不寒而栗。
“为什么要把即将达到变异临界值的人送去研究院地下室?”
易北洲轻轻叹了口气:“因为研究院拥有对变异种更加全面的了解,也拥有对付变异种更加丰富的手段。我们把这些人送去隔离与观察,是为了不在他们还具有为人的意识时杀了他们,也是为了保护基地其他普通人不受污染的侵害。”
“研究院地下室一层有什么?”
易北洲低垂了眉眼,隔了一会才道:“你可以理解为是一座监牢。”停顿了片刻,他打量着江归荑的神色:“你会觉得这样比杀死他们更加残忍吗?”
江归荑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那他们还有可能从研究院一层中出来吗?如果……异化值可以降低的话。”
易北洲的回答中透着几分苦涩的意味:“把他们送去研究院地下一层的原因就是为了保有他们还能恢复的那分希望。但是,现有研究显示,无论人类运用什么手段,都不可能让异化值降低。”
“所以。”他盖棺定论:“从没有一个人从那里走出来过。”
这次,江归荑回答了易北洲的问题。
他之前问:你会觉得这样比杀死他们更加残忍吗?
江归荑的答案是:“对我而言,这是一种两难的抉择。”
当个人的生命和集体的生命出现冲突,必须择其一的时候,手握生杀予夺权柄的人会如何抉择?
就像失控的电车行驶在轨道上,驾驶员应从五个人的身上碾压过去,还是扭转方向盘,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注1)
易北洲已经给予了他的答案。
易北洲嘴角抽动了一下,沉默地望向众多窗户隐约透出亮光的研究院,道:“这是研究院没有背叛时的抉择,如果研究院真的背叛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江归荑却已经心知肚明他的答案。
少顷,秦粒上前来询问,面上带着忧虑:“如果真的是研究院内部有人捣鬼,那我们要直接接管研究院进行调查吗?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如果幕后之人真在研究院,他目前可能已经对事情是否败露产生怀疑,但如果一旦直接接管研究院进行大肆调查,幕后之人很有可能在确定事情败露后狗急跳墙。
研究院拥有大量变异种样本和变异种活体,即使是易北洲,也无法确定研究院每月报上来的数据是否真实公允。
一旦幕后之人狗急跳墙,基地将要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没等易北洲作出反应,江归荑率先道:“目前还没有确定是研究院,我还在研究院任职,我可以先以研究员的身份去研究院安置变异种活体的地方看一下情况,再作定夺。”
易北洲微微蹙起了眉,眼中是不赞同的神色:“这样太危险了。”
江归荑笑容甜美,摊手坦然道:“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加合适了,不是吗?任何外人进入研究院都可能会被怀疑,研究院的其他研究员目前都无法排除怀疑。”
“可是……”
易北洲还想再说什么,却在下一秒被江归荑打断了:“况且,如果真的是研究院,我们需要确定有多少变异种活体流落在外,有多少变异种活体还在研究院内,只有立即排查出变异种活体的总数量,控制所有变异种活体,才能最大限度上防止幕后之人的反扑。在我们还对流落在外的变异种数量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研究院的这一趟不得不去,而我是最好的选择。”
易北洲沉默了一会儿,没再反对这个提议,望向江归荑的目光隐约透出一丝悲伤与怀念:“无论是你失忆前还是失忆后,我总是说不过你。”
江归荑眨了一下眼,笑得温柔而甜蜜,像是一只刚用锋利的爪子抓了一下人,下一秒又露出柔软肚皮任人来抚摸的猫。
晚上19:00,研究院。
大多数研究员已经下班,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唯灯光大亮。
江归荑上了二楼,找到了覃吟上次带她来的203办公室,刚想推门就进,下一秒犹豫了一下,靠近房门听了听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像是有人在整理资料的声音。
江归荑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果然只有覃吟一人,她正在台灯下翻阅着厚厚一叠材料,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条件反射向门口望去。
覃吟轻轻扑着胸口,道:“你险些吓我一跳,加班的打工人可不禁吓啊。”她显然没有生气,并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紧接着,覃吟拉过江归荑到一边坐下,口中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明天来上班也行啊,不用非得大晚上回来加班……这孩子,真乖。”
江归荑一腔借口都被她堵了回去,只能接受了这个完美的借口,她对着覃吟笑了一下,指着桌上那堆材料道:“您在看什么?”
