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归荑自己,却从三年前她那宛如平静面具的脸皮下,注意到了一丝违和。
凭她对自己的了解程度,她的真实情绪,绝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
下一刻,在江归荑审视的目光下,易北洲拒绝了所有女孩子们索要联系方式的要求,女生们悻悻地返回了座位。
与此同时,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江归荑的唇角绽放出一抹幽微的笑意。
三年后的江归荑望着那抹笑意,心中涌过几分莫名的苦涩和伤感。
在这不合时宜的时机,她想,如果没有那次悲痛的离别,没有那些如同梦魇般的混乱和猜测,没有众生畸变的来临,可能他们真的会如她室友所说的:
成为一对言情小说里才有的佳偶吧。
下一秒,她仿佛隐隐听见了一阵阵敲门声,礼堂中是不可能出现敲门声的,她有预感般地向着门口看去,下一秒,梦境空间撕裂,所有人和物事都坠入无边黑暗。
与此同时,她睁开眼,医务室的门口确实传来一阵阵敲门声,那敲门声格外急促而猛烈,似乎蕴含着不详的讯息。
但门外敲门的人并未选择推门就进,而是似乎顾忌着什么。
江归荑深吸了口气,应声道:“请进。”
门“唰”地一声打开,进来的赫然是易北洲。
易北洲快走了几步到了江归荑面前,下一秒说的话却让江归荑整个人完完全全愣在了原地:
“联合政府的人来了。”
第50章
距离易北洲发送江归荑婉拒加入联合政府的讯息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 谁也没想到,联合政府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快速,如此之剧烈。
易北洲一边带着江归荑走出医务室的大门, 一边飞快解释道:“联合政府未经告知就派来了专机,我收到消息时已经晚了, 他们的专机已经降落在了西京基地的机场……”
江归荑突然止住了脚步:“那你现在是要带我去哪?这可不是前往机场的方向。”
易北洲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弯下腰, 目光中含有一分不易察觉的隐忍,平视着江归荑道:“此前,联合政府只有在运送物资时才会派遣专机,而且每次都会提前通知,从未出现过不告而来的情况。”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他的语气逐渐冷淡下来:“联合政府此次前来, 多半是为了你。”
随着他话音落下,江归荑心中升腾起一阵巨大的寒意。
她曾经问易北洲:“联合政府, 真的对畸变的原理一无所知吗?”
在那之后,他们还进行了一番深入的讨论,但即使在那时,即使二人的心中都短暂浮现了惊疑不定, 隐隐察觉到如果一旦猜测属实, 那么众生畸变的背后必然蕴含着更大的阴谋, 但是——
他们从未想过, 当时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江归荑的语气一寸寸冷下来:“如果我只是一个意外发现了新成果的研究人员, 那么联合政府在盛情邀请我后,若接到我的拒绝, 最多只是再做邀请罢了。他们如此大的反应, 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心中有鬼, 而这个鬼却被我戳破了。”
说话间, 易北洲已经带着江归荑来到了一栋居民楼,闻言微微颔首,道:“所以,你就留在这里,基地内有上百地下室,这里很安全,一般人找不到这里。”
他回答了最初江归荑提出的问题,神情非常平静,不露丝毫异样,仿佛理所应当。
顺着他坦然的目光,江归荑看到了位于这栋居民楼的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地下室的入口。
地下室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
江归荑知道,只要她走进这个避风港,易北洲再照原样锁上大门,就不会有任何人能找到这里。
毕竟,从外表来看,这个地下室真的只像一个年久失修、长年无人使用的地窖,和基地中其他任何一个废弃的地窖没有丝毫差别。
联合政府派来的人终究只是外来者,即使他们把整个西京基地翻过来,也未必能够找得到她。
可是……
江归荑直视着易北洲的双眼,问道:“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易北洲抿了一下唇,道:“你留在这里,我去阻拦他们。”
“……不,你阻拦不住他们,基地和联合政府之间的关系是,联合政府给基地提供食物和其他物资,基地向联合政府上交野外小队捕猎的变异种样本。我没说错吧?”
