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随没有应声,忽然问道:“你这样的人,还多吗?”
“嗯?”这话问得牛头不对马嘴,孟如寄有点摸不着头脑,“何意?”
“没什么。”牧随坐起身来,“我已经好多了。”
话题被他岔开,孟如寄果然关心起了他的身体,她扒拉了一下他的衣襟,这一次,牧随没有阻止,任由她打量自己的胸膛,看了一会儿,她跟牧随分享:“还真是,这些戾气好像都消失了。”孟如寄打量牧随,“戾气给你造成的伤,你靠近我却会感觉好受很多?为什么?”
在孟如寄抽回手后,牧随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襟:“一问换一问,这是开始了?”
孟如寄挑眉:“你说开始,那就是开始了。”
“行。”
牧随答道:“我猜测,靠近你能使我平静的根源在于,你的内丹。”
这个回答,并不在孟如寄的意料之外,她很容易便接受了,点了点头:“此前莫离说,他能感知到内丹的存在,证明,这颗内丹对于它去过的身体,或多或少都有点联系。现在它刚从我的身体里去到你那里,与我还有关联,也说得通。”
说到这里,孟如寄打趣的望向牧随:
“你一直无法参透内丹的使用方法也是因为这个吧。它虽然在你体内,但去得突然。当年我拿到内丹的时候,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混沌,而你体格比我当年强,所以内丹到你体内,没造成你的神智混沌。但你一时之间,也很难掌握它。”
“孟山主是聪明人,这一问一答,似乎并不用我过多解答。”
“哪里,还是需要千山君点拨的。”
孟如寄有些得意,笑眯眯的望着他,月色里,她身上似有一层光,照得眼眸似水,肤更似玉。
牧随垂下眼眸,不去看她:“该我了。”
“你问就是。”
“戾气是神明之物,你为何知晓?”
“在叶川做的幻境里我就说了,我在这玩意儿手里吃过大亏。那个亏,让我探知了戾气来源一二。”
“什么亏?”
“这算是第二个问题了。”
牧随默了一瞬:“行,你既要如此,这个游戏,我们玩到天亮便是。”
孟如寄忙道,“千山君不必较真,我答完就是。只是,这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
“我不介意你娓娓道来。”
孟如寄撇嘴:“我得了内丹后,过了很多年,我融合了这颗内丹,长了些本事,在衡虚山算是支楞起来了。”
想起过去,孟如寄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温柔了些许。
那时候的衡虚山,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山,她带着沿路捡回来的一些孤儿,将那荒山拾掇了出来,造了阶梯,做了房屋,还开辟了一块崖壁,取名叫做雪镜崖。
她带着一堆猴一样的小孩,占山为王一样,在那里修行、练功、生活。
她那时,只觉得自己以前是孤儿,吃过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苦,所以她便想,在她力所能及的时,撑起一个“家”,叫那些与她一样的小孩,不再吃同样的苦。
只是孟如寄那时候还不知道人心多变,多的是沟壑与深渊,不敢深望。
“盏烨。”孟如寄提到了这个名字,“是我收留的其中一个小孩,他是我从一片冰湖上捡回来的。”
牧随目光一凝:“冰湖?”
“在衡虚山的北边吧,具体的方位我记不得了,传说,那是神坠之地。最后一个神迹出现的地方。”
牧随眸光微微一深:“什么时候的事?”
“那我怎么知晓。神明消失的时间……多少人都研究不清楚……”
“我是问你……”牧随打断她,“你什么时候去的冰湖。”
“从现在的时间往前算的话,千余年前吧。”
“千余年前……”牧随重复了她的话,呢喃了两句,再看向孟如寄的神色却有些不同。
孟如寄没读懂他的神色,只是有些不满:“千山君,按照你这个一个问题套一百个小问题的问法,我是不是可以要求多答一个问题加一金的钱?”
