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如寄—— by九鹭非香
九鹭非香  发于:2023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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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在这里规规矩矩的还能活,去外面,是真的会死……
而外面的戾气天雷劈了一道就再也没有响过,孟如寄奇怪的往外面看了一眼,也没细想,转身上山,临走前,给商岚使了个眼神,商岚颌首,立即吩咐旁边的人:
“将这里清理了。去通知其余护法,尊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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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孟如寄坐在自己床榻上,摸了摸,干净整洁的被褥,然后看向面前的商岚:“有心了,还这么干净,常常换吧?”
商岚目光一直黏在孟如寄身上,闻言她眼眶又有一些泛红,静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情绪,开口:
“不知道尊主什么时候会醒来,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让人准备着干净的被褥。如今尊主真的回来了……我却还有些不敢置信。害怕是场梦。”
孟如寄笑了笑:“我都杀了个人了,还像场梦?”
提到此事,商岚有些不解:“尊主为何一定要杀那觅垣仙君?那人虽然性格惹人讨厌,但在如今情况下,他也是一个可以独面冥怪的仙人……”
“嗯……算是有私仇吧。他以前为了修行杀了不知多少无辜的人,杀人偿命,不管什么时候,这是他该还的。而且……”孟如寄撇嘴,“他会去独面冥怪,就不会衣冠光鲜的在山下让你给他跪下了。渣滓,先杀,不亏。”
商岚闻言,轻轻勾了勾唇角。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咋咋呼呼的动静:
“尊主回了?就回了?真的吗!?”
闻声识人,正是青娆来了。
她一进门,看见坐在床榻上的孟如寄,眼眶也立刻红了,她不像商岚,能忍住了情绪,她扑过来,抱住孟如寄就开始哭:
“真的!不是在梦境里,是真的见到尊主了!您真的回来了!”
孟如寄苦笑着拍她的背:“外面都有人要灭世了,你怎么还是小孩性子呢?”
商岚奇怪:“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我不是在跟那个牧随吗……”青娆抹了一把泪,抽抽噎噎的回答,“他今天就来衡虚山了。我跟着他回来的呢。”
话音一落,孟如寄和商岚都愣住了。
商岚反应过来,立即询问:“你怎么不早说!他现在人呢?衡虚山有护山大阵,或许我们可以趁他来,在此将他抓住!……”
“可是他已经走了啊。”青娆无辜的望着商岚。
商岚张了张嘴。
青娆就立即堵她的话:“我又拦不住。他功法比我高那么多。”
商岚只得叹了口气。
“我能时不时的追到他的行踪就已经很不错了,我通过蛛丝马迹跟他跟到了衡虚山外,那时候我看着他好像是已经办完事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山下停了一会儿。”
孟如寄一怔,想到了那一记来得突然的戾气的天雷。
这怕不是……
真是牧随在给她打边鼓吧……
这算站在反派的立场上,给她撑腰吗?
恐吓那群不乖的仙人,不听话她的话,就出去受死?
这还怪……
甜蜜的?
孟如寄低着头沉默,等她从自己的情绪里面稍稍走出来一些,却发现面前的商岚和青娆都在歪着头打量她。
商岚正色问:“尊主,你为何有些脸红?”
青娆神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最后站起来,把商岚推了出去:“尊主刚回来,你让她先休息休息,那牧随来了,我跟你去看探探衡虚山有没有多出什么阵法秘术,搞正事搞正事。”
“你倒是也不用推我……”
两人拉扯着离开了房间。
见房门关上,孟如寄叹了口气,她抬头,望向桌上的铜镜,熟悉的铜镜,隔得远,但还是照出了她的脸,镜中,却是一个她不熟悉的自己……
是有点脸红。
牧随这时候来衡虚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的计划,还是知道她回来了?
正想着,孟如寄忽然看见一缕黑色的气息从面前升起!
