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兄长都回来了。”
晴姑姑松了一口气。
省得她再问,温殊色把凤城发生的事和路上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晴姑姑听完,脸上血色都没了,念叨了一句,“老天爷保佑,娘子能平安比什么都好。”
说完让温殊色等会儿,自己进屋抱出了一个匣子,递给了她,“娘子瞧瞧,这些都是温家的银钱所换,东都不比凤城,地价高,一共三处宅院,两处铺子,还有五十多亩田产,您过过目……”
宅子铺子虽少,但值钱,算下来肯定是东都划算。
“谢家的都在安叔手上,娘子要是想要查看,奴婢这就去把他叫来……”
“先让安叔不要露面。”温殊色及时阻止:“谢老夫人说过,他一日不走上官途,便一日不能让他过上舒坦日子。”
晴姑姑知道这事,愣了愣,“姑爷还是不肯做官?”
“在凤城一番相逼,做官做得也挺好,也不知什么缘故,试探了他几回,就是不愿意留在东都。”
“那娘子呢?”
温殊色摇了摇头,她倒是不想回去了,之前没见过东都,心头虽向往,但也能止住,可如今见到了,便再也不想走回头路。
“东都的觅仙楼已经被父亲买了下来,如今由文叔在照看,估计早就做好了搬来东都的打算,只要父亲不再去下海,祖母肯定愿意过来,温家迟早都得来东都,且我从周夫人那儿替父亲和兄长买来的员外郎,到了东都,依旧作数,将来有个官职在身,再守着这家酒楼,不靠大房,也能风生水起。”
如此最好不过,横竖房产田契都置办好了,要是来了东都也不愁,晴姑姑眉头一皱,“姑爷不留在东都,娘子该如何是好。”
温殊色惆怅地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晴姑姑劝道:“娘子向来主意多,再劝劝姑爷。”
温殊色从三个宅子中选了一个离闹市最近的,问晴姑姑,“若是租,这一套得要多少钱?”
这个晴姑姑早就打探清楚了,“奴婢来的时机挺好,庆州天灾,洛安又打仗,很多人趁着有价急着出手,这一套奴婢买下来是五千两百贯,按照市面上的价钱租出去,每个月最少能收五十贯……”
五十贯?这么贵。
见温殊色神色惊愕,晴姑姑一笑,“娘子不知,温家大爷一家如今住的宅子,还没这个大,一个月都得要六十贯呢。”
温殊色点头,“成吧,这就一套,租给我。”
申时谢劭才从王府出来,临走时,靖王递给他了一袋银钱,约莫有二十两,“走得匆忙,谢公子想必身上也没带多少盘缠,先拿去周转,不够了随时同本王说。”
无功不受禄,换做往日,他必然不会收,可今非昔比,小娘子说不定还饿着肚子呢,谢过靖王,当下接了过来,绕到了昨日的成衣铺子,另外再给温殊色置办了两身中衣。
回到客栈,得知温殊色已经退了房,正打算寻人,便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郎君。”
一回头,小娘子正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虽还是那身青衫,却是一脸的容光焕发。
“郎君,你猜我遇到谁了。”温殊色手提着袍摆,匆匆走到他跟前,脸颊染了两团红晕,仰起脖子看他,神态又恢复了之前的那股鲜活劲儿,不待他猜,自己答道,“晴姑姑啊。”见他蹙眉,忙帮他回忆,“我的陪嫁姑姑。”
谢劭面色恍然。
“这不前段日子,她家大侄子出了事,回了一趟东都吗,谁知这世界真小,今日我去找房,正好就遇上了。”回头看了一眼闵章,“是吧。”
闵章点头。
再转过头兴奋地看着跟前的郎君,“她大侄子留下了一套宅院,正让她帮忙出租。”呵呵笑了两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才咱们也不用去找房了,晴姑姑说要把宅子租给咱们,外面的价钱是六十贯,她给咱们打半折,只收三十贯。”