“你的问题,我也会详细解答。”
孟如寄撇嘴,继续道:“那日我是从北方赴宴归来,在冰湖上发现了盏烨,孤零零的一个人,蜷缩在冰面上,我救了他,用术法把他唤醒,他说父母死了,被家里叔嫂欺负,所以跑出来了,想要寻死。我像以前一样,把他带回了衡虚山。但是……”
“带了只狼崽回去?”牧随猜测。
孟如寄撇嘴:“可不只是狼崽。”说到此处,孟如寄想要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她垂下的眼眸,还是将情绪透露给了牧随。
牧随感受到了,她的后悔与难过。
“他杀了衡虚山四十五人。”
牧随沉默。
“都是我以前收留的孤儿,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十六……”
孟如寄至今都记得,血染衡虚山阶梯的那一天,盏烨站在阶梯上,疯狂的望着她,他说:“从此以后,再无先来者,再无后来人,孟如寄,你只有我。”
他的眼睛,如墨般漆黑,不见一点光芒。
听到此处,牧随一抬眸,望向孟如寄:“他死了?”
“当然。”
牧随点了点头。
“可惜,别的人,也回不来了……”
缓了一会儿,孟如寄才继续道,“盏烨杀人,用的就是这戾气。只是我与他都不知道这气息的名字罢了。盏烨说,他是在冰湖上得到的这缕气息的,这气息能让他很快的修行术法,能让他保护我……呵……然后,你就知道了,我利用内丹,研究出了对付这气息的办法。”
“所以,你猜测,戾气是神明之物。”
“不是我猜测,是盏烨自己说的,说他在冰湖之上,见过神明,神明赐他这无边法力之气。”
牧随闻言,微微蹙眉。
“我这回答,算是全面吧?”孟如寄及时收住过往的记忆,笑望牧随,“该你了,千山君。”
牧随收起思索,沉默的看了一眼孟如寄。
孟如寄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你伤口里的戾气,是从哪里来的?”
林间静默。
“我认输。”
听到这三个字,孟如寄直接愣住了。
她目光几乎呆滞的看着牧随站起身,看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然后迈步开始往篝火的方向走。
孟如寄愣了很久,这才跟着站起来,气急败坏的拉住牧随的胳膊,将他扯了回来:“你认什么输!”
“一问一答的游戏,我玩不起,我认输。”
“你是不是玩……”孟如寄都没说完,就被牧随一顿抢白,她的辱骂直接哽在了喉咙里面。
他认输,又怎么样呢,能罚他去死吗!?
孟如寄气笑了:“你可真不要脸啊,夫君。”
“逐流城是个谈交易的地方。”牧随对孟如寄道,“有的交易,是谈不成的。夫人。”
--------------------
孟如寄:奸商!狗贼!
翌日天明,众人都休息好了,收拾上路前,妙妙发现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天气阴沉沉的,有些闷,好似要下一场大雨了。
第二件事是,孟如寄脸色阴沉沉的,很难看,好似正憋着一肚子的气。
一开始妙妙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直到孟如寄给大家发早饭的时候,妙妙看出来了,一定是牧随惹孟如寄生气了!
因为孟如寄拿着饼,谁都发了,连兔子都有,却独独绕过了牧随。
妙妙看见,牧随的手都伸到半道上了,孟如寄愣是冷漠的绕过了他,把饼递给了他背后的兔子。
兔子有点笨笨的,拿着饼自顾自的吃起来了,没有去管他的东家。
牧随也不急,就抱着手,靠着他们的木头车站着,好整以暇的望着孟如寄,眼神一直跟着她转悠。
孟如寄根本不抬眼看他,发“完”了饼,孟如寄便往木头板车另一头一坐,自己开始吃了起来……只是把饼袋子捂着,不让别人动。
妙妙便咬着饼,蹭到了孟如寄旁边,小声问她:“你们吵架啦?”
“吵架?”孟如寄咬着饼,边吃边答,“我可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的交易不用谈,有的合作不用做。仅此而已。”
她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狼吞虎咽吃完饼的兔子听到这话反应过来,他抬头一看,就他城主哥哥肚子还在叫,手指上连面粉都没沾一点。
兔子怒了,雄浑的声音怒斥孟如寄:“你干什么欺负我城主哥哥!把饼拿来!”
孟如寄冷笑,淡漠道:“吼什么,妙妙这单生意,我谈的,除了妙妙,你们几人,怎么分配这物资,我说了算。看在你要拉车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饼,至于他,他好手好脚,非得我来喂不成,自己找果子去。”
“你欺负人!”
