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多是两两对坐的茶馆里,独自端着红茶啜饮的男子显得很是突兀。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燕尾服,领结紧紧地扎在衬衣领口,脊背挺得笔直,略带风霜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格外沉稳可靠,而当他看过来的瞬间,那双稍显威严的眼睛又如同冰雪花开,春意融融,让人不禁好感倍增。
“史密斯管家您好。”鲍勃抬手放在胸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这两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想要参加明晚的舞会,还请您帮忙登记一下。”
姜曜发现,鲍勃在面对这位管家的时候很是拘谨,甚至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隐隐还有些颤抖,似乎很是敬畏对方。
史密斯管家和善地看着姜曜和傅醒,笑道:“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他甚至还站了起来,非常优雅地对两人行了一礼。
这里的危机没有诅咒功效,姜曜和傅醒也懒得捏假名,直接用了真名。
管家登记完后告诉他们明日傍晚五点整准上到码头等待大船前来接引,两人道过谢后,就和鲍勃一起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鲍勃回头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朝他微微颔首,提笔在刚刚写上的名字后面加了一行字——奉献人鲍勃·戴维斯。
再次把两人送回旅馆,“做好事不求回报”的鲍勃终于和他们告辞,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离开了。
姜曜的房间靠里,两人一起进去后关好门,姜曜坐在床上,傅醒则提了唯一的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和你说的一样,天使们全部都是静止的,像是一瞬间被定格在那里,不能交流也没有办法让他们给出任何反应。”
姜曜起了头之后,傅醒接着道:“地狱门内也是,各种姿态的恶魔宛如雕塑固定在岩浆隐隐涌动的地面上,就算触碰它们,也像死物一样一动不动,更没有办法把他们跟小镇上的人联系起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一定还忽视了什么。”
姜曜短时间内也没有头绪,她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的正中央,胳膊肘撑着膝盖,单手托腮沉思。
“从头开始想的话,认识一个人可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呢?”
她一一往下数:“可以看,可以听,可以亲自接触感觉……”
傅醒有了点想法,他替换了姜曜的名词重新整理道:“不是认识一个人,而是辨别。单从辨别的角度出发,衣着外表都是视觉分析,声音则是听觉分析,气味是嗅觉分析,软硬冷热是触觉分析。如果不是视觉差异,会不会是其他三种?”
姜曜觉得从这个角度展开可以,道:“也应该不是气味,你不是说这个小镇上大多数都是天使吗,我们和鲍勃待在一起那么久我没有闻到过任何味道,而与街道上的行人擦肩而过时,也没有闻到过异味,总不至于我们碰到的全是没有味道的恶魔。”
傅醒认可,紧接着也排除了听觉:“根据我之前的经验,无论是天使还是恶魔他们的声音和普通人类一样具有个人的特色,天使与天使、恶魔与恶魔之间也没有特别共通的地方。”
那就只剩下触觉了。
姜曜回忆起自己握住天使探出来的手时感受到的温热触感,道:“可我碰过定格天使,他们的皮肤仍然保持着正常的温度和弹性,跟普通人也差不多。”
傅醒的神色却因为她的话有了波澜,“地狱门里的恶魔是冷的,没有温度的。”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傅醒起身道:“我去找确定为天使的镇民试试。”
姜曜摸摸自己的脸,把目标对准旅馆老板。
“那我就和温达叔叔交流交流吧。”
说干就干,两人分头行动。
在傅醒离开旅馆约莫二十分钟后,姜曜下楼找到靠在柜台上打哈欠的温达,跟他交流道:“好无聊呀,温达叔叔,请问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温达擦了擦眼角的眼屎,打起精神给她推荐了几个广受游客欢迎又不要钱的地方,还告诫她不要去太热闹的地方,以及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财物,最好只带两个铜币出门,以免被偷盗抢劫。
姜曜:“……谢谢温达叔叔。”
防同行倒是防得紧。
冲他一笑,姜曜提着裙摆出门。
正在温达闭上眼睛又要打盹的时候,只听外面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就是女孩的痛呼。
他烦躁地走出去查看情况,发现刚刚出门的钱袋子四肢着地倒在地上,左脚还挂在他那只有三级的台阶上,呜呜咽咽地哭喊起来。
“……你还好吧?”