谢劭算是知道了,自从遇上了小娘子之后,自己同钱财便彻底不沾边了。
先是破产,后来无论手里有多少银钱,从来都没捂热过。
想起昨儿夜里自己受过的窘迫,有了经验,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被她掏空,紧紧捏住袖口,自然不能一口回绝了,先符合小娘子,“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遂一叹息,“可为夫一分钱都没了……”
温殊色早就料到了他囊中羞涩,“晴姑姑说了,可以赊账,等郎君以后赚了钱再给。”
忙从袖筒内掏出一张租赁,“怕行情太好,我急着下了手,你瞧……郎君放心,那宅子我瞧过了,保证郎君会喜欢,宅院大不说,房间也大。”
谢劭盯着租赁上的大红拇指印,额头两边突突两跳。
她是来克自己的吗。
小娘子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凑过来低声道:“房间晴姑姑都替咱们布置好了,我都瞧见了,床一点都不比咱们谢府的小,夜里别说躺一个郎君,再躺一个都不成问题。”声音更小了,“我偷偷试过了,还特意上床去打了好几个滚儿,半点声响都没。”
小娘子真会往人软肋上戳,一戳就准,突然之间,好像也没那么抗拒了。
不就是三十贯吗,他之前去醉香楼一顿饭少说也是上百两,倒是好奇那是什么样的一张床,“有那么好吗。”
“好不好,郎君亲眼瞧了便知。”
两炷香后,小娘子将人带到了宅子。
晴姑姑开得门,热情地唤了一声,“姑爷。”把人客客气气请进来,“这宅子姑爷和娘子放心住,奴才那大侄子一年半载不会回来,银钱不急,三月五月付一回都成。”
谢劭本以为是小娘子夸大其词了,没成想宅子确实很大,四进四出,假山树木环绕,样样俱全,这样的宅子放在东都的地段,三十贯钱,怎么都是亏了,有些怀疑地看向小娘子,“你这位姑姑如今怕是比咱们还有钱,怎还干这等伺候人的活儿。”
“宅子又不是她的。”温殊色叹了一口气,“姑姑也是个可怜人,先前被家里人嫌弃是个姑娘,丢在外面,不管死活,如今家里遭了劫,就剩下了一个侄子,眼下要出一趟院门,宅子没人看管,交给旁人不放心,才想起了晴姑姑,郎君定日后要好好赚钱,租金咱们别拖欠太久了,怕姑姑为难……”
刚往他背上压了一块石头,及时又喂给了他一颗糖,“郎君,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房间。”
小娘子拽住他衣袖,拉着他走去最里面的一个院落。
院子里的几颗海棠和玉兰花期刚过,枝叶茂密旺盛,青绿的叶儿遮挡了头顶的烈日,微风下光影轻轻在脚下摇晃,耳边几声夏蝉鸣叫,倒有了一种盛夏的宁静。
宅子的布局与谢府不同,少了铺张,多了几分惬意。
房门一推,四面的直窗撑开,风从两旁游廊下的清竹之间灌入,一股凉爽扑面而来,不觉让人心旷神怡。
小娘子径直把他带到里屋,珠帘一佛开,屋内没有设屏风,一眼便见到了右侧的那张大床。
小娘子也没骗他,床是很宽,被褥都铺好了。
清水蓝幔帐,以金钩拉开,露出了里面绣鸳鸯彩线雪色的云锦被,两个同色枕头,整齐地摆放在了一起,肉眼可见的香软。
十来日的风餐露宿,虽没眨一下眼睛,不代表他就忘了曾经的锦衣玉食。
往日纨绔的名声也并非虚传。
经历了破产,一无所无,睡过树林,睡过谷草床……重新看到这样的软玉温香,如同做梦一样,脑子里本就有点浑浑噩噩了,偏生小娘子还走过去,一屁股走在那软香里,冲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无不诱惑道:“郎君,真的好软,要不要过来坐坐。”