兔子还没吼完,却见牧随真的就往林子里走去了!
兔子大惊失色,“城主哥哥!你何必受他们这个鸟气!”
“你太吵了。”牧随边走边说。
兔子连忙跟上,虽然气愤但还是顺着牧随的话,减小了声音,跟牧随抱怨道:“这破车我不拉了!我陪城主哥哥找吃的!哥哥没吃好!我一步也不跑!”
“回逐流城我们又不急。”孟如寄一边吃饼一边悠悠然道,“你们慢慢找呗。”
兔子气得回头指着孟如寄,破口大骂了一个开头:“你这蛇蝎妇人!……”
“行了。”牧随瞥了兔子一眼,眸光薄凉,暗藏警告,“闭上嘴。”
兔子触到牧随的眼神,一惊,立即将自己的嘴巴咬上,不敢再吭一个气。但他大脚还是在地上跺得响亮,闷头往林子里走了些。
看完这一出的妙妙眼睛亮亮的望着孟如寄:“牧公子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他好像对如寄姐你有些……宠?”
“宠物的宠?”孟如寄又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动物,也不是个小孩,不需要谁宠不宠的。”
“不是啦,我就是觉得,今天牧公子好似很维护你?”
孟如寄瞥了眼牧随的背影,恶狠狠的将最后一口饼咬进嘴里,像是在嚼着他的肉一样:
“他欠我的。”
“啊?欠什么?”
“公!平!”
孟如寄不再多言此事,扭头,跟着一直蹲在地上的叶川,捯饬木板车的轮子去了。
等牧随吃好了东西,木板车的轮子也被叶川调校得更好了,几人准备上路,但天气看着是越发不好了,闷得不行,黑云中,隐隐还有雷声传来。
嗅着鼻尖的青草味,妙妙叹气:“看来是要下场大雨了。”
“要不先去避雨吧。”一直沉默拉车的兔子忽然开口,“我记得,来的时候隐隐瞥见前面有个破房子。”
“也好。”叶川点头,“别将衣裳和饼都弄湿了。”
众人没有意见,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落下第一滴雨之前,跑到了叶川说的破房子处。
只是孟如寄没想到,这破房子,却是一个小破庙。
破庙四壁都塌了,顶上瓦也七零八落,庙里供奉的神像面目模糊,石头做成的身上布满了青苔,沾上水汽之后,那青苔竟更显几分青绿。
因着房顶塌了一半,另外一半全靠神像顶着,庙里便还有一片地方是干燥的。
率先走入破庙的孟如寄和牧随在看见神像后,都不约而同的停顿了一瞬。
随即,孟如寄抱着饼和包裹里还干净的衣裳走到了干燥的地方,将它们放在最稳妥的角落,然后趁着雨还没大,在破庙旁边摘起了像粽叶模样的青草。
牧随在神像前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雨越发大了,他也没动。
直到后面的兔子拉着木板车走进来,车轮的声音似乎惊醒了他,他向后看去,妙妙手掌挡着头发,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根本没看四周,直接坐到了孟如寄旁边。
“无留之地的雨真是,跟人间一样,都不跟人打商量的,说下大就下大了。”妙妙一边拍着衣裳一边抱怨。
兔子在后面吭哧吭哧的拉车,把木板车拉到了角落,地上的泥土因为雨水变得泥泞,所以也叶川走在了最后,帮他推了一把。
“总算进来了。”兔子放下车,立即往挡雨的地方走,但叶川没动。
他在看见神像的时候,跟牧随一样,停住了脚步。
只是牧随已经跟大家一起走都到了避雨的地方,唯有叶川,惊讶的望着神像,立在雨里。
“这是神像。”叶川道。
妙妙和兔子这才转头看见了顶着破庙房顶,供他们避雨的石头神像一眼。
兔子随即“哦”了一声,然后走到了牧随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牧随在地上垫了个垫子,道:“城主哥哥,这儿干净,你快坐下歇歇。”
牧随依言坐下,将怀里揣着的果子拿出来,给了兔子两个,另外的,自己一边剥,一边吃起来,依旧沉默的不说话,只是眸色和雨水一样,有点寒凉。
妙妙却不明所以,眼神几次在神像和叶川之间转动:
“怎么了吗?这不是很常见吗?叶大哥,你快过来吧,雨下大了,衣裳头发都打湿了,会生病的。”
“这不常见。”叶川很固执的站在雨里,他死死的盯着神像,“人间供奉的是仙人庙,这里供奉的是神明。”
他说这话,妙妙更加不解,奇怪得直挠头。