易北洲深吸了一口气,道:“对,这是一种交易的关系。”
“不,这根本不是一种平等交易的关系,联合政府可以从无数基地那里获取他们要用于研究的样本,但人类基地却无法找到营养液的替代途径。”
江归荑微笑了一下,虽然笑意未达眼底:“这是一种管辖和被管辖的关系。”
易北洲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因为被戳破心中真实所想而微叹了一口气,道:“对,作为执政官的我可能无法阻拦他们,但我必须去试一次。”
江归荑摇了摇头,目光坦然:“你不用为了我才……”
“不。”易北洲却打断了她,随后沉默了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似乎有些难过和伤感。
“我不只是为了你……”他苦笑着摇摇头,语气酸涩:
“我是为了西京基地中的每一个人,以及全人类唯一的希望……”
迎上江归荑的目光,他坦然解释道:“无论从你的研究来看,还是从你自身能够降低变异种的变异值来看,你都是人类的希望。”
易北洲轻声道了一句:“冒犯了。”随后牵起了江归荑的手,江归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他带着往地下室门口的方向走去。
“我会从外面把门锁住,但是门从里面也可以打开。”
一边说着,易北洲打开地下室的门,不同于江归荑设想的那样,地下室并不阴暗潮湿,而是整洁宽敞的,基本的家具用品摆放地整整齐齐,桌子上甚至还放有几管营养液和可以长期保存的食品。
“这里是我之前特意准备的。”
他并没有解释为何要刻意准备这样的地方,只是交代道: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就算是,就算是基地乱了,我不见了,也不要出来……”
易北洲看了眼手表,转头离去前,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江归荑的脸上,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但最终没有说,只是勾起一侧的唇角。
他的目光似乎在说:我希望,这次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记得我……
然而,他刚转身,手腕就突兀被握住了。
江归荑微笑着,语气却不容置疑,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的理由如同连珠炮弹:
“你一个人,无法对抗联合政府,联合政府完全可以就地解聘你,再换上另一个执政官,到那时,你认为我还是安全的吗?”
“另外,就算联合政府真有猫腻,我也不相信,在他们知道我可以降低变异种变异值的情况下,仍然会对我做什么。”
最后,江归荑直视着易北洲的双眼,目光似乎是宣示,一字一顿道:
“我不是被你护在身后的人,我会和你同担风险,共度命运。”
易北洲再也忍不住,他的目光在江归荑的面容上流转几度,紧接着慢慢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那只是一个薄如蝉翼般的亲吻,不缠绵,不流连,一触即分,但被这个吻对待的人却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珍重与温柔。
附近没什么人,只能听见从远方遥遥传来的轻微声响,他们也知道,联合政府的专机已经抵达机场,派来的人还在等待着易北洲复命。
明明前方情势不明,处处都透着诡谲和古怪,他们却于争分夺秒间,静静享受着这一刻的平静与隐秘的亲密。
西京基地军用机场。
这是江归荑第二次来到这个机场,她的心境却与上次完全不同。
上一次,她初到西京基地,满心都是对末世的种种怀疑,以及对人类基地的好奇。
而这次,在短短一个月后,她不仅对众生畸变的种种形成了一定的理解,而且再次出现在这里时,还面临着新的挑战——
联合政府的专机停在机场正中心,有一个人站在直升机一侧,他身着整齐军方制服,面容严肃,看起来像个军官,他不断地看表,像是等得不耐烦了。
见易北洲和江归荑到来,他终于挤出一个假模假样的笑来,伸出一只手作势要与易北洲握手。
易北洲没有伸出手,军官也丝毫不在意,至少从面上看不出什么,他收回了手,目光向江归荑的方向扫去,微笑寒暄道:“这位就是江研究员吧,年轻有为,真是年轻有为。”
易北洲语气有些冷淡:“联合政府不告而来,究竟有何指示?”