盛情难却,坐一下就坐一下吧,三十贯呢。
走过去,郑重地坐到了小娘子身旁,只觉屁股微微往下一陷,预想中的那股软香并没有让他失望,从屁股墩瞬间传到了脊椎骨。
谁还愿意挪动。
这还不够,小娘子继续灌迷魂汤,“郎君要不躺下试试,更舒服。”
谢劭转头看向她。
小娘子热切的眼神,让他想到了街头卖瓜的摊贩,“公子可以尝尝,不甜不要钱……”
目光不由埋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袍子,一路逃难,来回就这么两身,落魄的不只是小娘子,还有自己。
虽说每日都洗干净了,可到底是旧了不少,与底下崭新的缎子对比太鲜明。
察觉到他的神色,小娘子心下了然,无需他开口,及时起身,走到门外,同立在廊下的闵章道:“去备点热水,你主子要沐浴。”
父亲曾经说过,要想迷惑顾客,必须得趁热打铁,一次把人彻底地迷晕,否则一旦等他清醒,前面的一切努力都白搭。
在谢家,她亲眼见到他对那张大床的痴迷,特意让晴姑姑照着谢家的那张床布置。
只要他躺上来,保管他再也起不来。
一心只想把人骗到床上去,回到屋内,主动上前帮他去解腰间的大带,动作娴熟,完全不似早晨的笨拙。
谢劭本还在犹豫,坐了一下就行了,一进屋就往床上躺,成何体统。
可他低估了她的热情,人还没回过神,腰带已经在她手里了,身上的袍子一松,错愕地看着她,“小娘子脱人衣裳倒是挺快。”
温殊色也有些诧异。
确定是第一次上手脱男子的衣裳,自己也惊叹有这样的天赋,认同他的说法,“我可能就擅长脱,以后郎君的衣裳,就由我来脱吧。”
真难为了她,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可这样的感觉似乎并不错,能让小娘子勾搭一回,三十贯更值了,“那就请娘子好好发挥你的特长。”
脱衣还不简单。
温殊色道了一声好,踮起脚去找他圆领的纽扣,大拇指灵活地往下一按,扣眼一瞬脱开,麻利地把他的衫袍扒下来。
夏季的衣衫都很单薄,外面的圆领衫袍一褪,便只剩下了中衣。
本以为她怎么着也会犹豫,小娘子却特别的急不可耐,手朝着他的交领处摸了过来,谢劭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脖子。
小娘子手落了空,疑惑地看着跟前的郎君,“怎么了。”
“确定要脱?”怕她误会,事先提醒她道:“里面可什么都没了。”
温殊色点头。
她知道啊,中衣不就是这样吗,她昨儿夜里穿过他的,他赶紧吧,别磨蹭了,沐浴完上床躺一躺就知道三十贯的妙处了。
手又朝他伸来,见她突然如此放得开,谢劭心里倒是打起了退堂鼓,在外跑了一日,又是夏季,此时身上早已有了一层汗。
两人成亲以来,除了手和脸,其他部位从未给对方看过,毕竟是头一回,务必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客气地推开她的手,“娘子先把你的天赋收起来,日后自有你的用武之地。”
听到里面呼啦啦的水声,温殊色也没闲着,出去让晴姑姑准备好了朱印。
等人从净房一出来,立马迎上前,殷勤地夺过郎君手里的布巾,替他绞干了发丝,手忙脚乱地把人伺候到床上躺着。
见他闭上了眼睛,凑上去问他:“郎君觉得怎么样?”
“嗯。”
见他躺在那儿半天不动,温殊色知道这是起不来了,这会子倒是体贴了起来,“我知道郎君辛苦,赚钱艰难,没关系,郎君要是觉得太贵,横竖都是熟人,咱们可以退。”
她这不是废话,人到了这时候他还能起得来吗。
终于明白那些欠账被追杀的人了。
宁愿透支自己的生命,也要一味地赊账,子钱家的利率有多高他们不知道吗?知道。但诱惑实在太大,经受不过。
仿佛认命一般,睁开眼睛问小娘子,“三十贯没有,能先交十两银钱吗?”