孟如寄心头一惊,抬手拈诀要攻击,却忽见一个黑影凭空出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将她一摁,把她推倒在了床榻上,孟如寄手腕上的穴位被扣住,她指尖的术法瞬间偃旗息鼓。
“穴位找得很准嘛。”孟如寄看着来人,散了戒备,换上了轻笑,“千山君。”
牧随摁着孟如寄的手腕,这姿势,还是上一次在奈河边他们分开前的姿势。
那时候牧随吻了她,把内丹渡到了她的体内,还趁机把悬命之物挂在了她的手腕手镯上。
“你这么喜欢这个动作啊?”孟如寄说着,另一只手挣脱了牧随的束缚,却没攻击牧随,而是拉着他的衣襟往下一拽,与此同时,她微微抬头,嘴唇触碰到了牧随的唇瓣。
像是蜻蜓点水,又像是撞了牧随一下,总之是一个不太像吻的吻。
“这是我还你的。”她很骄傲。
牧随被蓦的撞了这一下,有些愣神,然后本就难看的脸色此时变得更黑了:“孟如寄,你荒唐!留在无留之地,别折腾,你听不懂吗?你回人间找死?”
“你才荒唐。”孟如寄就任由他压着自己,躺在床上,平静的看着他,“我一定会回来,你心知肚明。”
孟如寄说得对,他心知肚明。
但他没想到,孟如寄会回来得这么快。他自无留之地回人间后,已经飞快的在完成自己的谋划了,但她还是赶在他完成之前的最后一刻……
回来了。
“你会死。”
“人都会死。我要选一个心甘情愿的死法。而且,左右你都要灭世了,多杀我一个,怎么了?”
孟如寄平静中却又带着挑衅,直视牧随的眼瞳,她清晰的看见了牧随眼瞳中的自己,同时也能看见他眼瞳的微颤。
“倒是你,在山下,你为何要帮我?”她笑问,“他们一直闹,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看个热闹。”牧随嘴硬的回答,“不耽误。他们和你,不管做什么,都影响不了大局。”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见我?”
牧随沉默了。
“牧随。”孟如寄逼问他,“你为什么来见我?”
牧随握住孟如寄手腕的手收紧,几乎用力到泛白,他暗恨:“明明,只要再等一天……”
孟如寄闻言,脸上的调笑挂不住了,她神色一颤:“什么意思?”
牧随却没有再回答,他松开了孟如寄,自己也悄然退开,他看向孟如寄的神色,带着灰败与空洞,他讥讽一笑:
“无留之地,千金买命,这时候却让你这么容易得到了……”
“因为所有人都在帮我。”孟如寄道,“莫离,兔子,叶川,逐流城的人,曾与你共事的人,见过你的人,仰慕你的人,都在帮我。牧随,他们都不想看你毁灭这个人间,更不想看你毁灭自己。”
“晚了。”牧随道,“阵法已经布好,明日无论如何都会启动。”
“什么阵法?”
孟如寄翻身而起走向牧随,她想拉住他。但牧随却闭了闭眼,他清理掉眼中的所有情绪。答非所问:“孟如寄,你真傻,为什么不留在无留之地。”
“你告诉我是什么阵法!”
孟如寄抬手,术法化为绳索要牧随缠住,而此时,牧随却再次化作了一团戾气,飘散而去。
却原来,这来的,只是他用戾气支配来的一个傀儡。
也对,他心思缜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真的以身犯险,万一真被孟如寄困住……
孟如寄暗恨,立即推门出去:“商岚!青娆!”她高声唤,“查到衡虚山何处有异常了吗?那狗去过的地方……”
孟如寄话没说完,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外面,铺天盖地的戾气,仿似摧城的乌云,在衡虚山的护山大阵外聚集。
有戾气浓郁的地方,当场凝聚出了冥怪,它们尖叫着,嘶吼着,似乎想要立刻突破衡虚山的护山阵法。
“尊主!戾气忽然就增多了!”青娆连滚带爬的跑来与孟如寄汇报,“商岚刚接到了小依小布和商岩的信息,说他们守的那几座山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好像是人神……他们在做最后的攻击了……”
孟如寄看着漫天的戾气,牙关紧咬。
“牧随之前来衡虚山去了哪儿?查到了吗?”
“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但有一个地方灵气有异常!”
