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买就买吧,等他们人住进去后,给不给银钱,那就是他们说了算。
等收拾好,大夫人便匆匆去了老夫人院子里,去催问,三奶奶打算何时去东都置办房产。
等大夫人赶到宁心堂,温殊色正巧也在,同谢老夫人坐在院子里,边喝着茶边聊买粮食的事儿。
谢老夫人远远便瞅到了大夫人的身影,待人走到跟前了,假装没见见,继续同温殊色道,“今年又是天灾又是人祸,也不知道明年的天时怎么样,囤粮食倒是挺好……”
大夫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并没留意,一心想着她的房产,同谢老夫人见了礼,坐下来接过南之递来的茶盏,揭开盖儿,抿了一口,又听温殊色道,“祖母放心,等过几日,粮食肯定翻倍……”
这回大夫人听出来了,盖上茶盖儿,随口问了一句,“殊色要囤粮?”
温殊色点头,“伯母还不知道吧,洛安那边要打仗,庆州今年又遭了干旱,各地的粮食已经有了上涨的势头,等到战火一起来,必然会翻翻,如今趁着消息还没出来,我把库房里的银钱都拿去囤了粮,伯母手里若是有钱,也可去买些来囤着。”
大夫人眉心一跳。
她怎么不知道,她早就知道洛安要打仗,不仅知道洛安要打仗,还知道凤城也要大乱,她恨不得把粮食换成银票呢,她居然还敢买粮。
买来有何用,等着被朝廷的兵马抢?
没太明白,她所有说的库房里的银钱,到底是多少,大夫人确认道,“你买了多少?”
温殊色一脸红光,丝毫不卖关子,“库房所有现银都拿去买了。”
心口陡然一沉,总算明白了温家大夫人口中那句败家子意为何,大夫人的脑子一阵晕厥,颤声问她,“上回你不是说要去东都买房……”
“啊。”温殊色想了起来,摇头道,“如今不买了。”
大夫人瞪眼看着她。
“伯母信我,最迟明儿凤城的粮食肯定翻翻,咱们等这一波粮食卖了,再去东都,之前的银钱能买一套房产,等过一阵,咱们的银钱买五套十套都有可能。”
她想得有多天真,大夫人抽了一口气,无望地看向旁边的谢老夫人,“母亲……”
“殊色说得没错,民以食为天,粮食不管什么时候都缺不得,买卖不会亏。”
大夫人差点就气得背过气,这一老一小,什么都不懂的愚蠢之人,这个家迟早要被他们败了,“谢家经营的一向都是水粉香料,从来没碰过粮食,有买卖就有亏损,这么大的事,怎么着也得等二爷和二夫人回来了再决定,你不过一个新妇,你有什么资格……”
温殊色打断,“伯母的钱不想拿来买粮食,去东都买房产也挺好,等以后我们到了东都,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呢。”
大夫人:……
这是说没资格插手的人是她。
大夫人气得眼睛发黑,赶紧出去找谢大爷,让人传话,“这回老三是真的要让那新妇把家底败光了。”
谢大爷正在同周夫人商议如何接应王爷,无暇顾及,晚上也没归府。
到了第二日,大夫人等不住了,叫了一辆马车,亲自跑一趟去找谢大爷。
一出府门,便见外面乱哄哄吵成了一团,碧云上前去打听,片刻后回来,便慌慌张张禀报道,“大夫人,凤城的铺子里买不到米了。”
这一来,倒是愈发肯定了那败家子当真是把库房里的银子都扔了出去,那么多的银子砸下去,市场上哪里还能有米卖。
大夫人猛锤了几下心口,半点力气都没。
当日大夫人也没见到谢大爷,谢大爷和周世子,还有谢家大公子一道守去了城门,哪里有空理会她。
崔家也乱成了一锅粥。
崔哖原本厌恶米铺的老板趁势起价,想压一天的价,结果才半日呢,底下的人就急急忙忙地找到了他,说是铺子里的米让人用高出他们二成的价格,全部都收走了。
崔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崔家在凤城做了几十年的米粮生意,能有这个能力一口气连铺子里的陈米都收购光的,不是他吹,只有他崔家。
崔哖眯着眼睛问,“谁收的?”
底下的人看了他一眼,欲言而止。
崔哖气得一脚踹了过去,“问你话,吞吞吐吐,成姑娘了?”