军官摆摆手,看起来他已经在虚与委蛇的环境中浸淫太久了:“谈不上什么指示……基地和联合政府之间的关系不过是通力合作而已,这也是联合政府设立的初衷……扯远了,扯远了……”
他对不告而来避而不答,而是话锋一转,明明语气中还是笑着的,眼神却如毒蛇般阴冷:
“不过,我受研究中心委托前来,研究中心特意嘱托我,像江小姐这样的人才,务必要邀请到研究中心,才能让人才不至于明珠蒙尘啊。”
江归荑缓缓道:“可我已经回复了贵方我的意向,我从一开始就来到了西京基地,华夏是我的母国,我对它也更为熟悉……”
军官却直接打断了她:“不不,江小姐,你一定是没搞清楚,联合政府研究中心有多么先进的设备,有多么优厚的待遇,有多么和你一样的优秀人才与你共事……”
军官目光带着微微的讽刺,扫视了一圈目之所及的居民楼和研究院等建筑,语气带着说教的意味:“江小姐,你还年轻,人生还很长,不应该被困在这样的一隅之地。”
江归荑心中腹诽,我如果真的和你走了,估计这一生也就加速走完了。
江归荑坦然道:“可我,就是想要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军官见她油盐不进,遗憾地摇摇头,口中道:“江小姐你要知道,有很多人想要得到联合政府的青睐,却得不到,你真的要放弃这样的机会吗?”
江归荑刚想要再次拒绝,却见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微笑道:
“我记得,西京基地研究院的前院长林邱实就是欲加入联合政府而不能,最后才做出那样的事……我说的没错吧?”
他原先的话虽是对着江归荑说的,但到最后却直直看向易北洲。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要知道,基地里面虽然流传着诸多猜测,但没有人真的能证明前阵子蟒蛇变异种事件和研究院有关,而那流传的猜测,也都由于江归荑的宣讲暂时平息了下去。
一旦基地中的其他人知道蟒蛇变异种的真实来源,情况将不堪设想。
江归荑立即看向易北洲,直接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一分惊疑不定。
是了,易北洲没有如实告知联合政府那场变故的前因后果。
那么,联合政府又是怎么知道的?
西京基地有内鬼。
现在很显然不是思考谁是内鬼的好时机,但在联合政府派来的军官提出林邱实这件事时,江归荑和易北洲就落在下风了。
见他们一时没有说话, 军官露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笑来,不住打量着易北洲和江归荑二人的神情, 似乎在等待他们妥协。
“不,我还是不能和你走。”
江归荑沉稳的声音响起。
说这话的时候, 她没有看易北洲的神情,但能感受到他向她投来的视线,关切中带着隐隐的担忧。
军官颇为意外地挑起眉,他卸下身后一直背着的战术背包,单手打开拉链, 从中取出了一把狙击.枪。
他脸上扯出一个冷冰冰的笑来,慢条斯理道:“你信不信, 我用这把枪,第一颗子.弹能够打穿研究院的大门,第二颗子.弹能够打穿活体变异种实验室的气密门。从此——”
他摊开手,微笑道:“让西京基地研究院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很显然, 他已经准备和西京基地撕破脸了, 就算撕破脸, 他也要于今日带走江归荑。
江归荑和易北洲对视了一眼, 他们明白, 之前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联合政府内部必有猫腻, 因为, 这根本不是一个诚心招募研究员的态度。
易北洲冷冷开口道:“西京基地的研究院没有履行好自身的职责, 被群众指责理所应当;但是, 联合政府就履行好自身的职责了吗?联合政府又真的是清白无辜的吗?”