孟如寄镇定下情绪,沉声道:“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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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九,勤奋

衡虚山的每一处孟如寄都很熟悉。
青娆将她带到了一处灵力异常的山林,在林子外青娆便走不动路了,里面强大的阵法压力将青娆压迫得五脏六腑都要烂了一样难受。
孟如寄让青娆等在外面,她御着术法抵抗着这强大的压力,走了进去。
林间草木已全部凋敝,孟如寄行至压力最大之处,很清晰的看见了地上的阵法,阵似点星,又如聚集的篝火,上面没有任何遮掩,直接袒露在孟如寄面前。
孟如寄本打算毁掉这个阵,但当她灵力注入到阵中,她却发现自己竟拿这个阵无可奈何……
原因很简单,这阵法虽露在地面,但两边延伸的线却已经从地底连接了出去,肉眼看不见,可通过灵力探出,孟如寄知晓,这阵在地下至少连接了远方数百个相同力量的阵眼……
至少数百个……
所以之前牧随在不同的山中奔波,就是为了在所有山间布下此阵,衡虚山,是最后一个……
阵成之时,便融于山海间,互相联系作用,让不管多大的力量注入其中都会被分散到大地四方,犹如水滴入海,毫无作用。
“藏星燧于千山,随众神之遗志……”孟如寄呢喃着牧随曾经告诉过她的话,恍然间有些了悟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孟如寄倏尔转身,从林间跑了出去。
“青娆!”
青娆等在林间,望着空中越来越多的戾气正在袭击护山大阵,商岚已经带着衡虚山的弟子们在空中支撑结界,此时听到孟如寄的呼唤,她有些着急:“尊主!护山大阵我看是要撑不住了。”
孟如寄挥手,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空中阵法之中,暂且将已经破败的结界修补,然后她立即对青娆道:“待会儿我要睡一觉。”
“睡觉?这时候睡觉?”
“我得去找到牧随。”
“上哪儿去找!”
“梦里。”
“什么!?”
青娆都要觉得自家尊主去了一趟无留之地,简直是疯了。
但孟如寄却郑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待会儿你看着我的手腕,我手腕上的藤条应该会出现一道灵力。”
“不是……应该?”
“应该会给你指引方向。”
青娆:“……”
“如果没有指引,那我会出来,如果有了,你就将我的身体背着,闷头向灵力指引的方向而去。”
青娆听得混乱:“我背着尊主?那尊主呢?”
“我先去梦里逮人。”
青娆实在没有搞懂,但见孟如寄已经盘腿坐下就此入定,青娆也只好听话的守在孟如寄身边。一边忧心的看看空中,一边焦虑的看看孟如寄手腕上的藤条。
而孟如寄在入定之后立即沉入了自己的梦境世界中。
她来这里已经来得非常的熟悉了,她在混沌的梦境世界中,不停翻找自己过去的画面,直到终于找到其中一个,孟如寄往里面仔细探看,目不转睛,直到身后出现声音。
“小孟。”
孟如寄回头,但见她双眸微红,莫离有些怔神:“怎么了这是,看见什么梦了?”
莫离要探头去看,孟如寄将他推开,但却紧紧把这团迷雾拽住。
孟如寄深吸一口气,随后她让这迷雾像风筝一样被她绑在身上。
“情况危急,事情比我想的糟糕。”孟如寄道,“牧随和莫矣那毁天灭地的阵法估计已经摆成了。”
闻言,莫离脸色一变:“这么快!?”
孟如寄一哂:“他还嫌我回人间回得太快。”她定了定神,“我需要你做一件事,在这世间去找牧随的梦境。”
莫离皱眉:“我是可以找,但他要是不做梦怎么办?”
“他一定会做梦。”
见孟如寄言之凿凿,莫离有些不解:“之前你被盏烨抓了,他可是一直没有做梦的。”
“这次不一样。”孟如寄分析道,“天地何其辽阔,毁天灭地谈何容易,纵使莫矣到现在也没有做成这件事,所以她一定需要牧随回人间。我也是到方才,看到他们那个阵眼才想起来。
“什么阵眼?”
“之前盏烨听从人神的话,在逐流城布了聚云阵,你还记得吗?聚云阵毁,吞噬天地的黑洞便出现了。那阵法的模样,与牧随在人间群山里布的阵法,极其相似!”
