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雪层厚度可观,但由于植被不多,堪称一览无余。
姜曜看着完好的雪景,心想难道井里藏着的东西很小?
不对,若是很小他们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拿到山顶扔,随身携带都比特意进山处理目标小 ,而且要真是小东西,泡在井里应该也没那么好找。
可如果是大件儿,这里也藏不了……
脚步声从下方传来,姜曜回头对上傅醒的脸,也不意外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有?”
傅醒蹙了蹙眉头,也看到了几乎不可能藏东西的山顶。
姜曜没有接他的话。
站在山顶往下看去,整个村落布局清晰可见。这个村子沿河而居,依山而建,大大小小的院子上百余,从房屋间隙里可以看到蚂蚁般大小的人缓缓移动。
山顶的风比山下的凛冽多了,姜曜鼻尖都冻红了,只是正常的呼吸,眼前都一阵一阵地冒热气。
她收回视线,自我代入村民开始思考:“如果我要往一定会留下痕迹的地方埋东西,为了保险起见,我会……”
说到这里,姜曜和傅醒齐齐回头,往来路看去,下一秒走上回头路。
傅醒位置比她低,这会儿反倒占了先机。
一路留下的痕迹如此明显,就跟箭头似的往目的地指,那这个时候的思维盲区就是通往目的地的路上!
“找到了。”
回到路况最复杂的半山腰,在雪量最多的地方戳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随着覆盖在上面的白雪被清除,下方的“东西”也逐渐露出了全貌。
一具折起来的“尸体”,不能称之为完整尸体的“尸体”。
它软趴趴的,只有皮肉,而没有支撑身体的骨架。
两人的脑子里出现了同一个词,就算姜曜对傅醒保持着极大的敌意,这会儿也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
昨天晚上刚出现了骨架,现在就出现了皮囊,一内一外,合上了。
傅醒弯腰,把对折的皮囊展开。
“体表破损严重,面部也有划痕。”他对应了一下皮囊上的破损点,发现有好几处能够在特定的角度连起来,“这些应该是在皮囊状态下造成的伤口,很有可能是用那些杂物填井的时候对它造成了破坏。”
这是一具年轻女性的皮囊,第二性征保存完好,傅醒翻动时面不改色,最后拨开要掉不掉的头发摸到头皮时道:“头皮脖颈完整,颈椎下裂口蔓延至尾椎部分……这是入口。”
整副皮肉没有一丝硬物,骨头被取得干干净净。
傅醒放下皮囊,把她放回到雪堆里,然后用一大把雪相互搓了搓手掌,白皙的手指指尖冻得通红。
他还没直起腰来,就听姜曜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他们都没热气。”
傅醒下意识问:“什么?”
“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热气。”姜曜说,“他们的手也不会冻红。”
打雪仗的时候,那些小孩子的手都没变红!
说到这里,答案呼之欲出。
傅醒沉默了一秒,“所以这个村子的村民,就是我们昨晚看到的骨架,只不过白天的它们套上了这些皮囊。”
姜曜也顾不上这人是傅醒了,她必须得立刻马上把这些东西捋清楚。
“基于这个结论,它们不让我们挖井,就是怕我们发现井底的皮囊从而识破它们的异常,但这口井填的如此潦草,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它们为什么又要采取这样的填井方式呢?除非……”
“填井者跟它们不是一伙的。”傅醒接道,“骨架没理由破坏能够让它们进入正常社会的皮囊,极有可能是正常人类发现端倪,急着切断骨架成人的路径或者出于别的什么理由,就近取材填了井。”
“如果是这样,那村民们要找的孩子……是填井者?他或者他们还活着?”姜曜只觉谜团更大了,“可它们以搜救孩子的名义把我们找过来干什么?我们不在,不是更方便它们找发现了秘密的填井者吗?还是说它们自己找不到,所以希望利用我们引出那个异常分子?我们是诱饵?”
