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是故意来问自己,趁机想打击他一通,说他长得不如大公子。那她可能无法如愿了,他对自己的样貌一向很有信心。
小娘子却完全没去看他的神色,拽着他不松手,甚至越靠越近,悄声同他道,“刚才我听南之说了,大公子这次回来是同咱们要钱的。”
心中的那点风花雪月没了,温殊色这会满脑子都是如何应战,“幸好你回来的及时,咱们先通通气,想想待会儿该如何回绝,最好统一了口径,免得被对方找出破绽,该寻个什么由头好呢……”实在苦恼,“说咱们没钱?不行,咱们自己都不相信。”三寸不烂之舌也有为难的时候,实在想不出来,她抬头看向身旁的人,“郎君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谢劭:……
他看着压在他胳膊上一张愁苦的小娘子,面色有些愕然。
所以,她那日左窜右跳也非要见一面的大公子,甚至懊恼自己拦住了她的视线踩了他一脚,就因为知道了要来向她借钱,突然就不感兴趣,不喜欢了?
他完全摸不透小娘子的心思了,更不知道小娘子心头到底喜欢的是什么。
她突然问他,他能有什么办法,反问她,“娘子那日不是说要我放心吗?”
这话她确实说过,温殊色也不过是问问,没指望跟前的败家子能帮她想出什么好办法。
自己是个外人,能做到冷酷无情认钱不认人,但他不同,要是谢副使以伯父的身份逼迫,大公子再也兄弟之情游说,他该怎么办?
幸好她有经验。
“我觉得郎君不能心软,要是他们说只想要银钱去东都买一套房产,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一套房产于咱们而言确实不贵,可买了房产后呢?是不是还得翻修一下,再置办一些家具摆件,请几个家奴,另外大公子刚去东都,奔前走后得要银子吧?他们房产都买不起,哪儿来的钱周旋,还不是指望郎君,蚂蚁搬家郎君见过吗,就是一点一点地,把你的东西全都搬走,变成他们的。”
见他听得入神,想必是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温殊色继续道,“再说郎君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阿公为朝廷贡献了一辈子,圣上赏赐给他的黄金是为了他能安享晚年。还有阿婆卖的香料,郎君可知香料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吗,就拿沉香来说,那东西颗粒极小,还得与各类干花混在一起搓成圆饼,其中工艺甚是繁琐,却是薄利多销,赚的都是辛苦钱。他们从郎君这儿把银钱骗走,再大手大脚地扔给酒楼茶肆,可有想过这都是阿公和阿婆的血汗钱,良心就没有半丝不安和愧疚吗。”
谢劭:……
照她的话,自己这些年就不是个人。
看出了他的怀疑,温殊色忙道,“我没说郎君,郎君是他们的亲儿子,应该花,钱赚来不就是花的吗……”
她不也一样。
如今看来,当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她和谢三都是有钱人,都被人想方设法在吸血,天底下就没有比他们更为般配的人了,她无望地道,“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和郎君才是一路人,咱们都是塑了金身的菩萨,走哪儿都招人眼,不过郎君你放心,我答应了替你管家,便不会失信,谁想要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还没那么容易。”
果真是一张利嘴,好歹全凭她说了算。
大房的打算,谢劭心里早就有数,那日谢副使当着世子的面把裴元丘放走,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已昭然若揭。
当年谢道远乃靖王一手提拔,才有他谢家大房今日,可人的眼光一旦开阔了,就会嫌弃自己呆着地方太小。
一个番地的节度副使生了二心,不是件小事。
是以,周邝这几日使出了浑身解数对他试探和游说,生怕他倒戈。
当初大公子想进京做官,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进士,靖王也没阻拦,就算王爷大度能容他进了东都,朝廷也不见得会接纳。
为何大公子去面圣领职,那么多的地方圣上偏偏把他分配到凤城任县令,意思已经很明白。