小厮机灵得躲闪开,结巴地道,“谢,谢家。”
谢家?崔哖又愣了,怀疑地问,“哪个谢家?”
可对面小厮的表情却很明白地告诉了他,凤城除了他的好兄弟谢劭,还有哪个谢家有能力同他抢生意。
“嘶~”出一声,崔哖捋了一把自己的额头,立马出去找谢劭。
谢劭正躺在城门口不远处的茶楼里睡回笼觉,崔哖杀气腾腾地冲上来,将他面上盖着的芭蕉扇揭开,“谢兄,你这要是来抢兄弟的饭碗啊。”
府上吵,出来了还被人吵,这是诚心不让他睡觉,谢劭睁开眼,没什么好脸色,目光凉凉地盯着崔哖。
崔哖看着他眼底下的乌青,知道这人是没睡好,一时心虚,又把扇子给他盖了回去,嘴上却没停,“不是,你们家不是一向只做水粉和香料生意吗,怎么突然买卖起了粮食。”
半晌后,谢劭才慢慢地坐了起来,“说人话。”
“我这不是个大活人吗。”崔哖激动地道,“我本打算压一天米价,可你昨儿半夜就派人上门,一家一家的去敲米铺子,一夜之间,居然把粮食都抢光了,今日米铺子个个都关了门,没米卖……”
谢劭:……
谢劭睡眼蓬松,瞌睡到底是醒了一些,显然他昨夜对小娘子所说的囤点粮,有些误会,没理解那个‘点’的意思。
见他一脸懵,崔哖更懵,“谢兄不知道?”
买了就买了,横竖米都在凤城,揉了揉眼窝,谢劭道,“估计是你嫂子买的。”
崔哖脑子里立马响动了一串银铃笑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疑惑道,“温家这么有钱?半个凤城的米,得多少现银……”
谢劭懒得听他在这儿囔囔,“我已把库房交给她了,她管家,你要找找她去。”
崔哖:……
果然是个败家子。
崔哖这头还没鼓起勇气去找人,温殊色倒是主动找上了门来。
当日下午崔哖正在楼上算账,听小厮说谢家的三少奶奶来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三少奶奶是谁。
小厮提醒道,“温家二娘子。”
崔哖一愣,瞬间醒了神,急急忙忙下了楼,见果然是那位神清气爽的小娘子,客气地把人招呼进来,“嫂子怎么来了。”
温殊色扫了一眼他的铺子,“忙吗。”
“不忙。”见她一直盯着铺子里的胭脂看,不确定她今日来的目的,问道,“嫂子今日是要买什么吗。”
温殊色开门见山,“咱们做一笔买卖吧。”
米都让她买完了,他还有什么买卖可做,水粉香料,都是他谢家的天下,崔哖有气无力地道,“我这也没什么让嫂子看得上的……”
“有啊。”温殊色回头冲他一笑,“我买你崔家的米。”
崔哖:……
第二日的米价如温殊色所说,价格瞬间涨了起来,几乎没有哪个人家肯卖,价格还在不断地往上升。
到了第三日更离谱了,就连大夫人听到碧云报出来的天价,都生了怀疑。
一斗米竟比之前多了三十钱。
相比之下,确实比去东都买房产来得更快,大夫人忙问碧云,“三奶奶买了多少粮食?”
“除了崔家的,半个凤城的都在她手上。”具体碧云也不知道多少,只道,“咱们府上的空院子都快被占了,还没搬完呢……”
大夫人让碧云带着她亲自跑去看了一眼,一麻袋一麻袋地大米堆在房间内,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里送。
一斗米就算按如今的三十钱的利润来算,苍天啊,那么多粮食,得多少钱……
大夫人胸口突然跳了起来,吩咐碧云,“你派个人去外面盯着。”
派出去的仆役一个时辰报一回市场上的米价,每回都不一样,又过了一日,一斗米已经飙升到了二百钱。
大夫人心头一阵激动。
还真如温二所说,短短两日竟然翻了一倍,照这个涨幅趋势,就算凤城要乱,也能在乱之前,赚上一大笔银钱。
再去东都买房产,可就不是一千多贯的房产了,自然是五千多贯的好房子。
大夫人彻底坐不住了,打听到温殊色在老夫人那,赶紧跟了过去。
刚进门,便听里面的温殊色道,“我打算把凤城的铺子暂时都押出去,温家祖母那边也同意,昨日我便把温家的茶楼和水产铺子都抵押了出去……”
把温家的铺子都押进去了?