“通。”傅醒认可她的逻辑,“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它们没对我们下手的原因。天气太冷了,填井者若是还活着,最大的可能是躲在村子的某个地方没被发现。村民只在我们到的第一天带我们上山,还是形式大过实际意义,带我们上山怕是用来麻痹填井者的。后来它们也不排斥我们挨家挨户搜索,进一步说明它们对填井者的下落有所判断,它们在等填井者自己跳出来。”
“那它们说两天后还没有发现就让我们回去真的是时限,如果到时候那个填井者还不出来跟我们碰头……回去的就不是我们了。”
“是。”
情况有点麻烦了。
生门不知道在哪儿,硬碰硬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村子里二三百号人那就是二三百号骨架,撕破脸就是九死一生。
傅醒道:“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我们需要和填井者见面。”
生门或许就在填井者的藏身之所。
“还得在那些东西不知道的情况下见面。”姜曜边说边转身,朝山下走去,“要是暴露了,决战时刻也就到了。”
傅醒无意识点头。
的确如此,填井者一出现,他们活着的价值也就不存在了,唯一的用处就是成为新皮囊发挥余热。
下山路难,傅醒一直看着走在前面的姜曜。
戴着大帽子捂着厚围巾穿着肥棉服的背影圆滚滚的,山路雪天容易打滑,她走得小心步子就短,像只颜色花哨的企鹅一点一点往下挪。
这会儿又像小朋友了。
前方的背影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傅醒也跟着停下来,还没出声询问,只见人往旁边一转,扶着手边的老松树就吐了起来。
吐出了一些没消化完的早饭后,她还抠了抠喉咙,试图吐出更多东西来。
“怎么了?”傅醒快步走过去,拧着眉头拍拍她的后背。
姜曜挥开他的手继续吐,吐得眼睛都红了,生理泪水都冒出了几滴。
直到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她才拿手擦了擦嘴,擦完后用雪搓掉手上的脏东西,转过头看了傅醒一眼。
“都是吃过饭的人,我建议你也吐一吐。”
她的眼底有真诚,也有幸灾乐祸。
傅醒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
胃里瞬间翻江倒海反射性作呕,强行忍住了才没吐出来。
被填掉的井里有皮囊,那么肯定不会是填井者故意先把皮囊扔进井里,再不辞辛苦地拿东西去填,只能是皮囊本身就被放置在井里。推到这里,就能顺理成章地得出骨架们脱下皮囊后,会把皮囊保存在哪里……
村长女儿不可能特意跑到河边取水做饭,做饭的水只会就近来自院中的方井。
想到这里,胃中又是一阵翻腾。
傅醒的嘴角都抿直了。
他没吐,姜曜顿觉无趣,不过看他那胎记都挡不住的铁青面色,又有些欣慰。
脑子再转几圈,她又找到了新乐子。
“这事先不告诉其他人了。”姜曜正经道,“新人藏不住事,再者大家都不吃会让它们起疑的。”
这两个理由非常正当,但那个“先”字让傅醒察觉到或许还有第三个理由。
果然,姜曜晃了晃她的树枝,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等出去了再告诉他们!”
“……”
看着她快乐下山的背影,傅醒无言过后,唇角微扬。
小坏蛋。
第155章 皮囊(6)感情进度-90%
姜曜下山后直接回了村长家, 这会儿房子空着,只有村长女儿一个人在。
村长女儿见姜曜独自回来愣了一下,正要上前询问, 瞥见房内一切都冷了的姜曜抢先道:“麻烦你帮忙烧上炕再拿火盆来, 弄好后我们来聊聊天呀。”
“啊怎……”
“谢谢,我有好多话想问你哦。”
姜曜甜甜一笑, 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径自走进房间,拎起暖壶给自己倒了点热水暖手。
村长女儿看了她几眼,踟蹰两下,没有立刻照做而是先出门找人。
姜曜也不拦着,等她出门才在村长家的房子里大喊大叫起来:“有人吗?我冻死了!给我弄个火盆呀!”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声。
要的就是没有回声, 姜曜大摇大摆走进厨房。厨房面积很小, 只有一个橱柜一张窄窄的桌子并一个大土灶, 她转了一圈,找橱柜里找到一柄用塑料袋包着的剁骨刀。很不讲究地塞到棉大衣内的大口袋里, 她踱出门去, 在被雪覆盖的柴堆旁找到一把大斧头一个柴刀, 大斧头不好隐藏,姜曜便又收下了相对小的柴刀。
村长女儿回来的很快,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村长。
姜曜顺手抽了两根柴出来, 对上两人急匆匆的脸面不改色道:“我太冷了,还想自己来呢。”
村长赶紧推了女儿一下, 让她接住那两根柴, 接着对姜曜笑道:“这柴受潮了不能用, 得用屋里的才行。领导屋里请, 这种粗活交给小翠就好。”
他亲自在前面请,姜曜顺势收了手,跟着他回到屋里。
姜曜的屁股刚挨上凳子,村长便问:“听小翠说领导有想了解的事情,小翠怕她自己说不清楚,就把我叫过来了。领导,你想知道什么?”