小娘子点头道当然可以,“郎君不急,银钱的事慢慢来。”转身把那张租赁拿出来,朱印也一道递到了跟前,“郎君只需按个手印就成。”
先前意志那般坚定,发誓要把自己的荷包上把锁,怎么也不能让这败家娘子榨干,半个时辰不到,最终还是身无分文,且还背了一笔债,甘愿签下了这份卖身契。
温殊色满意地收好了租赁,不忘掏出绢帕把他的拇指擦试干净,“郎君要是困了,先睡一会儿吧。”
正要出去,突听身后的郎君道:“床确实软,娘子何不也躺上来感受一下。”
“早上睡得挺好,我不困……”
“被褥是晒过吗,太阳味挺好闻。”见小娘子目光瞧了过来,意识明显不坚持,这回邀请的人换成了他,偏头道:“里面还有一桶水,小娘子请吧。”
见她立在那不动,又加了一个筹码,“睡一会儿,晚上带你去逛夜市。”
床铺好后,她压根儿就没躺过。
温殊色眼珠子一顿,“成吧。”转头望了一眼外面白花花的太阳,“天色好像也不早了,应该也能睡得着。”
从凤城出来,她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好不容易住进了大宅子,谁不想躺在大床上,抱着香软的被褥,伸展开自己的四肢……
匆匆去了净房,沐浴完穿着温二爷的宽袍出来,见床上的郎君已经闭上了眼睛,估计是睡着了,小心翼翼地从他脚边爬进去。
终于躺在了床上,慢慢地把手脚舒坦开。
凉风从外面的窗口吹进来,一点都不热,扯过来一点被褥,搭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睛凑在鼻尖深吸一口气。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郎君要是还想继续折腾,就让他折腾吧,横竖自己是再也不想陪他吃苦了。
刚要翻个身,一睁开眼睛,余光便瞟见旁边一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温殊色一愣,忙转过头,“郎君没睡着?”
“你把我吵醒了。”谢劭胳膊枕于脑后,趁机往里侧移了移。
温殊色抱歉地看着他,“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
“嗯,我瞌睡浅,一旦被人吵醒,便再也难以入眠。”偏头看她,“你呢,早上睡那么久,还睡得着吗。”
温殊色面色一滞,不是他邀请上来的吗,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往里让了让,“还行,睡一下应该能睡得着。”
“我睡不着。”
“啊?”
人已经入了他狼窝,还装什么小白兔,横竖也是她先招惹的,谢劭缓缓地侧过身来,眼眸渐深,直白地看着跟前的小娘子,“温二,咱们是不是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两人经历了一回生死,自己对小娘子的心意,早已清晰明朗了,这辈子他想同跟前的小娘子白头偕老。
同样他能感觉到小娘子也是在乎自己的。
虽说两人的开始并不美好,但好在如今两厢情愿,一切都顺理成章。
眼下也算是脱离了困境,谢家短时间内不会有灭顶之灾,原本是打算等回了凤城谢府,回到两人新婚的那张床上再办事。
但今日的时机实在是太好。
屋外艳阳高照,清风拂面,大宅子大床,孤男寡女,无人打扰……
天时地利人和,择日不如撞日。
他这一转身,温殊色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胸前,沐浴完后交领本就松松垮垮,此时露出大片的肌肤来,屋内光线充足,看得清清楚楚,温殊色眸子一顿,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惊愕出声:“咦,郎君怎么比他们都白。”
谢劭一怔,慢慢品出了她这话的意思,脑子里的念头瞬间驱散了个干净,面色僵住,“你还看过谁的?”
“我兄长。”
谢劭目光一沉。
温淮那么大个人了,为何还要在自己妹妹面前袒胸,他不知道男女大防吗,没等他喘回一口气,又听跟前的小娘子道:“还有裴卿。”
小娘子接着夸道:“郎君比他们都白。”
这夸奖半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自己的娘子,头一眼看到的并非是自己的身体,太让人沮丧。
突然没了精神气儿,翻过去仰躺在床上,“娘子一双眼睛,真没闲着。”
他这番反应太明显了,小娘子也察觉了出来了不对劲,解释道,“其实我就,就看了那么一眼,也没瞧得很仔细……”
她话音一落,郎君再次转过头来,脸色黑沉沉的盯着她,“你还想瞧仔细?”
温殊色忙摇头,“不瞧了,我谁都不瞧了。”见郎君神色凝住,意识到自己说的还是不对,明白了,“我要瞧,也只瞧郎君的。”
谢劭没再说话,收回视线,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那娘子动手吧,不用客气。”
“郎君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一个小娘子怎么会主动去脱人衣……”
话没说完,身旁的郎君便自己动了手,上衣腰侧的带子一拉,胳膊抬起来,继续枕着头,“娘子请随意。”
真的很白。
窗外的光线正好照在他胸口的位置,身上雪色中衣晕出了一层白茫茫的光,里头的胸膛如同涂了一层蜜,细腻得发光,还挺结实……能看到一条一条的肌理。
再往下……
同样都是胸膛,反而是他这番半遮半掩,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心口突然跳了起来,越跳越快,非礼勿视,实在受不了,上前一把替他把衣襟合上,“我看到了,郎君还是穿上吧,这样不雅观。”
“不满意?”