大夫人一愣,心道简直太疯狂了,可转念想到如今粮食的价格,又觉得能理解了,伸手可得的利润谁不心动。
大夫人假意来问粮食的情况,实际也是想借机打听,这位三奶奶除了谢家院子里的那些粮食之外,到底在外还囤了多少。
温家的铺子都抵押进来了,那这凤城的粮食,恐怕大半都在她手上了。
可这些她还不知足。
大夫人进去后,又听温殊色同老夫人在商议抵押谢家的铺子,谢老夫人道,“我谢家的胭脂和水粉铺子,没搞崔家的那些个名堂,自来走的是薄利多销,利润本身就低,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能抵出去就抵出去吧。”余光轻轻地瞟了一眼大夫人,同温殊色道,“等将来你那粮食一卖,顶开十年的铺子了。”
温殊色轻轻额首,端坐在圆凳上,脸颊上带着微微的红晕,一脸的春风。
现银没了,铺子再押出去,谢家可不就什么都没剩下?大夫人没想到两人怎会如此大胆,心头总觉得不踏实,“这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
“囤的是粮食,人人都离不得的东西,还有什么万一。”老夫人打断她,“这回的粮食要是赚了钱,承基在东都置办一套房产还不容易,都是一家人,能帮的就帮,我相信等二房哪日遇到了困难,你们应该也会拉扯。”
大夫人一愣,待反应过来,心头便是一阵狂喜,扯了扯手里的绢帕,笑了一声道,“瞧母亲这说的什么话,一家人的事,我和他大伯还能不管?”
大夫人以为老夫人说的是官场上的玄机。
虽说二爷贵为仆射,可那都是过去的事,如今辞了官同普通百姓无异,等老大将来去了东都,有了一番作为,将来的谢家便得依仗他们大房。
二房的银钱再多有何用,没有背景护着,只会遭人眼。
他们能想明白最好。
有了老夫人今日这句话,且她温二也在场,再也抵赖不了,大夫人情绪高涨,仿佛东都的房产已经到了手,说话也轻快了起来。
难得聊了一炷香,从老夫人屋子出来,大夫人阴霾了几日的脸色,终于见了晴,“我得去问问大爷,洛安的战事如何了……”
第三日,便传来了洛安与西京战火拉开的消息。
米价疯狂地往上涨。
二百钱,二百二十钱,二百五十钱……
外面的人在米铺子前排着长队,而谢家院子里的堆积的那些大麻袋,每天都在疯狂增值。
不止大米,小麦等只要是进口的粮食,温殊色都开始以高价囤来,又让人在外面搭建了十来个粥棚,百姓人人都可前去免费领粥,唯独不卖。
大夫人知道后,还心疼了一场,那熬的是粥吗,是白花花的银子。
每日都有人同她汇报几次米价,看着数目不断地往上飙升,大夫人心头砰砰直跳,兴奋地眼睛都合不上了。
虽说银钱落不到自己身上,但也是在谢家,二房的官运到了头,大房的才刚开始,等往后去了东都,一切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第五天,米价已经涨到了三百钱,大夫人受不了刺激,去找温殊色,商量着要不开始往外出些吧。
温殊色却不急,“再等等,这不是一直还在涨吗……”
大夫人一直担心上回兵器库的事,东都朝廷来削藩,把粮食抢走,那可就一分都收回不来了。一边又确实如温殊色所说,米价还在不断地往上升,早卖一日,便要亏上好些钱,一时之间陷入两难,只能使劲儿找谢大爷打听前朝堂的动静。
谢大爷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王爷被困在庆州的消息传回来后,周夫人并没让谢大爷去城外支援,只让他和周世子一道守在了城门口。
庆州本就是旱灾,再加上战乱,前方的消息来得缓慢,谢大爷也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到了第八日,大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又去找温殊色,人刚走出院子,便遇到了从外回来的谢大爷。
见他行色匆匆,大夫人受不了刺激,捂住心口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谢大爷怕把她吓出个好歹来,直接道,“兵器库的事已经解决了,宫里的杨淑妃出面相保,陛下没治罪……”
今日东都的人刚传回来的消息,周世子接的,他也在,都听明白了。
裴元丘确实把人证和物证都带到了东都,在早朝上公然揭发靖王私造兵器,企图谋反。
铁证如山,太子殿下当场自请前往中州讨伐,谁知杨淑妃的父亲杨大人却横插了一句话,“臣倒以为这其中有误会。”
“谁家里没有个砍牛宰羊的刀具,不过是几样小孩子玩耍的刀枪,岂能算得上兵器。”杨大人蹲下来,和声问兵器库的管事,“你别怕,王爷从小便跟着陛下走南闯北,马背上一道打天下,是君臣,也是感情深厚的父子,陛下绝不会冤枉你们王爷,我只需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是。”
管事被裴元丘带了这一路,面容憔悴不堪,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杨大人问他,“有哪些兵器。”
管事的颤抖地道,“刀枪都,都有……”
“枪有多少。”
“四,四万多。”
“四万多少,你既然管兵器库,对这些应该了如指掌,你精确到零头。”
“四万,五,五千八……”
“长枪还是□□?”