番地的副使之子,朝堂不可能会允许他踏进东都官场。
不出意外,大公子的调令不会下来,没必要去东都置办房产。要当真下来了,更不能去。
他心中已有了权衡,但小娘子的好意不能辜负,点头道,“全靠娘子了。”
温殊色松了一口气,不枉费她的一番口舌,忘了自己的手还挂在他的胳膊弯里,一边拉着他朝老夫人院子走,一边继续同他细细议论。
大房的人比两人早到,一众小辈正围在院子里观赏老夫人种的兰草,听到身后廊下的动静,回头便见到了长廊上挽着胳膊的两人。
远远瞧去,还能见到温殊色一张嘴滔滔不绝,二娘子眼皮一跳,极为不屑,“不知道又在吹什么耳边风……”
八成又在编排他们,说他们坏话吧。
她倒也没猜错,温殊色确实在说他们坏话,什么大娘子糟蹋了铺子里的水粉,二娘子借着他的名四处赊账等云云,一直说到门前,才住了嘴。
南之先走去前面,进屋同老夫人禀报,“三公子和三奶奶来了。”
屋内的几人都往门口瞧去。
大房的人今日都到齐了,小辈晚辈都在,新娘子已嫁过来半月,也就谢家大爷和大公子还没见到这位三少奶奶。
大公子神色微微一动。
新婚夜临时换人,大公子虽觉得温家大娘子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架不住老祖宗用装死来威胁,他不得不让。
当夜自己回到府衙,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夜色慢慢流逝,本以为温大娘子已经成了三奶奶,谁知第二日府上的小厮来报信,说温家抬进府来的不是大娘子,而是二娘子。
震惊之余,大公子心头也暗自欢喜和庆幸过。若非老夫人把自己换了,便是他娶了温家二娘子。
温二娘子他没见过,但听过她的传言,温家二爷的独女,从小被温老夫人娇宠长大,除了姿容绝色之外,是个花钱厉害的主。
他自小饱读诗书,不喜挥霍银钱之人,与这样的小娘子并不适合,要真在新婚夜遇上,不保证,自己会把人原封不动地送回温家。
这厢正想着,门外的人已经走了进来,谢三走在前,身后跟着一位女郎。进来的瞬间,闷沉的屋里,突然明亮了起来。
女郎一身春绿色长裙,同色里衣外罩五丝罗薄纱,脖子上没戴任何配饰,秀出一段天鹅颈,肌肤如白玉细腻,妆容精致明艳却不浓,恰到好处地把她的艳丽勾勒了出来,确实是个好看的小娘子,可唯独她朝自己看过来的那道目光,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
似幽怨又不像,如同在市面上花高价买回来的石头,一打开,竟发现里面并没有半点翡翠时而生出来的失落。
大公子一愣。
这样的表情,很难不让人乱想。
从温家出嫁之时,她定知道与她成亲的是自己,今日两人头一回相见,她这般神情,当是自己的样貌让她失望了。
论样貌,他确实不如三弟,无端让一小娘子失望,多少有些尴尬,大公子身子微微偏开,温殊色却早已没再看他。
实则大公子的样貌并不差,与她想象中一般,确实是个俊俏的公子爷,但心头的那层光环破碎了后,再也找不回之前的感觉。
温殊色满目惋惜,只看了一眼,便淡淡地挪开了目光。
谢家大爷那日在街头上温殊色已经见过,典型的武将相貌,上前同长辈见完礼后,温殊色便同谢劭坐在了一侧。
时辰尚早,不到饭点,正是一家人团聚说话之时。
外面几个赏兰草的小辈也齐齐挤了进来,热热闹闹坐了一屋,气氛却怎么也愉快不起来。
大夫人前几日被谢家大爷训斥后,已调整了心态,温殊色适才见礼,她回了一道微笑,便有了和解的意图。
几个小辈则不同,两日前才撕了一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低头绞着手中的绢帕,脖子转向一边,摆出一副见不得她的神情。
温殊色压根没去留意,坐下后便凑头过去问老夫人,“祖母身子怎么样了?”
“好得很。”想起两日前曾‘晕’过一回,及时改口,“就脑袋时不时犯晕,受不了刺激……”
对面的大夫人嘴角一扯,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吧。
“祖母这毛病倒是同温家老祖宗一样。”温殊色颇为诧异,“温家祖母常年头疼,平日里都是用赤箭养着,明儿我给祖母送些过来,让南之拿去给祖母煲汤。”
赤箭便是天麻,谢老夫人听说过能治头疼,但这入药的东西,“还能煲汤?”
“嗯。”温殊色点头,“市面上的都是一些晒干的赤箭,拿来后先用温水泡胀,再切成块儿,和鸡汤一起炖,炖好了连着鸡肉一块儿吃下去,口感甚好。”
谢老夫人意外,“还有这等吃法?”