莫离一怔:“你是说,之前莫矣告诉盏烨的阵法,就是他们打算灭世的阵法?莫矣让盏烨在无留之地做实验?”
“她验证了,成功了,所以她要将牧随带回人间。”
“可是牧随才回人间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
“藏星燧于千山……”孟如寄唇瓣微动,“来无留之地之前,他就一直在做这件事吧。只有他才知道,他以前埋下的阵法都在哪些山中,也只有他才知道,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布阵。所以莫矣要他回人间。
“盏烨在逐流城上布的阵需要极大的力量才可开启,所以他用了逐流城的金杖,而人间这千山之间的阵法……”
孟如寄摸了摸自己的丹田之处。
“需要这颗内丹才能开启。”
所以,牧随第一次千金买命回人间,立即便来找她了,他要她这颗拥有创世之力的内丹,做他灭世阵法的钥匙。
莫离听完孟如寄的推论,脸色白了又白:“既如此,你还找牧随作甚?我若将你们梦境联通,你们都在人间,说不定他能感知到你的方位。”
“我要的就是这个!我要感知到他的方位!我必须去找到他。”
“你是要给他送这钥匙!?”
“没有我,他们这阵也一定会启动,牧随先前便用一股戾气化形来见我了,他本就知晓我在哪儿,但他没有动我的内丹,可见他和莫矣并没有将目标放在我身上,他们此前也根本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回到人间。他与我说,还有一天,他与莫矣一定在想办法做新的‘钥匙’,要凝出那么强大的力量,他们一定会凝神入定!
“所以,牧随一定会做梦。”
莫离见孟如寄神色笃定,眼中似有亮光,他默了片刻,终于长叹一口气:“我在探了。他若入定,我便能将你们的梦境连起来。”
“多谢。”
“此事,你不必对我言谢。倒是你,你在梦里见了他,又如何呢?”
“梦境连起来了,你帮我探他方位,我把我的身体交给了青娆,她会根据指引找到牧随。”
“然后呢?”
“然后……”孟如寄看了看自己抓住的这团迷雾梦境,“然后只能赌命了。”
莫离没有再问,他静静闭上眼,似乎在努力的在世间的梦境之中寻找着。
孟如寄心知此事急不来,便在他周围等待。
等待的时间里,除了孟如寄抓住的雾团,周围的雾团也都飘了过来,她抬眸望向那一个个雾团,里面是她的梦也是她的过去。
从幼时到现在,里面有绮丽的山河,也有破碎过的人间,好似要毁掉整个世界的危机,在她过去修行的岁月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横空出世的恶妖,走火入魔的仙尊,最常见的是山河大地自我的震颤与狂风骤雨不停歇的肆虐……
这些都发生过。
威胁苍生万物的危机,从没停止。
都说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却也是苍天以万物平等,令风雨不偏袒任何一物,所有生灵都在天地吐息之间,坚韧求生。
而也正是这求生之意,才能让枯木再逢春,坚壁可生花。
孟如寄垂眸,她相信,这一次,也一样。
“找到了。”莫离睁开了眼睛,他指尖一动,周围的气息霎时生了变化。
在孟如寄面前,前方的梦境世界变得更加的幽深,似有冰冷之气从前方传来。
“那边就是牧随的梦境。”莫离引她看去。“他现在力量很强,我需竭力维系你们的梦境相连。”
孟如寄点头:“能探到他在人间的方位吗?”
“在迷踪行山。”
孟如寄一怔,没想到在这时候还能听到这座山的名字。
也算是……有缘了吧……
孟如寄微微运气,纵使在梦境中,她也能操控身体的灵气显露出去。
而就在她运了灵力的片刻后,她感到自己梦境世界微微一颤,她知道是外面的青娆带着她的身体在向她指引的方向行动了。
接下来,就是她要做的事情了,而这件事,只能在梦境里做到。
孟如寄带着自己揉在迷雾中的梦,向黑暗如渊的前方踏去。
之前牧随来深渊里救过她一次,这此,换她去找他。
可没有上一次牧随那么艰难,孟如寄在梦境里没有寻多久便寻到了飘浮在空中的牧随。
他的梦境世界比起上一次,多了更多的迷雾。
而且,这些迷雾变得清晰了,孟如寄转眼看去便能看见迷雾之中的画面。
有过去神域的画面,有无留之地的画面,而最多的,却竟然是关于孟如寄的雾团。
从他们无留之地相识到现在,孟如寄从这一个个雾团里面走过就好像从他们的过去里走过,她一路不停,奔向牧随,却在触碰到他的前一刻,被他周围的气息弹开。
牧随在梦境里睁开了眼睛。
看着面前的孟如寄,他似藏了无数的话,但到最后,却只开口道:“你出去。”
让她从他的梦里离开。
孟如寄本带着一腔孤勇而来,但闻此言,她却笑了出来:“你这是在和我赌气吗?千山君?”