“都有。”
“都是红樱抢?”
管事的点头。
“刀呢,是什么样的,有多长。”
“七十五公分。”
“刀有多少数量。”
管事的一顿,“也是四万多。”
“四万几。”
“四万六千七百八。”
“如此看来,确实是靖王生了谋逆之心。”杨大人缓缓战起身,突然又偏过头质问,“多少只枪?”
那管事的被他冷声一呵,又慌又怕,脑子里哪里还记得那些数字,磕磕碰碰地道,“四,四万六千,六千五……”
一个人只有说了真话,第二次才不会说错。
杨大人一笑,抬手同陛下鞠躬,朗声道,“陛下,证人怕是已经被屈打成招。”
裴元丘变了脸色,“杨大人这是何意。”
杨大人不理他,直接同管事的道,“今日圣上在此,你若敢有半句假话,别说什么妻儿,就凭你欺君之罪,诬陷皇亲之罪,陛下今日也能诛你九族。”
管事脸色苍白,瘫在了地上,“奴,奴才……”
裴元丘原本的打算,就算讨伐凤城不成,也能借此看看陛下对靖王到底是什么态度,结果竟然被这姓杨的莫名横插一脚,虽说自己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确保管事的不会供出他,可这一来,他的一番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果然那管事的咬破了嘴里的毒药,倒在地上打滚挣扎,还没等萱太医的太赶出去,便没了动静。
裴元丘一声冷笑,“杨大人这是活活把证人逼死了。”
“我逼死的?逼死他的不是在他嘴里藏药的人吗。”杨大人也是个硬骨头,直接当着陛下的面,同裴元丘扛上,“人是裴大人带上来的,裴大人应该最清楚,若非裴大人所为,那肯定就是裴大人被骗了,有人试图挑拨陛下和靖王的关系,让父子两人冰刃相见,此番用心,当可诛啊。”
这杨家和往后王氏算起来还是表亲的关系,裴元丘怎么也没料杨家会突然与他做对,一时没个防备,倒吃了亏。
尽管如此,面色却不慌不忙,“此人乃我归乡之时主动上门弹劾,我大理寺办案提取证人无数,莫非个个都是臣找来的?”
固然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可大势已去,众人心头必然也有了掂量。
太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尤其是听到陛下发话,“此等蝼蚁小人,都敢诬陷我大酆的王爷,看来是把朕当成了傻子,朕惶恐至极!如此以来,朕不得不怀疑,先前入狱的两位王爷,莫不是也蒙受了冤屈。”目光扫向大殿上的裴元丘,寒声道,“大理寺乃我大酆律法的断定者,若是追查不清,断错了案,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裴元丘心头一跳,掀袍跪下领罪,“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皇帝倒也没治他罪,只撂下了一句,“好好自省吧。”便散了朝。
走了一段,太子便追了上来,诚恳地道,“父王放心,儿臣必当查清此事,还靖王一个公道。”
“太子能有此心,朕甚欣慰。”皇帝看着他,也不知道是在敲打他还是自己的无意之言,“将来的江山社稷,最离不开的便是你的这些兄弟,万莫受人离间,砍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事情一了结,杨淑妃便立马派人到凤城报信。
周世子收到信后,一阵狂喜,转身便往王府赶,去同周夫人汇报。
这事已经揭了过去,看朝廷这回的意思,似乎没想对靖王削藩,城门口也不必设防。
温殊色囤粮的事儿,全凤城都知道,谢大爷这几日被大夫人追问地心烦,有了消息便亲自回来相告。
大夫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双手合十念叨,“神仙保佑。”若当真要削藩,谢家作为凤城副使,怎可能毫发无伤。
重则家族覆灭,轻则也得伤筋动骨。
不削藩粮食便安全了,眼下就等着出手卖出一个好价钱,赚他个盆满钵满,大夫人忍不住兴奋,拉住谢大爷,神秘地问他,“老爷,你可知道如今粮食的价格?”
