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后全球畸变了—— by翎星河
翎星河  发于:2023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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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北洲终于明白,为何宁澄能够如此轻易地,得到联合政府高层苦苦隐藏的秘密。
因为,这个被人千方百计隐藏、连丽茨都拖到最后一刻才说出口的秘密,居然有一个好好存放在档案室中的合订本!
此时再隔空骂史密斯已经毫无用处了,易北洲直视着梅尔森的双眼道:
“你们是怎么想的?”
梅尔森微笑着说:“很显然,是华夏生命科学研究所的不当操作,才造成了这场末世。”
易北洲冷冷道:“那么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梅尔森笑容不减:“通过广播,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易北洲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一字一顿道:“可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们是要让死人偿命吗?”
梅尔森声音很轻,落到易北洲的耳里却仿若惊雷:“你说得对,死人是无法偿命的,但是华夏生命科学研究所所长江教授不还有个女儿吗,她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前几日史密斯还说,她拥有能够让人异化值降低的异能。那不如,就让她……”
易北洲一字一顿道:“她没有罪!”
梅尔森摇头叹道:“我听说华夏有句古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既然拥有救世主的能力,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望着易北洲再次抬起,抵在他额头上的枪口,梅尔森慢条斯理道:“你杀了我也没关系,在场这么多人,你难道要每个人都一一杀过去吗?”
“嗯?西京基地的执政官?”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很轻,只有易北洲和他两个人听见了。

——这是来自华夏的古老仪式招魂吗?——
一番对峙后, 梅尔森和他带来的人最终离开了,尽管梅尔森允诺不会将联合政府进行实验这件事直接以广播的形式告知全球,但易北洲知道, 诚如梅尔森所说,只要他不能下狠心将今日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屠杀殆尽, 就无法阻挡漫天流言的传播。
过不了多久,没准他刚回到西京, 这些人就会将联合政府最大的秘密传到了西京基地内。
但他,无力阻止。
正如同他当初站在西京火车站台上,目视着变异种潮的来袭和人群的四处奔涌,却也无能为力。
易北洲低下头,遮掩住了眼中的神色, 半晌,他狠狠打了自己的侧脸一拳。
这一下完全没有手下留情, 托马斯看到他突然作出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安慰他道:
“都已经2074年了,哪还有什么父债子还的老掉牙理论,民众不一定会站在你们的对立面上的。”
易北洲摇了摇头, 没再说什么, 直接走向电梯。
托马斯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易北洲的脚步顿住了, 他知道, 托马斯真正想问的是, 等到联合政府与众生畸变的关联被公之于众,到那时, 联合政府、人类基地和普通人类之间的关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那时, 他有什么打算。
易北洲冷静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陪在她身边, 用尽全力保护她。”
如果不是托马斯亲耳听到,他一定不会相信曾经冷漠无情的华夏最极具天赋的空军飞行员,现西京基地说一不二恪守原则的执政官易北洲,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世界秩序即将翻天覆地之后,他要做的事,无关基地与人类,无关前途与命运,而是仅仅关乎一份爱情而已。
但托马斯并没有质疑这一切,微笑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托马斯的目光悠远,长长叹了口气道:“末世前,我们总说人生命苦短,应当及时行乐,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真正会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事情上去。那么,为什么到了末世后,人类反而不这样做了?明明人的一生很可能更加短暂了,因为遇到的可能夺走生命、夺走幸福的契机更多了,但我们却选择了互相怀疑互相攻讦,宁可将时间耗费在苦苦思索五十年后即将发生的事,也不肯把时间花费在眼前可以珍惜的人身上。”
即将要踏出联合政府的时候,易北洲回了头,注视了一会儿联合政府一层,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来时没有什么两样,依然很平静。
但不知为何,易北洲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沉吟了一会儿,问托马斯道:“这里有地下室吗?”
托马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不确定:“好像有……”
易北洲挑眉:“那个地下室是做什么的?”