“我们该离开这里。”叶川严肃道。
“要走你走。”兔子一边扒果子皮一边道,“下雨天,这车多难拉呀,我才不出去淋雨呢。”
“孟姑娘。”叶川转头唤孟如寄,“身为修仙者,岂能在供奉神明处休憩。”
此言一出,在一旁摘青草叶子的孟如寄动作顿了顿,她转头看向叶川。
在他们两人都没注意到的一边,牧随也抬头,沾染了雨水气息的黑色眼瞳凝望着孟如寄,将她的动作全部刻下。
“这一次,兔子说得对。”
孟如寄平静的答了一句。
兔子骄傲的撅了一下嘴:“你看,城主哥哥,坏女人都觉得我说得对。”
牧随垂下眼眸,吃了一口剥好的果子,好似对他们的事情毫不关心。只是眨巴了一下眼睛的他,眸色看起来更温柔了些许。
孟如寄抖了抖手里的长条叶片,自己走回避雨的地方,盘腿一坐,开始编织起手里的东西来。
叶川见状,却有些急了:“孟姑娘!”
孟如寄平静的打断他:“我听得见。”
“这是供奉神明的庙!”
“我看得见。”
“神明曾经是什么模样你不知道吗!他们想要灭世!你不知道吗!”
孟如寄手里快速的编织着青草,不一会儿,一个青草披肩已经粗见雏形,她像是忙里抽闲一样,答着:“有过耳闻。”
“你怎可如此淡漠!”
混着叶川的怒斥,“轰隆”一声,炽白的雷电劈下,照在石头神像模糊的面目上,隐约显出了上面曾经雕刻过的神像面目。
那向下看的眼睛,好似在俯视世间所有的闹剧。
“曾经的仙人,历经数千年的战争,终于胜了暴虐的神族,这才护下天下苍生,你今日岂能因为一场雨,便躲在这供奉神明的庙宇中!”叶川望着孟如寄,痛心疾首,“你是修仙者……”
“不是。”
孟如寄终于抬头望向叶川。
“我只是一个倒霉的人。因为一个神仙妖魔的肆意妄为,被迫与修仙这件事挂钩、的、人,而已。”
叶川一怔:“谁不是从人修成仙的,而且……曾经的仙人,不就是为了保护普通人吗?你……你自当遵从仙人的规矩。”
“我尊重,也理解。你可以站在仙人的立场上,指责曾经的神明暴虐,邪恶。但我拒绝遵从你的规矩。”
雷声翻滚,孟如寄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能在雨幕中让每个人都听清楚。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我出去淋一滴雨。”
孟如寄一边说一边编好了第一个青草披肩,她咬住最后一根草,然后打了个结,然后把披肩递给了妙妙:“穿好,挡挡那些吹进来的雨点。”
“哦……”妙妙老老实实接过,把披肩穿在身上。
被晾在雨中的叶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隔了好久,等到孟如寄第二个披肩都编好了,叶川才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我断不会与你们一起躲在那神明支撑的屋檐下。”
孟如寄把青草披肩往叶川处一扔。
叶川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接了过去。
孟如寄神色无波,继续用剩下的青草编织下一件挡雨的披肩:“你不愿受神明庇佑,那我先暂时庇佑你一会儿吧,只是你站在雨里,这披肩挡雨的作用不大了,挡一点是一点,你将就吧。”
垂头吃果子的牧随目光便也顺着那青草披肩往外飘去。
他看见叶川握着青草披肩,脸色倒是不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了,这下全变成了红色。
叶川沉默许久,终于把青草披肩披上,一转身,去了破庙残败的围墙外边。
他也没走远,就在外面站着,背对着破庙,就好像一根旗杆,立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愿看神明,还是在守护庙里的人。
牧随握了握手里的果子,目光再次落到了孟如寄编织青草的手上。
她在编第三件了……
“真不管他了吗?”妙妙坐在孟如寄旁边,望着外面的叶川,有些担忧,“雨好大的。他会生病吧……”
“人各有志。”孟如寄道,“起什么因,结什么果,都是自己选的。现在拉他进来,估计比给他一刀还让他难受。”
“好吧……”妙妙不再劝了,便又将心思放在了孟如寄编的青草披肩上,“如寄姐,你怎会编这个,还编的这么好?”