谢大爷怎么不知道,已经翻了三倍之多,周夫人也正在头疼呢,“赚得也差不多了,赶紧让老三卖了。”这等国难之财,万不可闹大。
“知道。”
到了第九日,米价已经到了三百五十钱,还是一斗米难求。
别说大夫人,一向稳沉的方嬷嬷和晴姑姑都开始急得打转,晴姑姑也不知道自己问了多少回,“娘子,咱们什么时候卖。”
温殊色坐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面色平静地看着对面的长廊。
日正时,祥云终于出现在了长廊下,一边提着裙摆,一边冲这边的温殊色道,“娘子,人来了,来了……”
温殊色这才从椅子上起来,让方嬷嬷在门口把风,只叫了晴姑姑和祥云进屋。
“晴姑姑很久没回家了吧,你回一趟家探亲吧。”
晴姑姑一愣,“奴婢哪里有家。”她成亲两回,两回都死了夫君,成了村里出了名的克星,父母兄弟个个都不待见她,当年丢了个包袱给她,已经发了话,“死也死在外面,别回来连累大家。”
后来她到了凤城,有幸遇到了温家老夫人,要不是老夫人给了她一口饭吃,她早饿死了。在她心里,温家就是她的家,温家的主子就是她的家人。
温殊色却道,“你有家。”同祥云使了个眼色,祥云转身进里屋,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大包袱出来,递给了温殊色。
温殊色让晴姑姑坐在自己跟前,“姑姑也算看着我长大,我自幼丧母,被祖母抚养大,她辛苦了一辈子,拉扯了三代人,我不想她晚年还要被银子磨心。”
“父亲成年在外,一年到尾回来打两头,匆匆来匆匆去,连在祖母跟前尽孝的机会都没,我常常想,这样的日子到底值不值得,大伯一家指望着他能多赚点,可银钱这东西不管你有多少,都不会有人嫌多,多赚点到底是多赚多少?只要山河还在,有人在,银钱便赚不完,与其被人指望,倒不如一下没了干净。”
晴姑姑往日从未见二娘子这般说话,突然听见她这席话,方才知道二娘子瞧着不着调,实则心头明白着呢。
想起老夫人平时总说,不知道二娘子何时才能长大,晴姑姑一下湿了眼眶,温声问,“娘子是有什么主意吗?”
“仓里的粮食我不会卖,明日过后,我谢家和温家将会彻底破产,身无分文。”没等晴姑姑细想,温殊色便把那包袱推给了她,“姑姑是祖母身边的人,我信姑姑,这些银票你拿上,待会儿会有一辆马车在西边角门外候着,谢家老夫人安排好的,安叔也在里面,你拿着去东都买几套房产,余下的零数存到东都的钱庄。记住谁也不能说,包括祖母和姑爷,这次出府你只是回老家探亲。”
晴姑姑呆住。
祥云替她把包袱打开,只见里面一张一张的银票,全都是一千两的大额。
晴姑姑惊了一跳,“娘子不是没钱了吗。”
米价长起来后,温殊色如同魔怔了一样,还在不断的囤粮,温家的铺子,谢家的铺子,手里能抵押的东西都抵押了过去,眼里只有粮食,谁会怀疑她还藏了银钱。
粮食的价格一会儿一个变化,短短十日已经上了天价,也根本没人知道她到底花了多少本钱。
晴姑姑瞬间明白了,肃容道,“娘子放心,老奴一定把事办妥。”
半个时辰后,外面便翻了天。
大夫人接到消息时正歪在榻上,连鞋都差点忘了穿,一路急急忙忙杀到了温殊色院子,进门就问方嬷嬷,“三奶奶呢。”
听到了动静,温殊色坐在安乐椅上索性闭着眼睛假寐,大夫人掀开帘子进来,不顾她有没有睡着,上前便嚷道,“你赶紧把手里的粮食放出去,越快越好。”
温殊色睁开眼睛,一脸疑惑,“怎么了?”