温殊色点头,“满意。”
“好看吗。”
“好看。”她其实也没看多少,怕他再脱下去,双手并用,人也压了过去,按住他的衣襟,夸赞道:“郎君英俊非凡,无论是脸,还是身体,都比兄长和裴卿好看。”
见他只盯着自己不出声,温殊色愣了愣,“郎君不相信?”
“相信。”谢劭喉咙轻轻一滚,嗓音有些哑,“娘子先把手拿出来。”
她手在哪儿?
掌心下及时传来了一阵起伏,温殊色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手,好像摸的不是布料,手感不仅光滑还很滚烫。
且掌心内还有个不容忽视的异物,说软不软,说硬不硬。
五雷轰顶吧,人定在那儿突然不敢动了,脸色一瞬从脖子烧到了耳根,动作却极为冷静。
父亲说,遇到任何事都不能慌。
越慌越容易出事,只要自己做到平静如水,才能迷惑对方的眼睛,让他瞧不出自己的心思。
淡定地抽出手,替他理了一下衣襟,抬目看向底下郎君深沉的目光,眉清目秀,长得真好看,弯唇冲他一笑,低下头轻轻地在他唇上一啄,随后……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下床。
谢劭眼皮一跳,胳膊瞬间抓过去,还是捞了一个空。
她是泥鳅吗。
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站在了安全的距离之外,小娘子脸上才露出了该有的慌乱,“郎君,我不是故意要摸你的,你要相信我。”
谢劭被她撩拨得一身是火,极力压住火气,冲她微笑,“温二,你过来。”
他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儿,就差把人生吞活剥了,她又不是瞎子。
温殊色摇头,“我就不过来了,郎君自己一个人睡一会儿吧,郎君要是想逛夜市,我完全没问题,有的是精神劲儿。”
小心翼翼移了两步,一把拽过木几上的衣裳,“郎君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转过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啪!”一道关门声后,耳边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谢劭盯住跟前还在浮动的珠帘,人半坐在床上,呆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花费了一场心思,一网撒下去,连颗虾米没捞着,空荡荡的屋子内,只剩下木几上那张按了朱印的租赁。
闵章知道主子和三奶奶要睡觉,没敢打扰,提完水后,便到了外面的廊下候着。
突然听到脚步声,回头便见自家主子一脸阴沉,劈头便问:“抄书的活儿问了没。”
闵章点头,“问了,但奴才觉得公子做不了。”
“怎么就不做了了?”
“要想接活儿,得先给铺子免费写上六七万字,上头的人满意了,才能被聘用。”
“六七万?”谢劭一愣,愤懑道:“这不是剥削压榨吗。”
闵章没应。
五湖四海的人,个个都想来东都,可想要在东都立足,哪有那么容易。
大酆最不缺的就是文人墨客。
抄书的行业已经饱和了,公子何必又何必非要去同人家抢饭碗呢,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不过,公子还有这个。”
谢劭瞟了一眼。
自然认出来了,是靖王昨日给他的告书,“三公子本乃我王府军推官,如今到了东都,此职位自是用不上了,但本王已与陛下讨来了一份告身,三公子携此告身,随时可去领职。”
靖王的意思,是没打算让他再回凤城。
当初谢仆射逼着自己离开东都时,他便断了所有的官途梦,做了这些年的纨绔子弟,已经习惯了,迟早要回凤城,还领什么职。
这么大个东都,他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能糊口的活儿。
文不能讨活,那就用武。
日头西沉之时,谢劭带着闵章去了东都的码头,人还没摸到巷口,便见挑着扁担的各类挑夫排起了长队。
甚至连妇人小孩都有。
见到谢劭过来,身旁几人蜂拥地涌过来,“公子要挑夫吗?不管多大的物件儿在下都能挑……”
“公子,价格实惠,保准替公子办到位。”
“公子是上货还是卸货?”
闵章偷偷瞟了一眼主子,虽说身上的衣裳是旧了一些,但比起跟前的这些人,细皮嫩肉,明显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谢劭抿了一下唇,眉头紧锁。
连个挑夫,竞争都如此激烈了?不死心,问跟前的挑夫:“你们一天干这个能赚多少钱?”