托马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不知道……那个地下室,好像一直都神神秘秘的……不让人进去,但偏偏还有军队把守……”
易北洲的心中逐渐生出了一个猜测,但他仍不敢确定,面容严肃,问托马斯道:“你知道那个地下室在哪吗?”
托马斯“嘶”了一声,不确定地道:“应该就在这栋楼的下面……”
易北洲环视了一圈宽敞明亮的联合政府一层,眼神沉沉。无人能想到,在这样的楼宇下,居然还有一个隐蔽的不知作何用途的地下室。
易北洲和托马斯在联合政府一层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那间地下室的踪影,短短十分钟后,他们再次回到了原地。
托马斯不确定地问:“我们还找吗?”
他依然有些迷茫,不明白易北洲突然心血来潮要找地下室的原因。
易北洲轻声道:“我有预感,那间地下室一定有问题。”
“但是,”易北洲走出联合政府大楼门口,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他的视线仿佛能够穿梭跨越上万公里的浓浓夜色,抵达不知是乱是安的西京基地。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妥协道:“还是先回基地吧。”
然而,就在他们二人即将到达联合政府机场时,易北洲突然又回头望了一眼。
他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缥缈的呼救声。
在他的眼中,联合政府所有楼层的灯光都熄灭了,在夜里显得黑漆漆的,甚至看不出楼宇的轮廓,一切都是平静而静谧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似乎没有任何人停留在这里。
“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托马斯一脸困惑道:“什么?”
易北洲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异样感却没有压下,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
他的话没说完就停顿住了,因为,从联合政府大楼的方向,他听见了更加明显的呼救声,伴随夜里分外寒凉的呼呼风声而来,有男声,有女声,有年轻的声音,有苍老的声音,一声声如泣如诉,恍若招魂,在这夜里显得尤为诡异。
易北洲难以掩盖眼中的惊愕,转头对托马斯问:“你真的没听见?”
托马斯张大了耳朵,努力听了半天,点点头沉重道:“听见了,这是来自华夏的古老仪式招魂吗?联合政府这里究竟发生了多少冤情啊……但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听到?”
易北洲瞥了他一眼,其中的意味难以形容,冷冷道:“这是求救,另外——”
他转身向着联合政府大楼的方向跑去,从风中传来了他的声音:“我好像知道联合政府的地下室究竟从哪里进去了!”

——总有人站在你这边。——
联合政府的地下室其实并没有那么隐蔽, 但却足够出其不意,它就位于联合政府大楼一侧的一个小房子地下,只是, 如果不是易北洲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呼救声,他就绝无可能发现这个充满秘密的地下室, 并非在联合政府总部大楼地下,而是要从旁边才能进去。
易北洲和托马斯顺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向下, 愈往下,呼救声就越来越明显。
终于,他们脚步一转,从最后一节台阶上下来,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们二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哪里是地下室, 分别是联合政府的私牢!
发出求救声的人们就站在看守室的栏杆后面,他们齐齐望向地下室出口的方向, 眼中是夹杂着怀疑的希冀。
见到易北洲和托马斯二人,一个混血姑娘仔细观察了他们片刻后开口:“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我看你们……我没在联合政府见到过你们……”
易北洲环顾了看守所内一圈,迎向众人怀疑的眼神,半晌, 他轻轻点了点头, 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是无罪的话……”
混血姑娘瞬间打断了他, 她美丽的脸上焦急万分:“我们当然是无罪的!我们只是因为窥破了联合政府的秘密, 就被他们关到了这里……”
易北洲瞬间意识到, 原来这才是联合政府招纳全球生物领域专家的原因——
史密斯根本不想让这些科学家、研究员们破坏他的计划,洞悉他们国家之前所做的一切, 因此, 以招纳贤才之名, 把这些人吸引至联合政府后密切监视起来, 竟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一来,一旦这些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史密斯都可以立即采取手段!