此话一出,气氛都冷凝了下来,三人只能听到机场上空呼呼的风声,像是无数人的哀怨和低泣。
军官的脸色顿时变了。
半晌,他微微歪着头,脸上挑衅的神情尽显:“西京基地的执政官似乎对联合政府意见很大,不过,我们是民主的政府集合体,你说什么都可以——”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但是,你有证据吗?”
他们自然是没有任何证据的,目前,江归荑对异化值检测仪和污染值检测器的诞生存疑是源自于自己的推断,而联合政府自建立以来也兢兢业业,与各个基地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唯一一件出格的事就是对江归荑的执着。
可是,这些都不能成为板上钉钉的证据。
气氛再次落入僵局。
军官见状满意道:“那就这样吧,江小姐,时候不早了,我相信,联合政府会成为你的新家园的。”
说到“新家园”几个字的时候,他停顿了几秒,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也可能只是单纯地在讽刺。
无论如何,在江归荑看来,“新家园”绝不是一个褒义的称呼。
江归荑却并没有理会他递过来的那只手,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重复道:“我不能跟你走。”
“因为,我已经答应基地中的其他人,会帮助他们降低异化值。”
军官意外地挑起眉:“降低异化值?”
江归荑点点头:“是的。”
在军官的眼里,她似乎是因为困惑而蹙起了眉,缓缓道:“我发现,我似乎拥有一种能够降低变异种和人类异化值的异能,但是,这种异能作用的普适程度有多高,我还需要进一步通过实验来论证。因此,我已经联系了一部分基地中的人,试图帮助他们降低异化值。”
江归荑表面上依旧沉着冷静,但她逐渐加快的心跳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这是一步豪赌,也是一步险棋。
如果江归荑仅仅拥有降低异化值的异能,那么联合政府依然能强迫她离开。
但如果其他的基地人员也知晓了这件事,那就不一样了。
一个原本答应为他人降低异化值的人,突然被调去联合政府工作,这其中的意味,可就值得诸多猜测了。
但对于江归荑而言,这是一步豪赌的原因是:
在西京基地有内鬼的情况下,他们不知道内鬼已经将西京基地的消息传递到了哪一步,若内鬼能够将西京基地的大事小事全都事无巨细汇报,那么他们的谎言自会不攻自破。
江归荑在赌,内鬼和联合政府之间的交流存在一定的延迟,毕竟,无线通讯还未完全搭建完成。
望见军官从怀疑到犹豫的神色,江归荑知道自己赌对了。
军官果然无法判断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此时局势完全逆转!江归荑和易北洲竟隐隐占据了上风。
军官皱起了眉,思忖了一会儿道:“联合政府也具有更加先进的研究条件,你也可以选择到了那里再进行下一步验证……”
江归荑故作为难地蹙起眉,摊手道:“可是如果这样,联合政府就要经受更多无端的猜测了,人们会想,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联合政府一定要把一位研究员调到联合政府工作,而完全不顾那位研究员对其他人许下的承诺呢?”
江归荑在赌,目前的情况已经接近明朗了,很明显,正是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联合政府才一定要控制住她或者除掉她。
那么,如果联合政府带走她的这个行为,能够唤起更多人对联合政府的怀疑呢?
在江归荑的眼中,军官的脸上几度风云变幻,半晌,他讽刺地哼笑了一声:“伶牙俐齿。”
随后他道:“针对这一点,我需要询问联合政府研究中心的意见。”
即便是他,在知道江归荑具有这个“异能”的时候,也不敢贸然带着她去联合政府了。
不仅仅是由于基地内部人员可能的纷纷猜测,更重要的是,江归荑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可能扭转变异局势的人,兹事体大,他不得不询问上级的意见。
没有达到来时的目的,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落入下风的局促,他对着易北洲敬了个军礼,话却是对着江归荑说的,冰冷的脸皮上要笑不笑地道:“那么希望下次,联合政府能够成功争取到江小姐为我们工作。”
说完,没等二人回应,他转身转入机舱,几分钟后,直升机上方的旋翼开始旋转,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机体缓缓升空,随后消失于天际。
就这么简单?