温殊色道可不止呢,“泡胀后切碎,切成小小的颗粒,同鸡蛋一起蒸,味道也好,每回温家祖母头疼,都会让底下的人给她做,吃上几回,头就轻松了。”
“没想到这老姐姐还真会过日子,那改明儿你给我拿一些,我尝尝……”
“成。”温殊色点头,“祖母要是怕喝药,平日就多用药材煲汤,除了赤箭之外,还有几样也能缓解头疼……”
“是吗。”谢老夫人很感兴趣,“你都说,我让南之记下来。”
这是没完没了了……
一屋的子人竟听两人聊起了煲汤,这要是说下去今日也不用聊正事了,大夫人越来越烦躁,直起腰来欲要发作,又极力忍住。
又听了一阵,谢家大爷先开口打断,“竟然不知老三媳妇还懂得这些,如此贤惠孝顺,倒是老三的福气。”
温殊色见他发话,这才住了声,坐直了身子双手贴在膝上,目光微垂,一派端庄。
谢家大爷笑了笑,借着话头,问她旁边的谢劭,“老三最近忙什么呢。”
“闲人一个,不像大伯事务缠身。”谢劭的语气一贯懒散,“大伯今日怎么有空回来。”
“怎么,我就不能回来了。”谢家大爷一笑,“再忙也不能不回家。”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公子,“倒是承基,别光顾着府衙里的差事,多回来看看你祖母……”
大公子垂目,“父亲教训得是,孩儿往后多回来。”
“你这不是为难他吗。”大夫人插嘴,“眼下三年期满,调令很快便会下来,衙门里积压的事务都得处理,怕是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顾得上家……”
谢大爷做出一副讨了个没趣的表情,“我也没资格说老大,自己最近也忙得分身乏术,没空陪母亲说话,二爷和弟妹又不在。”转头看向大夫人,“你多费点心,没事就让几个小辈过来陪母亲聊聊。”
大夫人一唱一和,“这点倒不用你费心。”
“你知道就好,二爷不在府上,老三又娶了新妇,初来府上想必很多地方不习惯,都是一家人,当以和睦为贵,有什么为难之处,你上点心,多多照应。”
谢大爷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府上发生的事,这番话,也算是给了温殊色一个态度。
言下之意,一家人不能离心。
今日的事还没说,大夫人知道轻重,应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吧,府上好得很,不用你操心。”
她一句‘好得很’,把所有的事儿都掩盖了过去,没把温殊色告给大爷跟前,面儿上看起来确实是识大体,维护了她,也惹来了底下几个小辈不快,二娘子欲发作,想说父亲还不知道吧,这位新妇习惯得很,一进门就把谢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连账房都撤了。
大夫人一个眼神及时递过去,二娘子只得闭嘴。
该给的态度,自己已经给了。
兜了这半天,迟迟没说到点子上,大夫人没心思再周旋下去,直接开口同谢劭道,“老三应该也知道,你大哥过不了多久便要去东都任职,自二爷回到凤城后,咱们谢家在东都算是一个亲人也没了,他只身前去,怕是东南西北都摸不着,伯母想着若是有个安身之处,旁的事情做起来都轻松,我已经打听过了,东都的租赁极高,长期租下去也不划算,倒不如买上一套。”
来了……
温殊色吸了一口气,面色跟着精神了起来。
先前已同谢三通过气,他应该知道怎么回复,半晌却没听到郎君出声,心头一沉,也不管什么仪态不仪态,扭头盯着他。
就这能心软,他也太没出息了。
谢劭正权衡,要不要同大房兜底,余光察觉到旁边小娘子的目光,都快在他身上戳出一个洞来,罢了,抬手碰了碰眉骨,“我懒散惯了,不喜欢管家,如今都是殊色说了算,伯母有什么事找她商议便好。”
果然,被新妇拿捏住了,狐狸精吃了心,他还有什么主见。
谢大爷和大夫人匆匆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大夫人恨其不争气,但银钱在人家口袋里装着,夫人管账,天经地义。
想起前几日的事,大夫人内心也有些怵这位三奶奶,怕自己讨个没趣,当着众人的面下不了脸,目光一时没往温殊色身上瞧。
倒也没用大夫人张口,温殊色主动道,“这不巧了,温家伯父一家迁去了东都,前几日大娘子也与我提过,还同我算过一笔账,说东都好一点的房子租赁要九十贯,买一套下来也就一千多贯,还说东都寸土是金,房产一天一个价,与其租房不如买下来划算,和伯母倒是说的一样……”
听她如此说,大夫人完全没想到,愣了愣,脸色和悦了许多,“可不就是吗,殊色也知道……”
“所以,我决定让人去东都置办房产,等大公子到了东都就租我的房吧,都是一家人,租赁的银钱落在自己人手里,也好过让旁人占了便宜,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既然都说东都买房划算,转个手便能赚不少钱,那她自己去买,他们租她的便好。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温殊色看向大公子,满脸诚意地询问他的意见。
屋内突然安静,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大夫人心里的雀跃荡然一空,先回过神。
她就说呢,这温二怎可能突然转性,果然憋了一个大招,她去东都买房产,让他大房来租,她倒是会想会算。
可这样的说法却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大夫人哑口无言,谢大爷也没了声儿,先前一口咬定彼此都是一家人,竟让她钻了个空子。
倒是大公子被跟前的女郎一问,尤其是她望过来的目光,又让他想起适才她眼里的那抹失望,无不讽刺,脸色一僵,起身同谢大爷和大夫人道,“调令尚未下来,孩儿能不能去东都还未清楚,父亲母亲不必如此着急,再说即便去了东都,东都之大,莫非还没孩儿一处容身之地?”