这也是他一定要将江归荑带入联合政府总部的原因,一旦人进入他的地盘,就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见他隐约明白过来,混血姑娘的眼中希冀之色更盛,声音中却带着因兴奋而造成的颤抖:“联合政府是不是被攻破了?我们刚才在下面,听到了好多混乱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他们大声呼救的原因。
“……是你攻破了联合政府吗?”
易北洲未置可否,只是说道:“我可以带你们走。”
混血女孩大力点头,棕色蓬松的马尾在她的头后一甩一甩,她有些激动地说:“谢谢您!我的名字叫爱尔莎!”
易北洲开来的战斗机自然不能携带这么多人回西京基地,但这些人如果被留在这里,必然会被杀个回马枪的联合政府的人继续关押起来。
因此,易北洲又联系了基地,调取了几架大型飞机,才将这些人都送了回去。
易北洲和托马斯最后才离开。
临上飞机前,托马斯又注视了一会儿联合政府总部大楼,经过了一夜的惊变,此时天边已经快破晓了,联合政府大楼在微亮的天光下轮廓清晰起来。
他感慨道:“联合政府招揽了这么久的生物研究员,这一下子都被我们送到了西京基地,嘶,这怎么听着,西京基地要成为第二个联合政府了?”
易北洲没理他,率先登上了飞机。
托马斯在他后面叽叽喳喳:“我说真的!你别不信!梅尔森要是知道这件事,都得气哭了,他费心费力打下了联合政府,把史密斯赶到天边,却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几公里外,梅尔森打了个喷嚏。
西京基地研究院内,江归荑坐在办公室内,正在低头翻阅着一沓资料,视线专注认真,她的肩膀单薄瘦弱,显得有几分脆弱,但眉宇间又显露出源于骨子里的坚韧。
覃吟坐在她对面,也在伏案工作,但却时不时用余光扫她一眼。
久而久之,江归荑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抬头问道:“您总看我做什么?”
覃吟心疼道:“看你都瘦了。”
她的语气中带有几分指责的意味:“你说说你这段时间,有人需要降低异化值你就去帮忙,没人需要降低异化值你就过来加班……铁打的身子这也抗不住啊。”
江归荑微笑了一下,目光清明澄彻:“我只是想要尽快找到当年的真相,2073年1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污染迅速扩散至全球。”
覃吟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必要的,还是要对症下药,否则,全球人那么多,就算你是个永动机,也没办法为所有人一一降低变异值。”
“那么,你最近有收获了吗?”
迎上覃吟期待的眼神,江归荑还是摇了摇头。
她没说出口的是,其实这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即使江知秋要重启一年前被搁置的实验,也应该通过上级的审批并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而非像现在这样,他们找不到任何在众生畸变发生前的蛛丝马迹。
但也有可能,所有的资料信息都埋藏在位于华清路的研究所内。
覃吟的声音黯淡了下去,她刚要安慰几句,就皱起了眉,转头看向窗外:“什么声音?”
“为什么又在游行?”
江归荑起初并未在意,即使西京基地内部治理情况比大多数其他基地好很多,但也避免不了三两日就爆发一次小规模游行的情况,内容无非是倡导基地独立,倡导无政府主义,通常情况下,不需要上层介入,这些游行就会因为被其他反对者攻击而迅速哑火。
然而,下一秒,她看见了覃吟惊愕的眼神:“我好像听他们在说什么……致人类宣言?”
闻言,江归荑神色一动,立刻站起身,也往窗外看去。
只见,在基地的街道各处,都涌现出了各形各色的人,他们中有些在喊口号,有些在发传单,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前行方向,都是朝着研究院进发。
这无疑是一次大规模游行!
不远处人们的声音,顺着风传进她的耳中:
“联合政府是始作俑者,江知秋也是始作俑者……我们应该拥有知晓真相的权利!”