覃吟摆摆手,显露出有些头疼的表情:“别提了,还不是上午那件事,我把历史资料左看右看、左翻右翻,也没看出来有哪个人类获得异能的先例。假性异能倒是有,但那和异能也不一样啊……”
江归荑心中有数,但仍装作不懂、一脸迷惑问道:“假性异能?”
覃吟便开启了兴致勃勃、滔滔不绝的讲解,她讲述的内容和易北洲之前说的差不多,江归荑随着她的讲解节奏时不时点头或者露出惊讶的表情。
然而,如果留意她平静无波的眼神,就会发现她真实的情绪和注意力完全没放在覃吟的话语上。
她的余光始终瞟向覃吟背后的时钟上。
时针和分针指向八点整。
覃吟的话题已经从“假性异能”转向“污染和变异是怎么发生的”。
江归荑适时提出疑惑:“是不是只有变异种活体才能污染人类?”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她的眼神紧紧盯着覃吟,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丝违和的表情。
覃吟却面色如常,轻描淡写道:“是啊,这一点基本上已经得到各个研究机构的共识了。”
“说起来——”她有些故作神秘地看向江归荑,悄悄话般说道:“你可不要在研究院里乱跑哦,这里可培育着不少活体变异种。”
江归荑心中狂跳,努力遏制住了立马问个明白的冲动,面上不动声色,试探道:“我在基地外面时,曾远远看见过变异种,但还没近距离观察过……”
覃吟笑道:“等你升到我这个级别就可以进去看了,下次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带你到地下一层见见世面,反正刷我的id卡就行……”
江归荑看向她身后的时钟,已经八点半了。
她知道,如果现在就让覃吟带她去看活体变异种毫无可能,万一覃吟真有问题,还会打草惊蛇。
覃吟打了个哈欠,正要继续去翻那些似乎永远都看不完的材料,却见江归荑笑容甜美,指向书柜的一角,问道:“那是什么?”
五分钟后,桌面上堆积如山的纸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酒杯,覃吟一边将她们二人的酒杯满上,一边絮絮叨叨道:“这还是末世前我家里自己酿的葡萄酒呢,当时众生畸变开始的时候,也不知怎的,拎着个酒瓶我就出来了。”
她的眼中像雾般迷离,隐约有些悲哀:“大概是末日片看多了,潜意识以为出门就要开启打丧尸之旅,因此带了件趁手的武器吧。丧尸最后没打,酒瓶也没用,兜兜转转也活到了现在……”
江归荑用自己的酒杯去碰她的酒杯,笑道:“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无人注意到在碰杯的瞬间,她的小指在覃吟的杯沿处一滑而过。
作者有话说:
电车难题(伦理学最为知名的思想实验之一):
假设在一个电车轨道上被绑了5个人,而它的备用轨道上被绑了1个人,又有一辆失控的电车飞速驶来,而你身边正好有一个摇杆,你可以推动摇杆来让电车驶入备用轨道,杀死那1个人,救下5个人。你也可以什么也不做,杀死5个人,救下1个人。眼看电车就要驶入那片区域了,你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你会杀死1个人,救下5个人,还是杀死5个人,救下1个人?