没等两人回神,大公子便向上位的老夫人拱手鞠了一躬,“祖母见谅,府衙的事务实在太繁忙,孙儿今日就不留在家里用饭了,等孙儿忙完,再来向祖母好好请罪。”
谢老夫人呢,已被温殊色的一番话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大爷和他媳妇儿这两日关起门来密谋合计,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早就听到了风声。
大公子的调令八字还没一撇呢,先打起了主意,去东都买房?张嘴一说倒是轻松,谁给银子?
他们这是生怕从老三手里攥不到钱。
果然,今日大爷突然来了她这儿,说老三娶了媳妇,一家人还未团聚过,中午在她院子里设桌宴席,把大家都叫过来,让她享享天伦之乐。
什么天伦之乐,就是他设给老三一家的鸿门宴。
原本打算两个小辈若是不好拒绝,她自己出马,横竖也是个偏心眼,那就随性一偏到底,谁知道三奶奶竟想出了这么个好法子。
谢老夫人心头暗自咨嗟,“妙。”
想起方嬷嬷前两日同她说得那句,“三奶奶就是个宝贝。”总算感同身受了,可不就是个宝贝疙瘩吗。
大公子起身同她赔礼,谢老夫人才回神,知道他是被自己父母架起来下不了台,也没拦着,嘱咐道,“公务再忙也要注意身体。”转头又吩咐南之,“待会儿宴席上的菜,分出一些,给大公子送去衙门。”
谁还有心情惦记着饭菜。
谢大爷屁股底下的椅子如同长了木钉,也坐不住了,遂起身同老夫人道,“我去瞧瞧他到底忙些啥,等会儿若是赶不回来,母亲先用饭,不用管我。”
谢大爷跟着大公子身后追了出去,只留下大夫人和一众小辈。
二娘子到底沉不住气,对着温殊色冷哼一声,招呼也没打,甩袖一溜烟跑了出去,大娘子赶紧追上,“我去瞧瞧二妹妹。”
这一走,屋里的二爷二奶奶也找着由头走了。
二房只剩下了大夫人,要她陪着眼前这位机关算尽,不毛不拔的铁公鸡吃饭,她怕被噎死,也没再留,“这些小辈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简直目中无人,自私自利竟都想着自个儿,我非得去教训一番……”
一番含沙射影,实则骂的是谢劭和温殊色,也算把自己心头的气泄了些。
大房的人是一个不剩了。
温殊色扭头看了一眼谢劭,原本热热闹闹的家宴,突然变得清冷,自古以来谈银子都费感情,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
谢劭早上被周邝拉回去,空腹喝了半罐茶,脑子还停留在温二说的那些汤汤水水上,一阵饥肠辘辘早就饿了,偏头问老夫人,“祖母饿了没,要不咱们先开饭吧。”
“行。”谢老夫人吩咐南之传菜,满身是劲儿,招呼两人去饭桌,“他们个个都有事,就咱们祖孙三人闲着,今儿不着急,慢慢吃。”
谢劭扶着老夫人,温殊色跟在身后。
落座时谢劭突然转身,“我最近也有些头疼,麻烦小娘子明日把你刚才说的那什么鸡汤药,也给我炖上一份。”
没等温殊色应,老夫人先笑着斥道,“你倒是会捡便宜。”
气氛轻松,并没有因大房几人的离去而受到影响,温殊色放了心,爽快地应道,“好,明儿我就给郎君熬上。”
碗筷很快拿了进来,温殊色坐在里侧,南之先摆给了谢劭,正欲绕过去,却见谢劭抬手把面前的那副碗筷递给了温殊色。
南之又重新给他添了一副。
谢老夫人看在眼里,他这个孙子,除了败家懒散之外,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在东都出生,三岁便开始启蒙,天资聪慧,哪个先生不夸?