“运气好,能有个二三十文,运气不好,能管一顿饱饭就不错了……”
东都码头一天不知道停靠多少艘商船,上下卸装都得要人手,谢劭心下纳闷,继续问:“码头上没活儿?”
“稍微有点家底的船家,找的都是自家人,就算没有挑夫,大头也是先让码头的船运商户先吃,咱们这些散挑夫,只能排号捡个漏。”
谢劭抬头往前一望,一条长龙望不到头,“这么多人捡漏?”
要捡到何时。
老夫叹了一声,“来东都讨日子的人太多,咱们又没读过书,只能抢一些体力活儿干,不至于沦落街头乞讨,被官兵捉住,驱出城去。”
因进来东都的人实在太多,官兵每日都会清理一批,抓的都是路上乞讨之人,把人送出城门,劝其回到自己的家乡。
可过来东都的人虽多,机会也多,今日乞讨之人,明日摇身一变,成为千贯大户的人,不在少数。
且大多数人能进到东都,已经费了不少力气,谁愿意再回去,只要有个活儿干,慢慢地等着发财的机会。
老夫见他半天不说话,复而又问:“公子是有货要装卸?小的可以便宜些。”
此话一出,旁边的一位妇人也凑上来,“公子,我更便宜……”
“公子我气力大。”
谢劭看着挤到跟前的一堆人,头都挤歪了,此时他要是说一声,自己也是来抢饭碗的,跟前的这堆人,恐怕立马便会同他翻脸。
这些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万不能再来抢活儿。
回头招呼上闵章,又去了闹市。
干不了挑夫,跑趟洗盘子也行,为了能和小娘子住上大宅子,睡上大床,他已经彻底地豁了出去。
连续去了几家客栈和酒楼,都被人拒绝。
理由是各家招的只是奴才,长成他这样的,比主子还像主子,今后还怎么差使。
最后一家客栈的小二好心地替两人指了一个地方,“两位公子条件这么好,来这儿也是糟蹋了,去前面挂彩旗的哪家试试。”
两人谢过小二后,径直朝着那家走去。
到了门口,确实瞧见了招工打杂伙计的告示。
此时天色已黑,门前倒是安静,并不见宾客来往,裴卿上前询问房门,“请问这儿可还招工。”
那人瞧了两人一阵,眼睛一亮,笑得极为亲和,“是招人,两位公子里边请。”
两人一前一后,跨入门槛。
不到半刻,突然逃命一般从里冲了出来。
谢劭喘着粗气,脸色都绿了,衣襟歪向一边,手捏住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气得咬牙切齿,“去,把这儿给我掀了。”
闵章也没好到哪儿去,为了护主子的清白,自己牺牲了不少。
一边脸颊还有一道口脂印。
日风日下,东都的小娘子何时败坏到了如此地步,就不知道害臊吗……
闵章听到主子的吩咐,抽出弯刀便要回头,谢劭轻嘶了一声,又把他叫住,“回来,把脸擦干净。”
主仆二人,到了一处暗巷,各自整理好了妆容,确定对方身上没有半点痕迹,才从巷道出来。
找了快两个时辰的工,一无所获,还险些丢了清白。
再也没有心思找下来,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宅子,进门之前,谢劭不忘回头交代,“嘴巴给我闭紧点。”
这等丢人的事,闵章自然知道,“是。”
院门没上锁,谢劭推门而入。
今夜原本答应了带小娘子逛夜市,如此也黄了,以为她多半已经歇息了,没想到回到宅子,却见到了满院子的灯笼。
听到动静声,温殊色从一堆纱灯之间探出了脑袋,因手上不空,只仰起头来,远远地招呼了一声,“郎君回来了。”
谢劭缓缓地走到她身旁,一脸疑惑,“娘子做这么多灯作甚?”
“卖啊。”温殊色在捐纱上画完一笔,轻轻地吹了吹,转头看向郎君,两道眉梢被纱灯的光晕染出了一层喜色,雀跃地道:“今日听晴姑姑说,街市上卖的纱灯没我做的好,价钱还不便宜,横竖我也闲着,想着做几个拿去试试,谁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全都售了个空。”
扬头指了一下堆在跟前的数盏纱灯,“郎君走后,我便没停过,我做完,晴姑姑帮忙拿去卖,已经来回跑了好几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