姜曜拢了拢大衣,不让自己藏的家伙事儿露出不该露出的马脚来,拢好后对着村长一笑:“其实没什么要问的,就是外头太冷了,想找个借口偷懒。村长你不介意的吧?”
村长:“……不介意。”
“不过村长既然回来了,那我们聊聊也是一样的。”姜曜改口道,“村长,你们村人口有多少?”
村长拿不准她想干什么,迟疑片刻才道:“三百不到。”
“平时村里来人多吗?”
“……领导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姜曜很淡定,“我问问,好排除是不是外头的人进来拐走了孩子。”
村长这才笑了,摇摇头说:“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人来。”
姜曜又扯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问了,等小翠生好火盆送进来,终止对话。
“村长您有事先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烤烤火。”
村长看了小翠一眼,说:“我也没什么事,再陪领导坐会儿……小翠啊,去把各位领导们都找回来,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他们肯定也累了。”
看着小翠忙不迭离开的背影,姜曜偷偷翘了翘嘴角。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跟村长聊着,直到所有玩家陆陆续续来齐。
玩家们看着姜曜舒舒服服倚在火堆旁的样子,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有个男性新人没忍住,酸溜溜道:“你是来玩的吗?昨天大家去找人你烤火,今天大家去找线索你还烤火?”
姜曜团着袖子,笑眯眯看着他,“不要冤枉我哦,我在跟村长进一步了解情况的呀,是不是呀村长?”
村长干笑:“是,是……我去看看小翠午饭做的怎么样了,你们聊。”
他一溜烟跑了,新人看着他的背影冷哼道:“人昧着良心帮你说话后都扛不住了跑了!”
姜曜仿佛没听见他的挤兑,说:“人家知道啦,哥哥,外面风吹进来好冷,帮人家把门关上好不好?”
新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瞄了眼蠢蠢欲动要去关门的牛凯锐,嫌弃道:“别跟我来这一套,老子不想占你便宜,茶我没用。”
姜曜笑了。
牛凯锐蹭的站起来,“我先关……”
“坐下。”
牛凯锐抬起来的屁股立马和凳子贴了回去,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
不知道为什么,马尾女孩忽然想到昨晚姜曜说的一句话。
——不听话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拳头。
女孩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和那男的拉开距离。
姜曜团在一起的手分开,压着大衣的两边慢慢起身,走到新人身边。
姜曜比新人矮半个头,新人昂首挺胸地抬鼻孔蔑视她。
主屋正对院门,门外无人。
姜曜朝他伸出一只五指细白,指甲盖粉粉嫩嫩的小手,新人冷哼一声,伸手就要挥开姜曜的触碰。
“我说了,这招对我没——”
姜曜的手动了,以极快地速度绕过他挥来的手,薄薄的手掌扣在新人肩膀上,用力往下一压。
“卧槽——”
肩膀上的怪力让毫无防备的男人下盘一颤,一个屁墩就坐在了地上。
尾椎骨一麻,他下意识用手撑着地面没有完全倒下,视角却被迫从原本的微俯视变成仰视,所有的底气漏光,不敢再对姜曜阴阳怪气。
“会听人话了吗?”
男人觉得丢了大脸,还想再梗一下脖子,“我又没说错。”
姜曜蹲下来,在男人微微发颤的目光中抬起右手,按在他的锁骨部位,用力!
半坐着的男人后脑勺着地,疼得眼冒金星。
姜曜又问:“会关门了吗?”
“会、会了!”
泪眼朦胧的男人连滚带爬扑倒门边,砰的就关上了门,整串动作不超过三秒。
再怎么迟钝都知道面前这人不是普通的小绿茶了,他惹不起!