一张传单从一名抗议者的手中脱手,顺着风飘飘扬扬吹到了窗台上,被覃吟一把抓起。
覃吟皱起眉:“这上面怎么还画了一辆电车?”
江归荑摇头轻笑:“电车难题,20世纪伦理学领域最为著名的实验,一个电车轨道上被绑了五个人,另一条备用轨道上被绑了一个人,司机可以选择扳动拉杆,去碾死那一个人,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碾死五个人,你会怎么选?”
覃吟:“……人生命的价值不应该用个数来衡量……”
“是吗?”
“……”
“那么如果,那一个人被认定为有罪呢?”
覃吟转过头,正对上江归荑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感觉自己在那双素来冷静的眸子中,看到了琉璃般破碎感。
她低声说:“就算真的是你父亲做的,你也是无罪的,不该为此负责。”
“我不记得了。”
她的尾音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江归荑没说的是,在众生畸变之前,她就加入过父亲的课题组,研究过那截最初的触手。那么若父亲再次重启实验,她真的不会再去参与吗?
她静静注视着在楼下围堵她的陌生人,她能够理解这些人的愤怒,他们因为被欺骗而愤怒,因为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由于某些人的行为而愤怒,这些愤怒总要找到一个宣泄口,研究政府已经被冲了,且找不到更多的秘密了,那么,唯一的宣泄出口就到了她这里。
毕竟,把她作为宣泄口,作为需要赎罪的罪人,就能迫使她必须无时无刻为他人降低异化值了。
江归荑嘴角轻扯,声音带有几分苦涩地道:“是否要用一人的命换取全人类的生存,对于这个问题,所有人都会作出一样的选择。”
覃吟却突然开口道:“不,可你看,总有人站在你这边。”
顺着她的目光,江归荑向楼下望去。
她看见,虽然愤怒的得知真相的民众确实围堵了研究院门口,但还有几个人站在所有人对面,正在争论着什么。
那些人的面孔她很熟悉,即使有些人很久未见面,她也瞬间想起了与之相关的记忆。
他们是自她来到西京基地后,接触过的所有人——
安西已经彻底摆脱鸭舌帽了,他原本内向易羞怯的目光变得灼灼,紧紧盯着发放传单的那些人,口中大声理论着什么;
菲利克斯站在他身侧,明亮的日光照在他淡金色的短发上,显得暖洋洋的,但他的目光却是锐利而有攻击性的。
还有宋柠……
每一个她在西京基地里结识的人,此时都站了出来,为她向命运抗争着。

——“谁能打下并占领西京基地,就拥有江归荑的支配权。”——
然而, 她刚刚来到西京基地两月,对她这位有污点的救世主怀有恶意和怀疑的人远远比对她怀有善意的人多。没过多久,楼下再次人声鼎沸起来, 喧嚷的口号声在楼上也依旧清晰可闻。
江归荑眉宇间隐有冷意。
覃吟轻声说:“前门已经被围堵地水泄不通了,但研究院还有一个后门可供出入, 那个后面很少有人知道,我刚才看了一眼, 没看见有人守在那里,你可以从后门出去……”
江归荑眼神清明,神色冷静:“不,我必须露面。”
覃吟不可置信道:“你疯了?你现在出去,那些人的眼神和谩骂就能把你脱下一层皮!”
江归荑的神情难以形容, 她的目光扫过楼下的每一张面孔,每一个愤怒的表情, 轻声道:“可是,只有我亲自露面,才有可能解决问题。”
“那我陪你……”覃吟脱口而出道。
然而,在她的视线里, 江归荑只是摇了摇头, 那个摇头无比坚定, 止住了她欲追上去的步伐。
基地研究院的大门开了。
正在喊着口号的民众刚要往里面冲, 就望见眼前的一幕, 止住了脚下差点冲刺进去的步伐。
二十岁左右的姑娘面容秀丽优美,头发乌黑茂密, 皮肤在幽黑眼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莹白, 身材娇小苗条, 脊背挺直如同一根永不弯曲的弦, 正神色平静地望着所有人。
她的眼中,有一种与她的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冷静。
嘈杂的人群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但是仅仅过了几秒,他们就意识到了江归荑的真实身份,此起彼伏的质问声渐起:
“美国当初把待研究的变异种分成了几个样本,交由了其余四个国家的研究团队进行研究,你父亲是这个项目的全权负责人,你知道什么?”