(摘自百度百科)
五分钟后, 覃吟双臂无力垂落于身体两侧,头趴在桌面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原本在她手中的酒杯已经被喝空见底, 在她昏迷的一瞬间“咔嚓”一声掉落在地。
几秒后,江归荑弯腰将地上的酒杯捡拾起来, 摇动了一下,看见杯底空空荡荡, 已无任何残液。
想了想,她将桌上的酒又倒了一些在杯中,晃动均匀后,再次倒回了酒瓶里,随后将酒杯稳稳放到覃吟的手边, 作出她不胜酒力喝醉的假象。
收拾妥当后,她注视了一会儿覃吟, 待听到女研究员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后,她长长舒了口气。
此前,为了以防意外情况的发生,易北洲让她带上一些防身的物品。
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端倪, 东西自然不能带得太多。
易北洲交给了她一把枪, 她思忖了片刻, 要了一些使人昏睡的药物。
易北洲并没有问她要将药物下给谁, 只是交代道:“军方特供的药物, 除非用国际上最严格的检验手段,否则检验不出任何端倪。”
换句话说, 以全员摸鱼的研究院目前的水平, 对该药物显然束手无策。
但为了万无一失, 此番她还是用酒液将下过药物的杯底重新冲刷了一番, 确保药物被稀释后更难以被检验出。
毕竟,研究院是否真的表里如一、全员摆烂,还是暗藏机锋,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临走前的一幕在江归荑的脑海中闪现。
尽管她已经带上了昏睡药物,易北洲还是将那把枪强行塞到了她手里,男人因长期握枪而布满枪茧的手指碰触到她的一瞬间,她竟然觉察到他的手心在轻微地出汗。
江归荑望进男人平静无波的眼中,看不见一丝惊惶与紧张。
然而,他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却将这一切原本埋藏在深海的情绪暴露出冰山一角。
似是察觉到江归荑意识到了什么,易北洲并没有放开递枪后本应立刻放开的手,而是在她手心处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
江归荑手心极软,男人在她的手心上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状的掐痕。
江归荑的心脏似乎也被这么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有些说不出的酸胀。
易北洲低着头,注视着那道浅浅的掐痕慢慢消失,随后轻轻放开了她的手。
江归荑的手中还留着那把枪,男人掌心的热度却迅速在冰凉的空气中消散了。
分别之前,易北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说不出有什么意味,江归荑的心却漏跳了一拍。
江归荑的心绪重新回到眼前之事上。
她拿起女研究员之前随手放在一旁的白大褂外套,不出意料地在内兜里翻到了一张id卡。
身份卡的相框一栏,覃吟微笑地看着她,年龄一栏写着二十八岁,职位为高级研究员。
照片中的她显得更加生机勃勃,眼中充斥着信心与勇气,而如今,她眼中充满希望与期待的神采已经消退了大半。
思考了几秒后,江归荑放弃了直接拿走覃吟的身份卡的决定,而是披上了覃吟的白大褂外套,并仿照覃吟的样子,将后脑扎起的马尾散开,任头发弯曲松散地披在脑后。
做完这一切后,她将自己脱下的白大褂外套放到覃吟原先所放的位置附近。
时钟指向九点,江归荑走出了203办公室。
江归荑到一层的时候,研究院里几乎已经没有人了,为了节省电能,走廊里只留了几盏灯用于基础照明。
黄澄澄的光照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江归荑走动间模糊的身影。
冷冷清清,却显得有几分莫名的阴森。
通往地下室的门在第一层走廊的末尾,江归荑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只是一扇很普通的门,她用手试探着去拧那扇门,没想到门极其轻易地被打开了。
门把手上没有丝毫灰尘,证明最近有人来过。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活体变异种如此重要,稍有不慎就会对基地人员的生命安全产生严重的影响,因此常常有人来照看也是合理的。
通过身后走廊里的光亮,江归荑看见,门后是一道向下的楼梯,楼梯是迂回的,看不清尽头有什么。
她咬咬牙,握紧了随身携带的手/枪上,向下迈出了第一个台阶。
“吱呀”一声轻响,身后的门在她松开门把手的下一秒猝然合上,背后的光源也随之消失了。