“哥哥姐姐们。”
姜曜一脚踩在板凳上,慢条斯理掏出剁骨刀,眼角睨着不敢吱声的新人们。
无论神态动作,都像极了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你们会听话的,对吧?”
新人们疯了似的狂点头,生怕她再发癫一刀挥过来。
那可是要命的!
快收起来!
拿捏住这批被淘汰的没脑子新人后,姜曜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
“去个人给我拿纸和笔来,其他人嘴别闲着,聊起来。”
牛凯锐等人瞄了门外一眼,瞬间意会,随口说起孩子失踪的事情。
披发女孩从入场时背来的救援包中翻出纸和笔送到姜曜手里。
姜曜捏住小巧的圆珠笔,垂着眼睑静心思索。
她天生了一张很乖的脸,不说话不看人的时候尤其乖巧,哪里看得出刚才那让人胆战心惊的样子。
努力制造热闹的玩家们偶尔瞥她一眼,心有余悸地缩缩脖子,默念一百遍人不可貌相。
傅醒静静坐了一会儿,在姜曜奋笔疾书时起身往外走。
新人们面面相觑。
——他就这么走了唉。
——他不听话。
——他完了!
众人的心悬起来,直勾勾盯着把门打开的傅醒。
傅醒一只脚踏出门外,另一只脚也快出去的时候停了一下,回头道:“我出去一下。”
姜曜头也不抬,落下最后一笔。
“关我屁事。”
于是傅醒放心地关上门走了。
不是……要听话吗?
新人们真的不理解,惶惶然去看昨天带领过他们的牛凯锐。
牛凯锐白了他们一眼。
——大佬的事少管。
姜曜分写了两张纸,一张纸上只有三个字,给新人,另一张纸洋洋洒洒写了不少,给了牛凯锐和他的队友。
新人们懵逼地看着纸面上“别落单”的字眼,再看看牛凯锐那边,想不明白怎么这还能区别对待。
姜曜也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暂时把新人排除在外的,这些人素质太低,藏不住事就会坏事,除了分散火力也没有别的用途了,能顶事的只有合作过一次的牛凯锐二人。
牛凯锐看完纸上的内容,糟心地骂了句脏话。
“你也会听话的吧。”姜曜悠悠道,“你把我的哑巴弄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牛凯锐目瞪口呆:“姑奶奶你要讲道理啊,什么叫我把哑巴弄没的,明明是——”
他说不下去了。
姜曜本来就不是讲道理的人啊。
“好嘞!”牛凯锐改口,装出开心的样子,“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姜曜满意了,傅醒朝外走她朝里走,进入里屋爬到已经暖烘烘的炕上。
“我要睡觉了,不吃午饭。”
“听见了吗,小玫瑰哥哥?”
她的声音幽灵似的传出来,牛凯锐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应了声。
“放心吧您呐!保证您睡得舒舒服服!”
姜曜一觉睡到晚上,啃了点救援包里的饼干,换上让牛凯锐想办法偷来的棉衣棉裤,趁着夜色翻窗离开村长家。
天气冷也有天气冷的好处,衣服厚看不出身形,老远走着谁也认不出谁是谁。
她目的地非常明确,直奔封井的人家。
夜晚的村庄越发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声响,尽管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终归是个虚有其表的地方,刺骨的冷意袭上衣物重重包裹的身躯。
封井人家只有一个女人住着,相应的也就只亮了一间屋,还有另两间房黑黢黢的。
姜曜光明正大地走进她家的院子,再走进根本没上锁的屋子,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亮灯的房间房门吱呀开了。
赤身果体的女人从屋内走出来,一步步走进雪地里。
她越走,皮肉就越鼓,最后就像一个气囊似的,和里头的东西骨肉分离。
她弯下腰,后背朝天,裂口处顶出一截红红白白的脊椎,接着是盆骨,颈椎……不一会儿,一具行动自如的骨架便从中剥离出来,只留一具人肉皮囊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她”侧目看了眼被封死的井,接着小心抱起躯壳,灵活地走出门去。
姜曜等了两秒,自黑暗中现身。
只见抱着皮囊的骨架来到隔壁人家,和那边已经完全剥离的其他两具骨架一起,将各自的皮囊沉入井底。
敌众我寡,姜曜没有贸然跟上去。
她今晚出来的目的有两个, 目标瞄准亮着灯的主屋, 首先要找一找与填井者相关的线索。
那些东西的离开倒是方便她潜入了。