“为什么污染会从华夏华清路开始?你父亲到底做了什么?”
“他是不是重启了这个实验?你有没有参与这个实验?你来到西京基地以后,研究出来的东西是不是都是和联合政府一唱一和?这些事情你早就知情对不对?”
无数的恶意无数的质疑如黑色潮水般一股脑地向她涌来,如果是一个心态脆弱的人站在这里,可能已经崩溃到哭出来了。
所有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她,所有的目光中都是不信任和怀疑,江归荑悍然迎上这些不友善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道:“第一,我在来到西京基地之前已经失忆了,我对我父亲所做的任何事都没有印象。”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人群中的质问声再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谁信?”
“不愿意负责就说自己失忆?这样的借口我也会找!”
江归荑扫了一眼人群中的这些人,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的是,大多数人的外露皮肤上都带有明显或不明显的变异特征。
江归荑平静道:“既然联合政府的秘密已经被揭穿,五国联合研究变异种的过去也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我是否失忆、是否承认对真相的挖掘来说已经影响不大了。而你们一定要我承认父亲的参与以及间接证明众生畸变因我父亲而起,只是想要让我顺理成章地赎罪,对吗?”
江归荑澄澈平静的瞳孔中映出了面前抗议者们瞬间慌乱闪躲的眼神。
“那又怎么样?那么多的人,因为你们这个实验而死,因你父亲的劳什子行为而死,你不应该付出代价吗?”
江归荑低头笑了几声,没有人能看清她被长长眼睫挡住的神色。
不满的声音响起:“你笑什么?”
“我没有骗你们,我即使能够降低人类的异化值,但这是有频率限制的,没有人能够无休止地承受无时无刻的污染攻击,包括我,如果我接连不断承受了太多的污染,那么我也会变成变异种。”
“很简单的道理,你们难道不知道涸泽而渔吗?”
人群中安静了几秒钟,半晌有人反驳道:“可是你每次治疗后都要休息那么长的时间,按照你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什么时候人类才能摆脱众生畸变?”
江归荑摇了摇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众生畸变必须从源头处解决,我的能力仅仅能够用于救火,在延长人类变成变异种的时长的基础上,我们必须弄明白那场流星雨和那颗陨石的由来,才有可能真正解决众生畸变。”
面前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渐渐地,他们开始小声讨论,但暂时没有人再次对江归荑提出质疑。
耳边的声音仍旧嘈杂,但江归荑的视线中出现了某种东西,这让她的眼睛微微亮了。
她并没有回到研究院内,而是逆着人群,往远离研究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包围她的人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为她让出了一条通道,目视着她越走越远。
可能是所有人都认为江归荑方才的陈述合情合理,因此,没有人反驳她,也没有人阻拦她。
直到,他们顺着江归荑前往的方向看去,发现一架客机正在西京基地机场上空,预备降落。
与此同时,秦粒拿着大喇叭呼喊的声音震耳欲聋:
“都别围在这里了!传单都拿走,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世界还没毁灭呢,物种还没灭绝呢,人类犯不着先起内讧!”