书香墨韵熏陶出来的人,即便是懒散下来,德业规矩也是刻在了骨子里。
再看旁边的三奶奶。
今日这一身打扮,比她院子里刚盛开的几盆兰花还亮眼,长相倒是像温家二爷,却避开了温家二爷的小眼睛,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一对上,自己都跟着精神不好,再细看,面色白皙红润,头一眼惊艳的人,很难有这样越看越耐看的,这样的骨相,摆在东都那也是万里挑一。
越看两人越登对。
亏得她还躲在屋里怄了几天的气,实属白伤怀了,这不就是菩萨大慈大悲,念在她三孙子心里承受着苦楚,才赐给了他谢家这么一位小娘子。
两人成亲后,谢劭住进了东厢房之事,老夫人都知道,却也没说什么,两个人的缘分开始得并不好,便需要日子慢慢来磨练。
抱不抱重孙,她不着急,更想看到子孙们的日子过得如意。
菜肴端上来,原本十来人的份,如今只有三人,南之让人都换成小蝶,每样先装一些,保障每道菜式都能尝到。
谢老夫人挨个先试,遇上个味道好的,便招呼温殊色,“这个不错,你快尝尝。”
温殊色虽不挑食,但一张嘴也是个能品味的,点头符合,“嗯,是好吃。”
一旁的谢劭没插嘴,但手里的筷子却随着两人的话默默地伸了过去,温殊色还是头一回与谢三同桌用饭,没想到他也个不挑食的,老夫人说的有些菜确实不错,有些的口味却极淡,她跟着老夫人一通夸下去,谢劭也很给面儿,没有拆两人的台。
谢老夫人突然盯住谢劭的下颚,歪过头问,“闲頠这下巴是怎么了?”
谢老夫人的眼睛不好使,越近反而看得越不清楚。
温殊色闻言,顺着老夫人的视线也朝谢劭看了过去,可坐在侧方,角度不好,什么也没瞧见。
谢劭面露疑惑,拿手摸了摸下颚,并没察觉出异常,“哪儿?”
“左侧……”老夫人指了个位置,盯着他的脸也就罢了,旁边的小娘子也凑起了热闹,一颗脑袋偏过来,越靠越近,到最后整张脸都怼到了他面前,视线倒是毫不避讳地在他脸上打探,他眼睑往下一扫,便见到了她小巧的鼻梁,当真是娇养出来的小娘子,这几日的太阳算是白晒了,水嫩得很,近距离都瞧不出半点瑕疵,再一挪,一双朱唇像极了熟透的樱桃,一时之间,竟把他内心搅起了一丝涟漪。
她是故意的吧。
拿老祖宗当挡箭牌,实则是想贪图他的美色,正当他百般揣测小娘子到底是何居心,小娘子眼睛突然一亮,目光抬了起来。
四目对上,心口冷不防“咚咚”地跳了两下,顿时惊雷大作一脸防备,却见小娘子冲他一笑,“咦——郎君下巴上居然有颗痣。”
谢劭:……
“是吗。”谢老夫人又凑近,温殊色怕她瞧不见,伸出手指戳到他的下巴上,还若有其事地点了点,“这儿。”
被小娘子戳到的地方又酥又痒,眼见那股幽香又往他鼻子里钻,谢劭往上一仰头,“温……”
小娘子的手指倒是先放了下去,也没看他,一脸兴奋地同旁边的谢老夫人道,“上回我去街头算命,算命先生说下巴上长痣的人,乃财痣,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财,果然,他说得没错,郎君不就是嘛……”
谢劭:……
这女郎是钻进了钱眼里。
谢老夫人瞬间来了兴致,“我看看,竟还有这等说法……”
一顿饭吃得欢欢乐乐,到了谢老夫人昼寝的时辰,两人才从院子里出来。
一出来谢劭便拉住闵章,仰头问,“有东西?”