无声无息进入主屋,姜曜环视四周, 快步踏进里屋, 猫着腰打开衣柜翻了翻。里面的衣服都是女性穿的,一件男性的都没有。
回想山上发现的皮囊,傅醒翻动的时候她也仔细看了,年龄二十岁左右的女性,身材较一般女性来说都要娇小,和这个衣柜里的尺码匹配。
这个房间应该就是那位受害者原本的住所了。
卡在井口最上面的橱柜搬动起来对一般女性来说比较困难, 单从这方面填井者是男性的可能较大。
姜曜皱了皱眉头, 找了个打火机, 进入没开灯的侧屋。
侧屋不分里外,面积很小, 进门就是一张炕。
打火机的火苗微弱, 不容易被发现, 姜曜借着这个小小的光晕在屋里搜索起来。
侧屋放不下衣柜,只有两个堆叠在一起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大木箱子。轻手轻脚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塞满了凌乱的衣物, 同时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异味。从颜色看是男人的衣服,姜曜放下打火机拣了两件抹黑比划了几下, 衣服不大, 不像成年男人穿的。
想了想, 若是这家有成年男人, 又怎么会让一个年轻的女孩住主屋呢。
如果这个房间住的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姜曜放下衣服,摸去另一间侧屋。
那屋子连卧室都不算,只是个杂物间。
姜曜做了初步判断,这户人家住着相依为命的两姐弟,弟弟极有可能就是惊慌失措的填井人。
假设这个结论正确,一个十几岁的弟弟,他没有离开这个村,应该也不敢去不熟悉的地方,他最有可能躲在哪里?
如果是她,她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冒险一鼓作气离开村子向外界求援,要么还是躲在这个家里。
主屋被鸠占鹊巢的怪物住着,姜曜想了想,还是回到狭小的侧屋里。
箱子有两个,挪开第一个箱子开第二个,竟然是空的。
空归空,填井者也不能够躲在里面,太容易被发现了。
可这空箱子原本就是空的吗?
姜曜把箱子复位,举着小小的打火机在屋里照了一圈。
主人走得急,炕上好几条被褥乱七八糟摊着。
姜曜吸了吸鼻子,又闻到了刚才箱子里那股异味,似有若无。
小小的火光掠过一个角落,姜曜停下,快步走过去。
就在炕边,有一道食指宽的裂纹,或许也不能说是裂纹,称之为被破坏的口子更为合适,好像是用利器特意弄出了这么个痕迹。
凑近以后,那股异味更明显了,姜曜也终于分辨出了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是烟火味,炕里烟道留下的余味。
打火机的说光缓缓往上移,那好几条褥子再次进入视野。
褥子虽乱,但把整张炕都铺满了。
姜曜掀开被褥,被褥底下本该被铺平密封的火炕一个大洞。
她不懂炕底下的结构,伸手探进去摸了摸,炕道里有些弯弯曲曲的阻断格挡,成年男人肯定进不去,但像她这样的体型脱了大棉袄还真能试一试。
她再伸手细细一摸,指尖被染黑,灰迹厚度却不明显,就好像有人经常在这里钻来钻去一样。
这里头曾经有人。
现在不是爬进去一探究竟的好时机,姜曜把褥子盖回去,尽量恢复原样。
第一个目的算有收获,接下来就该去探那些骨架们的底了。
被动就要挨打,主动才有活路。
姜曜不打算坐以待毙,她要提前去招惹一下这些鬼东西们,预判一下真硬碰硬了活路有多少。
今晚的夜色不甚明亮,昏暗成了夜间行动最好的保护衣。
骨架们四处游荡仿佛在巡逻,这些东西没一个披了人皮出来,姜曜猜测它们不是为了方便行动,而是在必要时刻产生了必要的剥离,必须出来透透气。
骨架脚底占地面积小,走起路来接近无声,未免落得个不知情状态下前后被包围的凄惨下场,姜曜耐心十足地等着时机,直到尾随到其中一只骨架独自进入石墙砌的院子,她才拔出大衣里藏的剁骨刀,朝它扑了过去。
骨架们在夜晚的视力、听觉、嗅觉都没有发什么什么质变,因此直到姜曜一刀直接剁掉小腿腿骨,它才有所反应。
锋利的刀锋卡进硬邦邦的骨头里,一路破开等闲不能斩断的材质,半截腿骨飞了出去,啪嗒落在雪堆里。
姜曜眯起眼睛,近距离和骨架接触后,发现它的样子着实有些像被狗啃得差不多的肉骨头,白里带红,散发腥臭。
那颗留肉最多的脑袋转过来,两颗几乎吊在外面的眼珠子对准姜曜,眉心裂纹里的晶体闪过一丝微光。
眼看着那张嘴就要张开,姜曜纵身一跳,将它踢翻在雪地里。
她不知道这家伙还有没有声带,但它们无疑是可以交流的,姜曜可不想在试水的时候面对一大群怪物的袭击,一手剁骨刀劈向那五根抓来的指骨,另一只手抽出柴刀看向眉心晶体。
哪里特殊打哪里!