江归荑和易北洲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即使,江归荑方才所说的正是她的杀手锏,打毫无准备的军官一个措手不及也是理所应当,但军官的退缩也太过轻易了。
他们原以为,军官至少还会坚持一段时间的。
毕竟,下次再来时,待江归荑和易北洲会做好准备,想要带走江归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为了防止内鬼向联合政府报信,军官杀一个回马枪,二人离开基地机场后,易北洲立刻联系秦粒,让他真的找了几个异化值较高的人,和他们说了江归荑会尝试帮助他们降低异化值的事情。
被联系的几人听到后都非常震惊,也很惊喜,其中一人想要尽快安排实验,毕竟,他的异化值已经超过三百七了。
易北洲征询了江归荑的意见,江归荑自然同意了,她本来也想要尽快安排实验,以测试出自己的“异能”究竟有什么原理或作用。
地点选在了执政官办公室。
来人的脸上戴着一只口罩,头上顶着一个鸭舌帽,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看不清容貌和表情。
看到江归荑坐在办公室中,来人的眼中飞快闪过了什么。
江归荑望着那双眼睛,也觉得有一些熟悉,但是回忆宛如罩着一层纱,怎么都想不真切。
直到那人摘下鸭舌帽和口罩,江归荑才吃惊地道:“安西?”
她的语气有些飘浮,似乎有些不确定。
眼前之人正是安西,但从某种意义上,他与一个月前江归荑所见的安西已经大不相同了。
他曾经羞涩的年轻脸庞上染上了些许坚毅,曾经圆润的下颌线条有了棱角,下巴处还添上了一道伤疤。
短短一个月过去,他已经从一个男孩逐渐蜕变成了一个成熟的青年男人。
但最为明显的,还是他的脸上,曾经白皙的皮肤都已不再,从下巴蔓延到脸颊,他脸上的每一根青色血管似乎都充血肿胀,像是狰狞的蜈蚣,攀爬在原先光洁的脸上。
远远看去,他的脸上简直像是被一张青紫色的网所笼住。
“江小姐……我……”他的声音还是与此前一样,年轻而清亮。
江归荑有些不可置信:“你的异化值为什么上升得这么快?”
江归荑还未给安西测量异化值,但从他的外表也能推断出,他的异化值至少在四百左右。
之前,江归荑知道有一个异化值超过370的人,但没想到就是安西。
安西道:“基地建议我们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间隔一段时间,以减缓异化值的上升。但我……”
他轻声道:“拒绝了。”
安西抬起眼,现在的他已经和曾经那个被罗临夸一句都要脸红的社恐年轻人判若两人了,残酷的野外和失去队友在他的心上刻上了深深的一道。
他的眼中闪过遗恨:“如果当时我再强大一点,可能罗哥根本就不会死,罗鸢也不会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爸爸……我,我想多出几次任务……”
江归荑沉默了一会儿,张了张口,最终没说什么,而是温声道:“那我开始了?”
安西递上了手腕,江归荑将异化值检测仪一端的感应器贴上安西的手腕。
五分钟后,仪器表盘跳出了一个数字:393。
江归荑轻轻松了口气。
她微笑道:“接下来,请握上我的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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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安西结结巴巴地问道, 一双眼睛不住地往一旁站立着的易北洲身上瞟。
安西不是傻子,在连续几次都见到他们在一起后,已经隐隐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江归荑笑了笑:“否则, 你如何接触我呢?”