人群这次听话地散去了,秦粒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江归荑,正听到她问:“那架飞机……”
“哦,那架飞机是承载着联合政府研究中心的研究员的飞机,执政官顺便把研究员们带回来了。”
江归荑虽然不知道在联合政府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对于易北洲把他们带回基地的原因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的眸子微微黯淡了下去。
秦粒见状道:“执政官应该也马上就回来了,他没遇到什么危险,一切都很顺利……只是……”
秦粒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江归荑已经能够猜到他欲言又止的下文了:
只是,易北洲去晚了一步,并没有成功阻止联合政府被攻破,以及关于她父亲的秘密资料被泄露。
她遥望着那架跟在客机后面,平稳降落在西京基地机场上的战斗机,眼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良久,她轻声道:
“玻璃纸总会被戳破的,不是现在,也会是将来。”
易北洲下了飞机,他目光所及到处都是人,基地机场上有还未被领走安排住址的研究员和生物专家们,基地各条道路上也有此前聚集但还未散去的人群,即便如此,凭借出色的视力和冥冥之中的第六感,易北洲一眼就看到了研究院前站立的江归荑和秦粒。
江归荑似乎偏着头和秦粒说着什么,她的周身笼罩着一种不知来由却沉重的悲伤意味。
易北洲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就健步如飞般跑了过去,身后似乎有不知所措的研究员试图叫住他“执政官……”但他都没有理睬。
伴随着清风飞扬,他跑到了江归荑面前,然后在她惊讶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孔,下一秒,他不容拒绝地把她摁到了怀里。
江归荑的脸紧紧贴在易北洲的胸膛出,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能和他的心跳形成共振一样。
不知何时,秦粒已经默默离开了,人群也逐渐散去了,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他们就在天地之间,静静地享受着暴风雨间隙之间难得的宁静。
秦粒的工作效率很高,大致只花了不到一日,就把这些从联合政府研究中心千里迢迢带来的生物专家们安置了个服服帖帖,得亏西京基地地方大,之前就有很多闲置的居民楼,这才能短时间内一下子安置了这么多人。
江归荑已经和部分研究员针对变异交流过了,遗憾的是,虽然他们中很多都是享誉世界的专家,但就连他们,也都猜不到江知秋当年是如何做的。
即使是另一国家中亲自参与该研究项目的亲历者,也只能握着江归荑的双手,眼神真切道:“我们真的不知道江所长他是如何做的,才能达到这么一种稳定程度的畸变的啊!”
江归荑挑眉:“稳定?”
该研究专家点点头,花白的胡子一阵乱颤,解释道:“从现在的统计数据看来,一个人平均接触十次左右变异种,自身也有可能变成变异种,但这其实说明,每次接触变异种都只能造成比较细微的变化。”
“我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也不在乎坐不坐牢受不受谴责了,现在和您说这些,也就不隐瞒了。我们国家当时分到的那截触手,确实是死亡或者休眠的状态,无论什么生物接近它,都不会受到污染。但是,我们尝试了一种方法,发现其实它是有重焕新生的可能的——”
迎上江归荑诧异的目光,这位曾被提名为诺贝尔奖候选人的老者开口,语气沉重:“我们选择了几位死刑犯,如果将那截触手嫁接到他们身上,会导致人体迅速受到污染,细胞活性急剧上升。”
“但这是不可持续的,因为,污染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太快了,很短的时间内,人体就会因为超过细胞活性的阈值,再也无法继续承受下去,从而爆体而亡……而到了这一步,除了离他很近的生物也受到了些许污染后,这场污染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人体也进入了死亡的状态,从而导致污染不能再进行迭代和传播,对吗?”
老者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而且,人体爆体而亡后,那截被嫁接到人体的触手会重新脱落下来,依旧是休眠或者死亡的状态,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江归荑感到一阵恶寒从脊背处向上蔓延。
江归荑没有评价他们国家采取的人体实验行为,毕竟,现在还不是互相攻讦的时候,她微笑道:“谢谢您。”
老者叹了口气:“我也没做什么,现在告诉你这一切,也是为了赎罪而已。”
他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江归荑的面庞,眼中微光闪烁:“孩子,你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放轻松些,你父亲是个好学者,他不会做出刻意残害人类的事,你也是个有责任感的好孩子,但很多时候,人需要把自己肩膀上的重量卸下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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