他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没想到女孩哭哭唧唧的,说自己起不来了,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钱财还没偷到手呢,温达只好多给她一点耐心,将人扶起。
干打雷不下雨的姜曜抓着他的手站起来,站直身体后很快松开,一边一瘸一拐往里走一边瘪着嘴道:“谢谢温达叔叔,我想我今天是不宜出门了,还是乖乖地待在旅馆里吧。”
温达对此倒是无所谓,又回到柜台后打盹。
他的工作总是在晚上进行,所以白天需要补觉。
姜曜没有回到二楼的房间,而是就在一楼大堂的木椅子上坐下来,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握紧又松开。
短暂相碰沾染上的冷意在掌中迟迟没有消退。
样本一提取成功,姜曜不禁有些后悔,怎么没抓住鲍勃在的时候,以感谢为名跟他握个手。
就在她坐了一会儿把戏做圈套打算慢吞吞移回二楼时,一位抱着孩子的壮硕妇人出现了。
妇人进门就骂:“天天瞌睡天天瞌睡,闲着没事儿也不知道帮忙带下儿子让我腾出手做活,你就守着你这破旅馆过一辈子吧!”
温达刚眯一会儿又被吵醒,脾气也大了起来,呛回去道:“还有客人在呢,你这样多影响我的生意,闭嘴吧!”
两人激烈的争吵起来,妇人怀里的一周岁大小的孩子被吓到,呜呜地哭了起来。
姜曜眼睛一亮。
“温达叔叔,这位婶婶,请不要吵架,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就让我陪小朋友玩一会儿。”
面红耳赤的两人同时回头,看着姜曜。
妇人面露狐疑之色,姜曜淡定地指了指自己的腿。
“我刚才想要出门逛逛的,可是摔了一跤腿有点疼,就不想出去了。可哥哥又不在旅馆,我一个人真的好无聊,如果能有一点事情做就好了。”
温达面露喜色,嘴上说了几句客气话,眼神却在示意妇人把孩子扔给姜曜带去。
妇人想了想自己好不容易得的单子,再看看一副甩手掌柜样的丈夫,还是把孩子交到姜曜的手里。
“谢谢您善良的小姐,一个小时后我会回来带走他,在此期间就劳烦您照顾了。”
“不客气,我的荣幸。”
接过孩子时,姜曜特意碰了下妇人的手。
同样的冰凉。
包裹严实的小胖墩面对面坐在自己的腿上,姜曜扶住他的小胳膊让他坐稳,对自己接过来的这个小烫手山芋并不太担忧。
大恶魔就在边上,实在不行就把小恶魔还给他的父亲。
小胖墩在父母停止相互输出的时候就不哭了,眨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姜曜,安安静静的,光看外表可爱极了。
他看了姜曜一会儿,忽地咧开嘴,咯咯笑起来,张开肉嘟嘟的小手挥舞着。
姜曜怕他心血来潮抓自己的头发,自己不给他抓的话就算惹到小恶魔,赶紧握住他的小爪子,只是这一握,让她呆了足足一秒。
是热的,柔软又温暖。
两个恶魔生出了一个天使崽子?
难道恶魔属性是显性基因?
还是这小孩不是两个恶魔亲生的?
小胖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被握住小爪子也很乐呵,咯咯直笑,小脑袋朝她倒去,亲亲热热地跟她蹭蹭。
姜曜拍拍他的背,看向又开始打盹的温达。
这个副本,好像比想象中的要更有意思一些。
妇人很准时地在一个小时后接走了已经在姜曜怀里睡得香甜的小胖墩,并在走之前很是客气地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当然也很符合恶魔人设的,对自家丈夫开的旅馆是个黑店的事情只字未提。
傅醒回来后,两人回到房间里,确认恶魔和天使的不同之处就是他们一冷一热的体温。
傅醒:“有了这个结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至少在借助原住民力量的时候,不用担心会被对方背刺。
姜曜点点头,忽然问了他一个和这个结论看似不相关的问题:“我忽然想起来,这个副本你给定的分类是‘真’,可无论是你写的攻略还是口述的经历,好像都和这个类别没有关系,这是为什么呢?”