牧随只道:“今时今刻,你还来我梦中作甚?”
“我来给你一个选择。”
“我从来便没有选择。”牧随道,“因生而生,因死而死,我剥去神格,有了人的命运,但我这迷途者,却从没路途可选。孟如寄,你在奈河见过我的过去,你应该知晓。”
“是吗,可在我看来,你一直都在选择。”
孟如寄走向牧随,她感受到了牧随周身抗拒的气息,就像一股巨大的风墙围绕在他身侧,拒绝着所有情感的靠近。
他稳坐风墙之中,疏离又淡漠的望着孟如寄。
“在逐流城,你为了救我,暴露了自己神明的身份,这不是你说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就是你的选择。后来,在奈河里,你来救我,从奈河中出来,你将内丹渡还给我,这都是你的选择。”
闻言,牧随冷漠的神色微微一动。
“离开无留之地前,你告诉我,你藏星燧于千山……”孟如寄直视着他,走入了他设防的风墙之中,“你把自己过去的谋划,以隐秘的方式告诉了我,这是你的选择。此前,来以戾气化形,来衡虚山见我,告诉我还有一天的时间,这也是你的选择!”
狂风拉扯着孟如寄的身体,她拽在身后的雾团在风中颤抖,但雾气却一直中雾团中涌出,没有被吹散。
牧随在风暴正中静静地看着孟如寄,但他似泥塑神像般的表情却也正在一点点龟裂。
“没有你的这些话,我悟不出你想做的事,我今天也不会还来见你!”
“站住。”牧随道,“孟如寄。”
孟如寄的回应是,抬手,挥散了他抗拒的风墙。
牧随终于站了起来,他抬手,要再次推拒孟如寄,但孟如寄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牧随。”孟如寄以强硬的态度靠近了他,但此时,声音却柔软了下来、
“这么多年,你作为人而活,你染上了人的坏毛病,人因为心有软弱,所以会口是心非。我看出来了,你的举动分明就是在求助,你就是想被人阻拦……”
“不是……”牧随挣扎,“我是想杀了所有人……”
“还包括你自己。”
“我亏欠他们,这是他们的遗志。”
“这不是他们的遗志。”孟如寄强势的拽着牧随,然后将身后的雾团拖拽到了牧随面前,“在奈河里,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所以我又到我自己的梦境里找到了那天的记忆,你好好看看!”
雾团被送到牧随的面前,雾团里面的画面好似将牧随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画面中,正是蕴神台上,诸神剥他神格的那一天。
火光映照在神域的天空上,诸神脸上皆是血与泪,他们吟诵着咒语,促使冰针滑破他的身体,血水在蕴神台上淌得到处都是。
所有的画面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直到……
他神格被彻底剥夺的那一刻,蕴神台上的云阶,诸神齐齐停下了吟诵的咒语,他们看着他,看着蕴神台破裂,看着他从空中似流星一样向下界坠落。
在他的记忆中,他听见的诸神在对他说:“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听到了诸神的恨意,看到了他们眼中的不甘,所以他带着这血海深仇,活到了现在,但是……
在孟如寄的这梦境里,一切与原来相同,却又好似与原来不同。
还是在蕴神台周围的云阶上,诸神齐齐停下了吟诵的咒语,他们看着他,看他下坠,却面带欣慰。
他们没有恨意,也不是不甘,有的神明开了口,他的唇形,无论如何也读不出“杀了他们”这些仇恨的字眼。
他们在说:
“活下去。”
“活下去……”
不是去报仇,而是去重生……
以人的身份,活下去。
“杀了所有人”,却原来,只是他的仇恨。
“牧随!你和莫矣不一样,你本来就不想毁了这个世界!我们去惩罚作恶的人就好了!”