“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大夫人没功夫同她解释,“记住,待会儿不管谁来要粮食,你都不能给,放心,只要你和老三不松口,外面有我和你大伯父顶着……”
话音一落,外面的方嬷嬷便进来禀报,“三奶奶,老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老夫人多半也知道了。
大夫人生怕两人心软,继续同她道,“咱们平日该纳的税一分没少,打仗就该国库拨发粮草,这会子求到咱们这儿来,咱们能有什么办法?那粮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他们想要,便按市场上的价,收购回去。”
大夫人本以为朝廷不削藩,便能太平了,谁知洛安的战火竟然越来越烈。
太子起初发兵,并未当真想要挑起战火,按照以往的经验,不过是一场摩擦,结果西京这回动了真格,派大军与其周旋。
并非真心要打仗,粮草准备的不够充分,三日后前线的粮草便开始告急。
而太子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领地不能失,人不能撤,更不能饿着肚子上战场,大军只得派出几对人马各处去讨粮,其中一对人马到了庆州后,见有天灾,只得继续往前来了凤城。
人一个时辰前进的城门,一进门便去王府找了周夫人。
谢副使和谢县令都被叫去了王府,谢大爷第一时间让人给大夫人递了消息。
两人一面往老夫人屋里赶,大夫人一面还在叨叨,“要不就说,一个家里怎么着也得有个当官的人呢,你那一堆粮食看着是亮眼,但也惹人眼,这回要是没你大伯和大哥护着,指不定就保不住了。”
就老三那纨绔性子,能是个靠得住的人?这么大的事,这几日连人影子都没看到,也不知道醉在了哪个楼里。
米价涨起来的第二日,谢劭便同裴卿一道去了城外。
王爷被困,谢大爷负责守城不能出城,周世子更不能出城,但王爷那边总得有人去打探情况,周邝不放心手底下的人,找上了自己的两个兄弟,求爷爷告奶奶把两人送出了城。
是有好几天没回府了。
温殊色点头赞同,“伯母说得对,家里确实不能缺个当官的。”
想起之前她那股拗劲儿,如今还不是低了头,大夫人心头生出了几分得意,摆出当家主母的样来,带着温殊色到了老夫人屋里。
第28章
洛安的兵将上门来讨要粮食一事,迟早就得找上谢家的门,谢老夫人把两人叫过来,问她们的意思。
温殊色还没表态,大夫人先插话,坚决不同意,“我谢家已经在凤城搭建了十几个粥棚,每天都在赔着银子做善事,凤城的百姓便也罢了,东洲战场上的兵马,那是太子殿下的管辖之地,跑到咱们这来要粮食,这不是好笑吗?战场那就是个无底洞,谁知道要打多久,咱们捐一点半点,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主意还得靠朝廷的粮草到位。”
这话是谢大爷让人带回来给大夫人的原话,当着周夫人和那位将士的面,谢大爷也是同样的说辞。
凤城不过是个节度州,庆州本就干旱,王爷赈灾还未回府,哪里有银子支援战场。
前来的将士自称姓魏。
乃东洲一名兵马都监,正八品的小官。
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不过是走投无路,前面打仗的将士不能没饭吃,见谢副使如此说,便给周夫人跪下,“晚辈今日前来,乃情势紧迫,实属唐突,还望夫人见谅,但外敌当前,我大酆的将士们尚在战场上以命相博,夫人若能想到法子凑出一些粮草,某感激不尽。”
周夫人忙让他起来,却同谢大爷有一样的顾虑,东洲是太子的领地,中州的庆州又是天灾,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粮拿去外援。
但人已经求到了自己面前,总不能一点都不给,“我府上的粮食,你拿走一半。”
如今凤城的粮食一斗米难求,王府上下每日也要吃,能给一半,已经是周夫人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