面对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傅醒没有为自己遮掩,直白道:“因为第一次进来的团队团灭给我们带来了非常大的心理压力,所以我们的目标从进来开始就是成功离开这个副本不让它占据副本位,从来没想过要打出结局,后来更是光想办法离开就耗尽了我们的精力,也没有多余的能力再去探索副本本身了。”
他们在这个副本的进展就只是——在小镇存活,找生门无果,登岛,再次找生门无果,对上到岛主,在和岛主的博弈过程中几近团灭。
“原来如此。”姜曜摸了摸小下巴,“那么我想,你应该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恶魔与天使的最小单位是个体,而不是家庭吧?”
傅醒眼帘一动,神色微怔。
“你的意思是,一户人家可以同时存在恶魔和天使?”
姜曜昂了一声,把那小胖墩的事情说了。
傅醒陷入沉默,半晌才道:“一体两面,或许就暗指了这一点。”
“可能吧。”姜曜是第一次进来,情绪没有他那么复杂,也就如常地发挥了她本就开阔的思维,提出一种可能性跟他讨论:“你说,无影神像指示了这个副本,让我们到这个副本里找赛制,是不是代表这个世界曾经也参与过比赛?”
“是。”
“那你说,我们如今看到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他们比赢了,还是比输了的结果?还是无论输赢,世界都会产生变化,这个小镇如此混乱,正是变化带来的后果?”
姜曜提出的问题异常尖锐,不等傅醒深想,她的思维又跳到了新的地方,总结出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现在我合理怀疑这个世界的神不止一个,明明是恶魔和天使共存的世界,小镇和岛屿也分别署名两方,并且天使和恶魔都能在这个世界平等立足,为什么你们只见到了恶魔主宰,而不见天使?”
说完她看一眼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十分期待明晚舞会的到来。
“我想,等舞会开始,我知道该怎么跟最大的恶魔寒暄了。”
(感情进度61%)
天黑后的拉斐尔小镇比青天白日要诡异的多, 两人吃了点东西,便都留在各自的房间里没再出去。
房间里点着煤油灯,姜曜在昏黄的光影里拿出来一枚铜币放在凳子上, 又把两身衣物放在铜币上方盖住。
空手提箱贴着门板放置, 装了所有家当的钱袋子先是压在换洗衣物下面, 没过多久又被转移到枕头下。
手链也摘下来放在枕边。
左右无事可做, 她早早地在床上躺下,用薄薄的被子盖住身体。
房间隔音一般,能听到右侧房间的住户咳嗽的声音,被傅醒住着的左边安安静静的,半点动静都没发出来过。
姜曜盯着木质天花板看了许久,终于酝酿出些许睡意, 放空大脑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她忽然感觉全身上下一阵恶寒, 下意识想要睁眼,却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忍住了。
随着精神力加点的增多,姜曜对危机的敏感度也在不断增加,而这绝对是她维持在当前数值的精神力以来感觉最恐怖的一次。
就好像被一张湿纸蒙住口鼻无法呼吸, 手脚却被绑住揭不开那张薄薄的草纸,只能绝望地等着最终的时刻来临。
姜曜闭着眼睛,竭力保持呼吸的稳定。
煤油灯早就灭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 就是姜曜此刻睁开眼睛, 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危险的感觉在靠近, 姜曜默默让自己放松四肢, 耳朵却全力运转起来。
不但看不见, 她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好像愈演愈烈的危机感只是错觉, 房间里确确实实只有她一个人,是她过度紧张了。
姜曜没有听到手提箱被门往里推发出的动静,也没有听到另一个生物靠近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也没有。
不,不可能是错觉。
姜曜耐着性子保持不动,完全相信自己的感觉。
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还在靠近,好像已经摸到了床沿,下一秒就会抓住自己的脚脖子。
又过了几次平缓的呼吸,已经感觉到自己和危险贴面的姜曜放在被子下的手无法控制地握成了拳头,而就在这时,枕头连脑袋似乎被端了起来,下一秒枕头下的钱袋子就被抽走了。
危险感至此开始远离。
姜曜闭着眼睛,没有轻举妄动。