安西不敢看易北洲的表情,紧闭着双眼, 伸出一根手指戳向了江归荑的手心。
在面对异性女孩子时,他又回归了之前羞涩的状态。
江归荑自然不知道安西心中复杂的心理过程, 她握着安西的一只手,沉思着:
如果“异能”发挥的途径是接触,那么在之前,她并没有避免与其他人发生肢体接触,但也没有人在接触她前和接触后都分别测量一次异化值。
因此, 即使她的“异能”不能发挥作用,也至少不会对安西造成无法预料的伤害。
易北洲在一旁, 把异化值检测仪调整好,重新把感应器贴上安西的另一侧手腕,然后目光注意着表盘上的读数变化。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时,安西一直战战兢兢看着他, 连忙说着“执政官, 我自己来, 我自己来……”, 但是紧接着被易北洲抬起一只手制止了。
异化值检测仪并不是实时呈现数据的仪器, 而是每五分钟计算反馈一次数据,其中的原理除了联合政府研究中心的研发人员无人知晓。
在这格外漫长的五分钟中, 江归荑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余光打量着安西和异化值检测仪的表盘。
易北洲则立在江归荑一侧, 那似乎是一个可以随时保护她的姿态, 他的目光沉静,表面上情绪不显,但细看之下,眼底似乎含有微微的不忍。
他在不忍什么?
是为安西所遭遇的一切感到不忍……
还是不希望看到她真的成为救世主?
几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执政官办公室中一片安静,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漫长的五分钟终于过去,江归荑看向表盘,看到结果后,她长舒了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放松。
易北洲也在心中读秒结束的同时就看向表盘,见到读数后,他心中既有喜悦,但同时闪过一丝怅惘。
他轻轻说:“果然如此。”
表盘上赫然写着一个数字330。
其实即使不看读数,二人也能注意到安西的外表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安西脸上原本充血肿胀如蜈蚣爬行般凸起的粗壮血管已经逐渐消退,某些血管甚至恢复了应有的状态,重新蛰伏在脸部皮肤之下。
现在的安西,虽然仍能从他清透的皮肤下看到明显的青色血管,但那些血管已经不再凸出而狰狞,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异于常人了。
安西无法看到自己的外表变化,但他怔怔道:“我似乎……感觉平静了一些,原本空荡荡的胃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不再不停叫嚣着饥饿了。”
江归荑的眼神中透出一分若有所思:“你的胃并没有被填满,但你的一部分细胞恢复了正常状态,因此不再渴求无穷无尽的能量了。”
安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随后,他注视着江归荑,道:“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逆转变异种的方法了吗?”
电光石火间,江归荑想起安西曾在研究院大门前,眼睁睁目睹秦九连变成的变异种被击毙时,曾痛苦地问出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要击毙它呢?我们怎么知道它不具有自主意识?联合政府研究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能把人从变异种恢复原状的办法吗?”
江归荑望着安西眼中期盼的光,思忖了片刻,说道:“我不确定,我似乎可以通过接触降低变异种和异化值较高的人类的异化值,但这种降低,似乎是有限度的……”
安西不解地问:“限度?”
江归荑轻轻点了下头,口中道:“对,在你们异化值下降而感到平静的同时,我会感觉到心跳加速,甚至是血管内血液的流速的加快,这些不适的反应会迫使我松开与你们接触的手,如果对方异化值过高,我甚至可能会昏厥。”
她指的是上次肢体接触陈真的事,不过,安西自然不知道这件事,随着她话音落下瞪大了眼。
说话间,她放开了安西的手,颇为抱歉地笑了笑。
“……而且,即使我逼迫自己不放开,我仍然隐隐有一种预感……”她颇为困惑地皱了皱眉,道:
“我只能降低被接触者一定程度的异化值,而无法将一个已经被污染的人重新变成末世前的人类。”
安西眼中的光倏忽淡了。
他苦笑着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有了方法,可以将变异种转变回完完全全的人类。
“不过……”他闭了闭眼:“这样也很不错了,人类毕竟拥有一线生机。”
夜间十一点半,江归荑躺在床上,静静思索着这几日的经历。
经过了长时间精神的高度紧张,她已经非常疲累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将近期的研究发现在头脑中细细梳理,并尽力找出那些挥之不去疑云的突破口。
正当她要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她感觉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