失去重心的骨架根本避不开,姜曜劈完眉心晶体后剁骨刀柴刀一起上,三下五除二把它剁成好几个大段。
它不动了。
骨架不强,但是目前不太妙,她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
剁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不算轻,绝对会吸引来附近的骨架。
姜曜握着武器试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刚要出院子就看到不远处奔过来数只骨架,她只能改变计划,绕到屋后暂避。
刚藏起来,头皮猛然一凉,耳朵捕捉到一丝轻微的声响,紧接着另一道呼吸声近在咫尺。
姜曜手腕翻转,看也不看便朝察觉到危险的方向挥去。
来者似乎对这个套路驾轻就熟,避开剁骨刀刀锋扣住手腕,脚步微错压制她的双腿,另一只手接下她拿柴刀的左手,再一用力,人就被压在了冰冷的石屋上。
“是我。”
来人的声音很轻,因为人凑得很近所以听得也很清楚,也因为人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打在颊边,让冰冷的脸蛋产生被灼伤的错觉。
“我带你出去。”
大敌在后,姜曜稳住声线,双手往外一挣,“用不着。”
两双眼睛在昏暗中模糊对视,一双眼睛眯起,另一双微垂。
下一秒,傅醒松了手。
姜曜没有耽搁任何时间,转身面对着墙壁灵活地往上爬。
石屋外墙到处都是借力点,堪比室内攀岩里初级学者攀爬的最低难度。
往上走,再好不过的办法。
傅醒没有独自离开,跟着往上爬。
他没有专业的技巧和丰富的经验,全凭力量和速度跟上姜曜,前后爬上屋顶,静静地伏在上方。
石屋的屋顶斜面不大,两人微微抬起头,既隐蔽又能把下方的情况收在眼底。
闻声而来的骨架们已经进了院子,它们没有表情,看到断成几截的同伴一点都不紧张,其中一只捡起单独掉在远处的腿骨扔到那一堆骨头里,便和其他骨架一起在周边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姜曜不解地拧了下眉头。
明明有人偷袭,为什么这些东西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好像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她还以为这些东西会立刻安排人手去查看他们住的地方少没少人呢。
两人紧紧地等待着,骨架们把房间里外都搜了一遍后,也没管地上的骨头,又散了出去。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耳边传来傅醒刻意压低的声音,姜曜回头,对上傅醒的脸。
两人挨得很近,屋顶亮度比下方高,对方脸上的神色无所遁形。
姜曜冷笑,“你胆子不大,你胆子不大三更半夜摸出来干什么?”
“我还在观望。”
“胆子还不如我大你要脸吗?”
“……”傅醒说不过她,“我没打算出手,这些骨头有问题。”
姜曜皱眉,“什么问题?”
傅醒指了指下方的井,“皮囊里没有任何骨头,那么骨头呢?我找遍了附近的山,找到了其他损坏的皮囊,可还是没找到骨头,一天骨头都没找到。”
姜曜的脑子转得很快,立即道:“你怀疑他们还是本人?那没道理,你说找到了其他损坏的皮囊对吧,如果他们是本人,怎么会破坏自己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