房间里还是静音的,依旧没有走路声,呼吸声和开门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子下握成拳头的手指渐渐松开,她又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清晨的阳光从不算厚重的小小窗帘透进来,带来崭新的鲜活气息。
姜曜坐起身,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舒展开筋骨,她看向前方房门,手提箱好端端的在房门口放着,箱身门缝齐平,赫然是她临睡前摆放的样子。
掀开枕头,底下果然空空如也。
叠放在凳子上的衣物看着平平整整,她探身出去拿起衣服,铜币不见了。
真是雁过拔毛,连一枚铜币都不放过。
姜曜离开柔软的床铺,以手作梳扒了两下头发,换上那套日常的换洗衣物后拉开窗帘。
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落满她的全身。
现在约莫是早上七点左右,临近的街道上已有行人来来往往,可惜这里楼层太低看不到码头,想必那边此刻才是非常的热闹。
深呼吸一口气,姜曜这才一把掀翻枕头,唰啦一声打开房间门冲出去叫隔壁的傅醒。
“哥哥,哥哥——”
整座旅馆都听见了她焦急的呼喊:“我的钱袋子不见了——”
精神奕奕吃着早餐的温达看到拉拉扯扯下来,脸色涨红的两位年轻客人,嘴角挂起一抹阴森的笑容。
“怎么了,我尊敬的客人,发生了什么让你们一大早就这样吵吵嚷嚷的?”
姜曜焦急地来到他面前,道:“我们的东西丢了,我和我哥哥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我们所有的钱,我的手链和哥哥的怀表都不见了!”
温达正等着他们说这句话呢,也不管生硬不生硬,脸色猛的一变。
“好啊,你们不会是故意在我面前演戏吧,想白吃白喝不想付钱是不是?!”
“我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们这些可恶的外地人——”
“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蛋,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之前和傅醒一起进来的北区玩家就是留宿在这家旅馆,第二天遭遇了跟这一模一样的场景,作为探路石被派出去理论的底层玩家反驳温达,要求他承担财物损失的责任,下一秒就成了副本里的第一位牺牲者。
让幸存的玩家彻底意识到为什么不要触怒任何一个恶魔。
充分吸取前人经验的姜曜自然不可能去追究老板的责任,但她也没有顺从地离开,而是放了一只手在眼睛上盖住真正的情绪,调整嗓音呜呜呜起来。
“对不起温达叔叔,我们真的不是故意想要白吃白喝的,我们身上的东西是真的丢了,除了衣服和空箱子什么都没了,连回去的船费也没有了……”
就在温达不耐烦听下去想把他们赶走一了百了的时候,姜曜忽然扑上来,诚恳地握住他手。
“温达叔叔,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包吃包住的兼职工作,辛不辛苦无所谓,只要能多赚点钱就可以。我和哥哥去打工攒钱,一定把住宿费给你交上!”
温达:“……”
这展开倒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他看看瘪着嘴巴,满脸委屈的小女孩,再看看她身后窘迫地满脸通红的大男孩,心头微动。
这可真是……难得一遇的两个超级大傻瓜啊哈哈哈哈哈!
他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用怜悯的口吻道:“行吧,行吧,晚点就让我的夫人带二位走一趟。”
以这两人的品相,不得再发一笔啊哈哈哈哈!
“这可真是太好了,温达叔叔你可真是个好人,是和鲍勃一样的大好人,拉斐尔小镇的居民竟然都如此的友善,我是真的……感动!”姜曜双手合十,眼睛闪闪地看着温达。
温达咧开嘴,正想说他这就去通知自家婆娘一声,只见刚才还满脸喜悦的女孩骤然间又低落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跟他商量:“温达叔叔,可以明天吗?我和哥哥今天晚上要去参加舞会……”
温达脸色一变,沉浸在财富中的脑袋清醒过来。
姜曜看着他突变的脸色,心里有了底,继续用细声细气的嗓音道:“要不,要不我和哥哥先不去舞会了,等赚到钱还清温达叔叔您的房费,我们再去重新登记参加好了。”
温达的脸色更难看了,铁青的脸色中甚至还浮现出了一抹害怕。
他将手里的早餐往桌面上一拍,吼道:“不行!不行!你们现在就走,赶紧走!”