“养过的小孩多呀。”
孟如寄给第三个青草披肩打了一个结,在手指穿插间灵巧的一动,披肩上便出现了一个不同的花样,看着像是一个立着耳朵的兔子脑袋,“你看,我还会不同的花样呢。”
妙妙感慨出声:“这个兔子耳朵好可爱!”
一句话,唤得兔子伸长了脖子。
牧随的眼神也定定的落在孟如寄手上。
“有的小孩很小,给他们编这些花样,他们最喜欢了。”将最后的结打上,孟如寄拿着青草披肩看向了兔子和牧随。
兔子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孟如寄,牧随则别过了头,故作平静的吃着自己剥的果子。
孟如寄问:“想要吗?”
牧随将嘴里的果子咽了下去,张口之前,旁边的兔子浑厚的回答:“想要!”
牧随:“……”
然后兔子得到了折过特别兔子花纹的青草披肩。
披肩在他肩膀上显得有些小了,他没有在意,很开心的披着,像只花蝴蝶一样,转来转去的欣赏。
牧随眸色冷淡的盯着他,看他一张络腮胡的脸,笑得一脸不值钱:“这个草编的兔子纹真的好好看哦城主哥哥。”
城主哥哥没有搭理他并抢回了他还没来得及吃的一个果子。
最后,孟如寄编好了第四个披肩。
牧随斜眼瞥她,孟如寄根本没有浪费一个眼神给他,自己将青草披肩披上了。
地上就只剩了一些撕下来的废草,再没有多余的,做下一个。
雷声“轰隆隆”的响着。
神像的脸在阴云之中不见悲喜……
牧随也是。
这雨下了一整天。到了夜里,倒是晴了,只是道路还泥泞着,根本赶不了路。孟如寄决定索性就在这破庙住一晚上。
这一天虽然没做什么事,但妙妙也很快就困了。她想睡觉,可地上潮得不行,兔子便出了个主意,让大家把外套头脱一脱,给“东家”垫个床铺。
孟如寄有点意外,兔子竟然突然长脑子了。
兔子还身先士卒,率先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于是众人都照做,用衣服给妙妙铺了个床,让她睡了上去。
孟如寄脱外套的时候,袖子里的石头掉在了地上。
她这才想起,莫离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可能上次在洛迎风手里确实吃了大亏,他得好好缓缓。孟如寄将他放在了妙妙的“枕头”旁边。
自己则站起来活动筋骨。
这一动,她又看见了牧随往庙外面走了。
孟如寄跟着出去,看见叶川正坐在树杈子上休息。他给孟如寄指了个方向:“他往那边走的。神色有些奇怪。”
“我知道。”孟如寄看了叶川一眼,“晚上睡树上小心些,莫掉下来了。”
又跟着牧随来到了离开大家的地方,果不其然的,孟如寄又看见了靠树坐着,疼得脸色苍白的牧随。
这一次,孟如寄选着抱着手站在了他面前:“伤口又疼了?”话里,多少带了点看戏的意味,她在牧随面前蹲下,伸出手。
牧随白着脸,忍着疼,看着孟如寄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白皙的手放到了自己面前。
但她没有碰他,她手掌带着温度,在他皮肤能感知到温热的地方一晃而过,然后她收回了自己的手。
牧随知道,她故意的。
但他也知道,他就是被她的故意,拨乱的心弦。
“碰你一下,你会好受一些,是吧?”孟如寄愉快的笑着,手掌在他额间,脸颊,隔着半寸的距离,游走,“可我……”
牧随抬手,想将面前的温热握住,可孟如寄飞快的将手抽回去了。
他握住了潮湿的,寒凉的空气,还收获了孟如寄一声得意的轻笑:“夫君,怎么如此失礼呢?”
牧随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她:“你要如何?”