不过是刮胡子时,弄到的一点小口,无伤大雅,闵章忽略了过去,“公子下巴上确实有颗财痣,嘿嘿。”
谢劭:……
这几日的天气大有要入夏的势头,正午后日头照下来,背心便有了热烘烘的感觉。
还没到夏天,温殊色出门没打伞,祥云便去穿堂内给她摘了一块芭蕉叶,温殊色顶在头上,托着脚步跟在前面,吃了饭有些犯困,也没同谢劭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刚到游园外的长廊,门房小厮便追了上来,“三公子,世子说庆州来了消息,有急事找。”
谢劭眉头一拧,当下跟着小厮一道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唤道,“温二。”
温殊色脚尖都转过去了,又倒回来懒懒地看向他。
谢劭望着芭蕉叶下快要睡着的小娘子,“待会儿给闵章支五百两银子。”
对面小娘子半眯的眼睛瞬间睁开,一双眼珠子圆鼓鼓的,谢劭突然觉得好笑,戏弄道,“娘子放心,库房的钱花不完,就算花完了,你家郎君这不是还有颗财痣吗。”完了,不忘对她扬了一下下巴。
温殊色:……
回到游园,温殊色看着方嬷嬷把那白花花的银子封在荷包里,交给了闵章。
身旁祥云和晴姑姑还沉浸在刚才温殊色一招制敌的惊喜中,晴姑姑把泡好的茶盏搁在她面前,忍不住夸道,“娘子的脑袋真好使,竟然想到了这个办法,如此,温家老夫人也就解脱了。”
听府上传来的消息,温家大爷一走,大夫人日日都往老夫人院子里跑,软磨硬泡,颇有老夫人不松口不罢休的架势。甚至把自己的官架子都搬了出来,说二房没有一个当官的,如今资助些银钱给大房,等大房将来起来了,便是二房头顶上的一把伞,否则凭二房一个商户,没有任何背景,将来如何守住家业?
听说老夫人气得不轻。
倘若娘子自己在东都置办了房产,再租赁给他们,人情给了自己还没损失,他们也无话可说。
祥云赶紧问,“娘子,咱们什么时候去东都买房?”
东都娘子也没过去呢,要是去置办了房产,往后过去还不容易,她一脸兴致勃勃,却听温殊色淡淡地道,“谁说我要买了?”
晴姑姑和云祥齐齐愣住。
“我今日的那主意不过是缓兵之计。”温殊色从小就跟着温家大房那堆人打交道,太了解他们,“他们谋算了一番,结果成了一场空,受了打击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等回过神,估计就会来个将计就计,他们要是赖着房子不给租赁的银钱,我还能当真把人撵出去?到时闹起来,被人戳脊梁骨的可是咱们……”
晴姑姑变了脸色。
谢家她不好说,就以温家大房的德行,还真会这样,住久了不就成人家的了……
祥云着急地问,“那,那娘子怎么办。”
“你让人去温家传信,先让祖母缓上两日,过过清净日子,该怎么办……”温殊色撑着下颚,“我想想……”
先前的欢喜突然没了,三人正沮丧,方嬷嬷进屋禀报,“三奶奶,顾姨娘来了,说是来还三奶奶的银钱。”
祥云一愣,“这顾姨娘倒是个实在人,拿出去的银子还能回来的,谢家她是头一个。”
温殊色倒没多大的意外,让方嬷嬷领人进来。
顾姨娘进屋唤了声三奶奶,把手里的荷包递给了她,“今日妾身送出去的一批绣帕结了账,凑够了十两银子,先还给三奶奶,余下的恐怕还得让三奶奶再宽限妾身些日子。”
温殊色没拒绝,伸手接了,让晴姑姑给她看茶,“救急不救穷,姨娘不必如此着急,有了再给,我不急用。”
顾姨娘又道了谢,临了想起一件事,便同温殊色道,“我听表姐说,他们从庆州出来的路上,看到了一批铠甲将士,应该是洛安一带要打仗,兵荒马乱粮食最吃紧,且庆州今年正值天灾,产不出粮食,三奶奶要是手头上有宽裕的现银,多存些粮食吧,战火一起来,凤城离庆州最近,粮食必然会翻倍,不过也有风险,就怕朝廷的兵马万一过来征用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