说完他像一阵旋风似的冲上二楼,把他们的箱子衣物拿下来扔出门口,接着把他们也赶了出去。
“快点滚吧穷光蛋!”
动静闹得很大,四周的街坊邻居都出来看了个热闹,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被扫地出门的姜曜和傅醒身上,还有几人走过来,帮他们捡东西。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拍干净姜曜沾上灰尘的衬裙,姜曜伸手接过,与苍老粗糙但温暖干燥的手轻轻触碰。
老奶奶叹气道:“温达是我们拉斐尔小镇的败类,你们以后若是再来,可千万别再住他的旅馆了。”
“谢谢婆婆。”姜曜道谢,眼眶红红道,“难道就没有人可以管束他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只给老奶奶听见。
老奶奶闻言又是叹气,道:“能避则避吧,他们太强大了。”
所有东西被捡起后,来帮忙的天使们就都离开了。
姜曜和傅醒在温达恶狠狠的目光中离开,一直走到僻静无人的角落才停下。
箱子随手往墙边一靠,姜曜一屁股坐在手提箱上。
“恶魔是液体吗,竟然可以无视门墙直接进入?而且他也太贪婪了吧,单独放在旁边的一个铜币也给我拿走了!你确定去岛上的船不用交任何费用哈?”
傅醒站在她对面,下意识点点头说了声“不用”,注意力还停留在刚才姜曜与温达的那段掰扯上。
她演那一下,自然不是为了刷恶魔的好感度,而是试探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即使作为恶魔的温达也同样惧怕路西法岛上的那位,两人登记成为舞会参与者在某种方面或许已经成为岛主的所有物,才让温达在明明有机会对他们进行进一步侵害的情况下,还是选择驱赶他们。
接下来,他们应该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规避一些风险。
姜曜在箱子上坐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天。
“距离傍晚还远得很,不如先分头行动?”
傅醒想了一秒就点头同意了。
他们两个人一起行动的意义不大,分开反而能做更多的事情。
“我去打探另一位神的下落。”
姜曜摆摆手,拎着箱子往码头的方向走。
“那我就自由发挥,多多认识一些天使叭!”
通往教堂的小路充斥着奇妙的静谧意味,唱诗班忽远忽近的歌声反而让周遭显得更加安静了。
无差别接纳恶魔和天使的教堂自然与现实中看到的任何一座教堂都不相同,它的模样不是单纯的圣洁和光明,而是杂糅了黑与暗,隐隐调和成灰后的混沌。
恶魔的雕塑与天使的神迹同时摆放在教堂里,教堂内座椅无数,不排斥任何生物入场忏悔或祈祷。
傅醒不是第一次进入这座教堂,在这个副本还是挑战本时,他从这个教堂得到了如何被岛主路西法选中的方法。
第二次来,他希望获得另一位“神”的线索。
坐在长椅上耐心地等待神父开解完有所信仰的门徒,傅醒起身来到神父面前。
神父是天使,他温和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青年,问道:“孩子,是什么困惑着你?”
傅醒看着他温柔慈悲的双眼道:“神父,你曾经告诉我,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路西法大人会满足世人的一切愿望。”
神父宽容地看着他,轻轻颔首。
“是的,我的孩子,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路西法大人会满足世人的一切愿望,但我并不推荐世人这么去做。这对你造成了什么困扰吗?”
傅醒的目光掠过他,落在他身后将画面割裂的天使神像与恶魔石像上。
“是的,我在想,为什么我们是向路西法大人许愿,而不是……”
他收回目光,仔细观察神父每一分神情的变化,在对方逐渐惊讶的视线中恰到好处停顿,给他一段复杂的沉默。
神父目光动容,最终轻轻叹息。
“可是拉斐尔大人陷入沉睡太久,我们的心声可能无法被他聆听了。”
真的有另一个神明存在。
傅醒稳住情绪,继续道:“我们无法唤醒拉斐尔大人吗?”