孟如寄的笑,便收敛了起来,她挑眉看着牧随:“一问一答,玩完。”
“我昨晚,在一开始,回答过你一个问题。”牧随道,“一问一答,你没吃亏。”
“吃亏了。”孟如寄道,“你答得不详细。”
沉默,在潮湿空气浸骨的树林里蔓延。
终于,牧随开了口:“雪镜崖,我夺你内丹的那日,崖边,并不只有我和你。”
“我知道,还有叶川。”
“不是他。”牧随眸中带着寒光,凝视孟如寄,“还有一些黑色的,怪物。”
孟如寄眉头一皱:“黑色的怪物,是什么?”
“或许,可以被称为,冥怪。”
“说详细点。”
“因戾气聚集而成的怪物,我从无留之地回到人间后,发现人间已经有不少地方,出现了这种怪物。”
孟如寄倏尔想起,她醒来那日,雪镜崖上四处都是焦黑的痕迹,她以为是牧随干的,没想到,却是因为牧随与另外的怪物争斗留下来的。
“那日,我来雪镜崖前,它们就已经到了,破了你的封印。”
“我的封印是它们破的!?”孟如寄震惊,“它们却有这般本事?”
“嗯,而后,我与它们恶斗一场。杀光了它们,从它们手里,抢回了你的内丹,纳入了丹田中。”
“我的内丹也是它们弄出来的!?”孟如寄更震惊了,“不是你挖的!?”
牧随沉默的望着孟如寄,算是认了。
“你……”孟如寄哑口无言了许久,终于道,“你回人间后,能打败破开我封印的怪物,你是不是……还在我面前藏了你的真正实力。”
牧随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总结道:“我身体里的戾气,就是在那时留下的。”
孟如寄奇怪:“既然只是这般缘由,为何你之前不愿意与我说?”
“这应该,算下一个问题了?”牧随反问。
孟如寄沉默了片刻:“行,总有一天把你的身世都挖出来。”
牧随静静的望着孟如寄:“公平了?”
“算吧。”
“手。”
他如此直白,倒是让孟如寄愣神了一瞬,随即,孟如寄轻咳一声,往旁边一坐,把腿伸直,然后拍了拍自己膝盖上方一点的位置。
“过来吧,你好好谈交易,我也不会亏待你。”
牧随看了看孟如寄的腿,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躺上去,他目光挪到孟如寄的脸上,又问了一个曾经问过,但却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孟如寄一挑眉:“那我对你坏一点?”
话音未落,牧随躺了上去。然后执着的说了一句:“手。”
孟如寄便撇嘴,将手放到了牧随的脑门上:“这样好了?”
“嗯。”
深夜里,寂静中,林间似乎只闻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隔了许久,孟如寄几乎都快在这种规律的声音中睡着了,忽然又听到了牧随的声音:“你对我不止坏了一点。”
孟如寄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声:“嗯?”
“青草披肩……”牧随的声音朦胧,仿佛来自梦里。
孟如寄听得不真切,便问了一句:“你也想要吗?”
好久没有得到回答,孟如寄以为他不会答了。
“不……”牧随却道,“我不想要……”他声音很小,几乎快听不到。
孟如寄撇嘴:“牧随,你可真别扭啊。”
她说着,心里却想,明天还是别馋他了,给他做一件吧……
--------------------
谁不想要,傻子不要(吃瓜)
========
这一章四舍五入算双更!!!
孟如寄第二天被一声沉重的巨响惊醒,她睁开眼,却看到了牧随的脸。
显然,牧随也被这巨响惊醒了,两人都望着彼此,眼中都带着初醒的迷蒙与惊醒的警觉。
而片刻之后,这些情绪尽数褪去,只留下了一丝丝尴尬穿插在两人之间……或者说,只留在了孟如寄一个人的表情上。
“咳……”孟如寄清咳一声,想要坐起身来,但她一动,这才发现同样侧睡着的牧随,一只手那么自然的搭在她的腰上。
没有耽搁,孟如寄拍开他的手,立即坐起身来,故作镇定的转移话题:“这地也太潮了。得亏你能睡得这么香。”
牧随当然也不会揪着“昨晚我们不知怎么就睡一起了”这种事深挖,也起了身,看向传来声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