画面被孟如寄一把拉远,雾气终于飘散在四周,他还是在混沌的梦境世界之中,面前出现的是孟如寄的脸。
她正在告诉他:
“背信弃义的仙人,暗中动手的鼠辈,我们去找到你真正的仇人!我陪你!但报仇是为了让你更好的活下去,不是让你背负着恨意,毁灭自己!”
牧随看着面前的孟如寄,她拉着他的手,像是拉着已经坠崖的他,坚定的,要把他留在这人间。
“你可以选择成为牧随自己,不是一个身份,一段过往……”
她说着,眼中已含了泪水,带着波光,似要将他也溺在温暖之中。
“往前走吧。”孟如寄道,“活下去。”
随着她的话,梦境世界开始震颤起来,或深或浅的混沌从面前褪去,四周似被日光照耀,变得光亮起来。
面前的孟如寄也被光芒照耀着,身影渐渐模糊,开始隐去。
牧随神色一动,他反而伸出手,想去将孟如寄拉住,也就是在他抬手的这瞬间,黑暗尽褪,光芒大作,梦境世界全部坍塌!
但是……
他却真实的抓住了一只手。
是孟如寄。
她出现在了牧随面前。
不是梦境世界,是真实的人间。
她正站在他面前,自上而下的望着坐在阵法处的他。
而他手中握着的孟如寄的手腕上,他做给孟如寄的藤条手镯上正有一道发着微光的灵气,直直指着他。
她找来了。
在孟如寄的背后,青娆气喘吁吁,浑身都是泥污。
牧随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孟如寄却在运功,她丹田里,那颗拥有创世之力的内丹被她凝了出来,她推着那颗内丹送到了牧随面前。
就像送他一颗糖果。
牧随错愕,仰头看向孟如寄。
孟如寄却只是寻常的对他道:“我说了,我是来给你一个选择。生或死,你来选。”
就好像在对他说,吃甜的还是吃咸的,你来选。
牧随当然知道,孟如寄为什么会这样做。
千山阵法是他做的,破,当然也只有他能破。孟如寄来给他一个选择,是因为她,别无选择。
牧随垂眸,眼睑下,阴影入墨。
“尊主!”这时,两人身后的青娆却忽然惊呼一声,“天上!”
孟如寄仰头望向天空,但见天空的云霭间,黑色的戾气翻飞涌动,似千万条黑龙在其中翻滚,黑龙汇聚,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影。
“孟如寄。”
莫矣之声似得山河呼应,她现在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明,此前在无留之地,她仅是一缕神识便能压得众人无法反抗,在人间,她夺取各门秘宝,又令冥怪肆虐天下,此时俨然已有塌天之力,是以,她声音一出,青娆当即便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而孟如寄刚将那颗内丹逼出,此时没有防备,也是用身体生生扛住了这压力。
她抹去唇角的鲜血,望着空中的莫矣,仍旧挺直背脊。
“你自无留之地归来,正是时候。倒不用我再凝启阵之力。”
莫矣挥手间,便有一记戾气要从天而降,对准孟如寄面前的内丹而来。
孟如寄刚想将内丹收回,但这颗闪耀着光辉的珠子却倏尔被一只手握住。
是牧随的手。
孟如寄看向牧随,他握着内丹,抬眼与孟如寄四目相接。
毁天灭地的阵法在他身下,开启阵法的钥匙在他掌中。
孟如寄面对牧随,不再多言,因为她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从天而降的戾气没有触碰到内丹,因为牧随一把将内丹摁入了地面阵法之中。
霎时间,光芒顺着阵法的线条往远处延伸,不片刻,像是人间的烽火台被点亮了,所有布着阵法的山林间都亮起了同样的光芒。
光芒直冲天际,真好似由天上的星星点亮的烽火。
星燧……
这两个字出现在了孟如寄的心间。
孟如寄身后的青娆,艰难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咬牙切齿的恨道:“尊主……你信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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