神父摇头,透彻明亮的眼眸染上哀伤。
“灾难骤临,世上满是悲苦绝望的鸣泣,拉斐尔大人竭尽全力抵抗恶念侵袭,最终耗尽神力换我等不死不灭,而他自己只能陷入长眠。”
不停有关键词抛出,傅醒暂时按捺详细询问灾难细节的冲动,对神父提出了一个从未有人设想过的方案:“如果我们向路西法大人许愿,请求拉斐尔大人重临人间又如何?”
神父呆住,惊愕地看着他。
傅醒追问:“不可以吗?”
神父缓了好几秒才平复心情,不太确定道:“从理论来说可以这么做,但……谁也不知道这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绕不开那个以折磨人取乐的恶魔了。
傅醒明白了,结束这个话题换到另外的关键点上:“神父,请问您对让拉斐尔大人陷入沉睡的灾难了解多少?”
神父摇头,包容地看着提问不断的傅醒。
“知之甚少,那毕竟是六百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你想要了解这段往事,或许可以问一问泰勒公爵,他拥有这世上藏书最多的图书馆,如果他愿意让你进入他的图书馆一观,你定然能有所收获。”
傅醒道谢,离开教堂。
他没急着和姜曜汇合,而是继续收集与此相关的信息,直到忽然听到一段奶声奶气唱不整齐的却又分外熟悉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歌声。
他停下脚步,侧目看向三个蹲在街角一起玩耍的小孩。
“我是无敌的~无敌的~小可爱~”
“有时调皮有时也很~乖——”
撅着屁股的小孩唱得很起劲,冷不丁被人抱起,呆呆地看着打扰自己的不速之客。
傅醒问他:“是一个黑头发,眼睛大大的姐姐教你们唱的吗?”
小孩想了想,乖乖点头。
傅醒就放下他,说:“唱得很好,继续唱吧。”
三个小孩又呆了一会儿,才有个小孩重新起了头,再次高高兴兴地唱起来。
“乌云你坏坏~骑上我脑袋……”
傅醒转过街角,刚进入小镇人流量最大的主干道,又听推着一车水果往摆摊点运的一对夫妻说道:“真是个可怜的小女孩,患上那样奇怪的病症,还被黑心的温达从旅馆里赶了出来,只能流落街头。”
“是啊,给了她两个苹果,她还说要留一个给哥哥,都舍不得吃呢。”
傅醒加快了脚步。
又穿过一条街,捧着大红苹果的金发小女孩正在和她的小伙伴宣传:“刚才遇到一个好可怜的姐姐,她摔倒站不起来,我把她扶起来,她说一对特别善良的叔叔婶婶送给她两个特别漂亮的苹果,觉得这个苹果跟我好像,就送给我啦!”
扛着大包的扛货工跟同事们感叹:“刚才我不过随手扶了一个小女孩,她就非要报答我,帮我扛了两个大包呢!嘿嘿,她的力气还真不小!不过答应她来这里做苦工是绝对不能的,我给了她一个银币,希望能够帮她度过难关!”
卖面包的妇人:“哦多么善良的女孩啊,身患重病无法医治,却还用最后的银币买下我的面包分给了那些可怜的乞丐!”
穿着华丽的小姐:“愿上帝保佑……”
各种各样有关姜曜的声音瘟疫一般洒满整个拉斐尔小镇时,傅醒终于和姜曜碰面了。
后者坐在手提箱上,手里啃着据说是留给他的大红苹果,身上还背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口袋,装满了面包果子手帕玩具枪等等物品,头上还多了一顶价值不菲的礼帽。
他停下脚步时,姜曜也发现他了,笑容灿烂语气真挚:“哥哥,拉斐尔小镇真的住了好多——好多——天使啊!”
(感情进度62%)
傅醒不知道她是怎么在短短一天内彻底入侵整个小镇的, 对他这种木讷的人来说,或许这是一种超能力。
虽然大红苹果被姜曜自己吃掉了,但满载而归的富婆不会介意分给空手而归的同伴一点点吃的, 傅醒得到了几颗微酸的果子, 吃完后反而更饿了。
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 前往路西法岛的船只已经靠岸, 史密斯管家摊开前一天登记的名单,做好了迎接客人上船的准备。