放眼望去,一切都是漆黑的,无人知晓黑暗中是否蛰伏着某种恐怖骇人的怪物。
黑暗中,江归荑慢慢摸索到了楼梯的扶手,向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挪下去。
一时间,她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沉沉的脚步声,以及清浅的呼吸声。
不知道走了多久,楼梯的扶手终于到了尽头,她向前摸索了一番,摸到了一片坚硬的平面,阻挡了她的道路,显然,她已经到了第二扇门。
全然的黑暗之下,江归荑看不清这扇门的样子,但是从手感判断,这扇门光滑而坚固,与之前那扇普通的门丝毫不同。
江归荑心中一动,感觉手感有些熟悉的同时,她想到了一楼那些密闭的生物实验室的大门。
她心中有数,这就是目的地了。
然而现在一片漆黑,她看不到刷身份卡的位置在哪里。
忽然,她注意到,在她视线的下方,实验室气密门的表面上闪动着一个明显的红点,红点一闪一闪,就像是等待刷卡的刷卡机。
江归荑心中一动,就在她伸手要把id卡贴上去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寒,一种巨大的疑虑霎时笼罩了她,使她的动作猝然停在了半空中。
她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关键的一点:通过覃吟提供的信息,可以得知,进入研究院地下室需要刷身份卡,而通过覃吟说可以带她进去这一点,可以推断不需要指纹或者虹膜验证。
正因如此,她才决定盗取覃吟的身份卡,然后孤身一人来到地下室调查。
然而,培育或关押活体变异种的地方如此事关重大,研究院万万不能让没有权限的人随意进去,更别提现在研究院还有私下转移变异种的嫌疑,自然对这一关键地点严防死守。
一个想法闪过她的脑海:研究院必然有其他的手段防止外人闯进来。
那么,如此明显的“刷卡机”真的是刷卡机吗?
一片漆黑与死寂中,江归荑闭了闭眼,尽管前方情况不明,但她已经没有继续拖延下去的时间了,不知什么时候覃吟就会醒来,她需要在她醒来之前进入研究院地下室。
情况愈是扑朔迷离与危急,她就愈是冷静。
仔细思考了半晌后,一段曾在研究院一楼看到的场景忽然划过江归荑的脑海。
宽阔密闭的生物实验室大门,某个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回头向覃吟打了个招呼,随后在外套口袋里掏了一番,掏出id卡,然后顺利刷开了生物实验室的门。
等等,那个刷卡机在哪里?
在江归荑的记忆中,研究员刷卡的位置就是目前那个红点闪烁的位置。
是她想多了,还是……
深吸一口气,江归荑当机立断将身份卡贴在了以大门中线为轴,与红点闪烁相对的位置。
随着身份卡碰触到那个位置的一瞬间,“滴”的一声响起,生物实验室的密闭门向两侧缓缓开启。
江归荑的心跳慢慢平息下来,她赌对了。
即使她赌错了,与红点相对的位置并没有一个看不见的刷卡机,她也还有机会,毕竟身份卡碰到实验室门也不会报警。
随着实验室大门的开启,里面锃亮的灯光洒落出来,在实验室外面漆黑一片的情况下,实验室里面竟然亮如白昼!
在这一亮一暗的冲击瞬间下,江归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再睁眼时目光不经意地瞟向了大门下方。
她看到,原先发出红光的假“刷卡机”此刻已经露出了真容,那并非刷卡机,而是一个红色的按钮,其作用不言而喻。
明明逃过一劫没有按下,江归荑的背后仍旧出现了薄薄一层冷汗。
待视线慢慢适应光亮后,她打量起来眼前这间权限要求高、又处处陷阱的生物实验室。
原本已经接近平稳的心跳再次激烈跳动起来。
在她的目之所及,这间实验室中摆放着几十上百个变异种培育箱,各色各样的变异种在营养液中漂浮着、伸展着,向一路走来的她展露出了布满尖刺的腕足和獠牙。
置于门口的培育箱大概只有仓鼠别墅那么大,她越往深处走,培育箱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直到两米多高。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
在她的面前,上午才见过的年轻男孩陈真飘浮在一个两米高的培育箱中,他身上漆黑的触手密密麻麻,像是女人的头发,缠住了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他全身几乎都已经变异了,除了瘦削的脸颊处,还剩下最后一点苍白的底色。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任触手四散缠绕,在营养液的浸泡中无助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